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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话语对形象的建构
——小说《针眼》的叙事话语分析

2018-07-12李盈慧山东旅游职业学院济南250200

名作欣赏 2018年30期
关键词:罗丝针眼西蒙

⊙李盈慧[山东旅游职业学院, 济南 250200]

玛格丽特·德拉布尔(Margaret Drabble,1939)是英国著名女作家,迄今为止,她已经创作了17部小说,发表过一系列有关华兹华斯、托马斯·哈代、弗吉尼亚·沃尔夫等作家的传记和评论,还创作过不少戏剧作品。小说《针眼》发表于1972年,是德拉布尔创作由第一阶段到第二阶段过渡时期的作品。小说通过讲述女主人公罗丝婚姻生活的不幸遭遇表达了作者对女性自我追寻与突破的思索。 本论文主要从叙事话语角度考察小说《针眼》的叙事手法和叙事策略。

人物叙述话语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常用来展现人物的性格,推动故事情节的深入。在传统小说中,人物的思想和话语主要是通过直接引语或间接引语来展示的。从20世纪初开始,一些现代小说家尤其关注人物的内心活动,开始寻求多样化的叙述话语来展现人物的意识和情感。语言学家和文体学家利奇与肖特在《小说文体分析》中,把小说人物话语的表达方式划分为五个类别:叙述性报告话语、间接话语(思想)、自由间接话语(思想)、直接话语(思想)、自由直接话语(思想)。而随着叙事学的发展,叙事学家们也越来越重视文本中的叙事话语,并结合人物间以及人物和读者间的“叙事距离”来加以研究。叙事学家热奈特根据其叙事距离的功能区分了三种叙事话语:1.叙述化话语或讲述话语(类似于叙述报告话语):最能拉开距离,一般说来最凝练;2.间接叙述体的转换话语(类似于间接话语):有较强的模仿力,具有完整表达的能力,但从不会给读者任何保证;热奈特同时分析了它与“自由间接叙述体”的主要区别在于后者“没有陈述动词,可能引起双重的混乱”;3.戏剧式转换话语:“叙述者佯装把发言权完全让给人物”,自由直接引语和内心独白也具有同样特征。本文结合文体学家和热奈特的研究结论,分析小说《针眼》中运用的五种叙事话语以及不同叙事话语间的相互转换。

在叙述化话语(叙述报告话语)中,叙述者注重人物的言语或内心话语,隐藏了说话者的细腻感情,从而使“叙事距离”最大化,既激发了读者想象,又节省了叙事篇幅。

在小说中有一段关于罗丝与丈夫克里斯多夫吵架的描述:

在罗丝无防备地回忆自己童年学校生活的时候,克里斯多夫恶狠狠地看着她,说她肯定疯了。他用过去的糟糕经历支持自己的观点。她唯一的反驳是,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总是自找麻烦。但她说这话时没有足够的自信。

这一段是对克里斯多夫与罗丝争辩他们的孩子该上什么样的学校的叙述。叙述者省去了大量的人物语言,诸如罗丝回忆童年的话语,克里斯多夫讲述的糟糕经历等,只是简单地叙述了他们吵架的过程,而且没有详细描述他们强烈的情感冲突,部分地隐藏了人物的内心感受,但从“无防备”“恶狠狠”“反驳”这样一些词中,读者可以想象他们吵架的情景。在这一段中,叙述者刻意拉开读者与克里斯多夫的距离,用叙述式话语既很好地达到这一效果,又节省了大量笔墨,使叙述节奏加快,以突出叙述重点。

在直接引语中,叙述者准确地呈现人物的思想和话语,保留了语言原有成分,如人物的措辞偏好以及某些错误拼写、特殊发音等,直接引语有特定的“音响效果”,具有较强的表达力和感染力。在小说中罗丝的朋友西蒙和妻子朱莉有段冷战,西蒙没有按时参加朱莉的派对,当西蒙很晚回到家之后,两个人都不愿说话,一段沉默之后朱莉对他大喊了一句:“你为什么和我结婚,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此时作者使用的直接引语就起到了很好的音响效果,表现出了朱莉的愤怒、控诉和疑虑,这一句话也像一颗炸雷,让西蒙心中一惊,他明白他和朱莉结婚确实只是为了富有、舒适的生活,他开始反思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婚姻,也开始慢慢意识到只有精神上的相互吸引才会有真正的爱情,因而他开始向罗丝靠拢,这也是作者通过小说想要传达的意图之一:批判金钱婚姻,推崇爱情婚姻。

直接引语这一“音响效果”在特殊情况下还可以达反面效果——讽刺。当罗丝和克里斯多夫对簿公堂时,叙述者用叙述化话语讲述当时的场景、人物以及法官对他们的调解,在描述克里斯多夫插嘴为自己辩解时,突然使用了直接引语:“自从我和她结婚以来,我已经改变了自己,完全忠诚于她和家庭。要是按一个人十年前的表现来评价他,人们还能进步吗?”克里斯多夫这番话听来煞有道理,但是如果与他的实际表现来对比,就不难感受到这番话的滑稽可笑。如果说一开始他对罗丝还有爱情的话,那结婚后他在意的只是罗丝父亲留给他们的钱,为了钱他可以打骂、侮辱罗丝,甚至在离婚后他以夺回孩子的抚养权要挟罗丝,不让她自由舒适地生活。在此,直接引语的“音响效果”呈现出克里斯多夫的虚伪与自私、霸道与无耻,引发读者的愤怒和对罗丝的同情。

间接引语即间接叙述体的转换话语,是通过叙述者来转述人物的思想和话语,会有转述动词、人称、时态,代词以及时间地点必要时要加以变化。正如热奈特提到的这种话语“有较强的模仿力”,“具有完整表达的能力,但从不会给读者任何保证”。

小说中面对罗丝对克里斯多夫家庭暴力的控诉,有意偏袒克里斯多夫的法官说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席话,这番话就是通过间接引语展示的:

法官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这是任何男人在被激怒时都会有的举动,法官似乎认为在婚姻生活中有几次打骂是正常的。确实,他说,对于那位女士所抱怨的遭受到的辱骂性的言语,她不应该不好意思说出来;他听到过比这更糟糕的话语;这样的话语在婚姻日常生活中是常见的,不能作为遭受家庭暴力而提出离婚的理由。他还说,那位女士不能提供更多的遭受打伤的痕迹很让人奇怪和好笑。

这一段话结合了讲述话语和间接引语,我们可以体会到字里行间透出的讽刺色彩。叙述者既较好地模仿了法官的狡辩语言,又刻意拉开与他的距离,使这一段话滑稽可笑,这种“较强的模仿”恰好使讽刺效果更加强烈,引发女性读者的共鸣,也是作者对男权社会的一种控诉和为女性在婚姻生活中应享有平等权利的呐喊。

自由直接引语从直接引语演变而来,其显著标志是无引号或无引述词,或者两者都省略。在这种情况下,叙述者不进行任何干预,完全把自己隐藏起来,而人物可以充分表演,如同舞台上人物的对白,有最大的“自由度”,因而读者可以真实地感受到人物的思想和主观话语,读者与小说人物间的距离最小。

在小说中,罗丝回忆她婚姻生活中遭受的家庭暴力,想起了向法官出示自己胳膊上的瘀青时得到的回答:“你知道,这是最容易犯的家庭过错。”这里法官的话是直接引语,体现出了这一回答的荒谬和罗丝的惊讶。罗丝愤怒的心情通过自由直接引语展现出来——“难道他认为我喜欢被人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认为我喜欢流血,被人拽头发吗?”自由直接引语让读者真切体会到人物内心的强烈情感,而反问句更使罗丝的愤怒和痛苦达到极点,使读者对罗丝的同情升华。

《针眼》中作者用得比较多的是带引述动词的自由直接引语。罗丝经常在做事情时也会想到她和克里斯多夫的婚姻,某一天当她在机场看到了一位游荡的女人时,她的内心活动复杂而无序:

当然你会意识到你所做的事情,罗丝说,嫁给一个无情的假圣人,一个冷酷的传教士,艰难养活三个孩子。为了这些,你放弃了超乎想象的东西。这就是你所做的,愚蠢的,无意义的。

机场的女人抬起头,轻蔑地笑了笑,说,不,不是我,是克里斯多夫和上帝做的这一切,他们密谋的这一切,我无能为力,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我不相信你所说的,罗丝说。

哦,女人说,不相信就别信。选择权在你自己。

我的天,罗丝说,我不在乎你所说的。我要回去了。我要去接孩子回家了。

这一段看起来似乎是罗丝和女人的对话,实际上是罗丝内心的矛盾冲突。她心中的两个声音不断地相互争斗,她试图弄清楚自己的一切是怎样造成的:是她自己?是克里斯多夫?还是上帝?她很迷惑,因为找不到出路;她想去抗争,可是最终依然无能为力。这里的自由直接引语实现了人物意识的真实流露,更真实地体现了罗丝内心的痛苦挣扎,刻意的避讳与没有结果的抗争,揭示出罗丝软弱矛盾的个性特点,这也是造成罗丝悲剧的原因之一。

同样的引语形式也用在男主人公西蒙身上:

你的原则让一个无辜的人丢掉了工作,别人说。

这不是我所能管的,西蒙说。

你出于正当理由却为错误的案子做了辩护,别人说。

是的,他说,就是这样。

西蒙是个律师,他受理这个案子是代表工会去控告一个惹了点小麻烦的工人。最终,工会赢了,而这位贫穷的工人失去了工作。对此,西蒙内心中感到无比愧疚,他很矛盾,他的内心在挣扎,一方面,他确信自己“出于正当理由”;另一方面,他同情这位工人的悲惨遭遇,这说明他还是一个有良知的律师。作者用这种类似于对话形式的内心冲突表现西蒙的困惑与无奈。

自由间接引语在人称和时态上与正规的间接引语一致,但它不带引导句,因而受叙述语境的压力较小,常常保留体现人物主体意识的语言成分,比如,疑问句式或感叹句式、不完整句式、口语化或带感情色彩的语言成分。它可以部分地通过叙述者的声音传递人物声音,而人物也会通过叙述者声音说话,因而人物的声音和叙述者的声音融合在一起,人物的情感同叙述者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被西方评论家称之为“双重声音”或“双重眼光”。

小说中大量运用了自由间接引语来表现人物内心思想,尤其是罗丝敏感细腻的情感和对往事经历回顾的复杂感受。

孩子们都睡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无人打扰,是多惬意啊,可以安静地回忆了。是啊,就是它,就是那八个月的流放。她很少,极少有,或根本没有向别人说过那时的经历感受,怎么会有人相信她承受的哪怕一丁点的痛苦呢?那段日子是痛苦难耐的,无聊至极的,几乎要毁了她,怎么会有人同情她,同情这样一个家中殷实的,又可以享受到欧洲上等文化的女孩,在等待她得到完全自由之前所经历的那八个月隔离的无聊岁月呢?但是它确实如此可怕。

这一段是罗丝回忆父亲把她送到欧洲以断绝她想和克里斯多夫结婚的念头的经历。她称那段时光为“八个月的流放”:她被人看管着,周围是她一点也不熟悉的人和物,而思念让她度日如年,但是她勇敢地坚持下来了,得到了父亲的准许,但是在和克里斯多夫结婚后,她却不幸福,被克里斯多夫控制,没有选择的自由,还经常遭受他的辱骂。这里的自由间接引语,尤其两个语气强烈的反问句既让我们真切地体会到罗丝内心的酸楚与懊悔,也可以感受到叙述者同情罗丝的声音,即“双重声音”,正如申丹说过的,自由间接引语可以“增加语意密度”,增强情感表达的真切性和双重性。

自由间接引语还具有直接引语和间接引语共同的优势,既有模仿力,又会产生一定的“音响效果”。

他为什么不再婚?他为什么不另找出路?难道她根本就不该离开他(这是她最不愿承认的)?她能够再找到勇气去忍受那恐怖的婚姻生活吗?

这一段中读者可以体会到罗丝对克里斯多夫的控诉(离婚了还一直纠缠她),前两个疑问句具有较强的音响色彩,后两个问句表现出罗丝的担忧、困惑、犹豫、恐惧,既有她本人的矛盾,也有叙述者的担忧与疑惑。

用自由直接引语描述的人物内心独白为第一人称直接内心独白,这是第三人称叙述者所不能承担的,所以在直接内心独白中需要通过某一人物意识来反映事件,叙事学上称之为“反映者”;而用自由间接引语描述的人物内心独白称为第三人称间接内心独白,这是用第三人称叙述者来叙述人物的意识流动,因而两种自由引语结合在一块,就有了第三人称叙述者和第一人称反映者的二元对立,在叙事中交替使用直接内心独白和间接内心独白再现人物的意识活动,就产生了双重叙事声音。

A.他曾经想过等他们长到十几岁时会又信任他,亲昵他。

B.但是他们凭什么会亲昵他,凭什么呢?他为他们做过什么,除了活在他们眼前?

C.也许,他想,坐在石头上望着大海,在想他野餐午饭吃什么。

D.也许我是个糟糕的爸爸,是因为我没有爸爸,因为我没有可追寻的榜样,没有生活模式让我知道我该去怎样创造。

A句是叙述者陈述西蒙曾有的想法;B句是用自由间接引语描述的人物内心独白即第三人称间接内心独白,这里是通过叙述者呈现人物西蒙自责的声音,也含有叙述者不满的声音,反问句使“双重声音”表现得更有力度,也是自由间接引语“加强语意密度”作用的体现;C句是叙述者叙述出来的西蒙所处的客观世界和意识流动,反映出西蒙的迷茫和无奈;D句是第一人称直接内心独白,使读者直接深入到西蒙的内心情感,对他的无奈和遭遇产生同情,这一段中两种叙事声音的交替使读者看到西蒙内心的疑惑与矛盾,让读者既恨其不争又产生同情。

从以上分析中可以看出小说叙事话语在《针眼》中是不稳定且多变的,大大增加了小说语言的丰富性,同时通过不同话语的叙事效果与叙事距离,作者把人物的性格与内心活动展现得既充分又真实,使女主人公罗丝的形象深入人心,引发读者的同情与思索,从而传达了作者批判金钱婚姻,呼吁社会关注现代女性境遇的呼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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