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体学视域下《无常》的两个译本研究
2018-11-28唐春梅郝雯婧
唐春梅 郝雯婧
一.引言
《无常》(mutablity)是英国19世纪初浪漫主义诗人雪莱的作品,该诗写于1816年。1923年,郭沫若先生翻译了雪莱的7首诗歌,发表在《创造季刊》“雪莱纪念号”中。这7首诗除了著名的《西风颂》、《致云雀外,还包括了《无常》。雪莱的诗歌用词优美、节奏明快、韵律和谐,表现了高超的艺术。因此,他的许多诗歌在我国都有多位译者翻译的不同版本,《无常》也不例外。郭沫若、查良铮、江枫等著名翻译家都先后对其进行过翻译。本文旨在借助介乎语言学和文学批评之间的文体学这门跨领域学科,通过对著名学者郭沫若先生和翻译大家江枫教授翻译的《无常》(郭译《转徙》的两个不同译本进行比较研究,力图探讨在诗歌翻译过程中,如何更好地再现原诗的深层含义和审美意味。
二.《无常》(Mutability)及其译本的文体研究
Wight,Laura在其著作中指出“文体分析是在语音、书写、词汇、语法、篇章结构等各个层面进行的,其重点是分析具有文体意义(stylistic significance)和美学价值的那些语言特征,从那些被‘前景化’了的语言特征(forgrounded features)入手,挖掘作者的语用意图和语用效果”。基于此观点,本文将从文体学的角度对比分析雪莱的诗歌无常的两个不同译本。在《无常》这首诗歌中,诗人雪莱把人生比喻为流云和古琴,以此感叹人世变化多端,世事无常。整首诗幽抑清冲,形式与内容实现了完美的统一,乃雪莱诗歌中的精品。
(一)原诗、译诗的韵律解析及对比
《无常》全诗一共四节,每节都采用abab交叉韵式,使整首诗节奏明快,一气呵成。下面本文节选诗歌的前2节为例加以分析:
原文:
We are as clouds that veil the midnight moon;
How restlessly they speed,and gleam,and quiver,
Streaking the darkness radiantly!-yet soon
Night closes round,and they are lost forever:
Or like forgotten lyres,whose dissonant strings
Give various response to each varying blast,
To whose frail frame no second motion brings
One mood or modulation like the last.
郭沫若译文:
人生如流云,幕彼中宵月。
掩忽以飞驰,灿烂而闪烁。
流光耀明晶,幽暗争潜匿。
须臾夜幕开,浮云永无迹。
又或如古琴,弦索未更张。
轻敲或重击,破调成声响。
一朝弦索断,永矣不能弹。
再无幽抑声,咽出如前番。
江枫译文:
我们恰似荫蔽午夜明月的朵朵浮云,
发光、颤动、疾驰,何等活跃,
给黑暗划出明亮的条纹,然而转瞬,夜幕收起,也就从此影失形消。
又似被忘却的琴,参差不齐的弦索
给多变的振动以多变的响应,
在这脆弱的乐器上,任何两次弹拨,
都奏不出同一种情致和声韵。
上述诗句节选自原诗的第一、二节。在韵脚方面,郭沫若先生的译文并没有按照原诗abab的交叉式韵式进行翻译,而是每节采取了aabb的韵式。无疑,这受到郭沫若先生的翻译思想的影响。郭沫若先生提出了风韵译的翻译思想,而且其大量的译作也体现了其这一翻译思想。早在1922年,郭沫若先生就对风韵译就做过一些论述,他在《批判〈意门湖〉译本及其他》中写道:“我们相信译诗的手腕绝不是在替别人翻字典,绝不是如像电报局生在替别人翻电文。诗的生命在它内容的一种音乐的精神。至于俗歌民谣,尤以声律为重。翻译散文诗、自由诗时自当别论,翻译歌谣及格律严峻之作,也只是随随便便地直译一番,这不是艺术家的译品,这只是言语学家的翻译了。我始终相信,译诗于直译、意译之外,还有一种风韵译。字面,意义,风韵,三者均能兼顾,自是上乘。即使字义有失而风韵能传,尚不失为佳品。若是纯粹的直译死译,那只好屏诸艺坛之外了。”因此,郭沫若先生翻译在该诗的韵式上作了大胆的调整,不拘泥于原诗的韵式也就不足为奇。而在韵式方面,江枫教授的译文比起郭沫若先生的译文更贴近原诗。同样以该诗的前两节为例,第一节中云,跃,瞬,消;第二节的索,应,拨,韵都对应了abab的韵式,复现了原诗的格律。毫无疑问,江译的译诗也受其翻译理论的影响,因为江枫教授认为“译诗,必须形神皆似”。从韵律这个角度来讲,江枫教授的译文实现了对原诗韵律的对等转移,是难能可贵的。
(二)原诗、译诗选词解析及对比
词汇是诗歌风格再现及其意义表达的媒介,由于诗歌篇幅的限制,对词汇的要求更高,不仅要表达意思,还要精妙传神。本文以第一节为例分析郭沫若先生和江枫教授两个译文的用词:
原文:
We are as clouds that veil the midnight moon;
How restlessly they speed, and gleam, and quiver,
Streaking the darkness radiantly!-yet soon
Night closes round,and they are lost forever:
郭沫若译文:
人生如流云,幕彼中宵月。
掩忽以飞驰,灿烂而闪烁。
流光耀明晶,幽暗争潜匿。
须臾夜幕开,浮云永无迹。
江枫译文:
我们恰似荫蔽午夜明月的朵朵浮云,
发光、颤动、疾驰,何等活跃,
给黑暗划出明亮的条纹,然而转瞬,
夜幕收起,也就从此影失形消。
原诗第一句以代词we作为主语,将其比喻为流云。郭译
将代词we具象化为人生,而江译直接将其翻译为我们。定语从句中的动词veil郭译处理成静态化的“幕”,而江译处理为“荫蔽”。第三句streaking the darkness radiantly,郭沫若先生将其翻译为流光耀明晶,streaking“耀”,而江枫教授将其翻译为给黑暗划出明亮的条纹。将streaking直译为划出条纹。最后一句中的代词they,郭沫若先生将其翻译成浮云,而江枫教授承前省略未翻译。因此,从词汇层面上讲,为彰显原诗的意义和再现原诗的风格,郭译更多地是把隐含的意思显性化,且用词比较典雅。而江枫教授的译文从词汇的选择上讲更加忠实于原文的字面意思。从字数统计上讲,郭沫若先生的译文第一节共计40个字,而江枫教授的译文共计51字,因此从诗歌的凝练简洁这一特点上讲,郭译的处理非常到位。
(三)原诗、译诗风格解析及对比
翻译是译者的二次创作,正如本雅明所言“如果译作的终极本质仅仅是挣扎着向原作看齐,那么就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译作”。他还认为译作是原作生命的延续,是原作“继起的生命(afterlife)”。因此,不同的译者受各自翻译理论的影响,其译文必将风格迥异。
原文:
It is the same!-For,be it joy or sorrow,
The path of its departure still is free:
Man's yesterday may ne'er be like his tomorrow;
Nought may endure but Mutability.
郭译:
悲乐终相同,无变无以异,
才见差别相,转瞬即流徙;
昨日之日兮,安能如明朝?
除此转徙兮,万物不能牢。
江译:
全都一样!因为不论是喜、是恼,
离去的衢道,永远开敞;
人世间的明日绝不会雷同于今朝,
万古不变的,独有无常。
上文节选自该诗的第四节。诗人在该诗的最后一节点出诗题,指出悲喜都将离去,昨日不能重现,而人世间亘古不变的只有变化。诗人雪莱面临无常,表达了些许唏嘘、感叹。郭沫若先生的译文用词典雅,尤其是诗歌的最后两句,借助骚体的常用语助词“兮”,更是让译诗呈现出古风古韵、唏嘘婉转的诗意。因此,尽管郭译在字词层面上不甚忠实,但却非常贴切地传递了原诗的风韵。郭沫若先生的翻译风格也正是应和了所提出的风雨译的一贯翻译理论。郭沫若一直坚信以诗译诗,把译诗看作是一种艺术的创造,1923年其在《讨论注译运动及其他》就提出了理想翻译的标准:“我们相信理想的翻译对于原文的字句,对于原文的意义,自然不许走转,而对于原文的气韵尤其不许走转。原文中的字句应该应有尽有,然不必逐字逐句的呆译,或先或后,或综或析,在不损及意义的范围以内,为气韵起见可以自由移易。”
反观江枫教授的译文,在语言层面上更加的忠实于原诗,且韵律方面也契合了原诗abab的交叉韵式,但整体的译诗风格更随意自由,对于雪莱在原诗中所表达的风韵的传达却不如郭译贴切。
三.结语
终上所述,《无常》两个译本在韵律,词汇及风格的处理上都各有千秋。总的来说,受其翻译思想的影响,郭沫若先生采用严整的五言格律诗来翻译,再现了原诗的风格;但在具体细节的处理上却没有完全忠实于原诗。而江枫教授的译文在对原诗韵律的再现上非常贴切,对细节的处理更忠实于原诗,但语言文字不如郭译凝练。
[1]Wight,Laura&Hope,Jonathan.实用文体学教程 [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0
[2]祝朝伟等.当代西方文论与翻译研究[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
[3]http://blog.sina.com.cn/s/blog_4189a61b0100qu8l.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