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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尸走肉的过去与未来

2018-09-18平宗奇

科普创作 2018年3期
关键词:丧尸世界观

平宗奇

足音拖沓,在幽暗的长廊间回荡,似乎正诉说着无尽的孤独。你循声探去,拖沓的脚步清晰而呆板。这时,你警觉起来,停下脚步,足声却仍延续,一种介于轻叹与呻吟之间的哀号。是同伴回来了?抑或只是谁无聊的恶作剧?该去帮助他,还是装作不知转身走人?你没能犹豫太久,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阻挡了你手电筒的光柱,吓得你动弹不得。

那人长了一张与同伴相似的脸,嘴唇上暗红地染涂了一层邋遢的血污,你的同伴似乎刚参加了一场不准擦嘴的狂欢盛宴。

“唉,你没事吧?”这一问,你的同伴失焦的眼里来了精神,他惨白的脸变得狰狞并嘶吼着向你扑来。借着手电筒的强光,你清楚地看见同伴嘴里的半截手指……

作为科幻中流行文化的一支,提到 “丧尸”(Zombie),相信大多数人都联想到嗜血如命、眼神空洞、步履蹒跚、脏污不整的形象。其实,这些印象全由影迷口中的“丧尸教父”乔治·A·罗梅罗(George Andrew Romero,1940—2017)一力打造。罗梅罗虽非首先将“丧尸”这个概念运用到商业电影上的人,丧尸却因他,成为惊悚恐怖片的一个热门题材,甚至延伸出了《傲慢与偏见与僵尸》这样既富文艺,又蕴含恶搞趣味的商业作品。

图1 乔治·A·罗梅罗

然而,丧尸这个类型在科幻里仍是新近的一支,从第一部商业电影问世至今不过86年,但它却比其他的怪物类型有着更复杂的“变态”过程。

起源:被误会为“活死人”的“复活者”

“Zombie”在流行文化中的语境,几乎与开题的“丧尸”意象画上等号。事实上,这个单词源自西非,透过巫毒教(Voodoo)的仪式传递到中美洲加勒比海的伊斯帕尼奥拉岛(Hispaniola),也就是今日的海地岛。

17世纪时,海地被西班牙皇室割让给法国,岛上丰富的热带资源成为法国政府认真经营(榨取)的目标。大量从西非“进口”到加勒比诸岛的奴隶们,带着他们的生活习俗与非洲大鼓,拼凑来自南欧庄园主人的拉丁文化,造就了独一无二的、因为全球化而诞生的加勒比海风情。

海地的巫毒“还魂尸”便是满足庄园主对奴隶渴望的恐怖仪式。

为了满足加勒比庄园对人力的渴求,大批的非洲人被作为奴隶引进到加勒比地区。但长途旅行与艰苦的劳作生活,也造成大批奴隶的死亡或逃亡。有些暴虐的奴隶主会雇请巫毒巫师,向指定的对象(通常是手下倚重的奴隶)施术使其断气,再使死尸复活,借此偷走该人的灵魂,使其成为无意识、无欲望、能听话干活的活死人。

这项陋习一直流传到现代,因而留存了清晰的记录。纳西斯在1962年5月2日因病送医,随后宣告死亡,死亡证明书也清清楚楚写上他的名字,病例和死亡证明在阿尔贝特·施韦泽医院也有档案存底。

但诡异的是,18年后的1980年,纳西斯的妹妹却看到哥哥“活生生地走在路上”。纳西斯自称被宣告死亡后其实还有知觉,只是无法动弹,是一位巫医(Bokor)救了他,使他变成“还魂尸”,在复活之后,他还在甘蔗园当了几年的活死人奴隶。

这件真实案例引起科学家的重视,并从巫毒巫师使人失去呼吸心跳的药物中发现了多种的河豚毒素。研究指出,正是这些毒素致使受害者完全麻痹。而巫毒还魂尸的浑浑噩噩,极可能是受害人被误认为死去而遭掩埋,在受困缺氧的条件下损害了智力所致。

从传奇到虚构,“活死人”成为“丧尸”

既然加勒比地区奴役活死人的传说摆在那儿,永远需要新题材的电影人当然不会放过。1932年讲述魔法师为了奴役他人给人下咒的《白色僵尸》(White Zombie)问世。剧中第一次引用了描述海地还魂尸的单词“Zombie”。然而它们只能乖乖听话干活,既没有传播致命病毒的能力,饮食也与一般人无异,甚至像纳西斯一般,仍可恢复健康,因此笔者给这些影史上的元祖活死人3分的威胁指数。

1971年的电影《最后一个人》(The Omega Man)将活死人的传说带进了科幻的范畴。电影脱胎自小说《我是传奇》,叙述人类因互相使用生化武器而毁灭至最后一人,其他幸存者已经变异成为泯灭人性的怪物。怪物想将最后一个人类同化,而最后的人类也一面抵抗,一面在疯癫与清醒之间孤独求存。片中大有描绘“冷战”框架下,人类“互相保证毁灭”的警世用心。

电影里的怪物除行为动机不正常外,大抵还保存了人类的生理弱点,同时也留存了人类的体力与敏捷性。所以笔者评估它的威胁指数比无意识的奴隶多1分。

经典丧尸时期

“丧尸教父”罗梅罗在1968年推出了自己的丧尸世界观:“丧尸吃人”“丧尸传染活人”“破坏丧尸头部才可消灭丧尸”“丧尸行动不便”。这些法则几乎一直沿用至今,因此笔者视罗梅罗的这部黑白电影为丧尸类型的开山经典。与先前的活死人电影相似,剧情颇能反映当时年代,继续描绘美国在“冷战”框架下,平民百姓对敌人毫无戒备,被渗透而陷入全面战争的恐惧心理。

《活死人黎明》延续前部《活死人之夜》的剧情,丧尸祸患持续扩大,主角不得不离开居住的城镇前往附近的商场避难。但商场已定居了一群原本来购物或居住附近的居民混合而成的生存团体。居民在商场中奢侈地寻求物质安慰的同时,另一群凶残的武装分子也觊觎商场里的物资,遂利用大批丧尸作为进攻武器进行毫无人性的战争。

本作中的人类反派结合了丧尸群的力量,加大了丧尸群的威胁度,因此笔者在威胁度评比上给予比前作稍高的5.3分。值得一提的是,本作结合了“民粹群众”“武装分子”与“既得利益方”三个阵营的博弈方法,在“冷战”框架下第三世界“政府军”“游击队”“难民”时兴的20世纪70年代别有一番互文性。

1985年上映的《丧尸出笼》则呈现后冷战核灾废土的想象。主角群在全世界沦陷的环境下进入政府秘密建造的军事碉堡避难。本作受1980年前后风靡全球的《异形》系列影响,将场景移入冷硬幽暗的地下碉堡。

值得一提的是,受惠彩色胶卷画质的提升,罗梅罗也精进了丧尸的化妆手法,丧尸不再只是双眼无神、厚重粉底的傻子,而提升成了疯癫、邋遢与病态的形象,几乎奠定了时下流行作品对丧尸外形的认知。但毕竟本作属正宗“鬼怪屋”式的作品,威胁指数笔者略减到第一部推出的5分。

1996年推出的三维游戏《生化危机》(Resident Evil)第一部开创了恐怖游戏的先河。游戏中除消灭丧尸破坏脑部的设定,还首次将哥特古堡与邪恶企业试验人肉武器的阴谋论相结合,延续“转基因病毒”的世界观,也推出了“丧尸犬”“丧尸大BOSS”(追迹者)等更具威胁感的怪物,使丧尸类型的世界观全面进入科幻范畴。

值得一书的是,游戏中为了塑造恐怖氛围,特别在开门入房、进入电梯、阶梯行走之际采用了缓慢、阴黑的过场动画与声效。

受新世纪“影游联动”开发IP的思路指导,电影版《生化危机》(Resident Evil)终于在动画算力充沛的21世纪发行。除旧有的病毒丧尸世界观、哥特场景、冷峻地下基地外,本作威胁感超越丧尸的最大亮点,莫过于拥有极高权限,对主角群操有生杀大权的人工智能“Red Queen”。其使得生化危机第一部不断在主角群“解决危机/遭遇威胁/Red Queen指引/陷入更大危机”的循环中进行冒险解谜,也立下了丧尸电影结合科幻元素的新标杆。

轮到英国的主创团队接力罗梅罗正宗的丧尸世界观。与《生化危机》为首的“超级系”有所区隔,《惊变28天》(28 Days Later)只强化了丧尸的运动能力,使其可奔跑以加强威胁感,因此笔者给予7分的威胁指数。但在主角摸索到破坏脑部以消灭丧尸的经典设定后,整部电影便转向了较为深沉的节奏,借由主角进入城郊一处军营以寻求庇护,进而探讨威权团体内部应对危机的效率与缺失,也导引了后续的丧尸题材渐渐转向写实主义的道路。

2005年罗梅罗在经历重拍《活死人之夜》《活死人黎明》后,终于推出全新的原创故事《活死人之地》(Land of the Dead)。片中的丧尸不仅遍布世界,还发展出了社会阶级,为首的工人丧尸更会使用机械来拆除人类设置的障碍、协调进攻计划。这也使得本作的世界观与观影体验稍有崩坏。罗梅罗本人之后也放慢了主创丧尸系列故事的脚步,回归到翻拍与诠释旧作的路线上来。本作亦被笔者视为“丧尸教父”罗梅罗在丧尸世界观搭建的最后里程。

不过在本片中也可窥见在超级系丧尸故事不断开发IP、衍生价值的同时,写实系丧尸世界观已免不了将故事亮点从惊悚转向社会人文的层面。

《僵尸世界大战》(World War Z)继承了罗梅罗写实风格的丧尸世界观,延续了奔跑、病毒式传播与破坏大脑才消灭的丧尸设定,并试图在丧尸没有社会结构的前提下,将人体运动机能发挥到极致,演绎世界级的灾难片。

本作拍摄过程亦因预算不断超支、场面过于宏大而上演“真实灾难”。例如,在进入了后制阶段,又因预算无法支应庞大的CG特效而进行第三幕的修改与重拍,并将场景缩小到上映的一个空荡荡实验室。

本作原创故事来自一本虚构的科普书《僵尸生存指南》(The Zombie Survival Guide),全球顶尖末世生存专家马克斯·布鲁克斯以访谈相关人员,上至各国政府高层,下至一般平民的形式,完整呈现人类对抗丧尸大战爆发时的前兆、初期的应对措施以及之后的社会巨变。

写实丧尸派

《死亡日记》(Diary of the Dead)为罗梅罗正宗丧尸电影系列的后续。罗梅罗在《活死人之地》后放弃了旧有丧尸世界观的推进,改成小众低成本的路线。本作描述一个拍摄团队前往人烟罕至的森林为恐怖片取景,碰巧遇上丧尸危机。拍摄团队发现公共部门为了降低政治风险,选择对大众隐瞒丧尸危机爆发的实情,便自行拍摄危机的真相并上传互联网。

本作的丧尸属“尚可隐瞒”的非灾难程度,设定强度较低,但主角的能力也不如旧有丧尸电影的主角群强悍,笔者给予6分的威胁度。

《行尸走肉》(The Walking Dead)是史上最长寿的丧尸剧集。剧情虽侧重丧尸末日下,人群互不信任,小团体间博弈求生的经过,却也推进了丧尸的世界观,剧中设定所有角色身亡后即转为丧尸,借以激化陌生人间的冲突。剧中最大亮点为展现人性与人物情感曲线,演绎丧尸末日下人类如何过活,却也因此遭部分丧尸迷厌恶。

图2 《行尸走肉》剧照

剧中丧尸恢复了步履蹒跚的设定,也会因身体的热量储备消耗殆尽而完全死亡,更会因气候寒冷而冻僵,也不会游泳与攀爬。

后丧尸派

在罗梅罗翻拍自己旧作并推动了新世纪的丧尸狂热之际,西蒙·佩吉(Simon Pegg)与在英国的一个小众独立制片团队无意间开启了另一个丧尸流派。笔者称它为“后丧尸”。《僵尸肖恩》(Shaun of the Dead)属于佩吉团队策划的类型电影搞笑三部曲《血与冰淇淋》之一。从英文片名Shaun of the Dead便不难推估,这是在恶搞罗梅罗著名的丧尸电影系列。

后丧尸电影不再像经典时期那般注重丧尸世界观与惊悚感的堆砌,也无意阐述什么深刻的大道理,而是利用丧尸危机反幽现实生活一默。例如,《僵尸肖恩》中的主角肖恩从来没感染成为技术上的丧尸,却因为年近不惑而一事无成,时常沉迷电玩泡吧喝酒,甚至丧尸扩散包围了酒吧仍浑然不觉。剧中另一个戏谑点在于丧尸就是行尸走肉,活人只要走路神态模仿它们,就可免去被围攻的厄运。

《丧尸乐园》(Zombieland)同样走欢乐恶搞路线。主角是个不见天日的电玩宅男,却因埋首游戏而躲过了丧尸疫情暴发危机。由于他患有肠躁症,在丧尸末日下生活,给自己订出了许多条条框框,例如要锻炼好心肺功能、行动前先热身、永远别打头阵,在末日中过着虽窝囊却有效保命的生活。主角的挣扎在于美人当前,是遵守自己的那些条条框框,还是放手一搏呢?本作的丧尸能奔跑,喜欢撕咬,画面血腥,剧情温馨,笔者给予5分的威胁评比。

虽属黑色爱情喜剧,《血肉之躯》(Warm Bodies)却在丧尸世界观的演进上迈出了重大的一步。片中解释了丧尸倚靠啃食活人大脑来得到曾经拥有过的感觉与记忆。于是,与丧尸谈恋爱从这个设定法则下得以实现——主角丧尸“R”袭击了女主角朱丽叶的男友,并存着她男友的大脑慢慢啃蚀来获得感觉,从而拥有了被害人与朱丽叶共有的记忆。

这是一段独特又尴尬、黑色,科幻而揪心的爱情故事。最后R通过爱情复苏了自己的心跳,而伟大的爱情又感动了其他丧尸同伴。复苏的丧尸群保持了些许麻木,却也鼓起勇气重新加入了活人的社区。

紧接《血肉之躯》后,那些找回自己心跳的丧尸将如何在人类社会生活?英国BBC频道紧接着这个世界观再推出了剧集《复生》(In the Flesh)。故事中的科学家研发出治疗丧尸的药物。恢复正常后的复生者佩戴隐形眼镜掩盖已经无神的瞳孔、以化妆品掩盖苍白的肤色,试图隐藏自己的身份并融入社会。官方称这些复生者为已经康复的“部分死亡综合征”患者,接纳他们重回社会。但是仍有人拒绝接受,并将他们蔑称为“烂人”或“丧尸”(rotters)。同时,复生者内心仍存在过去杀害活人的狂暴记忆。

“复生者”可以代指泛自闭症人群,也可指涉同性恋或服刑完毕重新回到社会的罪犯,这使《复生》剧集的高度超越了后丧尸及写实主义,极富人文关怀。

要治愈病毒,就必须弱化病毒株注入人体,使人体产生抗体。而丧尸危机爆发时刻来不及生物实验,于是出现了“莫菲”这位代号“包裹”的0号病患。在丧尸末日下,护送莫菲到能够萃取出抗体的研究机构,便是《僵尸国度》(Z Nation)主线故事。本题材乍看是一部末日求生的经典丧尸故事,但主创采用了“一集一冒险”的叙事框架,将系列剧集变成了轻简版的《西游记》。不仅如此,主创团队在拍摄过程中野心越来越大,甚至有意识地将其他类型电影,诸如西部片、黑帮片、心理悬疑片、动作片融入这部黑色喜剧基调的剧集之中。剧集洋溢着浓浓的恶搞(Cult片)味道(例如,第2季第11集明显在恶搞史蒂芬·金的《迷雾》)。这部剧集也成为最多样有趣的后丧尸作品。

想看巴洛克风格打扮的俊男美女在跳舞的同时,一面施展中国武术杀丧尸?选看这部《傲慢与偏见与僵尸》(Pride and Prejudice and Zombies)就对了。

结语

“丧尸”源自西非的邪教仪式,又与帝国主义的殖民需求相结合而出现的奴役他人的手段相关,加上影视业的推波助澜,竟成为风行一时的都市亚文化。

从新陈代谢机制、运动平衡的角度审视,失去知觉还能行走与攻击他人的“东西”必然不成立。现代都会因信息与物质的大量生产,人们大都练就了见怪不怪的技能。在缺乏刺激、日复一日的日常中,也许人们会因为在丧尸电影中看到自身的投射而借此一过“逃出生天,奔向幸福”的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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