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HEFCE促进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的新举措探析

王劫丹 吴军

摘 要： 20世纪80年代以来，英国高校与区域的互动发展开始由被动转向主动。其中，高校经费来源的结构调整、区域发展的动力追求和高校学生的可雇佣性开发是这种转变的主要动因；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HEFCE）作为政府与高校之间的中介拨款机构，近年来在促进雇主参与高等教育、高校参与知识交流、公众参与科学研究等方面出台了诸多举措。从中可以发现，HEFCE从战略支柱、评价体系等多方面保障了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的有效性，同时在某些举措上也存在争议。

关键词： 高校；区域；互动发展；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HEFCE）

中图分类号：G53/5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18）03-0046-05

DOI：10.15958/j.cnki.jywhlt.2018.03.009

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双赢的价值交换。在交换过程中，高校发挥其研究高深知识的专长，通过知识的应用与转化，促进区域在人力资本、技术创新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发展。区域则主要通过经济、政策等杠杆，不断支持高等教育迈向新的台阶。高校与区域的互动发展，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对高校与区域双方提出的一种以资源分享、合作互动、协同共进为特征的新发展模式，追求的是一种双向的、螺旋式的上升。

德里克·博克曾指出，“随着大学规模和影响的扩大……社会越来越依赖大学，大学也越来越依靠社会的资助来支持其日益增多的经费开支……二战以后，大学是象牙塔的说法过时了。相反，有一张庞大而复杂的关系网把大学和社会其他主要机构连接起来。”[1]这表明，高校与社会其他主要机构之间的关系正从松散走向紧密，高校不再仅仅关注知识的传承与创新，与此同时还不断参与区域经济与社会发展，发挥知识外在的工具价值。随着高等教育大众化进程的加快，人们对高等教育关注的焦点发生了从个人转向社会，从机会转向影响的转变。人们前所未有地重视高校在区域发展中发挥的价值。

与社会进行广泛知识、资金互动，这与坚守高等教育理论性与学术性，强调“学术金本位”的英国教育传统格格不入。可以说，英国高校没有与区域互动发展的历史传统，直到20世纪80年代，以撒切尔夫人为首的新保守党上台后对教育经费进行大规模削减，才迫使大学走出象牙塔，与产业界进行广泛联系。20世纪末，以布莱尔为首的新工党上台，采取以价值平等、机会均等、责任心和社区为核心价值观念的“第三条道路”，先后颁布《学习社会中的高等教育》（1997）、《大学与企业合作兰伯特回顾》（2003）、《高等教育的未来》（2003）等政策和法规，[2]大力推进高校与工商业加强联系，充分发挥其在劳动力开发、知识技能转化以及促进经济发展等方面的潜力。至此，英国高校大致完成了由被动地向社会寻求教育经费转向主动地在社会中构建开放、合作联系的转向。在这过程中，英国政府与非政府机构在促进高等教育参与、贡献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探索知识交流的新领域，拓宽高等教育与区域互动的渠道等方面推出多项举措，本文将以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HEFCE）为例，探析该机构在促进英格兰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的举措背景、内容与成效。

一、英国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的动因

（一）高校经费来源的结构调整

二战后英国政府几乎实现了完全国有化，它所承担的经常费和基本建设经费达大学预算90%以上。[3]然而，受到经济衰退的影响，20世纪80年代撒切尔政府主张“大市场，小政府”，开始大刀阔斧地消减公共开支，高等教育经费同样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削减。在整个80年代，英国政府补助金占大学经常性收入（recurrent income）的百分比持续下降。[4]此外，英国高校还同时面临因扩张而引致经费需求增加的压力，为求得生存，英国高校不得不走向市场化改革的道路，减少对公共资金的依赖。

英国高等教育经费的市场化改革是对政府削减经费的一系列反应，英国高校不得不采取“消费者中心”和外拓的发展思路，通过向海外学生高额收费、向社会和校友筹资、与产业部门签订合同等方式形成新的高校经费来源结构。以2005-2006年度为例，英国高等教育机构的经费来源比例是：高等教育基金委员会拨款约占38.7%，学费、教学补助及合同约占23.8%，研究补助及合同约占16%，捐赠及投资收入约占1.8%，其他服务性收入约占19.8%，[5]完全改变了二战后初期基本由政府负担所有高等教育经费的格局。近年来，高校更加关注教学、科研和其他服务的质量与效益，加强同产业界的密切联系，发挥自身的创业潜力，使得这种多元化与市场化的高等教育经费格局得到了进一步巩固。

（二）区域发展的动力追求

关于区域发展的政策在很多国家经历了重新审视的过程，[6]英国也不例外。政策话语大致体现了从“落后地区”“支持”到“开放”“发展潜力”“比较优势”的转变。这种政策演变的背后是區域发展动力的改变。随着知识经济席卷全球，资源型的经济增长模式逐渐被知识型经济增长模式所取代。知识的应用与创新作为新的资本，逐渐成为英美等发达国家经济发展的主要源动力。区域发展不再依赖于传统资源和劳动力，而是高素质人才的集聚、创新体系的构建和高新产业集群。在这种情境下，区域发展不得不与作为高深知识的拥有者和提供者、集群发展的促进者和区域创新体系的灵魂的高等教育机构进行互动。[6]

（三）高校学生的可雇用性开发

高等教育扩张与学生的创业能力低下，迫使英国进一步关注高校学生的可雇用性。英国1992至1994年失业率均达到10%，直至1999年才降到6%，但仍然高于美国的4%和日本的5%。2008 年失业率为5.7%，2009 年6 月失业率为7.8%，失业人口244万，为1995年以来最高水平。[7]英国政府、高校和企业界都已经意识到，随着知识经济的蔓延，技术的迅速发展和全球竞争的加剧，技能发展是开发学生可雇用性的重中之重。而这种技能的获得与提升，只由高校来承担既不科学也不合理。相反，社会联盟式的人才培养模式逐渐受到青睐。

二、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的新举措

有别于教育部（DfE）和商业、创新与技能部（DBIS）等政府部门，和英国文化委员会（BC）、英国大学联盟（UUK）等其他关注高等教育与区域互动发展关系的组织，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作为英国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的一个分支，是以经费为杠杆，协调高校与政府、高校与社会关系的一种中介机构，其具有组织规划、拨款资助和咨询建议等多项组织职能。近年来，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为进一步联结大学与区域发展，主要实施了以下新举措：

（一）在促进雇主参与高等教育上的举措

为了促进高校与雇主间能够形成一种新质的关系，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投资六千万英镑，于2008-2011年期间实施员工发展项目（Workforce development programme），旨在与雇主合作设计、讲授高校课程，提高员工学习者数量，共有三十余所高校参与该项目；高阶技能拓展者项目（Higher Level Skills Pathfinders）同样受到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资助，在2006-2010年期间得以贯彻落实，目的是探索在区域层面，联结雇主与高等教育的途径，从而满足来自雇主要求，帮助高等教育回应这些需求。该项目分别在英格兰西北部、东北部和西南部执行，并于2007年进行了一项独立的形成性评价。

出于对学生就业能力与就业率的考虑，英格兰高等教育委员会在2009年设立经济挑战投资基金，联动大学生与雇主，提供实习资助。一方面，基金所支持的项目可以帮助企业及时发现目前所需的技能人才，同时，也帮助掌握某些技能的毕业生及时找到用武之地。英格兰高等教育委员会拨款2800万英镑，同时吸收来自高校和合作方3200万英镑，共同支持有关大学生就业与实习的78个方案，迎接经济挑战。2010-2011年，基金共资助来自57所高校的研究生赴7900个岗位进行实习，资助额度高达1280万英镑，另有100万英镑用于资助来自30所高校的本科生赴850个岗位进行实习。研究报告显示，几乎所有学生都承认在该项目中得到了锻炼，在技能、自信、价值观等方面都有所发展。参加实习的研究生中有近一半获得了长期工作岗位，14%获得了临时雇用岗位，13%将进行深造或者参加义工。参与此次项目的71%的雇主认为将比之前更加愿意接受研究生实习生。55%的雇主表示将更加愿意为本科生提供工作经验。[8]

（二）在促进高校参与知识交流上的举措

除了在教学与研究上获得资金支持，英格兰高校还受到来自较多组织，在促进高校在学术成果转化、高素质劳动力职业发展、社区服务等实现“第三使命”方面的资金支持，这种“第三使命”也往往被称为“知识交流”（knowledge exchange）。在知识交流层面的资金中，来自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的高等教育创新基金（High Education Innovation Fund，HEIF）是最主要的组成部分。[9]高等教育创新基金最主要的关注点仍旧在对高校与其外部所有合作伙伴的知识交流活动的支持，这种伙伴包括商业、公立部门、社区及其他，支持他们实现对英国最大的经济、社会影响。[10]它始于2001年，到目前已经实施至第五轮。新一轮的高等教育创新基金在拨款方式、拨款对象和拨款条件都有重要调整（见表1），主要表现在：不再注重学校的能力建构情况，而是百分之百地基于在之前年份学校获得的外部收入情况；充分发挥资金的最大效益，设置最小阈值，即外部收入低于25万英镑的高校不能获得该资金。实际上，这两个改变都是“挖谷填峰”的做法，将资金更多集中到更具有竞争力的高校。

研究表明，以高等教育创新基金为主的知识交流基金取得了诸多成就，譬如通过多样的机制促进大学对当地经济发展；前所未有地重视和支持学生创业教育、创业活动；强化内部能力建构；促进知识产权的商业化。[11]据大致估计，高等教育创新基金所投入的每1英镑，它的额外回报总值为6英镑，[12]英格兰高校进行知识转化所得的总收入中，有34%归功于高等教育创新基金。[13]

（三）在促进公众参与社会贡献上的举措

1.促进师生参与社会创业

探索社会创业潜力，支持社会创业活动是近年来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越来越关心的事业。2009年到2011年间，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与英国最大的社会创业支持平台——社会创业家基金会（Unltd）进行合作，通过开发社会创业工具箱、开发行业影响评估标准、评选“高等教育社会创业奖”（HE SE Awards）等提供社会创业者一种综合指导与实践模式，促进社会创业在高等教育机构中的显示度，并示范了社会创业如何给高等教育增加价值。该活动直接资助和支持了由来自英格兰70所高校的老师和学生新创的200个社会企业。创办一年后，这些企业平均拥有500個受益人，12个志愿者，2个员工和5800英镑的额外收入，90%的人提升了运营企业的能力。通过这样的项目，高校逐渐成为支持社会创业者与社区经济发展的领头羊。[14]

2.促进公众参与研究

国家公众参与协调中心（NCCPE）同样是英格兰高等教育委员会支持的一个机构。由它负责承办的多届公众参与挑战赛（engagement competition）对英国所有的高校、研究机构与其合作单位开放，任何学科领域、任何年限的研究都可以报名参加。该赛事旨在帮助大学与公众建立友好关系，促进公众参与的最佳实践。同时，它还制定了相关宣言，邀请众多高校和科研机构签署并执行《关于促进公众参与研究的协定》，该协定的几大原则是：英国研究机构在公众参与上须有战略性承诺；公众参与相关研究将被视为科研评价的指标之一；通过适当的培训、支持和机会，研究者将有能力参加公众参与活动；协议签署方与支持方将进行常规的对英国范围内公众参与研究的进程的检验。[15]凡此种种举措，都推动了研究的公众化、现实化与实用化，进一步联结了研究与区域的共生发展。

三、评价与思考

世界经济论坛《全球竞争力调查》积极正面地评价了英国的产学关系，在针对“高校与产业在研发合作关系”的问题上，英国位于全球第五，仅次于瑞士、芬兰、美国和新加坡。[16]纽卡斯尔大学戈达德（Goddard.J）教授通过对英格兰四座城市和九所大学进行实证研究，认为城市与大学在可持续发展、健康和文化等方面体现出了一种互相嵌入的发展特点。[17]英格兰高校在与区域互动发展的过程中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成就，以高校通过知识交流获得的收入为例，2004年至2012年，高校通过知识交流所得收入年均增长4.7%，2012年高达26.83亿英镑，其中合同收入、合作研究收入、和课程收入分别占34%，23%和20%。[18]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尤其是在资金奖励、校企联动、氛围营造、公众参与等方面，发挥了其他组织所不可替代的作用。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之所以能够有效地促进高校与区域的互动发展，离不开其对顶层设计、评价体系的重视。

（一）重视顶层设计，明确三大战略支柱

研究、评价和伙伴关系被视为推动高校与区域发展的战略支柱。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从这三个支柱出发，为所有有关知识交流的活动提供了指导原则：加强研究，探索知识交流的新领域，加强对高校参与经济、社会发展方式的理解；评价项目成就，总结经验与不足；促进合作项目的专业化发展。前两者为伙伴关系的建立与稳固发展提供了支持，后者为知识交流的发展提供了方向。

（二）重视评价体系，提供科学决策依据

基于年度的高等教育与商业、社会互动调查（HE-BCI），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从组织层面、国家层面和国际层面设计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的评价指标，完成了一整套的评价体系，并获得了大量的数据。这些数据是制定有关知识交流政策的重要依据，也有助于促进在国际比较的视野下制定政策，提供管理和标杆信息，验证了知识交流资金的有效性与高回报率，同时也有助于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明确战略计划的发展进程。

当然，英格兰高等教育拨款委员会在促进高校与区域互动发展上面也有一些容易让人诟病的地方，譬如设置拨款的阈值机制，剥夺了部分高校申请高等教育创新基金的权利，“马太效应”将在高校之间表现得更为明显。

参考文献：

[1] 〔美〕德里克·博克走出象牙塔：现代大学的社会责任[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1：7

[2] 易红郡战后英国高等教育政策研究[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185

[3] 易红郡，缪学超.英国高等教育市场化趋向：经费筹措视角[J].清华大学教育研究，2012（6）

[4] 杨明.政府与市场：高等教育财政政策研究[M].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07：282

[5] 王如哲.各国高等教育制度[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53

[6] OECD. Higher education and regions： Globally competitive， locally engaged[M]. Paris： OECD， 2007：31

[7] 徐小洲，胡瑞.英国高校创业教育新政策述评[J].比较教育研究，2010（7）

[8] HEFCE. Increasing opportunities for high quality higher education work experience：Report to HEFCE by Oakleigh Consulting Ltd and CRAC [EB/OL]. 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content/pubs/indirreports/2011/re0711increa singoppsforhighqualityworkexp/rd07_11.pdf， 2011，93

[9] 苑大勇.英國大学创新经费资助研究：以高等教育创新基金（HEIF） 为例[J].复旦教育论坛，2008（6）

[10] HEFCE.Higher Education Innovation Funding 2011-12 to 2014-15： Policy， final allocations and request for institutional strategies[EB/OL]. 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1/pubs/hefce/2011/1116/11_16.pdf，2011：6

[11] HEFCE. Knowledge Exchange Performance and the Impact of HEIF in the English High Education Sector[EB/OL]. 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content/pubs/indirreports/2014/keperformanceandtheimpactofheif/2014_keheifimpact.pdf，2014：43-50

[12] HEFCE. Strengthening the Contribution of English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to the Innovation System： Knowledge Exchange and HEIF Funding[EB/OL].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content/whatwedo/knowledgeexchangeandskills/heif/HEIF11-15-FullReport.pdf，2012：6

[13] HEFCE. Knowledge Exchange Performance and the Impact of HEIF in the English High Education Sector[EB/OL].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content/pubs/indirreports/2014/keperformanceandtheimpactofheif/2014_keheifimpact.pdf，2014：55

[14] 倪好. 高校社會创业教育的基本内涵与实施模式[J]. 高等工程教育研究，2015（01）

[15] RCUK.Concordat for Engaging the Public with Research[EB/OL].http：//www.rcuk.ac.uk/RCUK-prod/assets/documents/scisoc/ConcordatforEngagingthePublicwithResearch.pdf，2013：1-8

[16] HEFCE. Higher Education in England 2014：Analysis of latest shifts and trends[EB/OL]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content/heinengland/2014report/HEinEngland_2014.pdf，2014：60

[17] Goddard，J.，Vallance，P. The university and the city.Routledge，2013：5

[18] HEFCE. Knowledge Exchange Performance and the Impact of HEIF in the English High Education Sector[EB/OL]. http：//www.hefce.ac.uk/media/hefce/content/pubs/indirreports/2014/keperformanceandtheimpactofheif/2014_keheifimpact.pdf，2014：22

（责任编辑 蒲应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