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汗》:梦境中的超自然图景
2018-11-28童彦
童 彦
柯勒律治(1772-1834)——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出生于一个牧师家庭,幼年丧父,是一个在孤独与不幸中成长的孩子。曾就读于剑桥大学,受法国大革命影响,渴望自由、平等、博爱,头脑中充满幻想,主张空想社会主义,欲建立一个“乌托邦”式的社会,但最终没有成功。他善于言谈,想象力丰富,主张用想象给世界注入活力。他创作的作品虽然不多,但在世界文学史上却占有一席地位,是一位一流的抒情诗人和文学评论家。
一
在宗教上,柯勒律治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在他的作品中,他把社会的公正等同于神的荣光。他把自然、诗歌和信仰看作是净化人心灵的源泉。在政治上,他是法国大革命的积极支持者,他心中的乌托邦世界是一个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在他晚年,他激烈反对人权,反对雅阁宾主义,他坚持认为政府应该由富人阶级组成。在艺术上,柯勒律治认为艺术是人与自然的媒介,诗歌是人类思想、知识、激情的有机统一,而想像力则是思想与情感结合的手段。在文学评论方面,他反对18世纪那种局限的理性主义潮流,特别是18世纪末的新古典主义推崇的秩序、冷静、和谐、平衡、理性等概念的一种拒斥,他勇敢地遵循并倡导了以坎特与斯凯灵理论为基础的对人生精神化与宗教化的诠释,以扼止当时流行的哈特雷及尤母的信条,强调个体的,主观的、想象的、情感的、幻觉的东西。
他的诗歌主题比较广泛,既有超自然的沉思冥想,也有家居趣事。他的诗歌成就大致可分为风格各异的两大类:超自然诗和叙事诗。丰富的想像力与魔幻色彩是自然诗歌的显著特色,叙事诗更直接地叙述了一些彼此相关的主题:回家的愿望,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回到哈特·克莱恩称之为“改良了的婴儿期”。主要作品有《古舟子咏》、《午夜霜降》和《忽必烈汗》。《古舟子咏》是一首关于宗教、哲学、心理学或伦理学的诗。在叙述中,柯勒律治刻意渲染复杂的氛围,用心地描绘时间与背景以及道德教化的意义。他用一种十分个人化的方式改造了旧式民谣的形式和修辞技巧,将其写成了英国摄政时期(1810—1820)的名篇。古体的词汇、头韵、反复及民谣诗节,这些技巧的运用使该诗更加成熟,使之能支持诗中最主要的罪恶与救赎的伦理结构。《午夜霜降》是一首最成功的叙事诗歌。该诗一开始就表达了诗人一种与周围世界隔离和异化的感觉,通过想像与自己的婴儿对话,共同参与到自然的美景之中。在这首诗中,诗人的精神成长分三步,在一个复杂结构的时间序列中发展:他的思绪从现在的情景回忆到过去,再又通过想象进入到可以预见的将来,而这个将来让他既能抓住过去又能回到现在。这首诗是一个顿悟记录。它把一个固执的、迷信的、带有压抑感的唯我论的思想活动戏剧化了,在潜在信仰的基础上,以友善的形式去理解新生的同伴。这也是一首宗教诗,描绘了如何通过洞察可见的世界达到不可见的世界。诗歌以霜的“冰冷严酷”开始,也以此结束。
二
《忽必烈汗》是一首关于诗歌的诗,诗歌的形式和风格与他的其他诗歌完全不同。鞑靼王子忽必烈汗想在上都建造一座奢华的娱乐园,他被看作某种形式的艺术家。他的伟大创造,就像来自地底先祖的告诫声,是人工与天然的动态平衡。诗的开篇描写了忽必烈汗的宫殿和花园,表明这是一件在装饰和设计方面都极富想像力的佳作。对圣河流向和泉水的喷发的描写表现了他想像力的自发性和无意识性。喷泉对应于原初的想像力,而圣河则对应于继发的想像力。诗的最后部分刻画了阿比西尼亚姑娘和灵感四溢的诗人,通过揭示整个活动的决断性和意识性,从而发展想像力的象征性表达。最后一个诗节描写一个新的创作过程在有目的的意志控制下是如何进行的。神秘性、含混性、真实性和谐趣的暗示性是《忽必烈汗》一诗的基本要素,含蓄地反映了柯勒律治下意识中对诗歌、天堂以及本人难以探测的智力和精神存在的高度和深度所进行的反复思考。
《忽必烈汗》是超自然诗歌中的一首,是柯勒律治吸食了一片医生开的鸦片酊后昏昏欲睡的梦幻之作。当时诗人在半梦半醒之时正在阅读有关忽必烈的书籍,在他潜意识中留存下来的河流美景,壮观的宫殿及其他景观构成了诗歌中二百多行的描述。当他醒后仍然记忆犹新,便于是立刻奋笔追忆,记下了这些美景。碰巧的是,突然有位不速之客打断了他的思绪,不得不中断了一个小时,等客人走后再继续追忆时,那些梦中的幻象一去不复返了、美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导致这首诗只留下了54行。柯勒律治曾数次再续,终不如意,只好就此停下笔墨,留给世人半首永恒的神奇诗作。这首诗典型表现了浪漫派神奇瑰丽的特色和全凭幻想写作的特点。它运用想象,表现超自然的内容,对以后的诗风颇具影响。同时,凭灵感创作,往往只写成片段,留下未完成的佳作,也是柯勒律治的特点。
柯勒律治曾说:“灵魂在行动,它自己既是演员又是观众,这种心灵事实论既指有意识状态下经历之事所留下的痕迹,也指无意识中的人生经历,即梦幻。”梦境既折射现实生活,也是非理性的精神表现。《忽必烈汗》描绘柯勒律治在梦中经历阳光高照的“上都”的过程。诗人将中国元朝的开国君主忽必烈汗在其想象中的人间乐园里所建立的国都的描述作为开篇:“忽必烈汗建立‘上都’,下令修起了富丽堂皇的逍遥宫,那里有一条神秘的河流阿尔浮,流经深不可测的岩洞,注入不见太阳的海中。”“上都”是否存在无人知晓,然而虚无缥缈、亦真亦幻的梦境和虚虚实实的情感让读者徜徉在梦境与现实之间。充满梦境的幻觉给想象注入了缤纷的活力。读者在这个似是而非的天堂里仿佛听到远古悠远的呼唤,其诗情蕴含着让人心神荡漾的力量,而这朦胧的梦幻恰是柯勒律治对象征着世界之大同那浪漫神奇的理想之河的向往。这首诗并无通常的主题,只有情调和气氛上的完美性,开创了以音乐和气氛之美的主要因素的一类诗。
忽必烈汗在上都建造了一座宏伟的宫殿,宫殿围起了十英里的平地,有肥沃的草地、悦目的泉水、欢快的溪流,还有供追猎的各种野兽,其间是一座豪华的逍遥宫。可以说,没有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想象力,是无法创造出奇诡壮丽、璀璨瑰丽的宫殿的。全诗展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使人心驰神往的对美的渴望。人的灵魂深处总有一处向往着无限美,而此诗恰恰再现了这种由零散印象所构成的美。“上都”的各种材料均来自诗人的无意识深处,一切平凡的事物都表达出神奇的寓意和超自然的启迪,它们或跳跃重叠,或夸张变形地出现,表现出极端的混乱和神秘,但在情调上又是完整的。
三
虽然《忽必烈汗》是一部不完整的作品,但是它的韵律的运用,尤其是尾韵的回应技巧还是十分高超的。《忽必烈汗》采用吟唱的方式,运用八音部抑扬格和交替式韵律的形式。第一节采用八音部,韵律为abaabccdede的隔行押韵的方法,第二节的韵律为abaabccddefhiihjj,第三节的韵律为abccbdedefgfffghhg。
《忽必烈汗》一直以丰富的想象力、恣肆的风格、绝妙的意境、奇特的语言而著称。在这首诗中,意象不仅仅限于表面上的明与暗的映衬,还有光明的园顶与黑暗的大海或冰窟的映衬以及天堂的花园与地狱的暗示之间的映衬。在开篇一节,堂皇的,拱顶,法令,神圣的,洞窟,深不可测的以及无光的都是相当庄重的词汇,除了堂皇的之外,其他的都不是高兴的而是敬畏的庄重。但是圆顶建筑仍是一座逍遥宫。诗歌的节奏与音韵在庄重中透出轻快。诗的前半段过后,其中心陈述变成一个明确而积极的肯定。谈话与行动都与建筑有关,占据主导地位的仍是逍遥宫,而快乐的天堂正在成为实体。气象的浑容高妙与诗意的蕴藏无限相得益彰。全诗气势磅礴,诗人神游物外,观照时空,思接千载,寓真于幻,把奇幻觉巧夺天工地再塑成虚幻荒诞、色彩斑斓的交响画面,把空灵浩渺、辽阔无边、浪漫奇妙的梦幻变成了新颖诡异的上乘之作。其驰骋的想象凭空起势、挥洒自如;其惊人骇俗的笔墨,或浩浩无涯地大笔挥洒,或飘逸轻灵地精细勾勒;其雄浑恣肆、奇丽瑰怪、层出不穷的奇幻之景让读者应接不暇。诗人把作品当成风筝,任其随风飘荡,这种飘摇之美宛若浓雾,宛若迷幻的梦境,是那么的不可捉摸。诗人的诗才和想象有如天马行空,纵意驰骋。朦胧奇幻的意境和浪漫悠扬的情调充溢着昂扬豪放的壮美,而鬼斧神工的艺术表现力更让此诗臻于神秒之境。一条圣河流进死亡的无限之中。很明显,一条流过自然走向死亡的圣河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是生命之河,是生命的象征。就像词义所表达的,它们带有半弥顿式的否定意义。欢愉与其中的“不可测量”押韵。这种否定后来又出现在sunless, ceaseless和lifeless当中。圆顶殿堂的喜爱者并不在天堂,然而用来描写地底的河与海的意象如敬畏、神秘却隐含着天堂之意,并与浪漫、神圣和地狱的暗示等意象相融合。远古的战争威胁仍然依稀可辨。在诗的后半部分,音步改变了:一种轻快欢乐、闪烁跳跃的韵律代替了沉重的回音与振荡音。我们的脑子又转向了新的思绪,某种富于乐感的快乐。逍遥宫的影子撒落在河流的半途上,而河是生死的时间之流。影子多数时候是死亡之后的生命象征。但生与死都是神秘的。真正的永生则是超乎这一切之上。“重合的回响”暗示各种根本对立的东西的结合:生与死或者创造与破坏;阳光,生命的光和热,以及自然的有机整体;冰雪,无生命自然的冷漠,最终的存在和死亡。冰与火的意象的重合指生命进程中生与死的半途相会。天堂通常都会失去(如在《圣经》中),也总会受到威胁(如在弥尔顿的笔下)。虽然历史上的忽必烈汗没有失去他的天堂,但他却受到了战争的威胁。柯勒律治诗中的天堂并没有完全失去。但就像诗的结尾所告诉我们的那样,一个未建成的天堂幻影、一首未曾写出的诗却失去了。柯勒律治浪漫神秘的笔触把西方人的眼光带到了遥远的东方,俨然成为当时西方人向往东方文明的一座灯塔。关于诗中梦境的使用,济慈曾评论说:“这种想象力或许可以与亚当之梦相媲美,他一觉醒来发现了真相,想象力与神性启示的沟通如同人类的生命与精神境界的融合。”
《忽必烈汗》是柯勒律治的一个离奇梦境、一幅超自然的图景、一首千古绝唱的神奇诗篇、一篇典型的幻觉作品,也是英国文学中一个最为奇特的梦。
[1]常耀信著.《英国文学大花园》[M].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7
[2]郎琴芳著.《英国浪漫主义诗歌赏析》[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12
[3]王佐良著.《英国浪漫主义诗歌史》[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