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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人好比“制酱”,是一个缓慢而优雅的事业

2018-06-05李海林

今日教育 2018年4期
关键词:酱缸酱料豆子

李海林

酱,最初并非调味品,而是一种食品。

传说燧人氏作肉脯,黄帝作炙肉,成汤作醢(即肉酱)。其加工方法,大致上就是将肉研碎,用酿酒用的曲拌匀,装进容器,然后用泥封口,放在太阳下晒若干天,待酒曲发酵,就可食用。

民间还有速成法,即将肉和其他料搅拌均匀后装进容器,用泥密封,然后在地上掘一个坑,将容器置于坑中,上覆层土,烧干牛粪一整夜,第二天即可成。

后来,人们发现不仅肉类,凡草木之属也都可以为酱,于是才有了现在用作调味品的酱。

小时候,我居于一江南小镇。镇上有一大型制酱厂,高高的围墙,仍挡不住从那里面飘出来的阵阵香味。

大概是念三年级的时候,班上来了位新同学,他的爸爸即在酱厂上班。我随着他,就可以随意出入酱厂,看到了酱的整个制作过程。

酱厂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干净。

一个大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与围墙外判若两个世界。豆子先要用水洗净,然后用大锅煮,煮熟后铺在大的簸箕里暴晒。院子里用砖头砌了许多台子,台子上一格一格,格子上放的就是簸箕。放眼望去,一片白晃晃的。

煮熟了的大豆是可以吃的,太阳下又放出一阵清香,我们难免想要进去拈几颗解解谗。但同学爸爸是绝不允许我们进晒豆子的园子的。想吃豆子,尽可以在煮豆子的地方吃,但就是不能进晒豆子的园子里用手拈着吃。“不搞脏了。”同学爸告訴我们,“豆子脏了,就做不成酱了”。

做酱的豆子,不能沾一点脏物。

豆子经煮熟、暴晒之后,拌以佐料,则置入一大缸中,上覆以盖,余则静静等候。豆子在佐料和高温的作用下,独自完成发酵的过程。

工人所需要做的,则只是看护。不让猫狗鼠虫侵入,不让雨水渗漏进去。每天,工人会稍稍揭开盖子,闻一闻。一方面是看看到了什么程度,是不是正常,另一方面,其实是一种期待。期待那种酱才有的特有的香味,能如约出现。

我说教育如制酱,第一,要为孩子提供一个干净的环境。

教育是干什么的?教育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专为孩子打扫出的一片干净的天地。

在我的心里,教育首先是一个空间,把分散在各种复杂环境的孩子集中在这样一相对纯洁的天地里,暂时把社会上的一些污染源挡在校园外。

孩子有一个成长的过程,等到他成熟之后,他有了免疫力之后,再让他进入社会。但是在他成熟之前,他的免疫力形成之前,他随时都有被污染的可能。

教育的目的,首要的,是为他提供一个免除污染风险的地方。

曾经有一个理论,叫做“教育适应社会”。我曾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提出教育不是为了适应社会的,“教育是社会的堡垒”,它就是要与社会相区别的,就是为了抗御社会的不良侵扰的。

甚至,我认为,教育的目的就是让孩子知道社会是不干净的;如何才能让孩子们知道社会是不干净的呢?在孩子们尚未被社会污染的时候,让他们在干净的园子里待着,他们亲身体验着学校的平静和干净,他们今后走出学校,他们就知道了。

照我看来,这就是教育的使命。

如果教育就是为了适应社会,那干脆把孩子们直接扔到社会里去不就得了吗?那才是原生态呀。

所以,教育要做的第一件事,其实就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保持教育的干干净净就可以了。我们可以把这叫做“无为教育”。在教育的意义上,无为即大为。

现在教育存在的问题,就是所为太多,教育太想作为了。现在教育变成了一个“无边界”行业,社会的任何需求,最后都会挤进教育来,挤进学校来,挤进课堂里来。

其实教育的第一要义,就是让孩子知道干净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即可。事实上,挤进来的东西太多,里面就难免掺杂着许多肮脏的东西。

育人如制酱,要的就是干净。现在教育太“污”了。

我说教育有酱性,第二个理由,说的是:制酱的人把豆子洗干净、煮熟后,他就不再直接干预酱本身的发酵过程。如果他过不了几天就去扒开酱缸翻一回,等不及就再加点什么,还不行就再煮一次,那这缸酱基本就毁了。

但是我们看看现在的教育,根本就没有等的概念,恨不得今天灌进去,明天就出酱汁。在许多教育人心里,最理想的状态,就是把孩子的身体和思想,都打碎了,放在一个模子里,使劲一压,出来个精致的理想人。

现在的教育,其实就是干的这样的事。第一是快,第二是直接掌控,第三是一个模样。

教育还是学学人家制酱家的作派吧。

制酱家也不反对快,快总是好的,至少早出酱多出酱呀。但制酱家懂得,这个事急不得,急也白急,所以他们从盖上酱缸盖的那一刻开始,就把自己的心放稳了,把希望都寄托在酱料自己起性发酵上。

他们懂得,如果他们直接干预,直接拿棍子到酱缸里去搅,那就破坏掉酱料们的起性发酵,不仅无益反而有害。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护,防止不好的东西侵入到酱缸里去。他们相信,酱料是有性的,条件具备了,酱料起性发酵是个自然的过程。

我说教育要有酱性,就是要有耐心。现在教育太急的。一天都不能等。教育是急的事吗?教育是一个过程,它一定要有一个时间长度。

学生是种子,教育在向学生提供了土壤和阳光后,种子开始在阳光的作用下,吸取土壤里的养分。这个过程,是由学生自己完成的,外界几乎起不到作用。这个最普通的道理,其实是教育最大的道理。现在的教育把这个最大的道理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么制酱家是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呢?

不是的,制酱家要选料,不同的料,他就做不同的酱。第二,要为制酱准备条件,要有干净的水,要有干净的合适的酱缸,要有干净的合适的酱缸盖。第三,他要把豆子煮熟了,火候很难把握的。第四,要选择有大太阳的日子,要让酱料享受到充足的阳光。第五,是要防止不好的东西侵入制酱的场所。我们做教育的人要做的事,不正是这五样吗?

有人说,教育是一个缓慢而优雅的事业。这到底是指什么呢?所谓优雅,其实就是说教育要干净。所谓缓慢,其实就是说要等待,要顺应孩子成长的节奏。而这两点,正是制酱的两个要求。我之谓教育要有酱性,是指:教育要干净,教育要等得起。

育人如同制酱,对学生,少不了蒸煮,但终究还是要等待豆子自身的发酵。此教育之至理也。

作者系上海新纪元双语学校校长。来源“新校长传媒”,作者已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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