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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bantering一词在《长日留痕》中的翻译

2018-06-26韩笑

现代语文 2018年3期
关键词:叙事学

韩笑

摘 要:《長日留痕》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代表作。作品独特的叙事方式引起了国内外众多学者的关注。在这部小说中,主题词“bantering”出现的频率很高,与情节发展以及人物的塑造都有很大关系。因此,本文结合叙事学与文体学里的相关论述,对“bantering”一词在小说中的作用进行分析,研究其在译文中的处理方法,认为应保留其反复性,在译文中使用同一个词。

关键词:《长日留痕》 bantering 叙事学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的作品目前在国内已有多个中文译本,近年来相关研究日益增多。国内有关《长日留痕》的研究早期主要集中在人物形象及主题方面;近几年,学者越来越多地关注到作品特殊的叙事手法,研究其回忆性叙述策略、第一人称叙述的不可靠性等。而国外研究视角大致也是主题和叙事这两类①。国内外极少见到学者从翻译角度对其进行研究。在《长日留痕》这部小说中,“bantering”一词出现次数很多,作为主题词,它充当线索,推动了情节的发展,见证了人物性格的变化。因此,应当引起译者的高度关注。本文在分析该词叙事及人物塑造方面作用的基础上,探讨对其翻译的策略。

一、“Bantering”的出现频率及其篇章语用功能

“bantering”(及动词原形banter)在文中一共出现了26次。在序幕中频率最高,为16次;在《第一天——夜晚》里出现1次;在《第三天——早晨》里出现2次;在《第六天——晚上》里出现7次。

叙述者史蒂文斯第一次提到“bantering”,是他与雇主法拉戴先生提起驾车出游,顺便拜访一位之前的庄园女管家肯顿小姐时,对法拉戴先生跟他开玩笑的描述。史蒂文斯认为,如果当时自己可以想到,雇主会以一种“bantering”的语气与自己谈话,那么一定不会提起肯顿小姐。法拉戴先生对他和肯顿小姐的调侃使他猝不及防、非常尴尬。而就是在这样的语境下,史蒂文斯开始絮絮叨叨讲述无法应对雇主的“bantering”对他这几个月以来的困扰。自此往后,“bantering”一词作为线索贯穿序幕的后半部分。表面上,史蒂文斯是在解释自己无法应答雇主对其“bantering”的原因。事实上他有意无意地掩盖自己尴尬的真正原因—无法面对别人无意道出的真相—他和肯顿小姐的感情。

后来一段短短一百多字的议论,出现了5次“bantering”。在史蒂文斯对“bantering”这种主仆间开玩笑的行为的议论中可以发现,他是一个很在意雇主看法的管家。他把“bantering”当作自己一项新的工作,花时间思考其性质。史蒂文斯自己也认为,在这个变迁的时代,学会适应工作中新的部分是一个人的职责,但是他觉得“bantering”完全是另一码事,一项他难以掌控的技能。在这一段议论中,主人公的苦恼表现得淋漓尽致。然而,作为一位优秀的管家,史蒂文斯不会因为这些挫折而放弃这项“新工作”。于是,他不仅在察觉法拉戴先生“bantering”时努力适当地微笑,而且开始尝试用自认为智慧的方式回应主人。第一次的尝试是失败的,法拉戴先生没有听懂史蒂文斯引以为傲的回答。这位男管家灰心之余还带有尴尬。“I could not see,then,how I might press on with this bantering”.(Ishiguro,17)②之后,他自己利用空闲时间听幽默节目练习“bantering”,又打算向一个将要随主人到访的同行请教方法。但是,那位同行并没有到来,使他十分失望沮丧。“I must say,I was rather disappointed,for I would like to have discussed the bantering question with him.”(19)

《第一天——夜晚》出现的一次“bantering”令他有些意外和不快,笔者猜想,这是他最初的观念收到冲击的原因。他本以为“bantering”是美国人常用的说话方式,并且把它当作工作的一部分,对象都是雇主法拉戴先生。没想到在旅途第一天竟遇到一位路人对他bantering。路人的这种说话方式使他觉得受到了冒犯,不过之后他便意识到普通英国人之间这种现象也是存在的。随后《第三天——早晨》这一章,在明白了上述那点之后,史蒂文斯开始尝试应答旅馆当地人对他开的玩笑。同样,这次也不成功,引来的是当地人略带迷茫的欢笑。在练习了很长一段时间后,这次的失败使他甚为懊恼。“I have been endeavouring to add this skill to my professional armoury so as to fulfil with confidence all Mr Farraday's expectations with respect to bantering.”(130)另一方面,他又为自己的“bantering”可能冒犯到别人而难以入睡。由此看出他是一个十分小心谨慎、古板保守的人。

“bantering”最后出现在最后一章《第六天——晚上》。这一次,史蒂文斯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观察一群陌生人相互开玩笑。一位同行刚刚开导安慰他,要走出过去、面向未来、享受生活。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他看着人们轻松惬意的开玩笑,明白了“bantering”的关键之处在于人与人之间存在的温情。“After all,when one thinks about it,it is not such a foolish thing to indulge in-particularly if it is the case that in bantering lies the key to human warmth.”(245)

虽然“bantering”一词只在小说其中四章出现,但它作为一个暗线,见证了主人公史蒂文斯人物形象发生的转变。“bantering”最初出现时,体现了史蒂文斯是一个固执守旧、没有人情味的管家;中间出现的两次见证他逐渐体会到外面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关怀;最后的出现,点出他真正明白了应当从过去中解脱出来,享受人间的温情。因此“bantering”一词在叙事和人物塑造方面都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二、冒國安对“Bantering”的翻译策略

对于“bantering”,冒国安先生的译文采用的是“避复”策略(用近义词去表达同一个意思,增强语言的丰富性),不同的语境中的“bantering”对应的中文词语不尽相同。共有10种译法,分别为“逗乐”5次,“善意逗乐”1次,”“打趣逗乐”3次,“善意取笑”1次,“逗趣”3次,“逗弄”1次,“逗笑取乐”1次,“调侃”7次,“友善的调侃”2次,“调侃打趣”2次。可以发现,译者主要选取“打趣”“逗乐”“逗趣”“逗弄”“调侃”这几个词,或者单独用,或者进行组合、又或者加上“善意”“友善的”这样表示褒贬的修饰词。

首先,从选词方面分析。从词性方面考虑,在BCC语料库报纸栏③搜索“逗乐”可以发现,大多数情况下,“逗乐”当作一个动词来用,常用的表达为“与/和……逗乐”。而小说原文中,“bantering”或者作有名词性质的动名词、或者作有形容词性质的分词。冒国安先生的译文中,“形形色色的逗乐”“逗乐的语气”是不太合适的。“逗弄”被用为“有趣的逗弄”也属于这种情况。另一方面,据《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93),“逗乐儿”“逗笑儿”“逗弄”“逗趣儿”都是方言,并非正式用语④。作为一个自傲的男管家,往日里为政要大人物服务,他怎么会使用方言,有失其身份的词汇呢?所以从词语的正式程度方面分析,这四个选择也不太合适。

其次,有两个段落“bantering”出现频率很高,译者在同一段中大多数用一个词翻译,个别的换用另外一个汉语词汇。如:

It is quite possible,then,that my employer fully expects me to respond to his bantering in a like manner,and considers my failure to do so a form of negligence.This is,as I say,a matter which has given me much concern.But I must say this business of bantering is not a duty I feel I can ever discharge with enthusiasm.It is all very well,in these changing times,to adapt one's work to take in duties not traditionally within one's realm;but bantering is of another dimension altogether.For one thing,how would one know for sure that at any given moment a response of the bantering sort is truly what is expected?One need hardly dwell on the catastrophic possibility of uttering a bantering remark only to discover it wholly inappropriate.(16)

译文:那么,我的主人很可能极其期望我以相仿的方式去回应他那种友善的调侃。倘若我没有那样去做,他会将此视为粗心大意、有失体统。正如我刚才所说,这确实是件让我忧心忡忡的事。但是,我必须承认,这种调侃的活计并不是我感到非以热情去履行的职责。这变迁的岁月里,调整自己的工作以适应按传统并不属于自己分内的职责,这完全是明智之举,但是逗笑取乐完全是另一码事。首先,你怎样才能确信,在特定的场合,哪种对类似调侃的应答才真正是对方所期待的呢?另外,当你说出一句调侃的话,结果才发现完全不妥,这种灾难的可能性人们不用思考也会明白的。(冒国安,2008:13)⑤

本段中的5个“bantering”,只有中间一处译成“逗笑取乐”,其他都译为“调侃”(包括“友善的调侃”)。“逗笑取乐”给人一种不正经的感觉。译者可能是想以此强调史蒂文斯对这件事情的无奈甚至有些反感。然而,在四个相同的译法中夹杂一个不同的译法,会使读者以为,原文也是这样表达的。原本同一段中同一个词反复出现可以引起读者关注,但是被另一个同义词干扰后,这种效果大大降低。例如:

But,then,I rather fancy it has more to do with this skill of bantering.Listening to them now,I can hear them exchanging one bantering remark after another.It is,I would suppose,the way many people like to proceed.In fact,it is possible my bench companion of a while ago expected me to banter with him-in which case,I suppose I was something of a sorry disappointment.Perhaps it is indeed time I began to look at this whole matter of bantering more enthusiastically.After all,when one thinks about it,it is not such a foolish thing to indulge in-particularly if it is the case that in bantering lies the key to human warmth.(245)

译文:但是,我却相当自负地认为这更多地是与善意逗乐的技艺有关。此时听着他们的谈话,我能听到他们相互之间在接二连三地打趣逗乐。照我看来,这便是众多的人都喜欢采取的方式。事实上,很有可能那不久之前与我同坐一条长凳的伙伴也曾希望我与他调侃——我现在想来,可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某种程度上成了让人扫兴的人。也许这确实是我必须以更大的热情去全面考虑打趣逗乐这件事情的时候了。总而言之,如果你仔细想想打趣逗乐,那么纵情享乐于其中并非一件愚蠢的事——特别是在打趣逗乐正成为人间温情存在之关键的时候。(201)

同样是5个“bantering(banter)”,采取了三种译法“善意逗乐”“调侃”“打趣逗乐”。同义词语的替换在理解小说片段的意思上没有什么影响。如在上面这个例子中,读者可以知道史蒂文斯一直在说的是人们之间相互开玩笑这件事。但是在这个关键词只分布在四个章节的情况下,选取十种译法,很难引起读者的关注,想要引发读者的深思就更难了。那么小说原文所采取的这种反复强调的手法在这里就失去了原有的修辞效果。

三、本文对“bantering”的翻译策略

針对冒国安译本里出现的问题,笔者认为,对“bantering”一词的翻译,应当尊重原文的同语反复的手法,一律译为“戏谑”。为什么要采用这种翻译策略?理由如下:

首先,原文反复用到这个词,其重复性(repetition)在整个篇章中不仅起到了很好的衔接(cohesion)作用,同时也起到了强调作用(Leech & Shorts 2007:199)⑥。倘若分别使用不同的汉语词汇,就无法引起读者的注意,自然读者也不会意识到这是一个推动情节发展、影响人物性格的关键词语。

其次,从“bantering”(banter)词义、使用频率等方面看,译为“戏谑”更为合适。根据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OED),形容词“Bantering”为“Jesting,chaffing;bamboozling(arch.)”之义。这个词早在1691年就有使用记载,现在使用频率为三级(在现代英语使用中,每100万个词出现频率为0.01到0.1之间)。名词“Bantering”意思是“Raillery,jesting,banter, ‘chaff”,早在1701年有使用记载,现在使用频率同样是三级。

动词“Banter”的意思在古代和现代有差别,“trans.To make fun of(a person);to hold up to ridicule,“roast”;to jest at,rally,‘chaff.Now usually of good-humoured raillery.”这个词使用记载可以追溯到1677年,现在使用频率:四级(在现代英语使用中,每100万个词出现频率为0.1到1.0之间)。名词“Banter”色彩与动词类似“Wanton nonsense talked in ridicule of a subject or person;hence,humorous ridicule generally;(now usually)good-humoured raillery,pleasantry.”早在1702年有使用记载,现在使用频率也是四级。⑦

由以上可以发现:第一,“bantering”(banter)出现的时间较早(大约17世纪末),早期的意思偏向于贬义“恶意嘲弄”,现今词义已经发生了变化,感情色彩偏向中性甚至褒义,即:“无恶意或友善地开玩笑”。⑧第二,“bantering”在现代英语中使用频率较低。

因此,综合上述几方面考虑,笔者认为在冒国安先生译文的众多选择中,“调侃”更胜一筹。过去“调侃”的意思是“用言语戏弄、嘲笑”。现今这个词为中性或褒义。但是,“调侃”在现代汉语中使用频率比较高,在BCC语料库报刊栏有821条记录,与“bantering”在现代英语中使用频率是不对等的。相较而言,“戏谑”在BCC 语料库中只出现了287次,使用频率低了很多,比较贴近“bantering”。从意思上看,“戏谑”指“用有趣的引人发笑的话开玩笑”,中性或褒义。历史记载中,这个词也曾有偏贬义的情况,如明罗贯中《三国演义》:“祢衡戏谑主公,何不杀之?”⑨(祢衡嘲弄主公,为什么不把他杀了?)另外,“戏谑”一词早在《诗经》中就有记载:《诗·卫风·淇奥》:“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⑩(美卫武公宽厚从容,入相为卿士,倚此重较之车,实称其德;又风趣幽默不刻薄。言其张弛得中。)具有较长的历史。因此,笔者认为无论在现代使用频率方面,还是在历史渊源、使用语境、情感色彩等方面,用“戏谑”译“bantering”一词更为贴切。

四、结语

综上所述,在叙事和人物形象塑造层面,“bantering”的重要性不可忽视,译者应当对其译法进行慎重考虑。一方面,应当保留其重复性,以达到作者引起读者关注、思考的目的;另一方面,应根据“bantering”一词本身的词意、使用频率,及在原文语境的具体含义,挑选相应的汉语词汇。冒国安对该词的翻译采取近义词替换、避免重复的策略,这种方式增加了词语的丰富性和生动性,但同时也失去了重复性所传达的强调的语用效果。因此,笔者依据上述考虑,提出一种翻译策略:将小说中所有的“bantering”(banter)一律译成“戏谑”,虽然这种译法也不一定是完美的。

注释:

①鲍秀文,张鑫.论石黑一雄《长日留痕》中的象征

[J].外国文学研究,2009,(3):75-81;

蒋怡.风景与帝国的记忆——论石黑一雄《长日留痕》中的视觉政治[J].外国语言文学,2013,(2):124-131;

唐书哲,王丽明.《长日留痕》中蒂芬斯身份的后殖民研究[J].安徽文学(下半月),2014,(12):71-73;

邓颖玲.论石黑一雄《长日留痕》的回忆叙述策略[J].外国文学研究,2016,(4):67-72;

李昆鹏.论不可靠叙述的文体特征——以石黑一雄的《长日留痕》为例[J].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S3):9-13;

McCombe,John P.“The End of(Anthony) Eden:Ishiguro's‘The Remains of the Dayand Midcentury Anglo-American Tensions.”Twentieth Century Literature,vol.48,no.1,2002,pp.77-99.JSTOR;

Wall,Kathleen.“‘The Remains of the Dayand Its Challenges to Theories of Unreliable Narration.”The Journal of Narrative Technique,vol.24,no.1,1994,P18-42.JSTOR;

MacPhee,Graham.“Escape from Responsibility:Ideology and Storytelling in Arendt's The Origins of‘Totalitarianismand Ishiguro's‘The Remains of the Day.”College Literature,vol.38,no.1,2011,pp.176–201.JSTOR

②本文相關小说原文引文均出自Kazuo Ishiguro:

The Remains of the Day,(New York,1989),下文引用只注明出处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③大数据与语言教育研究所.BCC语料库

[DB].[2017-11-3].http://bcc.blcu.edu.cn/zh/cid/2

④现代汉语词典.Ed.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

编辑室,北京:商务印书馆,1993:265.

⑤本文引用的小说译文均出自石黑一雄:《长日留

痕》,冒国安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8年)。以下引文,只标明页码,不再一一说明。

⑥Short,Geoffrey Leech and Mick.Style in

Fiction.London:Pearson Education,2007.Print.

⑦“bantering.”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

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OED Online.Web.4 November 2017.;“banter.”The 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OED Online.Web.4 November 2017.

⑧Hornby(2010:105)对“bantering”的解释是:

adj.(of a way of talking)amusing and friendly.Hornby 的解释也表明“bantering”一词现在并无恶意。Hornby,A.S. Oxford Advanced Learners Dictionary of Current English 8th ed.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0:105.Print.

⑨[明]罗贯中.三国演义[M].长沙:岳麓书社,

1986:125.

⑩[清]阮元校刻:毛诗正义(十三经注疏本)[M].

北京:中华书局,1980: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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