漫画专业教学中的“写生”课程变革

吕 江（南京艺术学院 传媒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南京艺术学院在全国艺术高校中较早从动画学科中独立开设漫画专业①南京艺术学院于1998年恢复动画课程（南艺前身的上海和苏州美专时期曾短期开设过动画专科课程），2000年正式获批开设动画专业，2005年底在南艺传媒学院动画专业获批开设卡通漫画专业方向。，在十余年的漫画专业教学实践中，延续了曾作为美术和设计学科基础训练的“写生”类课程，并经历了一系列式微停滞、重新重视设立，再到形式、内容不断变化调整的过程，原有的基础写生训练与专业创作割裂的观点不断被颠覆、刷新、优化和完善。漫画专业教学中的写生课程受不断变化的时代发展影响，不断革新，以适应写生与创作之间的相互关系，并仍在继续探索实践的发展中。

一、写生作为漫画基础造型辅助训练的式微

传统写生课程的式微阶段是从2005年我院漫画专业方向（我院漫画专业是动画学科的专业方向之一）正式确立到2008年之间。写生是艺术院校美术与设计专业学习中的常规内容和先导课程，长期以来，写生被认为是最重要的基础造型训练手段。不可否认，几十年来，写生与现代美术设计创作的承接关系有所下降，特别是对于专业性具有特殊要求，比较强调主观想象和趣味臆变的漫画而言，传统写生被普遍认为仅是前期传统美术基本功训练的延续，而并非对作品创作直接关联。

漫画专业方向设立伊始，写生课仍是关于人物景物的常规传统临场描画，由于大量的漫画专门课程出现，写生课时被大大压缩，逐年降低比例，甚至一度取消。现在的教育中，写生的行为和意识渐显淡泊，人物、色彩、风景写生等课程被认为是在“高补班”或刚入校阶段就应予解决和完成的，漫画专业的写实类的造型色彩基础训练逐渐取消，为其他各项专业课让路。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做法是合理的：一方面，当代艺术形态更加多元，使得以写实为主的造型和绘画样式备受冲击，传统写生在某些领域被视为“过时”，遭到轻视，为应试而接受大量写生训练的艺术院校学生对写生的认识普遍概念化。而长期以来“习作”意味的写生和“作品”意味的主题创作之间的裂隙较大，写生并不直接参与如漫画这样强调主观变形的想象和创造，以写实为主要目的的写生与漫画创作之间产生断层；另一方面，网络的发展使得读图时代大量图片泛滥，获取图像资源变得简单快捷。逐渐兴起的电脑绘画特别是数码板绘②基于通用图形软件基础上的用感压笔在数字手写板或触屏上模拟手绘，全过程无纸操作。已深入人心，学生们醉心于数字绘画而更加远离临场写生，图像素材化运用激增，将写生作为素材积累参考的方式迅速被数字化图像采集取代，这更使得漫画中的传统写生课程陷入绝境，导致这阶段漫画专业教学中逐渐减少甚至取消了传统写生。

二、写生作为漫画素材积累和素质培养的重新崛起

2008年我院动画专业重新重视并设立了与写生相关的课程，到2011年得益于动画专业课程群联合③南艺传媒学院“国家级数字艺术实验教学示范中心”于2011年10月建成通过，动画专业漫画与数字媒体、数字影像、数字音乐等正式形成联动课程群并实行联合教学至今。的优势，“绘景表现”“原动画速写”等包含有大量写生内容，原来隶属于动画专业的课程加入漫画教学中，这是写生类课程重新崛起的阶段。随着漫画教学的发展和经验的积累，漫画行业对文学、美术、设计、计算机、网络交互甚至传播营销等综合跨界要求的迫切性愈发突出，对漫画创作者个人综合素质的考量增加，漫画专业对绘画的深度和广度要求提高，对创作者的自我规划、管理、执行的自律要求极高，漫画专业学生普遍凸显两个弱点，一是绘画能力不足，二是缺乏良好持续的自我学习、管理、规划的习惯。

针对这些情况，我院在漫画专业设立了“漫画日记”的课程，“漫画日记”是以写生为形式的，持续而长期强调记录的主题式漫画训练，“写生”的方式也由单纯写实物象造型变为更多对情景、情节的记录，例如描画大规模的互动人群，记录情景结合的事件，图文结合的结构和分解示图，影视剧照再现等。课程将以往写生中类似“速写”的“习作”加入命题主旨、故事情节、系列章回，文字简介，套用连环画、绘本、插图集、四格漫画等形式架构，由素材技法训练直接进入设计创作终端。“漫画日记”的作用有三：一是继续高密度强化绘画技能；二是进行漫画形象、故事、专题的素材积累，为各种正式的漫画创作提供前期预备，甚至直接进入作品创作；三是以此进行课题化、目标化的计划执行和习惯培养，以充分实现学生“随时动笔、记录生活、长期持续”的漫画从业素质。有意思的是，由于要求在有限时间内“记”“画”甚至“编”出形象和情节，学生们在“写生”时，会被迫脱离传统素描速写的样式，自动采用概括凝练且偏向卡通变形的图画，写生时的主观能动性极大提升。在漫画课程教学中，相当数量的漫画创作直接源自“漫画日记”的训练素材和图画样式——“练笔的同时就是创作！”漫画日记的实行标志着漫画专业的写生由间接的基础造型描绘向直接的故事描写和情节映射的过渡。

三、新媒体环境下漫画与写生之间的内容形式转换

2012年开始后的三年，是新媒体时代正式确立并急速发展的时期，我院的漫画专业写生课程发展进入内容和形式转换的阶段。新媒体时代的漫画创作和传播发生巨变，漫画行业中的创作发行方式被颠覆，作者群体的专业性和草根性两极分化，受众口味变化激烈，漫画网络平台和自媒体激增，漫画的形式内容空前多元，许多新的漫画样式出现并成为热点。这其中不乏与写生有着密切关系的种类，肖像漫画、游记体漫画、漫画手账等迅速发展壮大。这几种漫画类型都与“写生”直接关联，以往作为写生的“形式”，直接转变为“内容”。肖像漫画和游记体漫画等不是新生事物，我院的漫画专业体系改变了将写生作为训练形式而将其转化为内容终端，延续了写生那种直面对象的传统求真精神，同时还强化了专业属性，这是新媒体环境下漫画与写生之间内容形式微妙转化的自觉行为。

肖像漫画是我院漫画专业的重要课程，肖像漫画以“写生”直接作为漫画创作的“内容”。这门课技术要求高，训练强度大，是传统基础造型写生的进阶，凸显个性技巧和创意品味。作为“内容”的漫画肖像写生，其本身具备极强的形式感和类型化特征，漫画肖像写生课程综合了临场对象描画的技法训练和图形范式的创意强化，非常考究综合素质和应变能力，是绝佳的漫画技能训练手段，同时肖像漫画的成果喜闻乐见，容易获得观众的共鸣和反馈。

游记体漫画得益于当下的旅游热潮，以风土景物或旅行攻略的“写生记录”为核心内容，游记体漫画比较注重漫画式的写生本体，相较于摄影图片，更具人文关怀和审美趣味，作为强调“写生本身即内容”的游记体漫画，虽然原则上依赖对景实地写生，却更主观、轻松、趣味、开放。我院师生举行多次旅行漫画写生，并集结成大量漫画写生游记，广受好评。游记体漫画写生总伴随着行走游历的新鲜感受，又能充分体现出专业性和技术含量，游记体漫画以写生为直接内容，披着旅行的光环，具有独特的形式美感和浪漫情怀，容易获得专业归属感和观众共鸣，更像“作品”而不是“习作”，既视感强，完成度高。

四、漫画专业在写生热潮中的借鉴和应对

从2014年开始，美术界兴起了写生的热潮，“回到写生”成为这个阶段的共识。院校团体大规模开展写生活动，各地的写生基地如雨后春笋，事关写生的公众号、自媒体、网宣平台方兴未艾，名家写生表演巡讲激增。商业化的直接介入使写生在近几年空前发展，相比较欧美已经较为边缘的临场写生，中国的写生热潮一枝独秀，写生重回大众视角，而学术界对于写生的热切讨论也在逐渐深化，理论体系日渐完善。写生热自有其道理，相比较凭空臆造的创作和过度依赖照片图像的再现，写生是深入生活、“接地气”“有温度”的一种态度，而对于直面大众，强调通俗化、社会化、生活化的漫画行业而言，某种精神性是一致的。

一方面，在写生热的大潮中，我们受益于对写生的重视和相关各种条件的改善，有机会走的更多更远，师生们甚至能够远赴国外进行写生创作。相较于其他传统绘画中司空见惯的写生采风而言，漫画专业外出写生在以往甚至连这种意识都比较罕见。在动画专业的写生活动中，增加了许多涉及情节叙事，跨界综合和专题设计的针对专业属性的要求，使这种写生成为“空间”艺术表达之外还具备“时间”艺术形态的多元综合体。

另一方面，漫画的创作要求毕竟与传统的临场写生不同，在冷静面对写生热潮的过程中，写生采风与创作之间的微妙关系此消彼长。在漫画设计创作中，写生除了形式上的转换、跨界和变通，绘画性往往不是最重要的，不同于传统绘画对技艺和意境的极致追求，漫画中需要大量的比喻映射和通俗表意，是基于客观又超越平凡的趣味再造，因此在漫画专业的“写生”中，常要加入卡通化的图画范式，这种图画范式既需要大量丰富多元的创意命题，又必须框架范式统一。为此我院不定期的在漫画课程群中设立与“写生”关联的新课题，例如“宿舍漫游”“漫画手账”“我爱我家”“美食集中营”等主题，这些都是需要临场进行“写生”或素材绘画集成的。这些命题内容和实现方法是写生热潮的一种延续和同步，符合现代漫画创作和审美趣味的风尚趋势，贴近大众，通俗接地气，不仅换着花样调动学生的创作积极性，尽力丰富创作题材和样式，也在此过程中继续强化学生的素质训练和习惯养成。

将写生作为基础训练的“形式”和将写生作为目标实现的“内容”都符合漫画专业学习需要。在具体的教学中，传统绘画中写生的内容、形式、方法和习惯并不完全适用于漫画，传统写生（写实）能力之外还应具备漫画所需的想象力、表现力和变通转化能力。我院漫画专业开设的一系列关联写生的课程取得了相当的业绩，受到师生广泛认可，被证明具有可操作性且适应当前需求：第一，漫画专业的“写生”课程延续了写生应有的艺术魅力和文化传承，仍然在强化造型基础训练和增进技艺方面体现作用；第二，这些“写生”课程进行形式和内容的偏移转化，适时应变，努力在现有的专业和课时条件下直面漫画的特殊创作要求；第三，这类课程还积极强化了学生“写生”状态下专业素质养成和学习习惯培养，其过程中充满主动性和趣味性。值得强调的是，漫画专业的“写生”课程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适时增减优化与“写生”关联的课程和课题在教学中是个变量，漫画专业教学中的“写生”课程变革仍在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