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学在中小学语文教学中的运用研究
2018-10-16廖媛媛程祖进
廖媛媛,程祖进
(1.华东师范大学 中国文字研究与应用中心,上海 200241;2.上海市晋元高级中学,上海 201108;3.上海市闵行中学,上海 200240)
一、引言
《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版)》(以下简称《课标》)明确指出:“工具性和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1]“语文课程应特别关注汉语言文字的特点对学生识字、写字、阅读、写作、口语交际和思维发展方面的影响。”[1]语文是语言文字知识、能力以及文化的统称,是基础教育课程体系中的一门教学科目,是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对语言文字的认知、运用是这门课程工具性的体现,发现语言文字本身及其背后蕴含的深厚历史文化从而养成和完善人文素养,是这门课程人文性的体现。中小学语文教学的目的不仅在于让学生更好地运用语言文字,还在于帮助学生形成良好的认知、思维方式,完善和提升学生的人格与人文修养,更在于培养学生对优秀传统文化的热爱。文字学即以文字为研究对象的一门学科。狭义的文字学主要研究汉字的起源、发展演变、性质和特点,探索汉字形、音、义之间的关系,揭示汉字构成和运用的一般规律。汉字是音、形、义的有机统一体,同时也是社会历史文化的承载者与忠实记录者。文字的产生是文明的标志,中国是世界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汉字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的文字之一。源远流长的汉字与博大精深的中华文明早已融为了一体。文字学作为中小学语文教学的辅助手段之一,贯穿于识字教学、阅读教学等语文教学实践的各个环节,同时,文字学是培养学生良好思想品德的有效手段。目前学界对于中小学语文教学中文字学运用的探讨,大多集中在识字教学方面,中国知网收录“文字学运用于识字教学”方面的文章达300多篇,而文字学在阅读教学、文化传承等方面的探讨并不多。阅读教学是中小学语文教学非常重要的部分,文化熏陶与品德养成又是中小学语文学科不容忽视的责任。探讨文字学在中小学语文阅读教学、文化道德熏陶方面的运用,有助于更好地实现语文“科学性与人文性”的统一。
二、以文字学为导向,搭建对话阅读的便捷通道
在语文教学实践中,文字学的运用贯穿于语文教学的各个环节。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修订组负责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巢宗祺教授在《语文:聚焦“语言文字运用”——〈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2011年版)〉热点问题访谈》中指出,在阅读教学实践中,有些教师往往会脱离课文中相关的语言文字运用情况, 讨论、评析作品和作者的思想感情问题。阅读教学确实需要讨论文本的思想情感内容, 不过这种讨论应该和文本中的语言文字联系在一起,从具体语言文字运用现象入手, 通过对课文语言的品味、咀嚼, 来探索文本的意蕴;也可以从整体阅读的感悟出发, 到语言文字中找出依据。[2]《课标》明确指出,“阅读教学是学生、教师、教科书编者、文本之间对话的过程。”[1]理解文本是阅读教学的基础,只有在理解的基础上,才能更加有效地与编者、文本、作者进行对话。文字是组成文本的核心要素,文字学知识在阅读教学中依然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文字学为阅读教学搭建了读懂文本直至读懂作者的桥梁。
宋代词人秦观的《踏莎行·郴州旅舍》是一首脍炙人口的羁旅词,被选入沪教版高二语文第三册当中,其中“砌成此恨无重数”一句历来被人称道,极妙的当属“砌”字,鉴赏者多从文学、情感的角度出发,剖析词人高超的才华。其实,从文字学的角度也能发现词人用字的精妙之所在。“砌”是一个形声字,“石”表意,“切”表音。石头,带给人的感觉是坚硬、冰冷、无情、沉重,寄自亲友的一封封书信,仿若“石头”一般堆砌在心头,形成一堵堵石头墙。仅一个“砌”字,词人被贬谪居他乡的无数重“恨”变得具体形象、可视可感,幽怨之情跃然纸上。通过“砌”的文字学分析,词人彼时的心境变得不那么遥不可及。
文字学不仅运用于文言文阅读教学中,在现代文教学中同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沪教版《语文》第9册选录的“雨巷诗人”戴望舒的代表作《雨巷》,作者在第三节写道: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像我一样
像我一样地
默默彳亍着
寒漠、凄清,又惆怅
三、探索汉字文化底蕴,丰富完善中小学语文教学的文化传承功能
语文学科的主要呈现形式是汉字,这也是语文学科区别于其他学科的显著特征。汉字是社会历史文化的忠实记录者,是思想文化的传播载体。《课标》明确指出,“认识中华文化的丰厚博大,汲取民族文化智慧”是语文课程总体目标之一。[1]2014年3月,教育部颁布《完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指导纲要》,要求从小学阶段起有序推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系统融入课程和教材体系中。在语文教学中,运用文字学手段探索汉字的思想、文化奥妙是树立“文化自信”的重要基础。
“语言是思维的工具,是思想的直接现实。人类对现实世界的认识凝练成思想,思想通过词的形式表达,又进而通过文字转换成视觉符号得以超越时空而交流。汉字的构造形式和应用状况就间接而又形象地反映了特定时空人们对现实世界的认识。”[3]
现代科学研究表明:人类的思维器官是大脑,而我们的祖先对于思维器官的探索与认识结论则是:心脏是一切思想意识、心理活动的指挥中心。这一认识在文字中有很好的体现,例如“思、想、意、情、愿、怀、念、悟、怕、愉、快、懈、怠、怒、感、愁、悔、懂、慨、慎、聪、慧、愚、志、忠、慈”等表达心理活动的字均以“心”或“忄”为意符。
又如,我们可以从与“财产”意义相关的字“财、货、资、贺、贡、赠、赏、赐、赊、费、贩、贱、贫、购、贵、赎、贸”等,窥见“贝”为中国古代社会的货币形态。这与考古发现是相吻合的。河南殷墟妇好墓、三星堆等地就曾出土大量的贝币,戴志强认为“在殷商,贝已成为一种实物货币”[4],刘志红则进一步指出,贝币“作为中转物在物物交换中约使用600年(从公元前23世纪至公元前16世纪),作为国货约流通1500年(从公元前16世纪至周赧王29年,即公元前286年宋国被齐、楚、魏三国瓜分)”。[5]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出于巩固统治的需要,加之金属铸造业的发展,金属货币取代贝币,“钱”成为官方唯一认可的一般等价物。
中小学语文教学通过培养学生对语言文字历史文化的兴趣,激发学生学习祖国语言文字的热情,从而达到语言、文化自信,这离不开教育工作者自身文字学素养的储备。依据字形探索文化,拒绝随意性,拒绝穿凿附会。“男尊女卑”是一种糟粕文化,不少人喜欢从“男”“女”以及“女”部字寻找这种糟粕文化的蛛丝马迹,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农耕文明时代,男性与女性所从事的劳动有比较明显的分工,男性多从事室外耕作,女性的劳动往往多集中于室内,从事居家劳作。刘志基从“桌”的由来探索得出:“跪,正是古人的居家常态。”[6]由此可见,象侧面敛手曲跪之形的“女”,其造字理据只不过是对女性从事劳作时的形态描摹,与女性地位低下并无关联。在古代,男性可以通过参军建立军功,从而获得赏赐乃至爵位,而女性则不行,女性鲜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劳动获得加官晋爵的机会,长此以往,男性、女性对家庭、国家的政治、经济贡献有了显著的差距,“尊男卑女”也就逐渐根深蒂固了。因此,将“男尊女卑”文化附会于汉字字形上是不科学的。教师在引导学生探索汉字文化奥妙时,需要以严谨的文字学、历史学等人文科学知识为支撑。
四、以文字学为手段,实现中小学语文教学的德育渗透
“德育渗透就是指在教育教学过程中,教师把所学的知识内容和教材中所蕴含的思想内容有机结合起来,让学生在学习过程中受到潜移默化的思想影响,并转化为自身内在的思想道德品质,从而不断提高学生的思想道德修养水平。”[6]德育渗透是中小学语文教学的任务之一,语文教材是德育渗透的重要源泉,教师在语文教学过程中应该把教材所蕴含的思想美德充分、有效地挖掘出来,对学生进行文化熏陶、情感体验、道德品质的培养。汉字是语文教材的主要表现形式,运用文字学手段挖掘语文教材蕴含的思想道德内涵,是中小学语文教学德育行之有效的方法与途径。
汉字是古代先民的智慧结晶,汉字的构字理据就是先民思想品德的重要体现。例如“信”,许慎《说文》云:“诚也。从人从言。”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云:“人言则无不信者。故从人言。”人说话就要讲诚信,可见,我国古代先民很早就有诚信意识。《左转·庄公十年》云:齐师伐鲁,曹刿问鲁庄公“何以战”,鲁庄公回答说:“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信’被视为征战中克敌制胜的必要条件”,据刘志基教授统计:《左转》中关于“信”的直接记载共计24条,均以“言而当信”作为极重要的道德标准和行为规范。[7]教师在对“信”的造字理据进行分析的时候,可向学生渗透诚实守信的传统美德。
“因义构形”“据形索意”是汉字的基本特点,运用文字学手段探寻汉字内在构字理据所蕴含的道德品质,是实现中小学语文教学德育渗透的有效途径。同时,汉字的外在形体也隐藏着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美德,比如“谦让”之美德。
五、结论
语文学习是终身学习的基础,文字学是中小学语文教学中重要的辅助手段之一,文字学的相关理论为阅读教学搭建起便捷的对话通道;文字学在语文课堂中还起到文化传承、立德树人的重要作用。汉字经历数千年的发展变化,大多数汉字的外在书写形式与其本义、造字理据等内在信息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隐秘,例如“然、蒸、热、煎”等字当中的“灬”为“火”;“燕”当中的“灬”是燕子的尾巴。“期、霸、朗、有”等字当中的“月”形表示“月亮、月光”;“肌、肤、肺、肾、脾、肝、胃”等字当中的“月”形是“肉”;“服、俞”等字当中的“月”形含义是“舟”。在语文教学中科学合理地运用文字学知识,需要教师自身具备扎实的文字学素养。目前我国大部分语文教育工作者并未受过文字学专业、系统的训练,因而,进一步提高语文教育工作者的文字学专业素养,不仅需要教师自身的努力,如通过理论书籍的阅读、网络资源的辅助等,更加需要国家、社会的积极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