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的丑角之美

丑角，是中国传统戏曲的主要行当之一。“百戏之祖”昆曲对于行当的划分颇具特色，不同于其他剧种。昆曲的主要行当有“三小”，即小生、小旦和小丑，其中小丑这一行当又分为丑和付两个家门，这是昆曲所独有的划分，可见昆曲对于丑角行当的重视。

“丑”和“美”向来是一组反义词。但是在丑角行当中，“丑”和“美”却是紧密不可分割的。“丑”和“美”既对立又统一，既矛盾又和谐，丑到极处便是美的大境界在昆曲舞台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昆曲中的丑角艺术，是如此的精妙绝伦，包含着奇妙的哲学大智慧。

以丑衬美，丑得独具特色，是我国传统戏曲的一大特色。在西方戏曲中，丑角一般都是用来邪恶、愚蠢且丑陋的人物，可谓丑到极致，符合了“丑”的最基本内涵，常用来讽刺和批判丑恶的社会现象。但是，作为拥有五千年文明的古国，我们的戏曲艺术登峰造极。我国传统戏曲中的丑角行当不仅扮演本质丑陋可恶的人物，而且也会扮演善良机智的小人物。这样一来，戏曲中的丑角形象就有了正面丑角和反面丑角之分。

丑角演员所扮演的正面人物基本都是忠厚善良的，敢于反抗压迫，敢于揭开事实的原本面貌，但同时又会以滑稽搞笑的方式完成惩恶扬善的大功绩。以滑稽搞笑的“丑”触及生活中原本存在的“美”。丑角演员所扮演的反面人物基本都是本质邪恶的小人，通常会以夸张的脸谱化妆、大幅度的身段动作以及独特的唱词念白等塑造这个反面人物的卑鄙不堪。以丑陋的“丑”触及隐藏于人们内心之中的“美”，逗得观众捧腹大笑，取得极好的舞台效果。

那么，昆曲中的丑角之美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呢？笔者认为，可以从以下四个方面进行探讨。

一、丑角的脸谱化妆

要想塑造出一个符合剧情的成功的丑角形象，首先需要给这个丑角形象一个合乎剧情能够推动剧情发展的脸谱妆容。丑角的脸谱又称为“三花脸”、“小花脸”，通常是在演员的鼻子中央点一个白色的色块，这个白色块的形状会更具演出剧目的不同而进行调整，有时状如桃子，有时状如豆腐块，有时又如腰形。比如，丑角演员在演出《孽海记·下山》这一出中的小和尚时，脸上敷的白粉就状如木鱼，这是为了点明丑角演员在此剧中扮演的人物是一个和尚，所以才用上了和尚专用的木鱼。

丑角的脸谱化妆除了鼻子上那不变的白色块外，面部其余部位的装扮用色也是极其大胆的，多用红、黑、白三色，在面部形成剧烈的视觉冲击效果。丑角演员一般都是先画一个白脸，然后用黑色画眼睛、鼻子和嘴巴，最后在白色的外围描摹上一圈红色的轮廓。丑角的鼻形以山形鼻和翻孔鼻为主，眉眼形以下撇眉和三角眼为主。同时，歪脸也是丑角的主要脸谱之一。这个脸谱在化妆时追求的是构图、用色、形状等的不对称性，给人一种滑稽的美感。在服装方面，丑角演员主要以破破烂烂的服装、男女反着装和大小反着装等为主，通过奇形异服达到滑稽搞笑的效果。

丑角脸谱的独特之处在于它会根据不同的剧情进行不同的创作，尽可能地贴合人物形象的设定。比如，昆曲《十五贯》中的娄阿鼠是一个狡诈的流氓。为了塑造好这样一个狡黠多疑的流氓形象，丑角演员的鼻子上就会画上一只小白鼠，并在太阳穴上贴上膏药拟作白鼠的耳朵。这样一来，一只活灵活现的白鼠就出现在了丑角演员的面孔之上，丑角演员只要一出场亮相，观众们就会知道他扮演的人物是一个狡黠奸诈的小人。通过脸谱装扮成功地展现人物的性格特点和出身背景等，无疑是丑角之美。

二、丑角的语言表达

在语言表达上，昆曲对于丑角的要求要高于其他的行当。丑角演员不仅要会念白，会唱词，还要会用地方方言口语来科白。这极其考验丑角演员的功力。无论是“自报家门”，还是“报菜谱”，抑或是“绕口令”等，丑角演员都要“一口清”，吐字清晰，节奏和谐，韵律优美，干净利落，响亮透彻。用念白的方式，但是又夸大其辞，往往具有插科打诨的喜感，给观众一种审美的艺术享受。

周世瑞说，“昆曲是无唱不成丑”。昆曲中的丑角重唱，它的用嗓特点也是所有昆曲行当中最为复杂特殊的。昆曲丑角演唱时，有时以真嗓为主，有时以假嗓为主。昆曲的用嗓主要分为两种——官生巾生型和老生净角型，前者是真假声混合用嗓，总体上给人一种假嗓的感觉，后者是以真嗓为主的真假嗓混合演唱。不同的人物角色需要不同的用嗓，这使得丑角演员在塑造人物形象时更加具有独特性，同时，昆曲丑角复杂的用嗓也极其考验丑角演员的功夫。

自古以来就有“听音辨人”之说，丑角演员一亮嗓，观众就可以听出来这个人物的年纪、心理状态等，获得一定的背景知识。这无疑是昆曲丑角的又一美。

三、丑角的舞台表演

丑角演员的身段动作向来是婉转灵活，丰富而具有特色的。在进行舞台表演时，丑角演员之所以能够逗得观众大笑，带给观众乐趣，是因为他们的动作经常是变形的、夸张的。这样一来，丑角演员在舞台上的动作就比较显眼，相对于其他行当的演员来说就比较能够吸引观众的注意力。

“动作小，小动作”这六个字通常是用来说明丑角身段的主要特点的。“矮子功”是丑角演员必备的身段之一。在舞台上上，丑角演员使用“矮子功”时也会视情况的不同进行相应的变化，有时迅速前行，有时又缓慢移动，在这一步步的移动之中，丑角演员时时都在展示自身和周围环境、身边人物的关系，表现自己的内心状态。丑角演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身段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沟通着不同人物之间的关系，推动的剧情的发展。细心的观众甚至可以从丑角演员在舞台上的一个细微的动作变化窥得剧情的变化。

比如，在昆曲《孽海记·下山》这出戏中，小和尚跨出山门之后有这样一段表演。扮演小和尚的丑角演员急走半个圆场，到下场角之后往上场角一望。这时鸟鸣声在场上响起了，小和尚笑着用食指指向高处，随后要起一个高步往上场角走去，表现他此刻的愉快自由的状态。走到上场角，小和尚双手拍了下膝盖，双食指翻转过后指向下角，同时踮起右脚，念：“你看，你看！”这样两角来回走动，两边高指，说明了山门外的飞禽很多，在树林中自由自在飞翔鸣叫的小鸟引起了小和尚的喜悦之情，这是他向往的自由自在的俗世生活啊。这样的表演紧密结合剧情的发展，展现了人物的心情和心理状态。这无疑是昆曲丑角的又一美。

四、丑角的文化内涵

丑角演员在舞台上的表演，对于观众而言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是一场视觉的盛宴。这不仅给观众带来了美的享受，也给观众以精神上的蕴藉。丑角幽默滑稽的表演背后蕴涵的是中华五千年的优秀传统文化，这丰富的传统文化就在潜移默化之中传递给了台下的观众，影响着台下的观众的情绪变化和情感升华，形成一种良性的精神上的共鸣。

在昆曲的表演中，独具活力而又能够笑翻全场的只能是丑角行当的表演，这时丑角行当独有的娱乐功能，是任何行当所不能超越的。戏曲界有个俗语叫做，“无丑不成戏”，可以理解为，缺少丑角行当的戏曲就不能称之为完整的戏曲，由此可见丑角行当的独特地位。丑角不仅具有娱乐功能，而且具有讽谏功能。丑角不仅会逗笑观众，而且会带观众看到现实生活中的不公平不公正的现象。正面丑角通常会主动出击，抨击现实社会的黑暗和丑陋，最终伸张正义。反面丑角则会以自身的丑恶形象将现实社会中的愤恨和憎恶揭露在观众面前，以反衬剧中正面人物所代表的“美”。这无疑是昆曲丑角的又一美。

综上，笔者从脸谱化妆、语言表达、舞台表演和文化内涵这四个方面探讨了昆曲丑角之美。昆曲丑角之美，在于其精巧细致的脸谱化妆，在于其精彩绝伦的语言表达，在于其功底十足的舞台表演，在于其丰富浓厚的文化内涵。作为一个深爱丑角艺术的昆曲丑角演员，笔者将会更加潜心研究昆曲中的丑角行当，矢志不渝，并在日常的练功中不断地磨炼自己，认真对待每一个细节，不断提高自己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