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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的独立与自由——高长虹小说《红心》女性主义视角解读

2019-01-09

南都学坛 2019年3期
关键词:张红红心男权

张 清 祥

(南阳师范学院 文史学院,河南 南阳 473061)

《红心》通过对女性独立生存的叙事,表现了女性摆脱经济依附地位而在社会里谋求生存的乐观与自信。通过逃离北京和奔赴上海的叙事,表现了女性对传统或现代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背离与批判或认同与接纳。通过对一见钟情和心心相印纯真与炙热爱情的叙事,表现了女性情爱的大胆与开放。通过对女性以笔代言打破沉默开口说话和行走漂泊寻求精神高地与生存价值的叙事,表现了女性抉择的自信和行动的自由。

吉尔曼在《妇女与经济》中认为,社会环境和经济环境影响着人的存在,而女性的社会、经济环境是男权社会和文化营造的、非人性的,这种状况不仅妨碍了女性自身的正常发展,对整个人类的进步也造成了危害。“我们是唯一的雌性依赖于雄性获取食物的物种,唯一的性别关系等同于经济关系的物种。也就是说,全体人类中一个性别的经济生活完全依赖于另一个性别。”[1]65在此基础上,吉尔曼推导出与沃尔斯通克拉夫特、格里凯姆和穆勒相同的结论,即女人的主要精力被错误地引向取悦男人,这根源于她们在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

(一)摆脱依附性:女性的求学与工作

五四时期,当“娜拉”出走现象被社会文化无限放大之时,鲁迅却透过众声喧哗的浮躁窥破了女性的真实处境,他冷静地指出“娜拉走后实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不是堕落,就是回来”,并且认为:“在目下的社会里,经济权就见得最要紧了。第一,在家应该先获得男女平均的分配;第二,在社会应该获得男女相等的势力。”[2]168高长虹也深受生活之困,他认为:“经济不必支配人的全生活,但经济是直接关系到人的生死的,所以它是生活中的一个基本条件。”[3]347“人类的普遍的生活是穷苦的,不自由的,被压迫的,不幸的。幸福的只是少数中的少数;但他们将要被淘汰了。”[4]317

如果说《青光》里造成刘海珊悲剧性生存状态的根源在于她经济上的依附性,那么《红心》中朱心的独立与自由首先来自她经济上的独立性。她“在巴黎,罗马,纽约生成长大”,西方民主、独立与自由的思潮洗涤了她的思想和灵魂,使她摆脱了中国传统女性窠臼的束缚,学有所成又锻炼和提高了她谋生的能力。所以,她能够毅然从国外回来,在北京从事教育教学工作。虽然她“在这二年的居留期中”,“真像是便做了一个囚犯”[4]372,但她却能够断然地辞掉教职,离开北京,奔赴上海,甚至预备再次出国。

(二)社会中谋生:女性的乐观与自信

在男权社会中“居于统治地位的男性,把女性当作私有财产紧紧攥在手中,唯恐失去……处于极度的戒备心理,他用无数的清规戒律束缚她们的手脚”。“在这样的处境中,她无法像他一样通过接触社会、参与社会服务以及体验真实的社会生活而得到符合人性的发展。”[1]68不仅如此,这种经济上的依附性还使妇女的成长发展处于停滞状态。“在整个人类的发展过程中,妇女的成长遭到种种阻碍,甚至被中止了。”把女性禁锢在反常的孤弱状态中,强迫她们为生活中的琐事而忙碌,所有通往她们个人自我发展的道路上设置了种种障碍,通常不允许她们参与卓越的、有创造性的工作[1]66。

鲁迅在《关于妇女解放》中不仅一再强调女性取得经济权的重要性,而且尤其重视男女两性的“平等与独立”。“所以一切女子,倘不得到和男子同等的经济权,我以为所有好名目,就都是空话。自然,在生理和心理上,男女是有差别的;即在同性中,彼此也都不免有些差别,然而地位却应该同等。必须地位同等之后,才会有真的女人和男人,才会消失了叹息和苦痛。”[5]615即使女性涉足公共领域的工作,也是困难重重、步履艰难。高长虹的小说《神仙世界》通过“王静和”“张淑女”两个新文化洗礼的都市女性知识分子的物质贫困,抒写了女性知识分子生活困顿之时,始终隐忍坚守着精神高地。《红心》中的朱心同样遭遇了王静和与张淑女的生存困境,但她却比她们要坚定、乐观和自信得多。

如果我们把观察的视阈扩大到整个20世纪二三十年代都市女性知识分子的生存境遇,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这些接受了现代性洗礼的都市新女性的四种生存类型。第一类就像鲁迅《伤逝》中的子君,虽然高喊着“我是我自己的,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毅然决然走出“父权”的牢笼,最终却卒于“夫权”的家里。因为现代性虽然唤醒了她女性觉醒的意识,但爱情的沉迷却使她迷失了方向,忘却了“人生要义”,失去了再次飞翔的希望和能力。第二类就如同王静和与张淑女一样,虽然冲破了男权社会和文化的束缚,张扬起女性的独立意识和抗争意识,却依然是生存艰辛、步履蹒跚。第三类是左翼作家笔下所谓的革命女性,她们把“革命”视为“罗曼蒂克”的镜像,希冀摆脱她们寂寞、无聊、虚无的生存困境。“革命”现代性虽然唤醒了她们生命中短暂的激情和亢奋,但她们却没有意识到“革命”的艰苦和流血牺牲。第四类如同新感觉派小说中的现代都市新女性,她们凭借自己的身体扮演着“尤物”或“妖女”的角色,分别演绎着从“唯美”到“摩登”的城市际遇。比较而言,四类女性生存状态中,第二类女性的生存虽然异常艰辛,却也充满着无限的希望。同时,相较于王静和与张淑女而言,朱心凭借自己的坚定、乐观和自信表现得更加独立和自由。

女性主义认为,只有提高女性的思维意识,才能使女性彻底摆脱男权社会和文化的欺骗愚弄,窥破社会和文化压迫女性的阴谋诡计。拉塞尔认为,“解放的对立面……是压制,是一种环境,在这种环境中一个完整的人没有生存的空间”。在拉塞尔看来,“拯救”就是“一种社会活动”。“拯救不是逃离宿命的自然,而是改造世界的力量和可能性,是创造力的复兴以及寻找克服磨难的方法。”所以,女性抛弃他性,拒绝成为“客体”,就“需要成为社会中的异类的勇气……(这)也许意味着成为‘边缘人群’”[1]182。留学海外是20世纪初期觉醒的女性知识分子迥异于传统女性的“异类”行为,她们从老旧的中国走向一个陌生的异域,不仅仅是身体的位移,而且是一种生存模式的转变,承载着异域文化的渗透与形塑。“留学背景是一个客观的存在,是一种特殊的文化现象”[6]8,“留学国外这一特殊的文化现象,是指接受过国外教育以及文化熏陶这一经历和事实,以及这种经历经过作家各自的人生积淀和个体的精神提升之后所形成的具有独特意义的支援意识和背景因素”[6]18。

小说《红心》的女主人公朱心不仅有留学背景,而且是在“巴黎、罗马、纽约生成长大的”,这一切同样给她的认知模式提供了一种与传统模式迥异的背景因素。当她走出国门看世界或者站在国外回望国门的时候,她的时空间概念已经初步改变,“不同国家的政治、经济等社会背景,特别是不同国家的文化,对她们的文化观、价值观、人生观、身份观、家国观等产生了巨大影响,对她们的创作视野、视角等产生了显在影响”[7]5-6。同时,女性知识分子的现代女性意识和独特视角也开始逐步形成,“从女性主体的角度来说,女性意识可以理解为包含两个层面:一是以女性的眼光洞悉自我,确定自身本质、生命意义及其在社会中的地位;二是从女性立场出发审视外部世界,并对其加以富于女性生命特色的理解和把握”[8]140-141。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现代化城市也随之悄然兴起。而一座现代城市的兴起,不仅是相关的物质经济硬件的兴建,同时也是新的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建构。小说《红心》中的朱心无论是对北京的厌弃与逃离,还是对上海(或者巴黎等)的认同与接纳,都是她对不同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认知与选择的结果。同样,无论这些认知与选择结果如何,这种认知和选择本身就彰显了这类女性知识分子迥异于中国传统女性的主体意识,也标示着这类女性知识分子批判意识和思想自由刻度的提升。

(一)逃离北京:传统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批判

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作为千年政治权力中心的北京虽然政权更迭频繁,但仅仅是旗帜颜色的变幻,新时代的曙光仍然遥遥无期。帝制虽然崩溃了,但腐朽的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却依然具有很强的文化惰性,在新的历史机遇下以变形的形态继续笼罩着国人脆弱的心理。

小说《红心》中的朱心从国外回到北京已经有两年了,从她写给男主人公张红的信的落款时间1928年6月16日推测,她很可能是1926年6月回国帮助朋友从事教育教学工作的。而此时,北京城作为旧中国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一个符号,此时此刻的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仍然具有极强的压迫性和压抑性,使生活其中的人们感到异常黑暗和窒息。朱心生活在北京城,但始终感觉自己好像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块状的古城里”,“像是变成了一个囚犯”,不仅“这两年所受的是多少精神上的痛苦”,而且简直要怀疑“命运都堕落了”,“不能够再有恢复光明快乐的一日”,甚至感觉所从事的工作“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对北京压抑式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体验认知同样来自小说中男主人公张红。小说写道:“张红虽然不是初次到北京的,但是北方的生活、景物、风习,他觉得都很不合适。据他说,像这一类地方,住一两个礼拜还好,多住是不成!尤其是北京人的官僚气,他简直一点都不能容忍他们。”[4]374朱心、张红虽然人住在北京,心理上却是北京城里的“边缘人”,始终以“游离”的心态打量和审视着北京,以至于最终厌弃和逃离了北京。这种厌弃与逃离的实质是把北京作为传统腐朽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符号来批判的。

(二)奔赴上海:现代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接纳

与有浓厚的传统文化色彩的北京相比,上海是开放、新潮的新型现代化大都市。20世纪20年代中后期,随着北方政治高压政策的实施,新文学作家和出版机构纷纷南移,上海逐步成为新文化中心。但毋庸置疑,自鸦片战争以来的一百多年历史进程中,中国尤其是作为租界的上海一直在与传统的对话或断裂中经历着现代性转变。尽管上海被深深地打上了殖民主义文化的烙印,但20世纪二三十年代聚集于上海的文人作家与强势植入的西方现代文明之间并未形成预想的对立,反而形成了某种带有“和而不同”意味的融洽与共生关系,这种现象的背后实则隐含着现代知识分子对现代性的执着追求。

朱心留学欧洲,并且是在“巴黎、罗马、纽约生成长大的”。19世纪欧洲现代大都市的生活经验和作家对于城市生活的文学想象对她极具诱惑性和启发性,巴黎、罗马和纽约等欧洲现代化城市,成为她体验和认知城市的摹本,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城市原型。而出国留学的经历和良好的英语语言基础,更使她对西方文化心领神会、心向往之。与此同时,以“巴黎”等欧洲现代都市为蓝本,努力“西化”也是这个时期上海这座城市的物质和精神追求的目标,随处可见的“西化”迹象像空气一样包围着这座城市,规定着城市发展的基本走向、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朱心的“心像”巴黎与“视觉”上海相互叠加,无论是出于对巴黎的都市现代性的深深怀旧,还是出于对上海城市生活的自我期许目标的认同,朱心颇为深入地从内心深处认同和选择了上海的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

小说并没有直接描写朱心对上海文化范式和生活样式的认同接纳,而是通过男主人公张红在先农坛公园看报纸的视角予以表现的。小说写道:

他要了一堆报纸翻看,他特意地去寻找那些上海的琐事的记载。他忽然发现上海的公园有的已经开放了。他非常高兴,的确是青色的世界了。据说,法国公园也将自动开放。此后的上海,或者……[4]375

公园是西方文明的产物,它伴随着西方殖民者一道进入上海,从拒绝“华人”入内,到成为都市民众日常性、公共性休闲空间,不仅标志着资本主义对上海都市文化和生活方式的影响,而且彰显了经济、社会、政治和文化诸方面权力的相互角力与屈从,更重要的是,作为一种公共空间,成为彰显民族主义的“舆论场”和典型范例[9]77-81。所以,当张红翻看报纸,“发现上海公园有的已经开放了”,“他非常高兴,的确是青色的世界了”,与其说张红高兴的是对一种日常休闲、自由生活方式的接受和实现,不如说他高兴的是对现代公共秩序的接纳和对民族精神的认同。

富勒认为,女人所需要的不是作为女人去行动或占上风,而是像一个自然人那样得到成长,像智者一样去分辨一切,像灵魂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展示(她)的各种才能。因为,每个个体生来就是一颗设计独特的种子,必须让这颗种子在其一生中充分伸展。所以,妇女不仅要抛弃所有她们平常所珍视的、社会和男人灌输给她们的思想,而且必须学会遵循自己内心的准则而独自面对世界选择自己的生活。只有这样,她们才能“不再妥协,不再讨好,不再孤立无助”,也才能使她们“健全、强壮,有能力去爱”[1]48。小说《红心》的主人公朱心深受中西新文化的洗礼,不仅通过自己的人身体验窥破了男权社会压抑女性的种种阴谋诡计,而且作为一个“新女性”始终高扬女性的独立意识,使自己真正成为一个“健全、强壮,有能力去爱”的人。

(一)一见钟情:初恋的甜蜜与回想

奥克塔维奥·帕斯说:“火焰是火最精华的部分,它向上移动,以金字塔的形状升高最初的、原始的火焰就是性欲,它升起爱欲的红色火焰,后者又升起另一个摇曳不定的蓝色火焰并为之助燃:爱情的火焰。”[10]朱心从巴黎回到北京,和张红一见钟情。在男主人公张红看来:“他没有料到这里的时局竟会这样急转直下,真的像到了狂飙时代!他虽然已感到,在她的生活上,她不能够没有他了。当她初从巴黎回来的时候,他不是已经爱上她了吗?她那时的心理怎样?她说,那时她初次听到了他的名字。只这么简单吗?她没有初次做梦……”[4]375朱心同样对张红一见倾心,情窦初开的甜蜜与情趣定格在少女美好记忆里,她那天玩过的“石竹花”早已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了”,但花园相遇的情景却时时萦绕于心,常常唤醒她美好的回想。

(二)心心相印:情爱的纯真与炙热

戈德曼与伍德哈尔一样,坚持婚姻一类的制度会毁坏真正的爱情。“爱情,生命中最强烈、最深刻的元素……爱情,一切法律的对抗者,一切常规习俗的挑战者,爱情,人类命运最强大的塑造者;这令所有人心动的力量怎么可以和滋生于国家和教会中的卑劣良莠草——婚姻——相提并论。”[1]75真爱是两个人的心心相印,不能掺杂任何的虚伪和欺骗;爱情的炙热是两颗心共同的和谐律动,拒绝一切世俗的束缚羁绊。《红心》通过张红和朱心的不同视角,共同演绎了不染任何世俗尘埃的纯真炙热的爱情故事。

朱心回北京工作已经两年了,两个人一见钟情,虽然没有长相厮守、耳鬓厮磨,但美好的影像已经深深地镌刻在彼此的心上。虽然他们离多聚少,却时时心心相印。“虽只是两个月的聚谈,你又时常不愿意让我有点滴难处,然而你那隐伏着的心事,我还有什么不明白吗?我只没有表示我的一点什么。我知道,到那事实出现的时候,它是会狂醉你的!只有事实是最真实的语言!”[4]373朱心住在北京“这个块大的古城里”,时常感觉“像是变做了一个囚犯”,两年来经受着“精神上的痛苦”,甚至怀疑自己的“命运都堕落了”,但她却没有消沉和绝望。这固然是由于她独立生活和思想自由唤醒她主体意识和女性意识的结果,但张红纯真炙热的爱情同样“像一盏明灯”照耀着她的生活。

张红是住不惯北京的,因为“现在是六月二十日的下午,天气已入了最热的阶段,又刮着那种黄风,使人连血球都感到干渴。北京人希望水分,也许像美国人喜欢黄金”[4]373。更重要的是,张红厌弃“北京人的官僚气”,“简直一点都不能容忍他们”,所以,“张红更是不能在北京住了”。但是,“他是特为了她到北京来的”,“他已经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张红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所有的时光也正像蜜一般甜”,“两个生生的人儿,忽然遇见了,忽然认识了,于是……两年的光景,他们便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他们且将什么都敢做了”[4]375!

“现在行为派”是高长虹自己“发明”的一个名词,即立刻行动者,他强调“立刻”“行动”。高长虹说:“人生的第一意义是行。所以我同朋友们共事,不愿听什么主张,不愿讨论,只愿大家纳头去做。做便有结果,不做便没有结果。”[3]233

(一)以笔代言:女性打破沉默开口言说

恩斯特·卡西尔认为人实质上生活在一个“符号世界”里,“使自己被包围在语言的形式、艺术的想象、神话的符号以及宗教的仪式之中……生活在想象的激情之中,生活在希望与恐惧、幻觉与醒悟、空想与梦境之中”[11]35。西方女性主义者同样认为男权社会抹杀女性存在的最有效的手段是男权制社会的表意手段——语言。她们认为,在男权“象征秩序”里两性没有共同语言,现有的语言完全受男性的控制,传达男性的权利、体验和意愿。在男权“象征秩序”的话语系统里,女性是缺席或缄默的。正是由于男性控制了话语权,女性失去了欲望表达的冲动与可能,最终使女性“不能发音”或“陷于困境”[12]207。

《红心》中的朱心以笔代言,给张红写了一封短信,她打破沉默,大胆开口言说自己的际遇和心理。短信诉说自己在北京“块大的古城里”“囚徒”般的遭遇和精神痛苦,揭破了男权社会和文化对女性的压迫,显示了女性的沉着与智慧;回忆了自己与张红的甜蜜初恋和纯真炙热的爱情,“默祝我的终归是我的”,显露出女性的大胆与自信;果断辞去自己并不满意的教职,逃离令她压抑和窒息的北京古城,奔赴现代化的大都市上海,则更表现出女性的独立与果敢。更重要的是,朱心的短信被张红视为珍宝,“张红坐在先农坛观耕亭的茶棚下,怀里掏出一封信来三番五次地读着”。女性作为一个受压抑的性别,其写作具有真正强大的力量,这种力量一旦爆发,必将具有一种破坏性的力量。正如女性主义者海伦娜·西索所言:“当那些在文化和社会中受到压制的人们返回时,那将是一种带有爆炸性的、彻底破坏性的、令人震惊的归还,其中蕴藏着一种从未释放过的力量。”[13]35

(二)行走漂泊:寻找精神高地和存在的意义

对高长虹而言,行走漂泊所体现出来的不断选择,则是不断超越自我与所选择的对象,在行走与漂泊中寻找生存的价值和心灵的愉悦,向着精神最高点挺进的一个过程——精神上的漂泊历程。“宇宙间有最高的地点那个东西吗?我常这样疑问着。回答说‘趋向着最高的地点,我的精神,当然走的是最高的路线’。”[3]25高长虹认为“以现在的社会,以我们的性格,要想找一块能给我们以片刻欢乐的地方,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大声疾呼“让我们漂流去吧!我们的快乐,只有在漂流中才能够找得,只有不断地漂流,随时随地的顽强的反抗,才能够使我们的精神得到一些安愉(慰)”。因为“社会同我们,已处在势不两立的境地,社会不容我们的存在,我们也在一息不忘地要把它置之于死地。我们便把人类的幸福搁在一边,只为了我们自己生趣的维持,我们都不能够不舍命地苦斗去,‘苦斗呵,苦斗便是幸福!’我们应该这样叫了,我们相信在这个呼声之下,胜利终要归于我们的”[3]219!

小说《红心》中的朱心和张红就是一对行走漂泊者,行走漂泊不仅是指他们物理空间的转换,而且指他们在行走漂泊过程中的精神追求和价值探寻。可以说,行走漂泊不仅是他们的共同心愿和梦想,而且是心灵契合和精神愉悦的结晶。更重要的是,在行走漂泊过程中,朱心更加积极和主动,成为两个人共同行走漂泊的引导者,这更加显示出新知识女性的独立与自由。这种男权社会对女性依附角色的固化和偏见,彰显出女性在“并非人间”的异己存在中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小说这样写道:

他几次对她说,暑假到来的时候,他想去哈尔滨小住些时。她却始终没有告诉他她消夏的计划。他虽然纳闷,但也不愿意去问她。她呢,早知道,他在想念西湖了!他在想念西湖了!他更在想念罗马,巴黎……哈尔滨,到了现在,当然是不好去了。他将到什么地方去呢?青岛,烟台,都是同样的灰白,同样的混乱!他正在难于抉择的当日,于是她为他抉择:她到上海去了!他也许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个,虽然他也确曾梦想过也许在八九月的中间他们在上海相会!她不但把他的梦想织成了事实,而且她把那期限一并提前了。[4]374

《红心》女性独立自由主题的表现和朱心崭新女性形象的塑造,在小说中并没有完全展开和详细叙述。小说看起来像一篇简短的故事,或者像一篇速记,隐含在小说背后的深层意蕴,无法在短短几千字的小说里得以表现,不仅读者读之难以理解,就连高长虹也觉得意犹未尽。高长虹本想把《红心》写成一部大书,但却始终难以完成。是狂飙运动的繁忙而无暇于创作?还是高长虹才力有限难于书写?这仍然是一个值得研究的有意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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