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塔
2018-05-18马三枣
文|马三枣
图|李 平
一
小云的奶奶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会写毛笔字了,在纸上刷刷点点,熟练得就像在春天松软的泥土里撒种。
奶奶对小云说:“没想到,写毛笔字还这么舒服。”
小云说:“奶,你那是做梦,真给你个笔,你就不行了。”
奶奶不吱声了。
奶奶小学没念完,摸了一辈子锄头、耙子、镰刀,一双手几乎长成了方形,怎么看也不像女人的手。这双手,干活灵巧,可是,握着笔杆在小云的卷子上签字,就不灵了。粗粗的指头总是斗不过细细的笔杆,名字写得张牙舞爪,每次都搞得小云直叫:“奶,卷子被你弄脏了!”
奶奶白天有忙不完的活计,晚上睡觉很香,已经很久不做梦了,现在突然做起了写字的梦,自己也觉得怪。
她望望窗外,大杨树静静的,叶子浓密茂盛,院子里的鸡咕咕叫。走出屋门,大日头立刻罩住她,要把她蒸发了。她给鸡食盆续上水,一群大鸡小鸡就叽溜叽溜喝起水来。以前她养了好几百只鸡,现在养不动了,只剩下二十多只。
放眼望去,菜园里的青菜蔫头耷拉脑,对面是玉米地,早该熟穗黄须了,却瘦小得像小清湖边的苇子。旱啊,今年雨水少得可怜。按理说,溪山村不怕旱,村旁那座高高的溪山上,叮叮咚咚叮叮咚咚,一条溪流总是欢快地唱呀唱,汇成了一片小清湖。可是,谁去挑水?家里只有她和孙女小云了,即使挑水,要挑多少水才解得了田地的渴呢?
小云奶奶和庄稼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看见地上干裂的口子,心里难受。难受了,夜里就睡不好,可是她不梦下雨,不梦种地,偏偏梦见写毛笔字,真怪。
忽然,小云奶奶看见门板上贴着的福字。那是去年腊月,山上大庙里的老和尚给写的,红纸经过大半年的风吹日晒,只剩下浅浅的粉色了,墨迹却依然黑得耀眼。终于找到梦的源头了,她笑了。每天进进出出,总看见这个大大的福字,你说它能不钻进梦里去吗?
二
午后的日头,把溪山上的大庙烤得白花花的,瓦片都要化作糖稀淌下来了。
老和尚走进观音殿,顿时就凉快了。这真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不管外边的日头多么毒,观音殿里老是凉丝丝的,像浸在水中。老和尚把锄头立在门边,摘了草帽,擦把汗,坐在八仙桌前,啜了一口茶,看见桌上凌乱地堆着几张毛边纸。
慧宽慌忙卷起毛边纸,说:“写好的,送回房里了。”
老和尚又啜了口茶,看见炉里的香已燃尽,就说:“静坐一炉香,酷暑得清凉,把香续上。”
慧宽赶忙点燃三炷香,在佛前拜了拜,赔了不是,夹着那卷毛边纸,溜出观音殿。
“小和尚!”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唤住了慧宽。
山门外进来的是小云,挎着柳条筐,几步就蹦到慧宽跟前。
“呀,你写的毛笔字?”毛边纸透出的墨迹,吸引了她。
“写得不好。”慧宽要藏。
小云手快,抢过去了。
小云刚展开纸,慧宽就要往回抢,她就边看边跑,边跑边看。大庙沉寂的午后,被脚步声、喊声、笑声,搅得热闹起来。
小云终于看够了,说:“写得真好,横平竖直的,教我练字吧。”
慧宽终于夺回了纸。
小云很认真地说:“我奶早就叫我练大字,今天又催我了,可村小学不设书法课。”
“反正别跟我学。”说着,慧宽去了殿后的禅房。
师父让他练“多宝塔”,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师父说,这种字体,清秀规整,最练心性。师父递他一本字帖,《唐颜真卿多宝塔碑》。每天上午,他在观音殿里迎候香客,没有香客了就练字。刚开始碰毛笔,他觉得这真是个怪东西。他以前用铅笔写字,也用过钢笔,只管按下去写就成了,可是,毛笔这东西软塌塌的,不听摆布,笔尖上的那一缕毛真狡猾,东躲西藏,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只大笨猫,被老鼠戏弄着。几年下来,他的毛笔字已经写得相当不错了,庙里的标牌、通知,都出自他的笔下,院子里的香炉旁写着“炉内烧香”,院角亭子里的那口古钟上贴着“不堪一击”。
三
老和尚接过小云挎着的柳条筐。那是一筐鸡粪,奶奶把鸡粪攒起来,够一筐了,就让小云送进大庙,肥肥菜地。
老和尚在山上开的那块菜地,种着茄子、青椒、西红柿,也种些玉米。一老一小,怎么吃得了这么多蔬菜呢?隔三岔五,慧宽就给小云的奶奶送一趟菜,进庙的香客也不会空手而归。
小云完成了任务,就溜达到后院来。这时候,慧宽怕师父检查他的字,正急急忙忙铺上一张新纸,准备好好写。
小云趴在窗口,一边看他写字,一边说:“知道吗,我奶做个梦,她会写毛笔字了。嘿,你说她这么大岁数,怎么突然想写字了呢?结果,任务落到我头上了,逼着我上山跟老和尚学,我觉得还是先跟你学吧,小和尚,你教教我吧!”
慧宽没抬头,心想:你呀,像假小子,是个比我还笨的超级大笨猫,一只大笨猫带着一只超级大笨猫逮老鼠,想想吧,会啥样?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了,手一颤,一个圆点写成了长撇。
他瞪了小云一眼:“前几个字挺好,这一笔,都毁了。”
“赖谁呀?笔在你手里。”小云得意起来,“你不教我,这就是因果。”
慧宽生气地关上窗子,小云赶紧顺门跑进屋里,摇头晃脑凑到桌前,也不说话,抓起笔,拽过纸,瞅一眼字帖,就写起来。笔尖一碰到纸,她就胆怯了,手不敢用劲,颤颤巍巍,像八九十岁的老太太,画出一道细细的浪线。
小云总是大大咧咧的,忽然变得这么小心翼翼,慧宽忍不住又笑了,说了声:“看我的。”
他铺开一张崭新的毛边纸,毛笔饱饱地蘸上墨汁,目光落在字帖上,起首是“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宝佛塔感应碑文”,慧宽落笔写了个“大”。
“这一横,写得真直呀。”小云赞叹。
慧宽的脸一热。师父说过,一横要有起伏,一竖要有轻重,不能写得跟木头棍子似的。
“瞎咋呼什么,横怎么能这么写呢?我故意写个错的,提醒你。”慧宽重新蘸墨,在旁边又写个“大”,“瞧,要有起伏,要回锋收笔。”
小云看着,点点头,接过笔,也要写个“大”,可是,刚一落笔,就戳出个大墨点子。
慧宽夺回笔,看着被按成扫帚似的笔尖,埋怨:“使那么大劲干啥?这是狼毫笔。”
“写个字还有狼嚎?”
“不是嚎叫的嚎,是狼的毛做的笔,叫‘狼毫笔’,很贵的。”
“我哪知道它那么软呀。”小云一脸无辜。
慧宽把笔尖在砚台上靠靠,捋顺了毛,继续示范。
跟小云比起来,慧宽写毛笔字的确有灵气。小云整天看的都是学校的教科书,用的是水性笔。慧宽读的却是佛经,繁体字,竖排,师父那本《芥子园画谱》他也用毛笔描过许多遍。收下小云这么个徒弟,他开始有老师的样子了,一笔一画,全神贯注,累得满头是汗。
过了好半天,小云才抬起头,一把推开窗户:“哎呀,忘开了,闷死人啦!”
尽管热风懒洋洋的,扑进来的时候也带着清新。慧宽深吸几口气,继续俯身写着。看着小云一笔一画组成的字越来越像样儿了,俩人都高兴。他们一直写到了太阳偏西,写得有滋有味。
老和尚拎来一口袋蔬菜,装在小云的柳条筐里。小云挑了几张写得不错的字,挎起筐,连蹦带跳下山了。
大庙在半山腰,能眺望整个溪山村。村里升起了炊烟,这一缕那一缕,相距很远,像报信的烽火台。围着村子的是田地,尽管旱得厉害,远远望去,仍然大片大片绿油油的。可是,那绿色的大都不是庄稼,而是野草。溪山村偏僻,年轻人都进了城,一些长辈也跟着去照管家务,田地就撂了荒。小云的爸妈让小云和奶奶也进城,可是,奶奶是说什么也不肯挪窝了。小云呢,爸妈说正在给她联系城里学校,听说上初中就能进城了。一想到要进城,小云欢蹦乱跳的脚步就沉重了。她跟爸妈进过城,到处是人,遍地是车,房子像鸟窝一样窄小。她说,妈,让我进城,我能憋疯。妈妈说,你要是还不进城,妈能急疯。
“叮咚叮咚,叮叮咚咚……”山路旁,溪水欢唱,滋润着小云的心田。她从筐里摸出个西红柿,蹲在溪边洗了洗,“吭哧”一口,酸甜的汁水顺着嘴角淌。
这时,鸟儿归巢,盘旋着欢叫着,叽叽喳喳伴着叮叮咚咚,热闹极了,惹得小云抬头仰望,晚霞映着她的脸颊,红彤彤的。
四
正值暑假,小云有的是时间,天天下午都来大庙,一练就是三四个钟头,直到太阳落山。字呢,进步很快,她摸准了毛笔的性子,起按回转,就像使筷子似的自如了。她每天都带回去几幅字给奶奶看。
奶奶识字不多,却爱看,左端详右打量,笑眯眯地说:“奶小时候,教我们的张先生字写得好,大家都羡慕,大庙里挂的对子就他写的。要是家里条件好,一直学下去,奶也能写一手好字。”
“现在大庙里挂的就是张先生的字吗?”
“张先生的字早就砸了,这是后换的。”奶奶把小云的字叠好,摞在炕柜上,“张先生的字,我还记得呢,很黑很粗,富富态态的,有钱的人家,都花钱请他写字呢。腊月里,他给村里家家户户写春联、写福字,是不要钱的。那时候,咱村子大,几百户人家,要不大庙能建到咱村旁边吗?张先生家里红彤彤的,挂满了春联、福字,你相中哪副,就拿哪副。张先生还备了糖块,还有白面大馒头,随便吃,我们小孩不取春联也老往他家跑,我爹,就是你太爷,还因为这事揍过我呢。”
说到过年,奶奶的话多起来。过年那些日子,天寒地冻,可是整个溪山村却像掀开盖的笼屉,热气腾腾的。街上,孩子多,穿着新衣新裤,捏着爆竹,提着鞭炮,挑着灯笼,兴冲冲地忙活着,挨家挨户去拜年,衣兜塞得鼓鼓的。远远望去,真像一幅喜庆热闹的《百子图》。大人们都在屋里忙,蒸黏豆包、包饺子、炸丸子、烀肘子,喝酒的,打牌的,推开每家的门,都满屋子人,四世同堂的,三代同堂的,一个都不少。如果是小孩子来拜年,爷爷奶奶姑姑婶婶大姨二姨三舅一顿拜,屋里就掀起一阵热闹的小高潮。大庙里的香火也旺,旺得不得了,求福的,还愿的,整日整日,青烟缭绕,宛若仙境。
有一天练字的时候,小云发现字帖上“千福寺”的“福”字好看,奶奶是喜欢福字的,老和尚送的福字,奶奶总是很当回事儿。小云想:我要写一个,写得漂漂亮亮的。她就多临了几遍,越写越顺手,就用一张大纸写了个黑黑大大的“福”,卷起来,挎上柳条筐,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她兴冲冲进了大庙:“小和尚,我奶夸我了,说我写得好,像张先生的字,张先生的字能卖钱呢。”
慧宽正在换香,双手合十,在佛前拜三拜。
“奶奶让我专门练这个福字,练好了,写在大红纸上,腊月二十三,给村里每家门上贴一个。”小云围着慧宽直转圈,“我奶也要写毛笔字。”
“她不认得多少字,咋写呀?”
“她说她只写一个字——田,福字底下那个田。”
慧宽变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有一次空闲的时候,慧宽翻开字典,查“田”字,老和尚走过来,看他对着“田”字出神,就提笔写了个“田”。
慧宽、小云都好奇地看看师父。
老和尚笑着说:“别看田字简单,只有五笔,却是人们的依靠,就是佛祖菩萨也不能不食人间烟火,看供桌上摆的是什么?馒头、花生、桃子,哪样离得了田?”
说着,老和尚一笔一画写起字来:福、富、男、畏、疆、画……
“这么多带田的字,以前我还真没注意过。”小云凑近了看。
“幸福离不开田,富贵全靠田,男儿要能撑起一片田,从古到今,人们敬畏的是什么?就是田。国家的疆土有两块田,田还是一幅最美的画……”
听着师父的话,慧宽和小云的眼前一亮又一亮,仿佛看到了翻滚着麦浪、缀满了果实的田园。
小云自言自语:“怪不得我奶要写田字呢!看来,我奶挺有水平啊。”
五
大庙的菜地临着溪流,收成出奇的好。
8月里,紫茄子生得尤其茂盛,除去送给村民和香客的,还剩不少。老和尚犯了愁,茄子水分足,属于新鲜蔬菜,没法在菜窖里储存,搁几天就会烂掉的。
小云皱皱眉头,说:“运到镇上,卖了吧。”
老和尚种菜,从没想过卖钱,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师父,我奶总说庙里的蔬菜养人,拿出去卖了,不就养了更多的人吗?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好好,卖了吧。”小云巧嘴,说得老和尚脸上堆了笑,“不过,谁去卖呢?”
“我,还有小和尚,我和他一起去。”
慧宽慌忙摆手:“出家人,怎么能去卖菜呢?”
“我们也卖字。”小云跑进观音殿,取出慧宽的字,“瞧一瞧,写得多好啊!”
慧宽赶紧夺了过去。
“卖画也行,把你的画画本子拿来。”小云故意气他。
老和尚说:“这个暑假,你们的字是越写越好了,虽然还不够卖的水平,但是可以写一些佛家语、吉祥话什么的,送给有缘人呀!”
慧宽涨红了脸,说:“我……我张不开嘴。”
“我吆喝,用不着你,你那张嘴留着念经吧。”小云说。
“那我也不去。”慧宽转身要走。
小云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你不去也得去,揪着你的耳朵去!”
慧宽疼得嗷嗷叫。
“多宝塔”三个字,慧宽写得熟,他就写了好几幅“多宝塔”。师父告诉他,城里人心乱,喜欢《心经》,他就抄了几份《心经》。小云呢,专写福字。大夏天,送福字,不是时候,可是谁会讨厌美好的祝福呢。
第二天,他们装了满满一麻袋紫茄子,一大早就乘公交车去镇上了。朝阳刚刚探出头,车上乘客很少。一个小和尚,一个小女孩,抬着一麻袋茄子上了车,立刻引起注意。
一位邻村的大婶说:“这不是大庙里的小和尚吗?这么早,干啥去呀?”
“卖菜,送字。”慧宽有点儿腼腆。
“哎呀,你们庙里的菜可是宝,听说吃了大庙里的菜,能活到九十九呢!老和尚的字也写得好,送给谁呀?”
“字,是我们写的。”慧宽小声说。
“拿出来看看,能比得上老和尚不?”
“不敢跟师父比,我们只是诚心诚意地写。”慧宽不想拿出来。
可是,小云手快,已经打开口袋,把字拽出来了,一张一张展示。
大婶啧啧赞叹:“小孩子,有出息。”
一位戴金丝边眼镜的叔叔凑过来:“颜体,多宝塔,挺像挺像。”
小云追问:“是‘福’字像,还是‘多宝塔’像?”
“都像啊,”眼镜叔叔瞅瞅他俩,“一个大气,一个秀气,颜体字的两种风格,我一样买一个。”
“字是用来结缘的,喜欢就送给您。”慧宽忙说。
眼镜叔叔又看看油亮亮的紫茄子,问:“多少钱?”
“五毛钱一斤。”小云抢着答,“师父说,就为了让大家都尝尝鲜。”
“我全包了。”他掏出一叠钞票,“给你们500元。”
小云说:“用不了这么多钱,只卖五毛钱一斤。”
“剩下的,是我给庙里的香火钱。”眼镜叔叔要把钱塞给慧宽。
“香火钱要当着观音菩萨的面儿给。”慧宽不接,“再说,这茄子是要让大家尝的,不能都卖给你一个人。”
最后,眼镜叔叔拿了5个茄子、两幅字,慧宽不得不收了100块钱,他兜里实在没零钱可找。
大婶说:“小伙子,你有口福了,庙里的蔬菜都是喝着溪山上的泉水,浇了村里的有机肥长起来的,跟上了化肥长出来的菜比,味道不一样的。”
眼镜叔叔把茄子捧到鼻子前,闻了闻,笑着说:“嗯,闻到小时候的味道了。这种蔬菜,溪山村多吗?”
“今年旱,村里人进城的又多,溪山村都快成荒地了,我奶要愁死了,叫我爸我妈回来帮忙,他们说城里活忙,脱不开身。我奶说,人气没了,地气就不足,天气也跟着作乱……”小云说。
“孩子,别急,我们公司正在开发绿色农作物栽培项目,也许你们溪山村适合。”
小云不太懂得他的意思,便说:“只要能让田里热闹起来,我奶就高兴。”
“好,过几天我就去看看。”
听了眼镜叔叔的话,小云伸出手,说:“说定了,我们拉钩!”
六
节气已近寒露,金风开始盘旋。
老和尚煮了一锅苞米,慧宽、小云一人一穗,坐在庙门前啃。啃着啃着,望见冷清的村子,他俩一下子都安静了。慧宽想起以前的秋天,他往山下眺望,看见家家户户把苞米挂在树上晾晒,一穗穗苞米装饰着的大杨树,像金灿灿的宝塔。小云也记起过去的情景,田地里收割了稻子,打谷场上就堆起了高高的草垛,像座宝塔,整个村子都弥漫着干稻草的香气,她和伙伴们在软绵绵的草垛上爬来爬去,藏猫猫、过家家……
这时,山下驶来一辆面包车,下来七八个人,在小清湖旁站了一会儿,就议论着什么,拾级而上,向大庙走来了。慧宽赶忙站起来,去殿前迎候香客。
几个人进了观音殿,其中一位叔叔问:“小师父,还认得我吗?”
慧宽抬头仔细端详,戴着金丝边眼镜,哦,是公交车上的眼镜叔叔。
“吃了你们的茄子,总也忘不了那纯正的味道,特意带几个朋友来看看。”
“可是,现在没茄子了,菜窖里只有土豆、萝卜、大白菜,还有新煮的苞米。”
眼镜叔叔笑了:“我们不是来吃茄子的,是要看看生长茄子的地方。”
慧宽带着客人们庙前庙后转了转。溪水叮叮咚咚地奔流着,歌唱着,比夏天还要欢快。一位客人灌了一瓶子水,拔凉拔凉的,举起来对着太阳看。
“这是山泉水,干净,能直接喝,源头就在山顶的龙溪潭。”慧宽介绍着,“庙里的菜地浇的就是这个水。”
“吃苞米啦,大庙里种的。”小云端来一盆热腾腾、香喷喷的煮苞米,分给客人们,然后凑到眼镜叔叔跟前,“叔叔,你不是说,能让咱村的田里热闹起来吗?”
“是啊,你们村的情况,我们知道了,是块宝地,我们正在考虑把绿色基地建在这里呢。如果搞好了,你们村的农作物,就是一座多宝塔。”
回到家,小云把这件事讲给奶奶听。
奶奶说:“我看这个绿色基地有希望,电视里总报道绿色农作物的事儿,国家支持。”
晚上,小云的奶奶又做梦了,梦见山上的溪水分成好几股,叮叮咚咚往下淌,跑进村子,钻进田里,稻穗呀、苞米啊,喝得饱饱的,都来了精神。奶奶还梦见,她写了个大大的“田”字,笔画笨拙粗壮,真像庄稼地里长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