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向东去
2018-05-18王海燕
文|王海燕
图|查 理
1
一大早,满仓捂着肚子往茅厕跑。昨夜在薄荷家灌进去三大碗豆腐脑,经过一夜的消化,此时要排出去。他在茅厕里捏着鼻子,竟然闻到一股肉香。
奇怪,谁家这么早烀肉了?
他一口气跑到房子东边的大槐树下,猴子一样爬到树顶,居高临下,山底下的金家殿小屯尽收眼底。各家各户的房顶红彤彤一片,好像一抹红霞飘落在房顶上。这里的房顶是用一种红色山皮土抹的,太阳一晒,火红火红的。
满仓挨家挨户查看房顶的烟囱,发现各家烟囱都没有冒烟。
忽然,满仓发现,村子最西头,凭空支起一顶黑色帐篷。帐篷旁边,一堆木头冒着白烟,飘忽忽升上高空。木头上架着黑漆漆的烤物,几个荷枪实弹的人,来来往往,形迹可疑。
香味就是从这里飘出的。
刹那间,满仓头皮发紧,毛发直立。平时当笑话一样逗薄荷“鬼子来了”,这回鬼子真的来了!满仓偷偷掐自己的“乌鸦嘴”。
得赶快把这个重要消息告诉族长巴图,也就是薄荷的阿爸。
已经14岁的满仓,浓眉大眼,身体结实,个子跟巴图一般高,粗壮的胳膊和大腿有房檩子粗,俨然一个大小伙子。
满仓家住在小村的最东边,东边就是山崖,成了天然屏障,满仓家冬天不冷,西墙根下的姜菜辣花,到了冬天仍然紫红紫红的。
勤劳的阿爸,每天在东面的悬崖上早出晚归,长年累月,从不间断,硬是开出一个便道,这个便道外面的人不知道。拽着路边的荆条和树棵子,能进入繁茂的东山,钻进大山深处。
满仓曾经跟着阿爸进过东山,那是一条非常陡峭的路,虽然危险,但能走过去。
满仓不明白,阿爸为啥受这么大的累,每日去山上开辟山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就在前天,阿爸还去了一趟东山,半天才扛着山柴回来。那是因为山路越来越远了。阿爸进屋满身疲惫,但控制不住喜悦,兴奋地说:“成功了!一直往东去,就能到达解放区了。”
满仓不知道“解放区”。但阿爸唱的歌里唱到了解放区。
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
解放区的军民好喜欢
……
解放区一定是个好地方。
2
前几天,满仓气得大哭一场,恨死了巴图。
全村人在族长巴图的命令下,把狗全部勒死,甚至把打鸣的公鸡也杀掉,怕狗叫引来鬼子。满仓拼命保住了大黄的尸体没被吃掉,埋在房后的老杏树下。
金家殿平静了,没有犬吠,没有鸡鸣,偶尔牛羊上山发出叫声,瞬间被牧人撇过来的石头制止了。
没有狗叫,没有鸡鸣,鬼子还是进山里来了。
满仓的心早就提到嗓子眼儿,他坐滑车一样从树顶滑下来,屁股划开了,手磨出血口子,他全然不顾。此时他最担心自己的阿爸阿妈。不知道阿爸阿妈能否安全地回家来。
村西头鬼子的帐篷前,是进村的必经之路。
昨天,勤快的阿爸打了一车上好的山柴,套着牛车拉到县里去卖,顺便买些盐和煤油,扯几尺布料做棉袄。山路弯弯,县城离家100多里,他们每次去县里,拉足草料,都在那里的二姨家住一晚,第二天返回。每次回来,阿妈都给满仓带回好吃的。
巴图的老闺女薄荷才8岁,是个馋猫,满仓总是把好吃的分给薄荷一些,薄荷露出豁牙子,笑得特别开心。满仓已经跟薄荷许了愿,答应给她好吃的。薄荷也和满仓一样,盼望着满仓的阿爸阿妈快点儿回来。
满仓猫着腰,左躲右闪地来到巴图家,此时他终于知道没有狗的好处。
巴图家大门紧闭,满仓不敢敲门,怕清晨的寂静把敲门声传出去。满仓借助一个荆条垛,翻过大墙,跳进猪圈,巴图家的黑色母猪吓得咴咴叫,满仓双手抚摸它的脊背,母猪很快进入享受状态,活动四肢要趴下。
满仓从猪圈里爬出来,轻轻走到巴图家的窗下,发现巴图一家人早就穿戴利索坐在炕上,当薄荷把满仓拉进屋,满仓发现屋里清锅冷灶的,没有做饭,显然是出了什么事。
薄荷阿妈看见满仓,一下子把满仓搂在怀里,满仓有些不好意思,大妈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
满仓发现,大妈双眼通红,明显刚刚哭过。
“满仓,你可真大胆,鬼子进村了,你还乱跑,我阿爸都去你家三次了。”快嘴快舌的薄荷,露着豁牙子,急切地说。满仓听了薄荷的话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鬼子来了。
“去我家干啥?”满仓疑惑地把头转向巴图。
巴图扬起下巴,第一次很庄重地打量满仓,这个山里少年,从小跟随阿爸阿妈风里来雨里去,劈柴,挑水,样样农活拿得起放得下,有一次硬是从狼群里把巴图家的两只牛犊救回来,为此巴图杀了一只鸡款待满仓。巴图从心里喜欢这个孩子。
满仓力气大,门口堆积如山的柴垛,就是他打的,房檐下一串一串的红蘑菇,也是他捡的,他的阿爸阿妈每年都用这些山货从县里换回那些好东西。从小看到大,满仓长大后一定是个出色的蒙古贞好青年。
巴图伸出胳膊,搂着满仓,在他耳边说了一件让满仓闭不上嘴的话。
满仓闭不上嘴不是乐的,而是吓的。
满仓抬头看看薄荷,薄荷歪着脑袋天真地看着满仓,满脸通红的满仓山兔子一样跑出了巴图家。
3
一天眼看过去,阿爸阿妈还没回来,满仓有些坐不住了,这是以前绝对没有的现象。以往,阿爸阿妈进县城,第二天下午刚过就到家了。此时,太阳西沉,冷风阵阵,满仓饿了,等待阿妈回家做饭。
眼看日落西山,满仓几次爬上大槐树,朝西边的大路上张望,鬼子帐篷让满仓愤怒。鬼子不挡道的话,他早就跑出去迎接了。
村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人人惊慌失措,家家开始悄悄藏粮食,有的人家挖了地洞,有的用柴盖住,就连水缸里、胆瓶里、冒盒子里,都盛满了粮食。
听说鬼子进村是为了抓一个地下联络员,联络员为前方部队筹集军粮。
三天过去了,满仓的阿爸阿妈还没回来。
满仓发现,人们看见他都皱起眉头,嘘寒问暖,邀请满仓去吃饭。人人都对满仓特别热情和关心,这让满仓多疑起来。
满仓又来到巴图家。
“你阿爸阿妈回不来了……”
山燕子一样的薄荷心里藏不住事,总想说点儿啥。
“吭吭!”巴图故意咳嗽几声,用犀利的眼神阻止了薄荷无遮无拦的嘴。
薄荷看着满仓,她凄凉的眼神泄露了秘密。
满仓脊梁骨飕飕冒着凉风,机灵又聪明的满仓马上意识到什么,两眼喷火。昨天就有传言,县里出事了,有人被鬼子杀害,据说把人头悬挂着,还有一个牛头,牛头还流着眼泪。
满仓意识到什么,牙齿咬得嘎巴嘎巴响。巴图抚摸着满仓的肩膀,以示安慰。
满仓一下子变成愤怒的狮子。巴图有力的大手迅速地抓住了他。满仓憋红了眼睛憋红了脸,使劲挣扎着。
“我要为我阿爸阿妈报仇,我要杀鬼子!”
“孩子,记住这仇恨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仇恨。”
满仓知道,菜园里埋着一杆猎枪。就在前几天,可爱的阿爸心血来潮,教会了满仓怎么使用这杆猎枪,这杆猎枪性能非常好,卡壳率万分之一。满仓把猎枪挖出来擦拭着,如今这杆猎枪已经彻底属于他。
太阳升上高空,洒下一片金光,平静的金家殿在一片霞光之中。村里人照样烧火做饭,开始新的一天,放羊人打开羊圈,放牛人打开牛圈,他们赶着牛羊,首先来到村子的最东边,也就是满仓家门口,这里有一口古井,旁边有一圈石槽,供所有的牲畜饮水。
牛羊喝足了水,被人赶着,开始绕道而行。所有牛羊被牧羊人赶着,钻进东山悬崖边的魔杖沟,山里人都知道,魔杖沟,许进不许出,究竟咋回事没人知道,有许多关于魔杖沟的传说,在村里流传得非常神秘。
当村里最后一只羊消失在山口,巴图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是转移牛羊,还是埋葬牛羊?大大的问号挂在满仓心里。他询问巴图,牛羊赶往魔杖沟干什么?巴图只说了三个模棱两可的字:“放心吧。”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满仓最精神的时候,阿妈在油灯下缝补衣裳的情景历历在目,满仓一阵悲痛。
满仓控制不住自己,屋里实在待不下去了,感觉憋闷得喘不上气来。
4
满仓耳边又响起了巴图那天对他说的话。他觉得巴图疯了。
那天,巴图对满仓说,快把屋里屋外好好收拾收拾,让他和薄荷马上成亲。
对满仓来说,成亲这件事,不亚于一阵飓风。他那么小,别看长得高大,毕竟是个孩子,成亲这事还很遥远,也很陌生。这事让满仓心里发慌,害怕。满仓感觉这是非常麻烦非常丢人的事。满仓还想下河摸鱼,上树掏鸟,如果玩累了,有时候还尿炕呢,这怎么能成亲呢?
满仓发狠地揪着头发,似乎要把自己的个子揪下去一截,是自己长得太高了吧,让巴图打他的主意。
薄荷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黑黑的眼珠,胖乎乎的小脸,非常懂事,满仓喜欢这个小女孩,愿意把好东西给她,因为薄荷笑起来露着豁牙子,非常好玩。这么小的孩子成亲,这不是开玩笑吗?满仓开始鄙视起巴图来,还是什么族长呢,竟然想出这么糊涂的主意。
满仓更加孤独,自从巴图说出这句话,满仓都没有勇气去找薄荷玩了。
满仓越想越不对劲,越想越害怕,想不出原因来。夜晚,他偷偷逃出家门,爬上山顶,他已经决定,要做一件大事,满仓为这个决定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紧紧地抱着猎枪,兜里揣着15颗子弹,上了山顶。
满仓在山顶上足足蹲了四五个小时,直到东方发白。
他不知道饿,不知道疼,失去了所有的感觉。
他抱着猎枪呆呆地望着天空,晴朗的天空,悠悠的云朵,不时有山鹰飞过,松鼠上蹿下跳,时令已经初秋,山里红已经红了,酸枣也发白发亮。满仓似乎无意识地吃着野果子,直到发现把虫子咬出来,才噗噗地吐出,整个人才活起来。
太阳照在山村的时候,村西头鬼子的帐篷前又冒出黑色烟雾。鬼子在打着村里的粮食和猪牛羊的主意,用贪婪的目光盯着村里。因不知道村里的情况,他们才没敢轻举妄动。
早就有汉奸告密,村里有吃不尽的粮食,有成群的牛和羊,鬼子在村口的必经之路设下关卡,一排机枪对着村里,一排机枪对着村外,以此封闭堵截,防止八路军进村筹集粮食,也防止村里人把粮食运出去。
阿爸曾经说过,军马未动,粮草先行。在战争年代,粮食尤为珍贵。
满仓发现,从山的后边绕过去,能绕到村西头的苞米地里,虽然苞米已经白了皮,定了浆,但大部分的苞米叶子还绿着,浓密着。可以藏住人。恰巧秋风阵阵,苞米地里稀里哗啦响个不停,这是最好的掩护。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满仓心里形成了。
满仓开始沿着山脊往西靠近,巨大的仇恨在胸,让满仓有了前所未有的胆量。
5
满仓终于钻进了村西边的苞米地。满仓粗中有细,踩着猫步,向鬼子的帐篷靠近。战争让满仓迅速成熟,他尽量不碰撞苞米,当满仓能够看见鬼子帐篷的时候,满仓吓得毛骨悚然。从苞米的缝隙里,满仓看见,鬼子烧完的猪牛羊的骨头堆里,竟然有一具尸体。
鬼子非常警觉,端着枪来回走动,叽哩哇啦说着什么。快到中午的时候,满仓惊喜至极,终于看见希望,等来了机会。
有个鬼子提着裤子钻进苞米地,找准地方,脱了裤子蹲了下去。
满仓的仇恨已经上了胸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满仓举起猎枪。
就在子弹推上枪膛的时候,出了意外。
性能极好的猎枪,卡壳率万分之一,可这万分之一此时出现在满仓手里。
满仓气得想砸了猎枪,无意间弄出了动静,鬼子站起来,端着枪,四处张望,万分危急的时刻,满仓学了两声猫叫,顺手拿起土块顺着垄沟滚去,又学了一声猫叫。鬼子放心地钻出苞米地。
待鬼子放松了,站在那里抽烟,满仓再次端起猎枪,这一次,猎枪不会卡壳了。
就在满仓准备射击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鬼子身边。
“太君,我有个消息告诉你。”村里的光棍二赖子点头哈腰,一副哈巴狗的样子。满仓惊讶极了,这个平日嘻嘻哈哈的人,怎么做了狗汉奸,满仓恨不得先打死他。
“你的,撒谎的不要,撒谎死了死了的。”这个鬼子竟然会说中国话。
“太君不要发怒,我把你们领到这儿来,就不白来。村里人都听巴图的话,我先把巴图骗来,把他绑起来就好办了。”狗汉奸说到这里的时候,满仓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不能让他得逞,汉奸不除,村里就没有安宁的日子了。满仓再次举起猎枪,这回对准了二赖子。
就在满仓下定决心拉开枪栓准备孤注一掷的时候,他被紧紧抱住了,同时嘴也被捂住,满仓瞬间被那只大手上浓烈的旱烟味熏迷糊了。
满仓一眼看出是巴图,他马上停止挣扎。
巴图用目光命令满仓跟他走。关键时刻,满仓不敢不听巴图的。
一老一小踩着猫步,轻轻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在这片玉米地的掩护下,离开危险地带。
6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全村人都接到通知,族长巴图今天嫁女,8岁的薄荷和14岁的满仓,马上举行结婚仪式。
满仓被巴图命令着,穿上传统的蒙古族服装,大红袍让满仓瞬间精神许多。这是巴图媳妇连夜准备的。薄荷还小,她也穿着鲜艳的新娘服装,这衣服明显是新改过的。小丫头兴高采烈,没想到今天这么好玩,这么热闹。她不时地东跑西跑,乐得合不拢嘴。大人看着她,沉默不语。少不更事,多么幸福啊。
有人议论纷纷,说巴图疯了,孩子这么小,这不是胡闹吗?还有人说巴图是想借助这个,收留满仓。还有难听的,说巴图想霸占满仓家的房子和土地。
二赖子在人群里东张西望,瞪着惊恐的眼,鼻子狗一样嗅着,想从中找出有价值的东西来。满仓走到他的身边,笑着说:“二叔,帮我把这堆木头劈开了吧。”
二赖子发现没人怀疑他,忙不迭地去旁边干活。村里的三爷和刘叔也帮着劈木头。
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被巴图命令着去满仓家帮忙,就连行动不便的老族长扎力格,也被人扶着来到满仓家。开始扎力格的家人不让老族长去,因为他不能走太远的路,怕他行动不便,给大家添麻烦。但是巴图以命令的口气强调老族长必须去参加他女儿的婚礼。老族长懂得规矩,二话不说,叫家人给他换上新衣服,还照着镜子把胡子剪了剪,打扮得利利索索,十分气派地坐在毛驴车上。到了满仓家被人抱上炕,坐在炕头上,望着一脸迷茫的满仓——刚刚失去阿爸阿妈的可怜的孩子,老族长老泪纵横。
7
蒙古族的规矩,男女结婚抢时辰,太阳冒红之前必须婚礼完毕。整个小村的人,亮天之前,全都涌进了满仓家。村外有鬼子,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喧哗。大家也期盼着巴图能给大家出个主意。
二赖子不劈木头了,他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他急得团团转,想把这个重要消息告密给鬼子。可他走不掉,总是有人对他特别“关心”,二赖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吉时已到,巴图站在一个倒扣的大缸上,威严庄重地宣布:“今天,是我的宝贝女儿薄荷与满仓成亲的日子,他们还小,父老乡亲们,提前祝福我的孩子们吧。”
人们明白了巴图的意图,心咚咚跳着,脸上挂着泪痕。全村人都双手合十,弯下腰来祝福孩子们。
婚礼完毕,巴图扒开东面悬崖上的一堆树枝子,一个暗道露出来,二赖子瞬间张大嘴巴,两眼放光。
“满仓,带上全屯的孩子,上路吧,路途险恶,但这是唯一的出路。”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打鬼子。我要给阿爸阿妈报仇!”
“孩子,听话,翻过东山,就到了安全地带,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记住,长大了,薄荷就是你媳妇,我把我唯一的闺女交给你了,你要照顾好薄荷。”
满仓望着满院子黑压压的人群,有人扛着猎枪,有人拿着杀猪刀,还有人扛着铁榔头。一场厮杀即将开始。金家殿的人都是勇敢的,保护家园,人人都不想做怕死鬼。
二赖子夹着腿假装去茅厕,三爷和刘叔三两下就把二赖子绑住了。
“你们都投降吧,只要给皇军粮食和牛羊,他们就不杀你们。”
二赖子话没说完,早有人用臭袜子堵住了他的嘴。
8
满仓他们含泪上路,人们都知道,这是生死离别啊。此时的泪水再多再大,也不是尽情挥洒的时候,大敌当前,命在旦夕,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即将开始。
满仓在前边带路,这条路,只有满仓知道深浅,也只有满仓知道哪条岔路能走下去。
满仓暗暗打着主意,把这些人送过东山,他就偷摸跑回来打鬼子。
薄荷离开阿妈的怀抱,泪水涟涟,紧紧跟着满仓,他们俩早就脱下拜堂穿的大红袍,换上一身便装。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慢慢走向东山深处。
告别了亲人,离开了家乡,这些孩子们刹那间成熟起来,就连平日里还尿炕的磨人精小嘎子,这时候也不哭不闹,乖乖地跟着满仓上路了。一个个闭着嘴,奋力攀爬,走得非常艰难,每前进一段距离都累得大汗淋漓。坡度太大的地方,需要前边的人拽,后面的人推,才能上一个壕坎。好在人多,大家齐心协力,互相帮助。太阳从山尖上露出笑脸的时候,这群孩子们已经钻进大山深处,四面悬崖峭壁,深山里再也望不见人烟。
满仓他们含泪上路,人们都知道,这是生死离别啊。此时的泪水再多再大,也不是尽情挥洒的时候,大敌当前,命在旦夕,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即将开始。
满仓在前边带路,这条路,只有满仓知道深浅,也只有满仓知道哪条岔路能走下去。
满仓暗暗打着主意,把这些人送过东山,他就偷摸跑回来打鬼子。
薄荷离开阿妈的怀抱,泪水涟涟,紧紧跟着满仓,他们俩早就脱下拜堂穿的大红袍,换上一身便装。其他人一个接一个,慢慢走向东山深处。
告别了亲人,离开了家乡,这些孩子们刹那间成熟起来,就连平日里还尿炕的磨人精小嘎子,这时候也不哭不闹,乖乖地跟着满仓上路了。一个个闭着嘴,奋力攀爬,走得非常艰难,每前进一段距离都累得大汗淋漓。坡度太大的地方,需要前边的人拽,后面的人推,才能上一个壕坎。好在人多,大家齐心协力,互相帮助。太阳从山尖上露出笑脸的时候,这群孩子们已经钻进大山深处,四面悬崖峭壁,深山里再也望不见人烟。
老族长被两个人轮流扶着,走得非常吃力,趁着大家休息的工夫,他给大家讲故事,讲岳飞抗金,讲戚继光抗倭,讲邓世昌,给大家鼓劲。满仓听着,握紧拳头,国恨家仇,让这个少年成长起来。他暗暗下决心,必须回到金家殿,去打鬼子。
忽然,老族长打开他的背包,露出哗啦哗啦的银元来,还有一些票子。在一个小纸盒里,竟然还有一些金银首饰。
老族长拉过满仓,意味深长地说:“孩子,这是我们屯的全部家当,你替爷爷拿好!”
满仓接过老族长的小口袋,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忽然,老族长一个欠身,又猛地一跃,我们那可爱可敬的老族长,翻进身旁的万丈沟壑,老族长浑厚的声音随风飘来:不要管我,大家安心上路吧。
老族长就这样悲壮地去了,为了不给大家带来麻烦。
满仓惊呆了,手足无措。
一只苍鹰划过天际,犀利地叫着,在头顶上盘旋着,不忍飞去,杂草树木在秋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好像一曲悲歌,在山谷间回荡。
所有人都跪下了,朝着沟壑磕头。大家彼此拥抱,泪水横流。他们彼此鼓励,不辜负老族长用性命换来的希望和时间,不辜负巴图和全屯人的良苦用心!
满仓终于下定决心,把这些孩子带到东边去!
太阳已经升入高空,金色阳光洒遍山谷,一支小小的队伍,在满仓的带领下,在山崖边向着理想的地方慢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