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视角下维新报刊的政治中介作用及其实现
2019-01-04许莹
许 莹
(河南大学 传媒研究所,河南 开封 475001)
以麦克卢汉等媒介理论学者的观点来看,是“媒介”而非“内容”给社会生活带来了更大影响,因为“对任何媒介的使用产生的冲击力,远远超过它传播的特定内容”[1]。这一论断在当前新媒体环境中的正越来越清晰地突显出来。当前社会被描述为“所有事物的媒介化”[2],随着媒介化理论的发展,对于传播与社会发展关系的探讨也经历着以“媒介”为中心的重构。如果将报刊置于媒介发展的纵向进程中,作为技术驱动下媒介变迁中的一环,其对于传播时间与空间的重构及由此引发的社会关系变化是通往包括政治变革在内的社会变迁的重要桥梁。在现代报刊产生的近代中国,报刊的中介作用在维新运动这一具体历史时期有着突出表现。对维新报刊政治中介功能的探讨,有利于拓展维新报刊的研究视角,也有助于在传播发展史的整体意义上增强作为特定媒介形态的报刊与其他媒介或“新媒体”理论探讨的相关性。
一、政治中介化与维新报刊
本文所谈论的“政治中介”是与“媒介化”相关的概念。“媒介化”所讨论的是“媒介如何延伸至政治、战争、宗教等领域或社会机制中,与其相互交织,并影响其他领域或社会机制”[3]23,是纵向历史视角的、宏观的、关注媒介技术的演变与宏观社会变革的关系的概念[4]154。媒介在各个社会中都影响着政治权力的运行,“政治媒介化”所指代的正是这样一种媒介与政治的关系,具体来说,它呈现的是政治制度化逐渐依赖媒介逻辑,即适应媒介生产进程中的系统性规则的过程[5]。所有的“媒介化”现象都建立在“中介化”现象之上,作为社会交往基本过程,“中介化”即经由传播中介的社会交往和互动[4]156,正是具体历史时空中的“中介化”现象在历史中的积累产生了“媒介化”现象[6]。据此,“政治媒介化”也建立在“政治中介化”基础上,传播媒介成为政治变革的中介物,即“政治被中介”,也是“政治中介化”及“政治媒介化”的必要条件。
政治媒介化始于媒介与政治的关联。斯托姆巴克将政治媒介化的整个发展进程分为四个阶段,第一步是政治中介化,这使媒介成为政治最重要的消息源,在政治传播中取得主体性地位;第二步是媒介逐步独立于政治机构,获得更高的自治权;第三步是政治机构有目的地发布政治消息,以适应媒介标准;第四步是政治机构不仅迁就媒介逻辑,而且将媒介逻辑内化,使对媒介的考量成为日常政治思考和行动的重要部分[3]48。政治媒介化过程涵盖了从现代报刊到新媒体的媒介发展阶段,并在不同国家形成了不同的特征。这是因为政治媒介化并不表现为媒介对政治的单方面影响,而是二者之间的相互渗透。任何媒介的产生及其活动都处于特定的社会情境中,在媒介渗透于政治时,也受到具体的政治制度与社会文化的影响。由这一互动特征所决定,不同的政治环境下政治媒介化的表征也不尽相同。
在媒介化视域下纵观我国报刊发展的轨迹,自现代报刊产生,其与政治之间一直呈现出紧密的关联。我国现代报刊虽起始于19世纪初的在华外报,但国人自办报刊很快兴起且成为主流,并在长期的政治变革与斗争环境中形成了政治化发展的方向。这一方面体现为内容的政治化,另一方面则体现为不同时期各种政治力量和政治活动与传播媒介之间的互动。在近代由专制走向民主的政治进程中,我国政党报刊与商业化报刊长期处于共存状态,但在革命与改良交织的政治背景下,即使商业化报刊也多带有明显的政治立场,发挥政治作用。报刊的政治属性处于显著地位,在政治生态中的作用也较为突出。
作为政治媒介化的第一步,政治中介化,即媒介在政治传播中主体性地位的获得是政治媒介化的前提条件。在我国,媒介主动的、有目的的、自主的政治传播在维新报刊时期得以实现。这里所指的维新报刊,并非仅为维新运动中创办的报刊,而是包含清末政治改良中所有宣传维新变法的报刊。维新运动是一场危机背景下以知识阶层为主体的政治改革运动,也是晚清时期西方政治文化冲击下的政治改革诉求在制度层面的实现,这一过程与维新报刊的政治传播有着密切的关联。在维新报刊出现之前,在华外报已经存在多年并开始由宗教性向商业化发展,出现了《申报》这样获得大众认可的商业报刊,但其重心明显偏向于商业化经营和商业信息的传播,而第一份维新报刊《循环日报》“办报立言”宗旨的树立及维新变法思想的传播使政治性进入现代报刊,此后《时务报》等维新报刊的出现则使进一步增强了报刊的政治性,成为政治参与和政治变革的重要途径,继之而起的国人办报高潮则推动了以报刊为中介的新的政治变革模式。可以说维新报刊的出现是政治媒介化的一个开端,其实现路径也值得进一步探讨。
二、技术与政治连接下的“办报参政”
“办报参政”是报刊政治中介化的突出体现,其实现与媒介技术支持密切相关。在文化发展的总体进程中,印刷术的发明被称为一个“分水岭”,但正如德布雷所言,“信息和信使各自活动范围的脱节是随着工业革命的产生而产生的”[7]29,机器工业发展中传播工具和运输工具的飞跃带来的传播速度提升改变了社会时间刻度,使信息传播的即时性和普遍性得到实现,由此空间不再局限于身体所在的某个地理位置,在身体空间之外重构了一个媒介空间。这一空间的存在为共同体的结成提供了超越现实的一种可能,对政治活动来说同样如此。这或许多少可以解释为何中国最早出现了古代报纸,但却迟迟没有出现“办报参政”的先例——这一方面由于长期专制统治下的严厉“报禁”,另一方面也在于古代报纸印刷和传递工具的局限令人无法找到超越现实空间中身份限制的政治参与途径。
《循环日报》是国人自办的近代报刊中最早获得成功的报纸,这份报纸不仅使创办者王韬完成了由“旧士子”到“报人”和“政论家”的身份转变,更是现代报刊主动传播政治成为政治交往中介的开端。在创办《循环日报》之前,王韬对印刷技术及其作用已有所认识。1848年,科举失利的王韬初入上海协助其父设馆授徒,这期间他曾到英国传教士麦都思开办的墨海书局参观,那里的新型印刷机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车床以牛曳之,车轴旋转如飞,云一日可印数千番,诚巧而捷矣”[8],这是现代传播技术给他带来的最初震撼。太平天国书信事件后,王韬避走香港,于1867年12月开始欧洲游历。欧洲见闻使他对于技术的社会影响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体验。在英国,王韬乘坐了火车,惊叹于它的迅捷,并得知铁路不仅不会像他原先想象的那样使牧人和车夫失业从而造成民生困苦,反而有利于公众安全,并为国家与人民带来财源;他参观了爱丁堡的印刷厂,看到了从铸字到印刷装订全部机械化的流程;在伦敦,他参观了造纸厂,对造纸的速度和纸张切割码放的整齐深感震惊;他的到来在英国引起了小小轰动,因此登上了晨报,短时间内被广为谈论[9]44。技术带来的震撼使王韬得出结论:19世纪是一个金属、蒸汽和化学的时代[10]。
技术向王韬展示了另一种参与政治的可能。此前,他也曾意识到西方技术的优点并提出过在轮船、火器方面学习西方,但那仍然属于“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洋务思想,并不指向政治制度变革,如他所言“形而上者中国也,以道胜;形而下者西人也,以器胜”[9]19。而当造纸和印刷的速度与质量因机械化形成了质的提升,使标准化报纸的定期、高频出版具备了条件,当传输工具变成火车甚至电报,可以在更大范围实现信息传播的即时性同步性,这种条件下,信息流动的快速、规律、多向使报纸在传播者与阅读者之间建立了更紧密的联系,也使更多的阅读者通过报纸联结起来,构建起一个新的交往空间。由此,现代报纸与政治变革的连接在王韬心目中显现。后来在《论日报渐行于中土》中,他描述西方报纸“云蒸霞蔚,持论蜂起,无一不为庶人之请议”;英国《泰晤士报》“人仰之几如泰山北斗,国家有大事,皆视其所言以为准则”;而其基础则在于“大日报馆至于电报传递,以速排印。夫岂第不胫而走也哉”[11]。当他重回香港筹办《循环日报》时,对创造一个作为参政中介的报纸应已胸有成竹。
早在1862年,王韬就在《臆谈》中指出政治体制的弊病在于君民之间的隔阂,而此时他将报刊看作消除这一弊病的最佳手段,认为报刊能够上情下达,下情上传,如果“编排得当并广泛发行”,便能影响事态发展,并有效阻止当政者的滥用权力[9]52。这里首先可见王韬对报刊政治中介角色的定位。同时,他认为“广泛发行”是报纸政治传播作用发挥的前提条件之一,这也是他格外重视的方面。“广泛发行”只能通过技术来实现。1873年,王韬与黄胜集资2.1万元买下英华书院印刷机两部,组建中华印务总局,《循环日报》即由印务总局出版,是世界上第一家采用西式中文铅活字的华资中文日报[12]425。先于《循环日报》的将机器工业技术用于广泛的文化传播只有《申报》,后者于1872年购入手摇转轮机,但机器印刷的政治传播影响是在《循环日报》得以突出体现的。
借助于机械化的印刷和传输,《循环日报》的发行遍及中国内陆各通商口岸,在日本、新加坡、越南、澳大利亚、新金山、旧金山、秘鲁等地都有发行,创办之初发行量为800份左右,1879年后发行量明显增加,1893年达2500份[13]。报纸除星期日外每天都出报,而当时香港报纸皆间日出版,独《循环日报》每日出版以副日报之名[12]426,这已属最大程度缩短出版周期的中文报刊。《循环日报》于1878年改为晚报,比其他报纸提前12小时发行,1882年又改为晨报,以便赶上到广东和澳门的末班船。更短的出版周期和更快的运输保障了信息的更新速度和传播速度,也促使通过报纸获取政治信息成为人们普遍性日常活动之一。
自《循环日报》广泛发行后,王韬有关“洋务”的论说受人瞩目,在17岁考中秀才科举道路就遇挫终止后,王韬找到了另一条参政和“兼济天下”的道路:“一些官吏开始征询他的建议,而中国年轻的改革者也将自己的作品送给他指正……王韬作为记者和政论家而‘达’了”[9]53。他的选择和《循环日报》的影响提供了“办报参政”的先例,康有为、梁启超、汪康年等代表性的维新志士无一不选择“办报参政”并由此成为政治活动家。1895年,清军在中日甲午战争中战败,《马关条约》签订,洋务运动宣告破产。这年春天,康有为、梁启超等云集北京参加会试的各省举人发起了“公车上书”,提出了“变法图强”的主张。其后,康有为与梁启超在北京创办《万国公报》,宣传维新变法。
梁启超在解释其办报意图时说:“要开通风气,非合大群不可,要合大群,非开会不可,欲开会,非有报馆不可。报馆之论议既浸渍于人心,则风气之成不远矣”[14],这种“办报参政”的清晰思路为报刊的政治化发展奠定了方向:“使用报纸和杂志做评论社会与讨论公共事务的工具,无疑为19世纪90年代后期将要出现的、新型的社会政治性的中国报业树立了榜样”[15]276。由于早期近代报纸“报”“刊”不分,这里所说的“杂志”其实也是“报纸”,报刊介入政治不仅成为维新活动的一种特色,也成为近代新闻事业的发展方向。
同时,这段话也显示维新派探索出了“报会并举”的新的办报参政模式,即在以报刊为中心扩大政治交往的基础上创办政治机构。政治变革既需要思想认同又需要组织集结,然而在既有的政治体制下,思想传播与政治交往都受到极大限制,因此首要问题就在于突破由权力所构建的现实政治秩序形成一个更为广阔的政治交往空间,并由此形成新的政治共同体。所以,报刊是一个中介,办报其实是一个间接策略,“报会并举”则是这一途径的具体形式,“利用学会和报纸来推进‘开民智’的工作,这一努力是近代中国社会和文化发展的里程碑”[15]290。最重要的一份维新报刊《时务报》的诞生,即源于主要创办人汪康年要实现长久以来的参政意愿,他的首要目标是组织“中国公会”,“以齐天下之心,以作天下之气”[16]。正如《时务报》合作创办人之一邹代钧所言:“若能先译西报,以立根基,渐广置书籍,劝人分门用功,互相切磋,以报馆为名,而寓学会于其中较妥”[17]86。
“报会并举”模式下,维新报刊的政治影响力不断增强。仅1896年后的两年中,全国由改良派或支持维新运动的知识分子主办的鼓吹和赞助变法的报刊达数十家之多,一共建立了40多个改良派的学会团体[18]86。1897年秋,长沙“时务学堂”成立,此时维新派已借助《时务报》等报刊掀起了维新变法的思想热潮,部分维新派走向政治激进主义,“国民参政”的观念更为突出。并不处于当时报刊中心地区的湖南,由于维新气氛的浓厚也成为报刊活动最为活跃的地区之一。湖南维新组织“南学会”在维新报刊《湘学新报》(后更名为《湘学报》)基础上组办起来,而被康有为称为“维新运动时期办得最好的一份报纸”的《湘报》,则与《湘学报》形成了相互补充。《湘学报》《湘报》提倡民权,《湘报》明确提出了“平等亡,公理晦,而一切残酷蒙蔽之祸,斯萌芽而浩瀚矣”,“贵民、重民、公权于民”的“平等”与“人权”观点[19]596,提倡政治民主化。通过维新报刊及其所集结的政治力量,维新派向传统政治秩序的合法性提出了挑战,报刊的政治中介功能也进一步强化。
正如马克思所言:“日报和电报将新发明即时传播至全球各个角落,它们在一日之内制造出的神话比从前人们在一个世纪之内所能创造的还要多”[7]85,传播新技术使现代报刊能够将政治信息即时播散到广泛的地区,从而使阅读者成为政治观点的接收者与讨论者,使普通的知识分子成为政治变革的参与者,构成了新的政治交往和政治力量。这一意义上,维新报刊不仅成为报刊政治化发展的开端,更成为政治变革的中介。
三、媒介讯息构建中的政治舆论形成
当技术与政治的连接建立起之后,媒介对政治变革的影响还通过特殊的外在形式实现。正如德布雷所说:“技术阶段一旦蒸发或雾化的时候,我们也许能够获得一个轻盈、灵活和殷勤的介质。‘渠道’就是以这种方式变成简单的代码矢量,变成讯息的传播者”[7]72。相对于另一种印刷品书籍来说,报纸是汇集各种信息的集合,也是一种特殊讯息,借此可以表达意图,并通过定期的连续出版传递给阅读者,由此形成政治思想的传播与政治变革的影响。
再回顾王韬所言,报纸“如果编排得当并广泛发行,便能影响事态发展”,其中“编排得当”即指对报纸这一媒介讯息的构造。现代报刊的大众化使其成为多种内容的集合,而高频率定期传播的特征又使其对各类信息分类排序,以便提高读者的阅读效率。因此,报纸由版面构成,版面形成了内容的分类与排序,版面又由不同栏目组成,各栏目同样有各自的秩序。如麦克卢汉所言,“媒介即讯息”,报纸形式的秩序化使这种媒介本身而非其内容即能够影响人们对“何为最重要”这一问题的判断。
《循环日报》创办于香港,其时香港已有商业化的中文报纸。《循环日报》与香港中文报纸一样有商业信息版刊登大量广告,但也重视新闻版,初创时期新闻信息占多数[20],商业信息印在土纸上,而新闻信息印在进口纸上,这种形式本身就蕴含了对新闻的强调。值得注意的是,《循环日报》最为固定的栏目为“中外新闻”,从创办起从未间歇,为所有栏目中仅有,每期“中外新闻”几乎都有一或多篇“论说”,从1875年后基本固定。有论者指出这一惯例很可能效仿《申报》,后者每天固定在头条刊登评论,但一方面这同样可以说明《循环日报》突出论说的编排方式,另一方面《申报》的评论并不指向政治变革,而《循环日报》的论说主要包括内政与中外关系,指向变法维新,因而也有论者称《循环日报》某种意义上可称《变法自强报》[21]。康有为创办《万国公报》时,“每册刊登论说一篇,长篇论说则分期连载”[19]543,《时务报》创办时期,汪康年等人主张“广译西报为主”,但梁启超力主将言论放在首位,办一份政论性报刊,最为折中为以译报为主,同时辟设言论栏发表政论,每期政论刊于卷首[19]555。这都体现出政论在维新报刊中的焦点地位,也构成了维新报刊所特有的媒介讯息特征,而这种特征使维新报纸被称作一种新型报纸的开端,“维新报纸有两个主要版面,一版专用于报道新闻,另一版专用于社论,主要是关于国事的社会政治文章”,有了这种报纸,民族主义的出现才成为可能[15]328。
在占据版面编排的首要地位之外,政论也因媒介变化被赋予了一种新的形式。《循环日报》时期,王韬开创了“报章文体”,顾名思义,这是一种更契合报纸特征的文本形式,最为突出的在于政治观点表达的直接与通俗,其标准在于“直抒胸臆,辞达而已”。王韬在《循环日报》发表了近千篇政论,篇幅固定在1000—1200字之间,如果遇到重大问题,需要较长篇幅才能说清,报纸就会采用连载的方式[22]。政论标准的树立成就了“明快畅达”的文风,破除了时文繁复冗长的弊病,政治观点得到更为有力的表达。
报章文体所提出的“直抒胸臆”“辞达而已”固然可溯源于中国古典文论的某种形式,但更是报刊这一“新媒体”所赋予的特色。报纸出版周期短,版式固定,时间上的快速和版面空间的有限要求文章的篇幅不宜过长,重点要突出,发行广泛的特征则要求其通俗易懂。这种标准在此后的维新报刊中得到了延续和发展,自《循环日报》形成了以维新报刊为突出代表的政论报纸主流。《时务报》时期,“报章文体”得到梁启超的进一步发展,形成“时务文体”,切近现实,寓政论于新闻之中,成为政治讨论的公共平台。《变法通议》连载21期,造就了令人瞩目的政治话题,这多被看作政论成就了报刊,但媒介角度来看,也可说是报刊成就了政论,进而成就了维新变革的舆论环境。
在媒介讯息的构建中,报刊与政治的互动关系逐渐清晰。正如汪康年所言:“夫报者主持舆论者也,引导社会者也。善则大局蒙其福,不善则大局受其殃”[19]543,借助报刊,维新派营造了以变法图强为核心的舆论,形成了现代公共舆论的开端。《湘报》对“不缠足运动”的推动是典型一例。1887年,康有为曾在广东南海县与开明士绅成立“不缠足会”,但遭到民众的抵制而失败。维新运动中,“不缠足”作为“移风易俗”的政治主张再度被提出,维新报刊发表大量论说宣传“不缠足”。其中,《湘报》发文力陈缠足“损生命”“伤人伦”“害国家”“戕生命”,通过媒体的传播,集结起了不少支持者,在《湘报》馆内成立了“不缠足会”湖南分会,并依靠报纸发布“不缠足会”的章程、活动、公示。湖南不缠足会成立后,迅速发展了邵阳、新化、善化、衡山、湘乡等地的分会,各个地方纷纷成立不缠足团体,各级官员主动通过《湘报》表明立场、发布政令[23]。湖南成为当时全国“不缠足”运动最为有生气的省份。
梁启超在《论报馆有益于国事》一文中提出了“耳目喉舌说”,这一理论高度概括了报刊在政治传播中的地位。实践中,报刊也逐渐显现出主动性,政治思想和诉求转化为报刊政论,通过意见传播获得舆论影响,从而积聚力量,达成目标,成为政治变革的一种模式。百日维新时期,“创办报刊,开放言路”作为政治改革内容之一被提出,光绪皇帝“报馆之设,所以宣国是而通民情,必应亟为倡办。……中外时事,均许据实昌言,不必意存忌讳”的上谕[24],则宣布了报刊论政的合法性,从而也使报刊的政治中介功能进一步强化。尽管戊戌变法遭遇了失败,光绪的上谕随之失效,但报刊论政的政治影响得以沿袭。戊戌政变后,梁启超东渡日本,创办了《清议报》,他在报纸出版一百期时发表的《〈清议报〉一百册祝词并论报馆之责任及本馆之经历》一文中,称报纸“彼如预言者,驱国民之运命;彼如大哲学家,教育国民;彼如大圣贤,弹劾国民之罪恶;彼如救世主,察觉国民之无告苦痛而与以救济之途”[25],对报刊的政治舆论功能给予了全方位的描述与评价。
如《中外日报》所言,维新运动时期,“报馆之盛为四千年来未有之事”,1895至1898年间,全国报刊总数增加了3倍[18]87,其中最主要的是维新报刊。现代报刊所具有的新技术使维新报刊得以广泛传播,拓展了政治交往空间,实现了知识阶层的“办报参政”,从而为从思想变革到政治实践所需要的观念认同与力量积聚提供了基础与条件。同时,在现代报刊的媒介特征作用下,维新报刊创造出政论新文体并发挥出强大作用,形成舆论与政治之间的互动。借助“媒介之新”,作为政治中介的维新报刊成为政治媒介化进程的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