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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子塘

2018-08-26陶永灿

少年文艺 2018年7期
关键词:小芹大塘玉成

陶永灿

高脚坪是一个撮箕形,三面环山,村口就是撮箕口,也就是风水先生所说的“水口”。全村的水都流到这里来汇总,然后再流出村外。洞子塘在撮箕口上,汪汪的一片水域,有人说五六亩,有人说七八亩,没人量过,总之很大。风吹过来,水面上波光粼粼,耀人眼目。高脚坪人爱简单,就叫它大塘。

这天傍晚,秋元摘猪菜回来,走到大塘边上,她突然停下来,仔细看了看塘基上,见塘基上没有癫婆婶,她才提提猪菜篓的背索,紧张地走上塘基。

刚走一半,就听到背后有人喊:“小芹,小芹。”

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在喊,但秋元还是忍不住扭过头来,果然是癫婆婶。癫婆婶的头发从头的周围垂下来,瀑布一样,脸前也有,样子就像一个倒毛鬼。她的衣衫没有扣好,胸前松松垮垮的,露出里面白白的肉。她边喊边走,一只手朝前伸着,仿佛要过来拉住秋元。“妈妈,妈妈!”秋元吓得没命地跑,猪菜从篓子里簸出来,撒了一路。

妈妈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握着一根扁担。“死癫婆,你又发什么疯?看我不两扁担剁死你!”

癫婆猛然停下,开始向后退,退了几步,突然一转身跑起来。跑了几步,见秋元妈妈没有追她,便又慢慢开始走,走几步还回过头来望一眼,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以后看见她躲远一点。”妈妈把扁担丢在门角落里,说。

我是躲着她啊,秋元想。上塘基前我还看了的,根本没有看见她,不知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你躲什么呀?”妈妈说,“有时候还跟她亲热得很,死不作记心!”

妈妈说得也没错。

这个癫婆婶,怎么说呢,她是高脚坪的一个怪人,秋元有时候很喜欢她,有时候又怕她怕得要命。她清醒的时候经常喊秋元“满女”。从水口赶场回来,或者从哪里走亲戚回来,她总要带好吃的给秋元吃,纸包糖啦,瓜子啦,红薯片啦。就算好久好久不出门,她也会从家里找出吃的来,比如酸萝卜啊,板栗子啊,好像她家总有吃不完的东西。有时候,癫婆婶还要带她一起睡,不过秋元一次也没答应过。这个时候的癫婆婶,简直比亲妈还要好。但是,她一旦发起癫来,就整天整天在塘基上走,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她在念叨什么,别人跟她说话也不应。有时候,又是长久地坐在一块石头上,不动,也不说话,好像她已变成了石头的一部分,好像她在做一个长长的、永远也无法醒来的梦。这时候,如果看见秋元,她便会一下子亢奋起来,追着秋元不停地喊“小芹”,还想伸手拉秋元,还想抱她,秋元每次都吓得哇哇大叫,好在每次都让她顺利逃脱了。

我明明叫秋元,她为什么要喊我小芹呢?这个问题,秋元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妈妈。

这天,秋元放学回来。走到大塘边,癫婆婶老远就跟她打招呼:“秋元满女,放学了?”她手里握着几颗李子。李子青中透红,水泱泱的,一看就想吃,秋元不停地咽口水。癫婆婶把手伸到秋元面前,秋元看一眼癫婆婶,拿起一颗放进嘴里,牙齿一咬,哇,酸酸的,甜甜的,真好吃。秋元不禁把眼睛眯起来。

癫婆婶悄悄绕到秋元身后,秋元一心吃李子,一点也没察觉。

趁秋元不注意,突然,癫婆婶把秋元的裤子往下一拉,秋元的屁股和大腿马上露了出来。秋元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她迅速蹲下捞起裤子。“坏癫婆婶!呜呜呜……”秋元大哭不止,拼命朝家里跑去。几颗李子撒落在地上,一滚,滚到了坑里。

秋元已经11岁了,大白天的,被人当众扒了裤子,害臊不害臊?做妈妈的真是气极了!而且,又是那个死癫婆!妈妈当即拉着秋元,气呼呼地去癫婆家算账。癫婆已被妈妈的气势吓坏了,躲在门背后不敢出来。妈妈霸蛮把门拉开一点,秋元看见癫婆婶蜷缩在门角落里,头发更乱了,眼睛直直地望着妈妈。妈妈骂一句,她就害怕地眨一下眼睛。她的眼睛白多黑少,像死鱼的眼睛。妈妈扬一下手,她便把横在胸前的手臂又抬高一下,好遮住脸。她的手臂挡着鼻子,眼睛从手臂上看过来,目光死死的。

秋元以为妈妈这回要真打她的,如果妈妈真把癫婆婶打一顿,秋元也会同意的,但妈妈却没有打她。

从癫婆婶家里出来,妈妈的心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好像她刚才没有获胜似的。到了大塘基上,妈妈还望着波光粼粼的大塘,深深叹了一口气。

妈妈为什么要叹气呢?

原来,癫婆婶是有一个女儿的,名字就叫小芹,长得非常漂亮,又聪明伶俐。11年前,有一次,小芹跟老屋场的燕子在大塘基上抠桃浆浆吃,没想到出事了。那时候大塘基上有一棵桃树,是那种小毛桃,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桃子成熟的时候大家都可以去摘吃。那天,小芹和燕子不是去摘桃子,她们是去抠桃浆浆吃。还是春夏,桃子还没红,桃树的结疤处正分泌出一种酱紫色的液体,太阳一晒,慢慢干涸成咖啡色的固体,软软的,高脚坪的小朋友都爱吃。那天她们本来是站在地上抠的,站在地上完全能够抠得着。可是抠着抠着,她们就爬到树上去了,而且,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同时爬上去。结果呢,脆脆的桃树枝承受不起她们的重量,“咔吧”一声断掉了,她们像两只被击中的大鸟,“啪”地掉在大塘里。人们听到炸开的水声,从四面八方飞跑过来救她们。燕子没大事,只是吓白了脸,吃了几口泥巴水。小芹却昏过去了,人们把她捞起来时,身体软软的,嘴唇乌乌的,甘才叔拖着她的腰子,她的头和脚却无力地往下垂着。傍晚的时候,小芹就死了。两个人同时从桃树上摔下来,摔在同一口水塘里,一个好好的,一个却悲惨地死去了。直到现在,人们还搞不清楚,小芹到底是摔死的呢,还是被水呛死的,还是被洞鸡婆勾去了魂。传说这口大塘以前是一个“洞”,里面住着一个魔力无边的洞鸡婆。谁要是不小心落水了,她一下就会把落水者的魂勾了去。

小芹死的时候,癫婆(那时候还没叫癫婆)也差点气死了,她真是太伤心了,她太舍不得小芹了。所以,小芹咽气的时候,她听了一个老奶奶的话,在小芹脸上涂了一把锅灰。据说,孩子夭折的时候,如果在他(她)身上的某个部位做上记号,他(她)投胎重生之后,身上相反的地方就会有胎记。比如,如果记号做在左臂上,胎记就会出现在右腿上;如果做在右脸上,胎记就会出现在左屁股上。恰好,那天,这边小芹刚咽气,那边秋元就出生了。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呢?秋元不是小芹投的胎,是什么呢?高脚坪的人个个都这么说。秋元妈妈呢,不敢說是,也不敢说不是。不过她知道,癫婆脱秋元的裤子,就是想看看她屁股上有没有胎记。

“自从小芹死了以后,癫婆就经常发癫了。”妈妈戚戚地说,不敢看秋元的眼睛。

听了妈妈的话,秋元像被一股混沌的浊流裹挟着,看不清方向,又不知所措。她扒我的裤子,原来是想看我屁股上有没有胎记?秋元把手按在屁股上,心里忽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恐惧,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眼睛求救似的望着妈妈。

妈妈对秋元说:“你屁股上没有胎记。”

听妈妈这么一说,秋元才如释重负,深深出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她又感到一种小小的失落,心情变得复杂,甚至是沉重起来。

“我是小芹姐投的胎?那么,我就是第二个小芹姐了?”秋元突然感觉到,癫婆婶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相反,她觉得她与癫婆婶之间,忽然有了某一种亲近。可是,妈妈说我没有胎记,到底有没有呢?

晚上洗澡的时候,秋元想看一看自己屁股上到底有没有胎记。她极力地把头往后扭往后扭,可是怎么也看不著。她找来妈妈的小镜子,想用镜子照出来,可还是只能看到镜子的边边。

她好希望自己有一个胎记。

秋元没有胎记,秋元不是小芹投的胎。癫婆这辈子唯一的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自从发现秋元屁股上没有胎记,癫婆就再也没有追过秋元,也没有再喊过她“秋元满女”。有时在路上遇到秋元,她也好像没看见,只低着头走路,自言自语。秋元呢,却有一点想接近癫婆婶了,越来越想。有时看见癫婆婶来了,她壮起胆子喊她一声,癫婆婶却聋子一样不应她,依然一边埋头走路,一边叽里咕噜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有时深更半夜了,还有人看见她在塘基上走来走去。颠婆婶的衣着也更加不讲究了,有时候甚至袒胸露乳,秋元见了都羞得不敢看她。

“癫婆越来越癫了。”“癫婆怕是活不久了。”看见癫婆的样子,村里人都这么说。听村里人这么一说,秋元更加难过了。她甚至怪自己,怎么没有一个胎记呢?

但是,燕子出嫁的头天晚上,癫婆却忽然变了,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天,从中午开始,村口就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他们个个穿着光鲜,脸上漾着笑,手里提着花花绿绿的礼物。进了村,过了大塘,他们径直进了老屋场。这些人,高脚坪人都不认识,他们都是老屋场的客。

老屋场做什么好事?在高脚坪,要是谁家收亲嫁女,或者有人生日而请客,叫“做好事”。直到晚饭前,村口来了一支芦笙队,呜哩哇啦地吹着进了老屋场,人们这才知道,燕子明天要出嫁了。那支芦笙队,便是男方来接亲的队伍。

芦笙队一进屋,就盖过了其他的声音,整个老屋场便只听到芦笙的声音了。后来芦笙队停了一下,再吹的时候,他们已坐在了燕子家的楼口上。高高的楼口从芭蕉树上伸出来,好像一个戏台。那声音就特别嘹亮,传得特别远,对面山冲里也有回声,好像那里也有一支人马在吹奏。

“好热闹!”高脚坪人站在各个不同的地方,羡慕地说。

芦笙终于停了下来。芦笙声一停,四周就显得十分安静,人们开始有点不适应,纷纷议论起来。就在这时,老屋场忽然传出女人的哭声。

“怎么了?”一个年轻人吃惊地问。

“这也不晓得么?是哭嫁,哭嫁开始了。”一个年长者说。

年轻人问:“出嫁不是高兴的事吗?为什么还要哭呢?”

年长者说:“年轻人不懂,这是传统:嫁女不哭,娘家没福;不哭不发,越哭越发。”

这个头缠丝帕的长辈说,哭嫁是吉祥如意的象征。在高脚坪,凡有姑娘出嫁,必须要有人哭。哭嫁的讲究是,头天晚上是新娘与姐妹、与亲戚长辈间哭,互诉离别之情;第二天早晨出嫁时,便是母女哭了。母亲叮嘱女儿到了婆家要如何如何,女儿则要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

楼前响起芦笙声

好似万箭穿我心

一起长大手足情

从此就要两分离

这不是燕子在哭么?她在诉说离别之苦呢。燕子的声音幽幽怨怨的,听得秋元差点流出眼泪。

不知什么时候,癫婆婶来了。今天的癫婆婶与以前大不一样,她的头发扎起来了,还在脑后挽了一个少见的发髻,圆圆的,有拳头那么大。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胸前也不松松垮垮了,眼睛里泛着明亮的光彩。

“癫婆,你来了?进屋坐。”进屋便是客,这是高脚坪的待客之道。人们热情地招呼她,把花生瓜子端到她面前。癫婆没有坐,而是扯起脖子四处看。有人问她找谁,她说:“燕子妈在哪?”那人以为她要把仁礼亲手交给燕子妈,就大声喊:“燕子妈,来客啦。”

燕子妈满面红光地走过来。见是癫婆,她脚下即刻就慢了,笑也僵在了脸上。

“燕子妈,让我……来帮燕子侄女哭几句吧。”没等燕子妈开口,癫婆走上前去,急迫地拉住她的手说。

燕子妈不动声色然而又是坚决地抽回了手,随即转脸对厨房里喊:“她癫婆婶饿了,先给她打一碗饭吃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癫婆婶怔怔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怔了一会,嘴里便开始叽里咕噜起来。秋元知道,癫婆婶又要开始发癫了。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做声。他们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高脚坪,一个女人如果一辈子没有哭过一次嫁,那她的人生是不完整的,甚至不能算一个真正的女人。所以,在高脚坪,每个女人都喜欢生女儿,甚至胜过生男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小芹死了以后,癫婆婶再也没有生孩子。

然而,颠婆婶去帮燕子哭嫁,似乎还有11年前的意思。燕子妈怎么能让她来哭呢?尽管,在高脚坪,帮人哭嫁也是一件平常的事。

癫婆婶摇摇晃晃地走了。她的脚下有些飘,嘴里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好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她一直走到大塘基上,又坐在那块石头上。

秋元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秋元觉得,癫婆婶打扮起来,其实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去帮人家哭嫁,一点也不丢脸。燕子妈为什么不要她去哭呢?

“秋元满女。”癫婆婶抬眼看着秋元。她的声音很低,不像以前高亢有力。她伸手去摸秋元的头,摸秋元的脖子,摸秋元的脸。要是以前,秋元肯定很害怕,早就跑开了,但是今天,秋元一点也不怕。她把身子靠上去,很乖地靠在癫婆婶的怀里。癫婆婶久久地看着秋元,眼睛一眨也不眨。

“你不是小芹……”颠婆忽然好像醒了过来,一把推开秋元说,语气里充满遗憾和失落。

秋元仰起脸,泪眼蒙眬。她看着癫婆婶说:“癫婆婶,我出嫁的时候,要你来哭嫁。”

癫婆婶深深叹一口气,说:“唉,只怕我没有那么长的命。”

秋元嘤嘤地哭着,说:“癫婆婶,我马上就出嫁……”

“秋元满女,我的好孩子!”癫婆婶再次把秋元搂进怀里。秋元觉得,癫婆婶的怀抱好柔软,好温馨,就像伏在妈妈怀里一样那么安定,那么亲切。

第二天早饭后,秋元没有去老屋场看热闹,而是去了玉成家。

几个月前,有一天,玉成妈妈和秋元妈妈一起发豆秧时,对秋元妈妈说:“秋元妈妈,把你家秋元给我做媳妇好么?我们搭个亲家。”当时秋元和玉成正在山坡上捉布虫,两个人把头凑在一起,就像一对油盐罐子,亲密极了。秋元一听,脸唰地就红了,可又不敢抬起头来,她只希望妈妈千万不要答应。可是妈妈却说:“哈哈,好得很哩,以后我们走亲戚就方便了。”唉,这算什么理由!那一刻,秋元简直恨死妈妈了。她斜眼去看玉成,玉成却像一个聋子似的,根本没有听到两个妈妈的话,一心一意抓布虫,两条黄鼻涕挂在嘴唇上,好像两只蜂崽崽。在高脚坪,都晓得玉成有一个外号:鼻涕虫。我怎么会嫁给一个鼻涕虫呢?我才不呢,天天还要帮他洗脸!

但是,现在,秋元却决定嫁给玉成了。

玉成不在家,他跟几个小伙伴蹲在田坝口修“打米厂”:他们把一个桐子周围插上竹片,中间穿一根棍子,然后支起来,再让田坝口的水淋在竹片上,这样,桐子就像筒车一样转动起来了。他们正在紧张施工,秋元来了也不知道。

“玉成。”秋元喊一声,他们一点反应也没有。

“鼻涕虫!”秋元生气了,大声喊道。这下几个人同时抬起头来,“哄”地笑一声,随后又埋下头去,继续工作。只有玉成脖子伸得鹅一样,问秋元说:“什么事?”

秋元说:“癫婆婶要哭嫁!”

大家一听,更笑了,癫婆婶要哭嫁关我们什么事?我们的打米厂都还没有修好呢。嘻嘻哈哈笑一阵后,他们便又低头忙碌起来。玉成习惯地吸啦一下鼻子,两只蜂崽崽迅即缩回鼻孔,可不一会儿,又偷偷溜出来了。

这时候,老屋场那边忽然传来隐隐的哭声——

我的娇娇女啊

今天你就要嫁出门

叫娘怎么舍得你哟

你在家做女贵如金

嫁与别人要改性情

一来要顺公婆意

二来要顺丈夫心

……

这是燕子妈妈在哭。玉成他们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计,傻傻地望着老屋场。老屋场的禾场坪里站满了人,外面马路上摆着一排长长的、色彩鲜艳的嫁妆。哭声刚一停,芦笙、唢呐、鞭炮马上响起来,呜哩哇啦,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那边声音刚停,大塘基上便传来嘤嘤嗡嗡的说话声,有男的,也有女的,嘈嘈杂杂听不太清楚,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秋元赶紧朝那里跑去。

“是谁?是谁?”

“还有谁?癫婆呗。”

“啊,癫婆?她怎么死了呢?”

“谁知道?早上柳佬佬去撒鱼草,看见她浮在大塘里。”

“一定又是发疯了,不小心掉进塘里淹死的。”

“不!”秋元挤上前去,大聲喊道。只有她知道,癫婆婶不是掉进塘里淹死的,她根本就没有发疯。根本没有!

癫婆婶躺在大塘基上、她生前经常坐的那个石头边,衣服粘在身上,个子好像小了很多。秋元站在不远处,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玉成他们几个也来了。他们很肃穆地站在那里,不再嘻嘻哈哈。

癫婆婶没有儿女,没有人给她戴孝,也没有人给她哭丧。

出殡那天早晨,秋元妈妈领着秋元来了。她们低着头,小声地哭着。秋元的头上戴着白孝,白孝是一块很大的白布,几乎遮住了她的脸。玉成他们也来了,头上也戴着白孝。戴白孝的孩子越来越多,村路上一下子站满了人。锣鼓班子受到了感染,敲打得更加卖力了。秋元跟在灵柩的后面,她后面全是戴白孝的孩子,他们一个接一个,就像一条游动的白龙。他们后面是大人,他们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一直把癫婆婶送到山上。

发稿/沙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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