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说《卖油郎独占花魁》的“爱情观”
2018-11-26郭婷
郭婷
【摘 要】有些作品从一出现就被各类文学选本和文学评论家所称赞,究其原因,或因这些作品本身有着很高的文学价值,能代表那个时代超前的社会思想和文学观念,或因其作品本身的文学价值。冯梦龙先生所改编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就是这样一部作品,新型的爱情主角和平等真诚的爱情观念成为其最大的亮点。
【关键词】《卖油郎独占花魁》;市井小民;情
中图分类号:I05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1007-0125(2018)23-0223-02
文学史上被认为是主张自由婚恋的优秀作品有很多,而由冯梦龙先生改编的《卖油郎独占花魁》就是其中一篇。究其原因,除了其本身代表着当时社会超前的社会思想和价值观念外,也提供给读者从没有过的东西,那就是作品中男女主人公以相互尊重为前提的喜结连理结局。以早已俗滥的题材为其主要内容和情節,却有其标新立异之处,一个收入微薄的卖油小贩用自己的真情去感化一个名满临安的花魁女,实际上作者就是在告诉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市井阶层也是会有追求爱情的愿望,甚至于这种愿望和想法要远比同时代的达官显贵要高尚纯净得多。仔细品读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始末,我们从他们身上发现了比财富、门第等更可贵的东西——互尊互爱的情感。这在当时资本主义商品经济大发展的背景下,类似的人物遭遇其实并不为人所罕见,然而能把这类事以文本的形式记录下来,却不得不说是给文坛提供了更为标新立异的东西。
一、市井小民是爱情的主角
北宋末、南宋初,人民流离失所,由汴京逃难出来的男主人公秦重,被父亲过继给杭州一家油店老板朱老十,每天挑着油担沿街叫卖。在中国古代的传统思想里,即使是腰缠万贯的大商人也会受歧视,更何况是秦重这样的小贩卖油郎,所以他其实是个非常典型的下层市民形象。而女主人公莘瑶琴因战乱同父母失散而误入风尘,虽然被称名满临安的“花魁娘子”,实际上却是达官显贵们的玩物,虽每日锦衣玉食却尝遍人间冷暖。
明初,朝廷在南京城内外遍设妓院,其时,高官和富商仍然是主要的客源。从此时起,不少作家已把视点投注于社会的底层。于是,出现了集官、商、霸、痞于一身的暴发户形象,也有秦重这样利润微薄、厚实诚恳的卖油郎形象。在此文本中的秦重,“本钱只有三两,却要把十两银子去嫖那名妓。”虽然他也有意识地认为这不切实际,但仍靠着自己的不懈努力,买得一宵亲近,最后抱得美人归。
沦落风尘的花魁女与低微卑贱的卖油郎终成眷属的小说情节,本身就向我们倾诉着整个社会开始重视市井间的小人物。这种重视,是作家的市民意识的增强,也是莘瑶琴痛苦抉择后悟出了秦重的可贵。
秦重的嫖娼动机不是好奇或者追求享乐,而是在基本的生存需要得到保障之后产生的一种更高层次的心理波动。他有对美的渴望,有被尊重和承认的需要,还有一种证明自己潜力的深层次愿望。他明知道接近美娘的都是富室豪家,他也明白自己与那种生活是格格不入的,但是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他把自己和其他人一样摆在平等的位置上,这其实就代表着当时商人的一种普遍自信的心理状态,这是一种积极健康的心理。同时,这一切复杂意念的汇集,则说明了秦重这位小市民开始积极寻求自身的价值了,他不再心甘情愿当一个小市民了。这曲市井小民的爱情颂歌,显然与当时市民阶层社会地位的提高、商人自我价值的重新发现有着密切联系。作家冯梦龙独具慧眼,从“社会的渣滓中”不仅发现了“这一”闪光的东西,让卖油郎这类市井小民变成了情场的主角,在神圣的青楼文学乃至文学殿堂里拥有了重要的席位,而且也较全面地应证了作者自己所大力宣扬的“情教”观和追求向往的社会理想。
二、爱情是婚姻的基础
才貌双全、名噪京都的花魁女和生活在社会底层、无依无靠的卖油小贩之间,本是永无交集的两个社会个体。然而,卖油郎却一见倾心“花魁娘子”,于是他为得到“相处一宵”的费用,辛苦节俭攒了一年的时间。之后,他又诚心诚意地等了几个月,才得以见到带醉归家的美娘。然而“花魁娘子”却是“和衣上床,倒身而卧”,她认为他“不是有名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话”,我们可以看出,这位名满临安的青楼女子在内心深处是极为不屑这位至俗至贱的卖油小贩的。面对这样的鄙夷,秦重勤心尽意侍奉醉酒的美娘,他“想酒醉之人,必然怕冷,又不敢惊醒她。忽见阑干上又放着一床大红宁狞丝的锦被。轻轻地取下,盖在美娘身上,把银灯挑得亮亮的,取了这壶热茶,脱鞋上床,捱在美娘身边……眼也不敢闭一闭。”当“美娘睡到半夜,醒将转来”,想要呕吐时,“秦重慌忙也坐起来,……用手抚靡其背,……美娘放开喉咙便吐。秦重怕污了被窝,把自己的道袍袖子张开,罩在她嘴上。”之后,“秦重下床,将道袍轻轻脱下,……斟上一瓯香喷喷的浓茶,递与美娘。”这样的行为,表面上是“知情识趣”,实际上就清晰明了地给我们展现了一位纯朴老实的年轻人对心上女子的无限爱怜之情。 对于美娘,秦重不是一种嫖客对妓女的只为肉体性欲的渴望,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疼惜和尊重。对于这样的一个人,受尽凌辱的“花魁娘子”如何不心动?
反过来说,花魁女对卖油郎的爱,也是经历了一番漫长的过程。她最初想要嫁的是王公贵族一类的人物。然而当所谓的王公贵族把她置于难以忍受的屈辱中时,她终于觉醒了,她意识到自己身为妓女,必然会受轻贱,她明白背负着虚幻的京都“盛名”即使是从了良,也无非是从受公众的凌辱变成被某个道貌岸然的公子哥凌辱。在这样的思想支配下,她真正认识到了原为他攒一分一厘的秦重的善良和可贵,最起码他会把她当作一个人去呵护,这种“情”是宝贵的,“有情与无情,相去不可量”。秦重用自己至诚至真的心去保护一颗被社会亵渎、损害、玷污的灵魂,是对花魁女的爱,是对女性人格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体贴。
在此,卖油郎与花魁女终成眷属,是“情”的巨大感化力量被作者在文本中大肆渲染的结果。他认为“情”是一切关系建立的奠基石,世间万物生生不灭,都是由于“情”。 在冯氏看来,人都是平等的,不应以身份来分贵贱尊卑,而应以是否有情来衡量。真挚的爱情,不只存在于官宦人家和文人士族,也存在于市井小民中。在此,我们不难发现,作者笔下的“情”和当时商人阶层以追求个性解放、自由平等为基础的婚姻中的“情”大为不同。他的“情”是一种旨在建构一种健康的、自觉的人际关系的“情”,而商人们的“情”是一种出于维护自己的利益、非自觉的“情”。认识到这一点,我们就更加佩服这位非现实主义作家的过人之处了。
张志合先生指出,冯梦龙先生的“情教”观,“其一,借‘情教来冲决儒家纲常伦理之罗网,是要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他要以‘情为‘维来重整秩序。其二,冯氏提倡‘情教,显然是针对世风败坏,人与人之间‘交道奸如鬼的丑恶现实而发的。他对那些无情之人是深恶痛绝的。他在《情史·有情树》评语中说:‘人而无情,虽曰生人,我直谓之死矣。试图以‘情教来使‘无情化有,私情化公,庶分国天下,蔼然以情相与。由此可见,冯氏的‘情教思想不仅具有反礼教、理学的色彩,而且也包含着他的社会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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