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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分析苏东剧变的原因探讨西方国家的社会性质

2018-10-26夏庆宇

关键词:苏东阵营左翼

夏庆宇

(河南工程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郑州 451191)

自左翼意识形态产生后至斯大林去世之前,其在包括俄罗斯在内的东欧(广义的“东欧”)国家中的影响力在不断增强。左翼意识形态之所以在东欧地区受到欢迎,是因为与西欧地区相比,到了世界近代史开端之际东欧地区的封建制度显得更加顽固,生产力显得更加落后,普通民众的生活状况显得更加恶劣,社会阶级矛盾显得更加尖锐,因此这里的阶级对抗更加严重,更容易爆发革命。苏东国家在成立后纷纷走上社会主义道路,因而在此后左翼价值观在这些国家中的影响力进一步增大。但是苏东剧变的爆发却使左翼意识形态在这些国家的影响力遭遇了“事故”式的严重削弱。

那么,苏东剧变何以发生?这是一个高度复杂的问题,其复杂性在于:不是一个、两个或有限的几个因素导致了剧变的发生,而是方方面面的因素复杂叠加在一起、综合作用,导致了剧变的出现。本文首先将对苏东剧变的爆发提出一种新解释,即提出一种学界此前的研究成果并未提出的、导致苏东剧变出现的因素,之后将由此出发,探讨应如何认识当代西方国家的社会性质。

一、从一个新的角度解释苏东剧变的爆发

要想理解本文提出的新解释,必须首先理解近代以来出现的两种“国家-社会”发展模式。

(一)近代以来出现的两种“国家-社会”发展模式

此处的“国家-社会”是指不将“国家”、“社会”割裂开来进行考察,而将二者视为一个整体。通过观察历史可知,针对应如何发展“国家-社会”的问题,自近代以来出现了两套截然对立的主张,其中一套主张可以苏联模式为代表,另一套主张可以最原始的西方资本主义模式为代表。表1列举了这两种模式各自的主要政策主张。

表1两套对立的“国家-社会”发展模式各自的具体内容及相互对立之处

上述两套针对国家-社会的组织方式、发展道路的主张之间体现出强烈的对立性,两种模式在许多具体问题上的主张都是针锋相对的。但是应当看到,上述两种对立的模式主要是因为出发点、关注点不同而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这两种模式各有特点,因此各自具有优点和不足之处,并不能笼统地说哪一种模式是唯一正确的模式,那样做是不科学的。例如苏联模式的谋求实现公平的出发点是值得肯定的,但在实践中过于追求实行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也会产生某些不良后果,即不利于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由于在由集体(工厂或集体农场)组织的劳动过程中干得多或干得少所得到的报酬相差不大,因此一部分人会产生偷懒、怠工的情绪,这就会影响经济效率;反之西方国家在资本主义兴起之初实行“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残酷原则,这种残酷的社会现实会逼迫工人拼命干活,反而有利于提高社会的经济效率,有利于西方国家变得强大。奥地利学派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家认为:这种残忍的方式反而会有利于社会底层民众,因为整个社会的经济效率的提高最终将使全体社会成员受益。

又如,西方传统的自由资本主义模式不主张政府对市场进行引导,主张由市场自发调节经济资源的配置。在这种情况下,当一个行业有利可图时就会有许多资本涌入这个行业,从而造成产能过剩、恶性竞争,进而会引发经济危机,因此西方资本主义模式是避免不了经济危机的。而苏联模式实行计划经济,因此决不会出现生产过剩的危机,但其缺点是经济活力趋于丧失,很少有人再去费尽心思开发新产品——因为在苏东国家,在私有制经济不存在的情况下,即便研发出新产品,也难以给有关个人带来丰厚的利润回报。

通过上述分析可知,苏联模式以及西方国家在资本主义制度诞生初期实行的国家-社会发展模式既截然对立又各有利弊。如果仅仅坚持其中的某一种模式,时间一长就会在经济、社会乃至政治领域出现问题。例如西方国家在资本主义兴起后出现了工人的抗争运动,而苏东国家也出现了居民的生活用品明显落后于西方国家的问题。因此,现代国家在进行发展模式取舍之时最好的办法是明智地判断上述两种模式中所包含的各种具体做法的利弊得失,结合本国在某一时段内具体的国情、社情,与时俱进地、扬弃式地选取两种模式中的最为有利的做法为本国所用。例如如果一国在前期推行的政策因为过于注重效率而损害了公平,则用注重公平的政策来纠正此前的政策偏差;如果前期的政策过于鼓励多元化而危害了集中统一领导及国家的稳定,则用更加强调集中统一的政策来纠正此前政策的偏差。这样才能使一国的政策达到兼收并蓄、与时俱进、实事求是的境界,使国家-社会不至于偏执于一种做法而忽视了与之对立的另一种做法的有益成分。

在对这一点的认识上,列宁、邓小平做出了出色的表率。例如列宁在十月革命后提出了这样的公式:“苏维埃政权+普鲁士的铁路秩序+美国的技术和托拉斯组织+美国的国民教育=总和=社会主义”。这充分显示出列宁主张社会主义国家应当吸收资本主义国家的有益成分,而不应当对资本主义的一切都抱有敌视、怀疑、拒斥的态度。邓小平也采取了这种实事求是的做法,他指出:“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1]可见,邓小平主张发挥原本被认为属于资本主义性质的市场经济的作用,实践证明,这种博采众长的思路开创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崭新道路。

(二)在冷战时期西方国家吸收了苏联模式的优点,苏东国家却没有吸收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的优点,因此苏东国家在与西方国家的竞争中遭遇失败

此处所说的苏联模式的优点,并不是仅仅指苏联时期苏联所体现出的制度性优点,而是指一切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带有左翼特征的优秀做法和政策。在冷战期间,西方国家借鉴了苏联模式的一些优点,从本质上说这些优点是社会主义制度的优点,也就是说,西方国家吸收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点,接纳了社会主义性质的因素。在西方国家吸收了社会主义性质的因素之后,西方国家就不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性质的国家了。具体来说,资本主义国家吸纳的社会主义性质的因素包括:在政府职能方面,西方国家的政府逐渐加大对经济、社会事务的干预力度,开始把实现一定程度的社会公平作为目标;在经济方面,西方政府逐渐注重发挥“看得见的手”的作用,纠正市场机制的偏差和弊端,通过税收、就业、财政转移支付、实行国有化等政策工具和方式,促进社会成员的经济地位在较大程度上趋于平等;在政治方面,西方国家最终赋予了全部公民以普选权,允许左翼政党参与执政,推行左翼政策;在社会政策方面,开始建设福利国家,对社会中的弱势群体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促进社会公平;在舆论宣传方面,允许社会主义言论在有限的范围内存在;等等。归纳起来,资本主义国家对社会主义制度的学习、借鉴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通过立法、政府干预等措施“驯服”资本主义,使力量强大的资本不能够再像资本主义制度诞生初期那样肆意妄为,“欧洲国家的经济引擎被驯服了,从而使经济引擎创造出能够被社会广泛共享的财富”[2]19;第二,对国民提供了综合性的社会保障,包括全民医保、养老保险、生育保险、免费教育、廉租房等;第三,欧洲国家的工人经过长期的斗争迫使资产阶级做出让步,许多国家出台了劳资双方共决机制(codetermination),建立了工人理事会(works council)、工人监事会(supervisory board),为工人提供“灵活性保障(flexicurity)”,在企业中实行比例代表制等保障劳动者权益的制度,使得劳方在劳资博弈中的话语权显著增强。在这种背景下,西方学界流行将欧洲称为“蹑手蹑脚的社会主义(Creeping Socialism)”[2]2,即不明确宣称自己是社会主义,但一直在悄然效法社会主义的做法。这种说法是不无道理的。

例如法国前总统、右翼政治家戴高乐在任内也倡导计划经济、国家集中管理经济这种明显带有社会主义特征的做法,他说,“计划能补偿自由的缺点,而同时不使它失去优点”[3]141,“虽然自由仍是经济工作的主要手段,但经济工作毕竟是集体的工作,它直接支配国家的命运,并且时刻牵涉社会关系。因此,它需要有一个动力,一种协调,一些规则,这只能通过政府来进行。总之,这里需要国家集中管理经济”[3]157。不仅是戴高乐时期,可以说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法国经济就长期呈现出苏联经济模式的一些特征。例如实行企业国有化和国民经济计划化发展,“法国在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首先制定国家计划,实行宏观计划调节,建立计划总署,筹备制定第1个‘现代化与装备计划’;政府掀起了法国历史第2次国有化浪潮,将煤矿、汽车、航空以及银行部门中的一些大企业收归国有;同时政府颁布建立企业委员会的法令,制定社会救济条例;采取发行国库券,回笼货币……另外,政府还对工资、价格进行控制,在对外贸易方面也实行严格的管制”[4]。由此可见,法国政府对经济的控制、干预力度极大,这不符合资产阶级推崇的自由主义经济学原理,反而符合马克思主义的经济理念。

在西方国家吸收了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所倡导的一些做法之后,西方国家获得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一些优点,这使得西方社会不再呈现出资本主义兴起初期(即实行最纯粹的资本主义制度时期)的那种野蛮、残酷、冷漠、戾气肆虐的状态,使得当代的西方国家显得更加和谐稳定而且也不失社会活力。在这种情况下,在冷战时期西方国家的社会制度显得比苏东国家更加优越,但应当注意的是,并不是资本主义制度比社会主义制度优越,而是经过了社会主义改造的西方国家显得比苏联东欧国家更加优越。

相反在冷战时期,苏联东欧国家坚持一种对社会主义的僵化理解,并没有吸收资本主义制度优点的意识,苏东国家僵化地坚持本文表1中所列的两套对立的模式中的前一套模式。苏东国家在冷战时期的这种做法在事实上违背了辩证法,因为它们仅仅坚持对立的两套政策主张中的一套主张,完全否定了另一套主张,忽视了对立性之上蕴含着的统一性,从而使苏东国家的社会制度陷入一种偏执的形态,未能充分吸收、发挥资本主义制度中的有益成分。

可以说,苏联东欧阵营在冷战时期陷入了一种有局限性的、画地为牢式的、缺乏开放性的思维状态中,甚至可以说它们对资本主义制度抱有一定的“恐惧感”。所谓“恐惧感”体现在苏东国家不敢承认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些内容是值得学习的,它们陷入了一种自认为纯正的社会主义模式,但是却没有正确地认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之间的继承、发展关系及辩证的否定之否定关系,未能认识到:社会主义社会是在资本主义社会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更高级的社会形态,因此社会主义社会自然应当继承和发扬资本主义社会的有益因素。在这种情况下,苏联、东欧国家在冷战时期的所谓“社会主义实践”陷入了一种枯寂的状态,这种状态是因为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即辩证法而出现的。

如上所述,在冷战时期,苏联、东欧阵营的社会制度不具备资本主义社会的一些优点,相反西方国家则吸收了社会主义社会的一些优点,因此西方模式显得比苏联模式更有生命力。在这种情况下,在苏东阵营与西方阵营竞争的过程中,将失败的一定是苏东阵营,因此,最终发生了苏东剧变。在剧变发生之前,苏东国家的一部分民众产生了不认同本国的社会制度、向往西方的社会制度的情况。这种情况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是由西方国家的和平演变战略导致的,但是需要看到,西方国家的和平演变只是外部因素,应当承认,苏东国家内部在建设、发展社会主义的过程中有些工作开展得并不到位、并不理想,并没有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更没有继承、借鉴资本主义制度的优点,因此才引起了民众的不满。民众不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苏东国家的民众觉察到他们的生活水平不如西方国家的民众,在为民众提供多样化的、新颖的消费品方面,苏东国家的确不如西方国家。这主要是因为苏东国家并没有重视、借鉴西方国家所实行的开展自由竞争的私有制,并没有采取以公有制为主体、私有制为补充的做法。而苏东国家之所以未能借鉴西方国家的这种做法,是因为它们自设藩篱,未能突破思想上的禁区,不敢在一定程度上引入私有制和市场经济。而中国则是第一个突破这种思想禁区的实行苏联模式的国家,在这一点上,邓小平起到了关键的作用,他指出:“改革开放迈不开步子,不敢闯,说来说去就是怕资本主义的东西多了,走了资本主义道路。要害是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判断的标准,应该主要看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1]正因为中国的社会主义实践在改革开放后突破了思想禁区,才成功地发展了市场经济,提高了人民的消费水平。

(三)西方国家能够吸收社会主义制度优点的原因

前已述及,由于苏联、东欧国家对社会主义国家应当吸收资本主义制度优点的必要性认识极其薄弱,因此苏东国家忽视了对资本主义制度优点的学习借鉴。这是造成冷战时期的苏东阵营显得在制度上不如西方国家那样有优势、有灵活性的主要原因。那么,为何西方国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吸收社会主义制度的优点呢?其原因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

一方面,自资本主义制度诞生以来,其剥削、压迫、贪婪、血腥、无序的丑恶一面就充分暴露出来。在此背景下,以马克思主义为代表的社会主义思潮应运而生。社会主义思潮对资本主义制度进行了彻底的揭露、全面的批判、无情的鞭挞、辛辣的讽刺,使资本主义国家的受压迫阶级产生了自觉的阶级意识。他们积极与资产阶级进行斗争,从而不断使占统治地位的资产阶级不情愿地、被迫地对包括无产阶级在内的广大民众做出让步。资产阶级的让步,便是无产阶级事业的进步;西方国家中资产阶级的东西每减少一点,就意味着无产阶级的东西会增多一点。在上述背景下,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性质在逐渐发生改变,社会主义性质的政策、做法、因素在逐渐增多。也就是说,自社会主义运动诞生以来,就一直在不断地改变、改造资本主义社会,就一直在迫使资本主义社会变得更加人道化、合理化、平等化、社会主义化。到了冷战初期,社会主义运动经过几百年的斗争,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改造已经达到相当的程度,西方国家的政党体系已经有近一半政党是左翼政党,西方国家政府推行的政策已经有了许多社会主义性质的内容。即便社会主义性质的暴力革命并未在西方国家取得成功,即便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并未明确宣称本国已经成为社会主义性质的国家,但社会主义已经成功长入了西方国家之中,而且社会主义本就是在资本主义国家中生长出来的,资本主义国家也从未能彻底将社会主义排挤出去。

另一方面,在冷战初期,世界社会主义阵营所面临的客观形势要远远优于世界资本主义阵营所面临的客观形势,因此西方资本主义阵营不得不有意识地向社会主义制度学习,以求稳固自身;而社会主义阵营在冷战初期并未遭遇到外来的、促使社会主义国家必须学习资本主义阵营的有益做法的压力。在此背景下,出现了资本主义国家学习、引进社会主义的一些制度、做法,而社会主义国家并未引进资本主义国家的一些有益做法的状态。这种局面反而导致了苏联模式竞争不过掺杂了大量社会主义因素并且社会主义性质的成分越来越多的西方模式。也就是说,在冷战初期苏东阵营在发展态势上处于优势地位,资本主义阵营在发展态势上处于劣势地位,然而这种局面反而在一定程度上导致资本主义阵营最终不得不主动学习社会主义制度的做法而获得了冷战的胜利。

以上是进行的一些宏观分析,下面再对冷战初期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两大阵营所处的形势做具体的对比。

首先,在冷战之初,社会主义阵营所体现出的生气、朝气、活力、发展前景要远远超过资本主义阵营。当时,苏联刚刚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中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因此赢得了巨大的国际声望,展现了大国的实力和形象,展现了在20世纪30年代开展的社会主义建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在20世纪40年代下半叶,世界上宣称走社会主义道路的国家由苏联一国变成了多个国家,由点而成片,由大西洋发展到太平洋,世界社会主义阵营在形成后展现出巨大的生命力,因而此后在世界反殖民主义运动中获得独立地位的新兴国家中有许多国家对社会主义道路表现出认同感,甚至明确宣称要走社会主义道路。

其次,在冷战之初世界社会主义阵营的国际声望要远远好于资本主义阵营。世界社会主义阵营中的国家除苏联外,基本上都是在二战之前的世界体系中受帝国主义国家侵略的国家,它们多数未曾侵略过其他国家。相反资本主义阵营中的多数国家在二战前都是殖民主义国家,可以说,伴随着这些西方国家的资本主义的发展,它们在国际、国内肆意侵略、压迫,恶行累累,罄竹难书。因此世界社会主义阵营的声誉在建立之初明显好于资本主义阵营,许多新独立国家与社会主义国家有同样的命运,因此将社会主义国家作为榜样。

再次,二战结束之后,世界上涌现出殖民地、半殖民地谋求独立和解放的浪潮,伴随着第三世界解放运动的发展,资本主义国家显得非常被动。它们疲于应付国内外的反抗浪潮,面临的矛盾尖锐且复杂,因此它们不得不在国内外做出适当的让步、妥协,以求稳定政局。

最后,二战后在资本主义国家内部,左翼政党的影响力空前强大,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众也对社会主义制度所关注的社会公正这一价值观表现出强烈的认同感并期盼实现社会改革。例如,法国、意大利、希腊等国的共产党在二战期间的抵抗斗争中表现得非常出色,因此二战后它们在本国获得了极大的影响力。如果不是资本主义阵营通过马歇尔计划等方式影响这些国家的政局,扶植右翼政党,直接或间接地压制这些共产党在本国的地位,那么这些国家的共产党很有可能在大选中依靠自己的声望获得足够的选票上台执政。此外,在二战结束之际,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众渴望实现更高程度的社会公平,一些民众在冷战之初非常欣赏、向往社会主义制度。上述压力都迫使资本主义国家的执政党甚至是右翼政党向左翼的呼声低头,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被迫接受社会主义制度的很多做法,例如建设社会福利保障体系、建设廉租房、通过二次分配缩小社会贫富差距、关注民生和就业问题等。

在上述氛围之下,资本主义国家在冷战后被迫加大吸收、借鉴社会主义制度做法的力度,因此资本主义阵营在与世界社会主义阵营竞争时才保持了自身的稳定,并且获得了比苏东国家更强的生命力。也就是说,资本主义国家是在吸收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之后,靠着社会主义制度优越性与资本主义制度优越性的结合,才在同苏东国家的竞争中获胜的。而苏东国家一方面并没有学习借鉴资本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另一方面并没有充分发挥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反而采取了很多非社会主义的、封建主义的做法,因此最终迎来了苏东剧变。当然,导致苏东剧变发生的其他原因还有很多,此处所揭示的仅是主要原因之一。

二、对当代西方国家社会性质的探讨

(一)社会主义是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产生的,自社会主义诞生之时起,资本主义社会的性质就已经不纯粹了

就在资本主义社会形态最初在西欧出现之时,即在资本主义制度刚刚诞生之时,其弊端就立刻显露无遗,例如疯狂的剥削、残酷的压迫、血腥的扩张、阶级的对立、道德的沦丧、人际关系的紧张、穷人的悲惨处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面对着这种不理想的社会现实,一些仁人志士在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出现之初就对其深恶痛绝,热切希望改变这种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因此提出了一系列的社会主张。在此背景下,社会主义就作为资本主义的对立物、否定物而出现了。社会主义在诞生之初就有明确的内容,它突出体现了对资本主义的否定。作为不同的意识形态及社会制度,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二者在诞生之初便是针锋相对的。社会主义是针对资本主义的弊端而提出来的,是资本主义的对立物、否定物。也就是说,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是一对矛盾,它们之间的关系应当是既对立又统一的辩证关系。

从社会主义诞生之日起,尽管其在最初可能显得比较弱小,带有空想性质,但它是适应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需要而产生的,因此它代表了社会底层大多数群众的呼声。它虽不一定能掌握国家政权,却依然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发挥了自己的影响力。因此可以说,在资本主义社会形态刚刚在西欧出现之际,社会主义就相应出现了,而且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矛盾物,是资本主义的一剂良药,它不断促使资本主义社会演变为更加合理的社会。

(二)社会主义在诞生后一直在改变资本主义国家的面貌,不应低估西方国家中左翼政党在改造资本主义社会过程中发挥的作用

自诞生之初,社会主义就在渗透资本主义社会的肌体。在早期,尽管社会主义政党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中真正执政的机会并不多,但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及社会运动还是对资本主义社会产生了实实在在的影响,各国的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政党(或曰左翼政党)的主张还是对右翼政党的政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甚至某些时候右翼政党也在执行社会主义性质的政策,即右翼政党发生了“左翼化”。

传统上,人们习惯于认为西方国家中的左翼政党是改良主义、修正主义政党,是与资本主义社会相妥协的政党。但是如果将今天的欧美社会与17、18世纪的欧美社会相比较,就会发现,如今这些社会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已经今非昔比,其中比此前充斥着更多的社会主义因素。不得不承认,这种状况的出现,有在西方国家中活动的左翼政党的功劳,它们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了改良,它们取得了应当予以充分肯定的正面成绩——尽管它们的革命性不足。虽然在实现社会主义的方式问题上,西方国家中的主流左翼政党与共产主义政党存在分歧,但西方国家的左翼政党也属于社会主义运动的一脉,因此存在着社会主义政党的西方社会中自然存在着社会主义因素。

(三)到了当代,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影响已经达到一定程度,不应低估老牌资本主义国家中的社会主义成分

自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诞生以来,欧美的资本主义社会在不断迈向“社会主义化”,特别是自二战结束以来,西方社会已经掺杂进大量的社会主义因素,不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社会了。英国工党的著名理论家克罗斯兰就分析道:“截至目前,资本主义制度被修正的程度几乎使人认不出它了。尽管资本主义国家会出现偶尔的小幅经济衰退以及政府的财政危机,但是基本上能够保持充分就业和至少人们能够忍受的稳定。可以肯定在未来自动化生产的持续实现能够解决残存的物资匮乏问题。”[5]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不能将西方国家称为“半资本主义半社会主义的国家”,至少也可以将之称为“带有大量社会主义因素的资本主义国家”。如果不对西方国家的左翼政党在实现社会主义性质的目标方面做出的努力给予肯定,不对我们对西方国家的国家-社会性质的定性进行调整,那么有些问题就回答不了,例如“为什么血淋淋的、羊吃人的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福利搞得那样好?”“为什么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在今天看起来并不是那么万恶?”

对西方社会的性质的认定进行调整,也能够更充分地反映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情况,也就是说,尽管西方国家并没有出现胜利的无产阶级革命,但社会主义运动在西方国家中并没有衰落下去。

(四)当代西方各国都是社会主义因素与资本主义因素的混合物

进入当代,原本的老牌资本主义国家都已经变成了社会主义、资本主义的混合物。由于西方社会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因素的混合体,再将它们称为“资本主义”是不甚确切的。申言之,随着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不断开展辩证性的互动,当前世界各国都是资本主义、社会主义这对矛盾着的事物的混合物,只是两种因素的比例不同而已。要想建立社会性质百分之百纯粹的社会,这本身就是不现实的,世界上也不会有这样的社会。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米尔顿·弗里德曼对当代各国的经济政策进行的分析那样:“正如没有社会完全依靠指令计划运转一样,也没有社会完全依靠人们的自发合作运转。每个社会都有一些指令计划的成分,只不过表现形式不同。”[6]当前,社会主义国家有市场、资本主义国家有计划,这未尝不是一种必然,正如西方学者所指出的那样:“如果将市场比喻为黄色,将政府比喻为蓝色,那么世界上的大多数国家都是深浅不同的绿色构成的,绿色的深浅不同反映了政府的力量和市场的力量的相对影响力。当然具体的颜色取决于社会背景和历史背景。”[7]因此一方面,人们应当看到西方国家的“社会主义化”现象;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国家不应对“含有资本主义成分”而感到羞耻。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否定物,但这种否定应是辩证的否定,即“扬弃”。社会主义应继承资本主义中优秀的东西,抛弃资本主义中腐朽的因素,因此,社会主义应站在资本主义肩上发展,而不应全面否定资本主义的一切。因此从理论上讲,社会主义国家应当包含资本主义因素。

三、结 论

传统上(或者说直到今天),世界各国的民众一般都认为西方国家是老牌的资本主义国家,因此其社会性质是资本主义社会。但本文认为,这种认识并未做到与时俱进,反映最新的发展变化,反而有些刻舟求剑了。应当看到,尽管西方国家在世界上率先开始实行资本主义制度,但其社会实践、政治实践一直在随着历史的演进而不断发生变化,在西方国家建立、形成资本主义制度以来的几百年的历史中,西方国家已经因为世界社会主义运动(含世界共产主义运动)的抗争而主动、被动地接受了许多社会主义性质的做法。例如在所有制上并不完全实行私有制,反而很多西方国家已经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发展混合经济,即公有制和私有制同时并行,现如今几乎所有西方国家都有国有制或集体所有制企业。在资源配置方式上,所有西方国家都早已不仅仅依赖市场配置资源,而是由政府在这方面发挥重要的作用,许多西方国家甚至还积极学习苏联,人为地制定以若干年为一个阶段的发展计划。例如法国在进入第五共和国后,曾连续、多次制订了前后延续几十年的发展计划,并切实地推进了计划的实施,经济计划为法国经济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政府的作用问题上,长期以来西方国家几乎全部放弃了经典自由主义的有限政府的主张,而由政府有目的地干预经济、社会等各项事务。在处理公平与效率的矛盾时,资本主义国家均已放弃了只要效率不要公平的做法,反而有些矫枉过正,染上了“高税收、高福利、高负债”的病症。在这方面西欧是非常典型的,西欧国家对公平的关注在全世界都是名列前茅的,就连资本主义的大本营美国也建立了全民医疗保障体系,这种做法明显属于社会主义性质。在所有西方国家,从长时段来看,左翼政党上台执政的概率与右翼政党上台执政的概率几乎相当,也就是说,在西方国家中左翼政党执政的时间几乎与右翼政党相等。在左翼政党执政时,西方政府会推行许多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政策,有时即便是右翼政党执政,右翼政党也会推行带有社会主义性质的做法。即便是在美国,民主党的政策取向也明显带有注重公平的特征,相对于共和党而言更加具有左翼政党的特征。经过社会主义运动对资本主义社会进行的业已几百年的潜移默化的改造,许多社会主义的做法已经成为西方国家的法律规定、制度惯例、政治遗产,已经很难在资本主义社会消失了。故而本文认为,当代西方国家都已不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国家,而是带有大量的社会主义因素的国家。当然,各个西方国家中的资本主义因素、社会主义因素的比例是不同的,有的国家社会主义因素的比例高些,有的国家则低些。从定性的角度看,那些社会主义因素的比例低于资本主义因素的西方国家仍应当被定性为资本主义国家,但已绝不是纯粹的资本主义国家;而一些非常注重实现社会公平的西方国家,如北欧国家特别是瑞典,它们的社会主义因素比例甚至不低于资本主义因素比例,因此这些国家的左翼政党直接宣称本国是社会主义国家或社会资本主义国家(Social Capitalism),这种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综合上述,在马克思、恩格斯生活的时代,西欧的英、法等国无疑是资本主义国家。然而在百多年之后的今天,仍然将西欧、北美、日本等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称为“资本主义”国家已经不妥了。这是因为,当左翼意识形态(包括社会主义思潮)、左翼运动在世界兴起之后,左翼意识形态特别是社会主义思潮的影响力不断增大,世界各国或多或少都受到了社会主义思想和运动的影响,因此当今西方各国已然都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混合物,只是在不同国家中二者的比例有所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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