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音节语素化探析
2018-11-22支玲
支玲
摘 要 文章从有音译成分的复合词入手,从复合词中提取出音译外来语素,发现部分音译成分已经具备了汉语语素的特点。我们发现,不同的音译成分语素化的程度不同,专有名词性成分可依据其原式的活跃程度来判断,普通名词性成分的主要鉴别标准是构词量的多少,动词性成分和量词的鉴别标准则是使用频率的高低。有些音译成分随着使用频率的增高,语素义会发生泛化或增加新的义项。音译成分语素化使得汉语中的同音同形问题更加突出,同时增加新造汉字。
关键词 语素 语素化 音译成分 语义泛化 语素义入典
一、 引言
语素化现象是伴随着现代汉语中音译词的增多而逐渐引起学界关注的一种词汇现象,在现代汉语中,发生语素化的不止音译词,还有少部分的联绵词及字母词,如: “蝴蝶”的“蝴”,“e时代”的e,等等。本文着重分析音译词中的语素化现象。音译成分语素化是语素化现象中最具代表性,也是数量最多的一类。从音译成分所代表的音译词的性质来看,有名词、动词、形容词、事物单位词等,其中名词的数量最多,包括专有名词,如一些国家名、地名,还有一些人名和普通名词。
“语素化”的思想最早出现在苏锡育(1989)《试说汉语复音单纯词中的音节符号向语素的转化》一文中,文中分析了古汉语中流传下来的外来词、联绵词和近现代产生的外来词。虽然苏锡育没有提出“语素化”这一具体名称,但他所说的“复音单纯词的音节符号向语素转化”已初步具有了语素化的思想。
语素化的研究就目前来说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如: 周洪波(1995)提到了“啤、的”等语素化成分。相关研究还有苏新春(2002,2003),刘苹(2007),姜琳(2010),郭鸿杰、周国强(2003)等。但总的来说,语料分析相对局限,对语素化后的语义变化及语素化程度等的研究也不多,本文将就音译词中的音译成分语素化现象做进一步的分析。
笔者对报纸、网络,以及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检索系统、BCC现代汉语语料库进行了较为详细的搜索,共提取到51组发生语素化的音译成分。通过比照《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第7版,我们发现,约有一半音译成分被收入《现汉》第7版,如: 亚、澳、的、吧、模、啤、巴、拷、焦等,另有一部分是较常用但没有收入《现汉》第7版的,如: 拉、咖、芒、粉、芭等。
二、 音译成分的提取
音译成分参与构词,是语素化的第一步。我们针对音译成分的构词情况进行整理,发现部分音译成分在构词上具有灵活的位置和功能。在我们统计的语料中,音译成分构成的复合词以名词为主,还有少量的动词、形容词、量词。根据音译成分本身所记录的音译词的语法功能,我们将发生语素化的音译成分(这里记为语素)分别记做名素、动素、量素,将音译成分记为M,其他构词语素记为X。
(一) 名素构词情况
1. M+X(X表类名),如:
亚洲、澳洲、美洲、美国、法国、英语、啤酒
这类词中的M是原式的一个音节,可能是首音节,也可能是其他音节。在构词过程中,M原式的语义特征外显为X。Asia最初音译为亚细亚,本身就有“洲”这个语义特征,“美国”在由America音译过来时也同样具有“国”的语义特征。其中,“啤酒”和其他词不同的是,“啤”只具有“啤酒”义,去掉“酒”,表义依然明朗,其他语素去掉类名后表义不明朗,除非参与构造词组,如“中美关系,亚欧大陆”。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一方面是汉语中大量同音字的存在,使得“美、亚”等脱离构词语境就变为多义语素,而“啤”是新造汉字,属于单义语素;另一方面是因为音译来的原式本身也存在多义词的情况,如: English可同时表示“英格兰人、英语”。
2. 偏正结构M+X,如:
的哥、奥运会、奥组委、亚运会、迪厅、咖色、啡壶、托友、博友、涤绸、麦霸、芭壇、柠水、澳元、英镑、法式、苏军、加元
“的哥”的“的”是由“的士”缩略而来,是对出租车司机的一种较为亲切的称呼。值得注意的是,“英镑”与其他词有细微不同,“英镑”去掉“英”,仍可表示英国的币种,这是由于“镑”是pound的音译词,本身就表示英国币种,因此,“英镑”的黏合程度不如其他词。而像“法郎(franc)、先令(shilling)”等最初引进时是直接音译而来,“法郎”不是一个完全的音译词,属音译意译结合的外来词,且“法郎”去掉“法”后,“郎”并不能表示法国币种。造成这一差异的主要原因是汉语双音化的影响,“英镑、法郎”均是双音节词,pound很难译为双音节,因此需要添加音节凑足双音节;而franc可译为双音节,因此不需要添加音节。但我们提取语素时仍可以将“英镑”中“英”看作外来语素,在构词中仍具有修饰限定作用。
即使都是MX式复合词,M的语义也会有所差异。“奥”参与构词组成“奥运会、奥运村”等词时,是“奥林匹克”的缩略;而在“奥组委”里,是“奥林匹克运动会”的缩略,因此,“奥”实现了二次缩略,它的缩略轨迹为: 奥林匹克→(简缩)奥→奥运会→奥组委。“亚”代表的是“亚洲”这个语素,而不是指“Asia”这个单词的音译成分,以“亚”为中心的词有: 亚运村、亚运会等,表面上是音译成分语素化后的结构,实际上是在简缩机制和类推机制下形成的。
3. 偏正结构X+M,如:
A组: 摩的、超模、微博、耳麦、车模、信用卡、饭卡、鸡腿堡、韩饭、泰国芒、真空胎、奶咖、手机卡、嫩模、男模、冰啤、热咖、冰咖、黄咖(gā)、冰啡、脑残粉、嫩粉、大巴、中巴、青芒、热巧、大奔、青柠
B组: 生啤、熟啤、鲜啤、铁粉、T恤
同样是偏正结构的复合词,A组的词义和语素义是直接组合的关系,B组的词义是语素义比喻义或引申义的加合。
4. 动宾结构X+M,如:
打的、申奥、蹦迪、打卡、考托、更博、防艾、爆胎、扎胎、开趴、打码
有些语素经长期使用,已经被完全汉化,人们已经很难察觉它们是外来语素。如: 卡,现实生活中“卡”出现频率很高,导致可能出现语素义虚化,在“打卡”中,“卡”是虚指,“打卡”多指“签到”。有些语素在汉语中有不同的写法,如“开趴”中“趴”是从party(趴体)音译而来,而汉语中对party的音译还有一种——“派对”,“打码”的“码”由mosaic音译而来,汉语中还写作“马赛克”。
具体名素收入《现汉》的情况见表1—表4:
(二) 动素使用情况
外来词中的动词数量不多,导致动素数量很少。我们只检索到“粉、饭、拷”三例。“粉”和“饭”意思一样,是fans音译过来的不同写法。“饭”后于“粉”出现,但是在很多网络平台上,“饭”的使用频率不低,这一方面是人们求新求异的思想导致的,另一方面,“饭”和fans的读法更相近,外来色彩也更浓厚。“拷”的copy(拷贝)义最早出现在《现汉》第5版中。动词性音译成分语素化后为成词语素。具体动素收入《现汉》第7版的情况见表3。
(三) 量素使用情况
现代汉语中还有一类量词音译语素化成分,它们均是音译词,在使用过程中,人们都是取其首音节进行缩略,这类语素的写法通常很固定且意义多收入词典。如: 安、赫、欧等。这类音译成分最容易提取,数量也比较少,是较为稳定且封闭的一类。量词性成分在特定领域的活跃度和使用频率较高,位置基本固定在数词后。值得注意的是,“米”作为量词单位和其他量词有细微差别,“米”可构成“米尺、米制、厘米”等词,既可单独成词,也可用于构词。具体量素收入《现汉》的情况见表4。
注: 本表只有“米”既可单用,也可作为构词语素,构成“米尺、米制、厘米”等词。其他语素只能用于量词表达,故此处不列其构词情况。
从音译成分整体构词情况看,和汉语的普通语素区别不大,音译成分构成的复合词涵盖了重要語法范畴内的词语,如名词、动词、形容词等;结构类型包括汉语复合词构词的主谓式、动宾式、偏正式等。可以说,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音译成分进入了汉语的底层,充当汉语词的构成材料。
三、 音译成分语素化的机制
宋作艳(2004)提出“简缩机制、原型机制、类比机制”三种机制,可以看作是几种造词的方法。我们认为,类比造词和缩略造词是汉语音译成分语素化的两种机制。有的词的形成并不是一种造词法影响的结果,可能是两种造词法相互作用的产物,如: 奥运会、奥运年、申奥。分析如下:
Olympic→(音译式)→奥林匹克→(缩略)→奥运会→(类比)奥运年、奥运健儿、奥运金牌
申请博士学位→(缩略)→申博→(类比)申奥
根据之前的语料,我们将音译成分参与造词的方式分为两种,缩略造词和类比造词。
(一) 缩略造词的原则
1. 取首原则
这是在缩略中最为常见的一种方法,即取词语的首字进行缩略,如: 亚细亚洲——亚洲——东亚、中亚。人的认知具有连续性和顺序性,取首原则一方面符合人类的联想特点,另一方面,首字在词语缩略中会承担更多的词义。取首原则在音译成分缩略过程中占主要地位,在我们统计的语料中,只有“啡”一例不是依据取首原则缩略的。
2. 就近原则
就近原则也是缩略中较常用的方法,即取就近的字进行缩略。如: 啡壶(咖啡壶)、啡厅(咖啡厅)。就近原则符合语流的特点,语义更容易理解。
就近原则和取首原则并不是相互对立、相互排斥的,在有些词的形成上,取首原则和就近原则具有一致性。如:
冷咖(冷咖啡) 热咖(热咖啡)
啡色(咖啡色) 啡杯(咖啡杯)
当就近原则和取首原则具有一致性时,说明音译词的首音节和末音节都在经历语素化,如“咖啡”中“咖”和“啡”都可作为语素参与构词。而大部分的音译词是首音节语素化,因此,取首原则和就近原则大部分时间是不重合的。
(二) 类比式造词法
类比式造词法是很常见、能产性很高的一种造词法。类比也叫类推,对新词语和词缀、类词缀的产生有着很大的促进作用。非语素成分造词越多,其复现率就越高,语素化的程度也越高,产生词族的可能性就越高。类比造词法也是非语素成分组词的重要方式之一。
以“啤”为例:
X酒 X啤 X的
药酒 冰啤 啤的
白酒 生啤 白的
红酒 鲜啤 ……
黄酒 扎啤
果酒 果啤
啤酒 ……
……
这三组词是分别以“X酒”“X啤”“X的”为中心的复合词。“啤酒”是由beer音译而来的,属于“音译成分+类别”模式。“X酒”组词较多,由此可推测,“X酒”模式是汉语中固有的结构模式,可推知“啤酒”进入“X酒”这一组词模式是通过类比方式形成的。受到汉语双音化的影响,“啤酒”缩略为“啤”,进入“X啤”模式。“X的”是语素化后可单独成词的情况。受到“X的”词式影响,“啤”可独立成词,如:
这儿,摊子也不大。您还是点菜吧。不喝白酒吧?有啤的,一看您就是个喝啤酒的人。(来自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
从心理学角度看,类比式造词法符合人们类推的、求方便的心理机制;从语言学的角度看,类比式造词法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对造词者来说,词模一旦形成,根据既有的词式进行造词是很经济便捷的,对听话者来说,类推式造词也容易理解,其语义可直接推导。很多情况下,类比式和缩略式是同时作用的,以上列举的“啤”即如此。
四、 语素化程度分析
语素化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苏新春(2003)将语素化的过程概括为: 复音外来词—单音节式简化—独立运用;重复构词—单音语素的完成。我们认为“单音节式简化—独立运用”,“重复构词—单音语素的完成”并不是两个阶段,而是一个阶段的不同反映。汉语本身有成词语素,也有不成词语素,有构词力很强的语素,也有构词力弱的语素。我们不能认为成词语素更像汉语语素,不成词语素不像汉语语素,或者只根据构词力的强弱来判断其语素化程度。可独立使用的音译成分和不能独立使用的音译成分,只要有了强构词力或者高复现率,都可以增强自己在汉语中的语素地位。脱离了构词环境的音译成分如果还具有明晰的原式义(表义的明晰性和音译成分的复现率呈正相关),能说明这个音译成分的语素化程度高,但语素化程度高不高,不能仅由其表义的明晰性来判断,还要看其他相关因素。
虽然语素化是一个连续统,难以判别一个音译成分的语素化过程处在哪个具体阶段,但是我们可以从静态语料中发现一些判别方法。我们认为,语素化的程度有多种考量方法,不同类别的音译成分的语素化程度的判别方法有差异,如专有名词性成分和量词因其表义特殊性,在某个领域使用频率和构词量可能会高于普通名词性成分;而笔者搜集到的动词性音译成分主要是成词语素,大部分时间单用,因此语素化的程度应单独分析。我们主要考察了可以用来判断语素化的标准: 成词与否、定位与否、是否收入《现汉》第7版及构词量的多少、使用频率等。我们列出部分音译成分的部分判断指标情况,见表5。[1]
其中名词性音译成分分为两个部分,一类是专有名词性成分,一类是普通名词性成分。两者的语法属性虽然相同,但在构词及使用频率上有较大区别,因此需分别分析。专有名词性成分因其使用的特殊性,具有强大的构词能力和高使用频率,因此常常是语素化程度较高的一类。如“欧”,根据不完全统计,“欧”的构词数量已经高达14个甚至更多,[2]这与“欧”这个音译成分的意义有很大关联。欧洲在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领域都占有极重要的地位,这使得“欧”的使用频率较高,语素化程度也颇高。我们在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中检索“阿拉伯”的“阿”的构词数量就很少,且“阿”也未收入《现汉》第7版。一般人们看到“阿”也很少会想到“阿拉伯”。因此,我们可以提出一个标准: 专有名词性成分的语素化程度和其所指有很大关联,一般来说,所指在专业领域活跃程度越高,语素化程度就越高。
普通名词性成分可以根据其构词量、使用频率来进行分析,而使用频率不能进行具体统计,我们只能对其构词量进行不定量统计,表2中“啤、卡、芭、啡”均是普通名词性成分作为语素参与构词的情况。构词量是活跃程度与使用频率的一个缩影。从表2来看,“卡”的语素化程度最高,已经完全融入汉语,几乎看不到外来的痕迹。对表2中普通名词性成分的语素化程度由高到低排序,可排为: 卡>啤>啡>芭。可以看出《现汉》的收录情况和我们的结论是基本吻合的。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啡、芭”的语素化程度不如“卡、啤”高,但整体来看,还是比一般的音译成分,如麦(麦克风)、巧(巧克力)等的语素化程度要高。
从我们统计出的51组音译成分来看(见表1—表4),音译专有名词和普通名词中30个以上都已被《现汉》第7版收录。我们考察了这30个音译成分,其中成词的基本是表地名的专有名词。有些音译成分在构词中的位置较稳定,如“巴”能构成“小巴、中巴、大巴”,而“巴”不能作为复合词第一个语素出现。不定位的音译成分的构词能力更强,语素化程度相应要高。
总结以上,我们认为语素化程度可以分为三个等级,即高、中、低。我们用以下标准来判断: 专有名词性成分、量词主要是看其在专业领域的活跃度,活跃度和语素化程度呈正态分布;普通名词性成分主要是看其构词量,构词量与语素化程度呈正态分布;动词性成分看其使用频率,使用频率与语素化程度呈正相关。
音译的量词基本都已收入《现汉》第7版,这是符合实际情况的。“赫、安、打”等在某一领域使用广泛,因此语素化程度也较高。部分动词如拷,是生活中出现频率较高的词语,也已收入《现汉》第7版。从《现汉》第7版的收录情况看,已收录的音译成分具有构词能力强或是使用频率高的特点,也就是说语素化程度高的音译成分更容易进入词典,且单列义项。因此,从我们的分析来看,语素化程度高的音译成分可考虑收入词典。例如表5中的“芭、啡”,表2中的“奥”,构词量并不低,在生活中使用也较为频繁,词典可以考虑收录。
音译成分语素化是汉化的一种表现,也是一个过程,音译成分语素化并不会停止,随着事物的发展、词汇的发展变化,不少音译成分语素化后构词能力会逐步增强,语素化程度也会随之加深,因此语素化现象需用变化和发展的眼光来对待。
五、 音译成分的语素义变化
音译成分语素化是汉化的表现之一,在音译成分逐渐转变为汉语语素的过程中,它的语义也会随着使用频率的增高而发生变化。主要表现为语素义语义范畴的泛化和义项的增加。
(一) 语义范畴的泛化
语义范畴的泛化指: 语素义中的语义特征减少,所指扩大。如“吧”,bar原指“卖酒的柜台、酒吧”,在借入初期只有这一个义项。较早出现的“酒吧”中的“酒”是“吧”的语义特征外化的结果。随着类推造词的使用,相继出现了“水吧、话吧、茶吧”等复合词,“吧”的语素义扩大到指称那些面积通常不太大、格调比较高雅的饮食及休闲娱乐场所。可以说,“吧”的所指由专指变为通指,由具体到抽象,语素义在构词过程中出现了泛化。
“的”的语素义也经历了泛化的过程。最初引进时,“的”表“的士”(出租车)义,随着使用频率的增多,便出现了“泛指运营用的车”。发生语义泛化的音译成分多存在于使用频率高的普通名词中,专有名词性成分发生语义泛化的概率较小。
(二) 发展出新的语素义
随着新事物的出现,有些音译成分语素化后会增加新的义项,而语法属性不变。如“卡”,在引进之初只构成“卡片”,随着事物的增多,出现了表示“磁卡”的意义,出现了“手机卡、银行卡、网卡、声卡、打卡、绿卡”等复合词,“卡”最初由card音译过来时,只有“卡片”义,后来又发展出“磁卡”义。在“打卡”(签到)中,“卡”的含义更为虚指。
有些音译成分在语素化后会出现语法属性的变化。“粉”在最初引进时是由fans的音译词“粉丝”缩略而来,主要构词有“鐵粉、嫩粉、脑残粉、僵尸粉”等,在使用过程中逐渐发展出了动词性用法,表示“很喜欢某个人物”,构成词组“路转粉、黑转粉”等。
语义范畴的泛化及发展出新的语素义都可能导致新义项的出现,继而被收入《现汉》,如表2中的“吧”就发展出了新的义项。
六、 音译成分语素化对汉语原生语素系统的影响
(一) 同音同形问题更加突出
刘川民(2001)曾对《现汉》第3版进行统计,其中共有同音同形词270组,刘川民确定为同音同形词的有237组,另外33组可进一步斟酌。可见现代汉语中同音同形现象并不是少数,而音译成分的语素化又使得汉语中的同音同形现象更加突出。如:
英1 ① 花;② 才能或智慧出众的人;③ 才能或智慧出众;④ 姓。
英2 英国。
英2是一个音译语素,从“英格兰”缩略为“英”,再进入《現汉》释义,说明“英”已融入到汉语词汇里,完全被汉化,成为汉语语素。从表1—表4来看,有30个音译成分被收入《现汉》第7版,这说明,音译成分的语素化使得现代汉语词汇至少增加了30个同音同形语素。
(二) 新造汉字
音译成分语素化增加了汉语语素的数量和新字。有的音译成分在现代汉语中找不到与它语音对应的合适汉字,于是就新造汉字。如“啤”由beer音译而来,最早出现于20世纪初,因在汉语中找不到合适的字来表音,便造了“啤”字,沿用至今,成为汉语语素。类似的还有“咖”,在汉语中本没有这个字,为了适应读音新造“咖”字,加上本就有的“啡”,组成“咖啡”来记音。
七、 结语
音译成分语素化的分析,对确定词典收录的原则及释义提供合理的建议和理论支撑。语素化程度高的音译成分可考虑收入《现汉》。我们以“咖、奥”为例。
“咖”在《现汉》第7版中无释义,字下有“咖啡、咖啡碱、咖啡色、咖啡厅、咖啡因”五个词目,可见“咖”是作为一个表音形式存在于《现汉》第7版中的。事实上,随着“奶咖、咖色、冰咖”等复合词的流行,“咖”可以说已经摆脱了单纯的记音符号的身份,具有了一定的语素意义。
“奥”在《现汉》第7版中的释义为: ① 含义深,不容易理解;② 古时指房屋的西南角,也泛指房屋的深处;③ 名 姓。字下又列出了和“奥林匹克”相关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奥运村、奥运会”三条词目。根据之前的分析,“奥”的构词力较强,语素化程度较高,可考虑单独列出义项。
音译成分语素化后出现意义变化的,如果新起义的用法很普遍,那也可以考虑列为新义项,如上文第五部分论述的“吧、卡”等音译成分。我们认为,在现阶段使用较多、但属于“流行语”行列的音译成分,如“粉”的名词性和动词性用法,这类不稳定成分需再多加观察,在入典的问题上需慎重选择;但有些较为稳定的、使用频率较高的音译成分可以考虑入典。随着外来新鲜事物层出不穷,信息获取越来越方便,音译外来词会逐渐增多。音译成分语素化的进程不会停止,因此音译成分语素化是汉语词汇研究中值得深入持续探究的问题,音译成分语素化后的语素义变化也是我们重点观察的对象。
附 注
[1]这里的使用频率指某个音译成分构成的复合词在人们交际中使用的复现率。有些音译成分的构词量不高,但构成的某个词的复现率很高,如“大巴”,在生活中很常见,这也可以看作是使用频率高的体现。因使用频率不容易量化,暂时不在考虑范围内。
[2]统计的复合词主要来源于北京大学CCL现代汉语语料库、BCC语料库及各类汉语词典。
参考文献
1. 陈宝勤.汉语词汇的生成与演化.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1.
2. 陈练军.语素和“语素化”研究刍议.牡丹江师范学院学报,2010(3).
3. 葛本仪.汉语词汇学.济南: 山东大学出版社,2003.
4. 郭鸿杰,周国强.20年来英语对中国大陆现代汉语词法和句法的影响.外语教学,2003.
5. 姜琳.无义汉字“语素化”研究.现代语文,2010(8).
6. 刘川民.《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同音同形词.杭州师范学院学报,2001(1).
7. 刘苹.音节“语素化”的理论思考.现代语文,2007(7).
8. 宋作艳.字化现象研究.北京大学硕士论文库,2004.
9. 苏锡育.试说汉语复音单纯词中的音节符号向语素的转化.汉语学习,1989(2).
10. 苏新春.当代汉语外来单音语素论.福建省语言学会2002年学术年会论文集,2002.
11. 苏新春.当代汉语外来单音语素的形成和提取.中国语文,2003(6).
12. 孙继善.无义音节“语素化”的形成及特点.语文学刊,1995(5).
13. 孙道功.新词语外来音译词带来的新语素考察.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07(4).
14. 孙银新.现代汉语词素系统研究.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
15. 陶岳炼.英汉互借词研究.北京: 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
16. 王吉辉.现代汉语缩略词语研究.天津: 天津人民出版社,2001.
17. 杨锡彭.汉语语素论.南京: 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
18. 周洪波.外来词译音成分的语素化.语言文字应用,1995(4).
19. 李宇明主编.全球华语词典.北京: 商务印书馆,2010.
20.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3、第5、第7版.北京: 商务印书馆,1996,2005,2016.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北京 100875)
(责任编辑 郎晶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