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记搭配的认知研究与教学启示

李晓陆 张启剑

（安徽大学外语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

1 引言

词汇搭配是语言教学的一个重点与难点，而标记搭配因为违背了语义一致性和逻辑共现，无论在搭配形式还是在搭配认知上，又区别于常规搭配，尤其让很多语言学习者感到巨大困难与障碍，是外语教学中值得深入探讨的一个问题。国内外对标记搭配的研究也并不少见，但主要集中在对标记搭配的语义与逻辑，修辞美学的研究方面。所以以上研究也有明显的薄弱环节：其一，对标记搭配的生成理据及人们认知路径的研究少有涉及，多从结构主义出发，用语义延伸策略解释明明是违反了选择限制条件，却形成独特的语用逻辑与修辞美感的根本缘由。虽然也有研究试图引用联想这一概念来回答一切问题，但联想只是认知表象，联想的产生机制尚有待探究，所以无法解释标记搭配的生成，存在与认知的根本缘由。其二，标记搭配是语言学习的一个难点，然而理论研究居多，对这一教学难点的形成与对策分析的研究较少。本文引用复合空间与概念整合来解释标记搭配的认知全过程。同时，深入探讨这一认知过程中，语言学习者所感受到的难点产生原因，着力探讨解决对策。

2 标记搭配的类型

标记搭配是一个常见而又重要的语言表现形式，具有很强的语言表现力，强烈的修辞效果。语言学习者经常为标记搭配的丰富而又复杂的结构类型所困惑，所以要想真正认识与理解标记搭配，它的形成机理，解释标记搭配的语义选择违约性，就要熟悉它的结构和类型，这也是欣赏标记搭配的修辞美的一个重要途径和方式。

（1）通过语义的延展，模糊等方式形成多层语义。

The classroom is in no way light,but her fingers are.She was born for music.

本来是指教室里光线昏暗，但是这里light的语义并没有在前半句就结束，而是延展到后半句。说的是小女孩的手指灵巧，音乐天赋与生俱来，天生就是弹钢琴的料。

图1 复合心理空间

（2）通过词形分合变化,搭建新奇搭配，也是标记搭配一种常见形式。

The young boy does not have an outlook, but an uplook rather.He wants to rise from the bottom.

词典中难以查到uplook这个词汇，因为是个仿造词，由outlook这个原词造来, 如果脱离语境,其语义理解无从着手。但在上句中,因为有了前面的outlook和后面的“rise from the bottom”的语境限定,通过词形分合变化，“have uplook”这一标记搭配的理解就有迹可循,而且读来新奇别致。这句可译为：那个年轻男孩没有人生观,倒是有向上爬观,他想从底层崛起。

（3）利用语义与语境的动态迁移等各种方式构成标记搭配。

万里江河桃花浪，江上渔船穿梭忙。哥撒网来妹摇桨，一网一网兜春光。(湖南民歌《江上渔船穿梭忙》)

“春光”是“兜”不住的。但在前一句中“撒网”这一特定的语境，鱼虾和春光是建立不了相似性联系的，“兜”的语义随语境发生了动态迁移，形成语义创新。

除了线性的结构性的标记搭配，还有语用视角下的标记搭配语也是丰富多彩，常常以出人意料的方式或角度来展现语言魅力。不妨看看下面两句：

（1）历史迎来了新的一页，改革开放的春天终于来了。总设计师邓小平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地为中国人民谋划未来。

（2）有些孩子不思奋斗，却凭借些投机取巧的伎俩，倒也在考试中运筹帷幄，蒙混过关。但大浪淘沙，终究经受不住历史的检验。

句1描述的中国历史上那个世人皆知的历史转折，邓小平带领中国人民打开国门，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天。“运筹帷幄”是一个话语空间中的顺应性的承接搭配，是对伟人大智慧的高度赞美。而句2表达的是对一些孩子的不良思想的惋惜与担忧。话语空间是负面的描述，和赞美没有一丝的关系。然而“运筹帷幄”则是个褒义词，满满的正面信息。所以和后面的“蒙混过关”形成语用标记搭配，制造了强烈的色彩反差。通过这种反差对比，传达了说话人强烈的感情与立场。

虽然标记搭配在结构类型上千差万别，在语用色彩上更是丰富多彩，这些常常让学习者难以把握，有些捉摸不定。但实际上，人们对标记搭配的认知机理还是有规律可循的。

3 标记搭配的认知机理

在传统的语言学习与教学中，语言的形式表征通常受到很多重视,强调词语搭配的合理性,组合的逻辑性。然而词语搭配并不完全是修饰与被修饰的逻辑关系, 也不完全是关联语义的组合关系。这种传统的单维度的词语分析方法不可能对反映多维度思维的词语意义生成与发展作出机理性的解释。标记搭配作为一种语言突破和创新，其生产机理尤其值得探讨与研究。

3.1 单维结构性认知路径

标记搭配的理解通常基于两个策略：一是假定语义发生了迁移。怪异表达，新奇组合并不是语言使用的笨拙，相反，却常常是一种标志，是对规约意义的新奇延展。二是强调语言的时效性，即词汇语境论。认为词汇意义与语境是一个动态演绎的过程。所以，标记搭配中语义迁移现象和规律，语义在语境中的动态演绎过程是揭开标记搭配认知路径的关键。

联想是人们认知标记搭配的最常用的方式。人们借助联想建立相似性联系，消除认知障碍，达到理解的目标。

有句为某个品牌的蚊香作宣传的广告词：

九华蚊香，默默无“蚊”的奉献。

默默无闻与默默无“蚊”两个词语间有拟声的相似性，容易建立语音联想；同时，因为有“九华蚊香”所建立的语境，人们在认知中进行动态演绎，消除了对默默无“蚊”这一新词汇的理解障碍，达成认知。

3.2 多维复合空间认知路径

复合空间理论源于心理空间理论，是一种认知主义哲学观,认为认知就是一种对现象和意义的重构。在这一重构过程中，由多个输入空间的部分信息临时组合而构成一个临时心理空间。当这个临时心理空间中言语信息与我们储存的世界背景知识冲突时,当传统语义分析无法说明认知者是怎样修改概念结构,以使它更加适应变化的环境时，复合空间理论提供了很好的阐释力。复合空间理论提出，我们修正概念结构,理解言语的过程其实是一个跨空间的概念映射与整合的过程, 概念的整合就是建立心理联系,使心理空间概念相互映射,合成新的概念结构。

We spawned an uneducated flock year after year,they turned out to a heavy burden to the society and made no contribution.

在这句中，作者创建了几个心理空间： 一个心理空间是本阶级生存状况空间：另一心理空间“鱼产卵”概念空间，借助这一概念来作形象比喻，进行跨空间映射, 在复合空间对语义概念进行修正与重构，达成理解。其理解过程如图1所示。

图1中，上下左右四个空间分别代表类属空间，概念复合空间，触发概念空间以及目标概念空间。人们在理解时,需首先从触发概念中提炼出共性与普遍性的概念映射到上面圆圈所代表的心理类属空间内，再与目标概念区的目标概念进行映射。因此在此例的理解中,首先提取共性与普遍性的概念“A gives birth to B”,然后将其投射到类属空间中去。这一映射过程中概念的认同和匹配过程是在下边的复合心理空间中进行与完成的。通过“鱼产卵”概念与“人育人”概念在复合空间的对照匹配和在类属空间的整合，人们创建了新的认知联系，建立了新的概念链接，完成理解。

4 教学启示

通过对标记搭配的研究，不难发现，标记搭配之所以成为语言教学中的一个难点，原因不仅在于语言本身：结构复杂，变化多样，内涵丰富等等；也在于语言的教与学的方法，学而怠，教而钝的现象并不鲜见。

4.1 当前语言教学中的一些问题

（1）语言学习的机械枯燥性：人们在言语交际的过程中为追求某种言语效果，在具体话语空间中，积极运用各种修辞手法，力求将语言表现得生动、形象，给人以美感，这就是修辞美学。然而中国的学生在英语学习过程中，才开始就非常注重传统语法教学，语法条条框框在脑海中可谓根深蒂固。符合条条框框的就是正确的英语，反之就是不可接受的。语言学习往往沦为教条的一一对照，语言之美无从感受，修辞美学教育严重缺乏。然而，修辞性语言最能够敲开读者或听者的心扉，进而拨动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激发共鸣，享受多重的美感体验。

（2）语言教学者跨学科复合知识，语言多维度教学意识尚待提高：语言教学者往往非常重视语言的结构性知识的教学，把语言视为单维的线性组合，强调组合的严谨性，规范性。这固然有其好的一面，但也经常给学习者已羁绊和束缚，甚至不利于自身知识结构的改进与提高。

4.2 对策与建议

加强修辞美学教育：

无论是语言的学习者还是教学者，都要培养这样的意识，语言绝不是平面的线性展开的机械组合，而是个多维度的丰富多彩的万花筒。就像标记搭配，就是在语言运用中，违反选择性限制关系，语义或语法特征不相容的词项在同一组合结构中共现形成，又通过特定的话语空间来表达思想情感,创造新奇的语言美感。所以，作为一种有效的修辞手段,常常体现在隐喻、通感、移就、轭式搭配以及矛盾修饰等辞格的运用上,极大丰富了语言表达形式，尽彰语言之美。所以语言教学的精髓不仅在于掌握其结构知识，更在于领略欣赏语言的丰富多彩的美。以标记搭配修辞格为例，美学教育就可以从几个方面展开：

语言简洁之美：

标记搭配经常能够删繁就简，使得语言简洁而生动。

I see in the street where strong men are digging bread.（e.e.Cummings）

“digging”与“ground”可形成常规搭配；而“digging bread”则是典型的标记搭配。然而这种刻意的语义违规在人们脑海中形象地构建了栩栩如生的画面：一群汉子为辘辘饥肠拼命在地里挖土豆，大街上忙忙碌碌的人们为了生存挣面包，于是“diggingbread”以最为简洁的语言把为生存而辛苦劳作的关系形象地展现出来，尽显语言简洁之美。

字里行间意蕴美：

标记搭配也经常作为一种语用策略，言而不露，蕴而不显。还以上文的一个例句来分析：

We spawned an uneducated flock year after year,they turned out to a heavy burden to the society and made no contribution.

作者露出对本阶层的强烈自责与不满，但明显又不愿溢于词表，更不可污言秽语。“Spawn”展现的是语义违规的标记搭配，在字里行间蕴含的是作者对本阶级的强烈的不满与蔑视，自怨自怜，而又无可奈何。意蕴无穷，回味无穷。

逻辑与哲理美：

线性语言强调组合与搭配，而搭配的核心在于语义的兼容。但为什么语义违规的标记搭配往往寓意深刻？英国文学史上有位著名诗人写过这样的诗句：

His honour rooted in dishonour stood

And faith unfaithful kept him falsely true.

Dishonour与honour, unfaithful与faith, falsely与true, 一组组矛盾词汇形成一系列的语义对立，构成词面上的矛盾，看似离奇不合常理，但品味之余又觉意味深长、富含哲理。诗人的观点与态度通过这样的矛盾搭配得到了淋漓尽致地展现。

诗情画意美：

人们常说语言是灵动的，语言的灵动正是因为它突破了语言规约的机械性，释放了生机与活力。

EAGLE

He claps the crag with crooked hands;

Close to the sun in lonely lands,

Ringed with the azure world, he stands.

The wrinkled sea beneath him crawls;

He watches from his mountain walls,

And like a thunderbolt falls.

“Sea”是无生命特质的事物，如果说和“wrinkled”搭配勉强还可以算作是常规搭配的话，那么和“crawl”搭配则明显违背了传统意义上的语义搭配逻辑。因为“crawl”要求其逻辑主语是生命特质体，而“Sea”没有。然而“Sea crawls”这一标记搭配又给读者勾勒出一幅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景：苍鹰兀立绝壁之巅俯瞰大海，大海则匍匐与其脚下爬行。正是因为标记搭配突破了语言规约的机械性，语言的灵动性得以彻底释放，读者更好地领略到了诗情画意美。

在教学中加强修辞美学教育就同时对语言教师的自身业务素养提出了很高的要求，语言教师不仅要有扎实的语言知识，不仅要向学习者讲授线性的，机械的知识点，还要有复合的知识面，善于借助跨学科的知识，帮助学习者理解多维的语言，欣赏语言的丰富与多彩。

所以，语言教学不仅要进行语法等传统语言点的教学，而且要包含修辞等高级语言教学。这是相互促进的两个方面，既可以提高语言教学效率，克服语言学习障碍；也可以提高语言欣赏水平，增强语言学习的趣味性与美感。

5 结语

标记搭配作为语用策略，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从心理复合空间角度对标记搭配进行认知研究能够有效揭示其认知路径，有助于学习者真正理解这一非常规搭配的生成理据，提高语言的鉴赏能力。也为语言教学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