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体性困境的致因探究
2018-05-14郑礼肖孙晓晖
郑礼肖 孙晓晖
[摘 要]主体性是人的主体意识及其在实践中生发出的各种主体行为的总称,主要表现为自主性、能动性和创造性。主体性困境表现为人的主体意识、主体行为得不到充分发挥。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主导逻辑,也是主体性困境生成和深化的主要原因。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劳动二重性的物化状态出发,厘清了资本逻辑表现为物化逻辑的现实,从货币关系下价值与其货币表现之间的矛盾运动中阐述了资本逻辑表现为货币逻辑。在当代社会,符号逻辑成为资本逻辑突出的表现形式。物化逻辑、货币逻辑以及符号逻辑构成了资本逻辑三种重要的表现形式。物化逻辑、货币逻辑和符号逻辑体现在经济生活的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四个环节中,并在不同程度上制约了主体性的发挥。物化逻辑在生产领域的统治表现为人成了资本的对立面,人的劳动成了异化劳动,主体性困境由此生成;货币逻辑在分配和交换领域的统治表现为人成为资本家增加货币量的工具,深化了主体性困境;符号逻辑在消费领域的统治表现为符号创造并满足了人的各种虚幻要求,人内在的精神追求被符号逻辑所主宰,使主体性陷入深度的困境之中。
[关键词]主体性困境;资本逻辑;物化逻辑
[中图分类号]A811;F0-0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18)02-0016-06
主体性是指人作为主体在与客体的交互活动中占据主导地位,并在这种活动中发展出自身的自觉、能动以及创造的特征[1]。主体性是确保人的生命的本质力量得以展开的基本要素。自文艺复兴以来,人的主体性开始逐渐觉醒,在工业革命的推动下,主体性更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然而,主体性在取得巨大成就的同时,也处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独立性建立在“物的依赖性”的基础之上。这种“物的依赖性”成了人被物化的前提,劳动异化为一种生存手段,不再具有自由自觉的本性。主体性中的自主性、能动性、创造性被压制,陷入“被殖民”的困境之中。走出主体性困境,首先离不开对主体性困境生成致因的探究。资本逻辑是作为物化的生产关系的资本的自身矛盾运动的规律,是主宰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客观力量[2]。资本逻辑是对现代社会本质属性以及人类活动方式基本特征的根本性概括,深嵌于人的意识与实践活动之中。这使得我们在研究主体性困境时,注重从资本逻辑的特征及其对主体行为的影响出发,才有可能将主体性困境的致因诠释出来。
分析资本逻辑对主体性困境的作用可以从以下两个方面来展开。一方面,在《资本论》中,马克思对资本逻辑的研究主要从由劳动二重性的物化形态产生出的资本逻辑的物化形态以及在货币关系下价值与其货币表现(价格)之间的矛盾运动这两个方面展开,前者使得资本逻辑具有了物化逻辑的形态,而后者则让资本逻辑获得了货币逻辑的形态。同时,资本逻辑推动了消费社会的来临,而消费社会的发展使得消费进入符号消费领域,符号逻辑带来了对人的主体性的更大压制,符号逻辑也成为资本逻辑当代形态的最重要形式之一。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资本逻辑的研究理路以及作为资本逻辑当代表现的符号逻辑成为我们研究资本逻辑及其对主体性作用的重要理论线索。另一方面,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将整个社会的生产与再生产看作是由生产、分配、交换以及消费四个环节组成的有机体系。生产活动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活动,生产、分配、交换以及消费是人类社会最基本的存在方式与活动形式。从广义上讲,生产是通过劳动创造产品的过程,分配是包括生产资料分配与消费资料分配的过程,交换是包括产品交换与活动交换在内的过程,而消费则是人们为满足自身生存与发展需要而购买和消费各种生活资料的过程。生产活动决定并制约着包括政治、文化、精神活动等在内的其他一切活动,因而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也成为影响人的主体活动的基础环节。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逻辑主导着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四个环节。从这四个环节出发探究资本逻辑对人主体性的影响,成为透视人的主体性困境成因的关键。由于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具有相对独立的特征,资本逻辑在这四个环节中就获得了相应的表现形式,并影响着人的主体性的发挥。资本逻辑在生产领域、分配与交换领域以及消费领域分别以物化逻辑、货币逻辑以及符号逻辑的形式主宰着人们的活动。
一、物化逻辑与主体性困境的生成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对资本逻辑研究的一条重要理论线索就是从由劳动二重性的物化形态生发出的资本逻辑的物化形态出发,并由此得出物化逻辑这一资本逻辑的表现形式。物化逻辑在资本主义生产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突出表现为人成为资本的对立面,是主体性困境的生成根源。
(一)作为资本逻辑表现的物化逻辑
劳动二重性的矛盾运动使其物化为商品二重性,在剩余价值转化为资本后,商品二重性进一步物化为资本二重性。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必须以物化形态来实现,即资本家通过占有生产资料并雇佣工人进行劳动。在这种逻辑下,资本逐渐分裂为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两个形式,且不变资本掌控可变资本。生产部门也由此分裂为生产作为不变资本物质形态的生产资料生产部类与作为可变资本物质形态的消费资料生产部类。作为社会关系的资本,最终物化成整个社会的物质生产结构,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运行过程发展为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过程,从而产生出物化形态的资本逻辑。在生产领域,资本扩张的意志通过物质形态的资本逻辑展现出來。在马克思看来,人的主体性是在社会实践中不断生成与发展的。生产实践是社会实践的基本方式,对主体性的生成与发展起着决定性作用。物化形态的资本逻辑凭借在生产领域的统治地位,要求将全部要素转化为资本增值的要素,将人作为资本的对立面,资本压抑了人的主体性力量,并将自身建构成支配人的主体,在此过程中主体性困境也逐渐生成。
(二)物化逻辑在生产领域的主宰与主体性困境的生成
资本主义私有制与社会分工是主体性困境生成的根源。私有制是资本主义的“万恶之源”,“私有制使我们变得如此愚蠢而片面,以致一个对象,只有当它为我们拥有的时候,就是说,当它对我们来说作为资本而存在,或者它被我们直接占有,被我们吃、喝、穿、住等的时候,简言之,在它被我们使用的时候,才是我们的”[3]。在由私有制主导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追求剩余价值成了绝对规律。在资本主义私有制这个实物形态的支配下,剩余价值量的大小以占有生产资料与劳动产品的数量的多寡体现出来,资本逻辑因而以物化形态表现出来。在物化形态的资本逻辑下,工人的价值以物的形式被体现出来,“劳动力只有在它会把生产资料当作资本来保存,把自身的价值当作资本再生产出来,并且以无酬劳动提供追加资本的源泉的情况下,才能够卖出去”[4]714。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资本逻辑不但没有使人得以解放,反而使包括人在内的一切,都被打上物的标签,物化劳动代替了自由自觉的主体性活动,个人陷入了全面奴役与受压迫之中。社会分工的发展促进了私有制的产生,而私有制的发展进一步深化了不合理的分工。劳动者成了资本家获取剩余价值活动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成了原子式的孤立个人,丧失了个人生活的全面性和自主性。
资本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关系,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成了一种颠倒了的社会关系。资本逻辑应用到生产领域主要表现为以资本增值为目的的价值增值过程并且对生产过程产生主导作用。在这个过程中生产执行了资本增值的意志,价值增值统治了整个生产过程,劳动只剩下工具性功能。在资本追逐增值的洪流中,资本的本质属性出现了颠倒,作为充当一般等价物的货币成为人们竞相争夺的目标,而作为价值的物质承担者的使用价值却被当作货币的表象,抽象劳动也因其形成价值而取得对具体劳动的支配权。使用价值、具体劳动成了各自对立面的价值以及抽象劳动的表现形式。这两种颠倒背后反映的其实是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的颠倒。为了创造出一个服务于资本追逐剩余价值的“普遍有用性”的生产体系,私人劳动的特性被压抑甚至抹杀,千篇一律的、无差別、功利性的社会劳动成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基本样态。使用价值与价值、具体劳动与抽象劳动、社会劳动与私人劳动的颠倒实质上说明了人与物的关系出现了目的与手段的价值颠倒,反映了资本的物质内容对于其形式规定的“僭越”。资本逻辑开始以物化形态在生产领域“大行其道”,“死劳动统治活劳动、物统治人、产品统治生产者、神秘的主体统治真实的主体、客体统治主体”[5],使得主体性陷入困境之中。
物化逻辑表现在生产领域的直接结果就是产生了雇佣劳动。资本扩张的意志反映在生产领域就物化为资本家凭借占有的生产资料雇佣工人进行劳动。资本逻辑表现为资本家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占有进而控制劳动者,资本家拥有了对劳动者的支配权并进一步拥有对劳动行为的支配权,劳动者成为被支配的“机器人”。在这个情形下,工人“不是‘自由的当事人,他自由出卖自己劳动力的时间,是他被迫出卖劳动力的时间;实际上,他‘只要还有一块肉、一根筋、一滴血可供榨取,吸血鬼就决不罢休”[4]349。当劳动不是一种自由自觉的活动,而仅仅是一种谋生手段时,劳动异化就产生了,人的主体性也随之式微。可以说,资本主义条件下的雇佣劳动本质上就是一种异化劳动,是主体性自身的分裂和倒置。在雇佣劳动中,劳动背离了人的生存本质,成了控制和主宰人的形式,工人必须在资本家或其代理人的监督下劳动。劳动成为资本借以奴役和剥削工人的形式,“劳动在这里也仅仅是一种被迫的活动,它加在身上仅仅是由于外在的、偶然的需要,而不是由于内在的必然的需要”[6]。资本家实现剩余价值和资本增值的目的物化为对工人生产的劳动产品的占有,因而劳动产品的数量多寡与质量高低成为资本家评价工人效用的标准,在这种情形下,工人虽然创造出了劳动产品,但是却被劳动产品这一异己力量所支配,主体性被遮蔽。在异化劳动中,人被异己的物质力量与精神力量所主宰,伴随着劳动产品、劳动本身与劳动者相异化,劳动者能动性进一步丧失,其主体性沦落为异己的物质力量的附属物,只能片面甚至畸形地发展。资本家也同样被资本逻辑所主宰,成了资本扩张意志的执行者。
二、货币逻辑与主体性困境的深化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从货币关系下价值与其货币表现之间的矛盾运动出发,看到了资本家对剩余价值的追求转化为对货币量的追逐,并得出了货币逻辑这一资本逻辑的表现形式。货币逻辑主要体现在资本主义生产的交换与分配领域,使劳动者成为资本家追逐货币的工具,进一步加深了主体性困境。
(一)作为资本逻辑表现的货币逻辑
资本主义条件下的商品生产以获取利润为目的,而利润以货币的形式体现出来。货币是在长期交换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商品。随着货币的产生与发展,商品世界逐渐两极化为代表不同使用价值的具体商品与只代表商品价值的货币。资本逻辑在这种关系之下,就沿着价值与价值的货币表现,即价格之间的内在矛盾展开,这也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揭示资本逻辑运行的一条重要路径。资本在扬弃了使用价值之后,货币量就成为衡量商品价值的唯一形式,资本追逐价值增值的诉求就转化为对货币量的追求。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剩余价值脱离了具体的商品载体,以货币形式表现出来,货币成为资本家竞相争夺的对象。利润、利息以及地租是剩余价值的价格表现,在现实中也以货币的形式表现出来。在分配领域中,工资也采取货币的形式表现出来,货币成为衡量劳动力价值的唯一标准。可以说,在交换与分配领域,货币已经占据主导地位,货币形态的资本逻辑也成为主导的资本运行逻辑。货币逻辑在现实中表现为对货币量的无止境追逐,这势必会加剧竞争、甚至引发危机,从而在物化劳动之后进一步加深主体性困境。
(二)货币逻辑在交换和分配领域的主宰与主体性困境的深化
社会分工的出现产生了交换的必要性。交换一开始是“自由人”之间为满足需要而将各自拥有的物品进行等价交换的过程。这种交换为主体性的实现提供了物质保障,从而使主体性得以发展。然而,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交换成了一种形式上、表面上的虚假交换。在经济活动中,价值规律要求劳动物化为商品,人的社会活动则成了物化活动,这使得“物的世界的增值与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7]。资本与劳动的分离使得劳动者在与资本家进行交换的过程中处于不平等的地位,“以劳动为尺度的等价物的交换,会转化为不通过交换而对他人劳动的占有,转化为劳动与财产的最彻底的分离”[8]513。资本主义的交换不仅是形式上的,其实质是对交换的否定,是资本家对工人的压迫,“资本和劳动之间的交换(其结果是劳动价格),尽管从工人方面来说是简单交换,但从资本家方面来说,必须是非交换”[8]283。在分配领域同样也是如此,资本家凭借对生产资料的占有权而占有工人的劳动,而工人只能获得维持生活的工资。这种交换的虚假性与分配的不公平性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工人主体权利的消解,其主体性也随之陷入困境之中。
剩余价值在全社会进行的分配是借助于资本之间的市场竞争实现的。在货币成为剩余价值的外在表现形式后,竞争就体现为对货币的无限追逐。竞争起源于交换领域,但其对主体性的影响主要通过交换对生产的反作用来实现。货币竞争压力通过不同途径转化为对劳动者主体性的压制。竞争的压力一方面,转化为对缩小成本的渴求,由此带来了劳动者劳动强度的提高以及劳动报酬的下降。随着竞争程度的不断加深,劳动者生产负担越大,生活条件越艰苦,就越成为资本的奴隶,其主体性越被剥夺。另一方面,竞争压力转化为对超额剩余价值的追求,这就需要不断提高生产技术水平,机器大工业成了占主导地位的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带来了劳动力需求的不断下降,失业的劳动者因为缺乏物质保障,主体性进一步沦丧。未失业的劳动者则遭受到更多的压力与剥削,大工业生产中的机器不但没有成为代替劳动者劳动、降低劳动强度的工具,反而成为加深劳动者剥削地位的手段。在分配领域,劳动者为获得工资,必须参与到激烈的竞争之中。劳动者必须淡化甚至放弃对自身发展需求的追求,以专注于提高满足生产需要的技能。竞争的残酷性又迫使劳动者采取对他人漠不关心的态度,形成个人主义的观念。可以说,对货币的追求成为竞争的目的所在,资本意志以对货币的无限追求的形式贯穿在竞争的始终。
货币的产生使得商品的使用价值与价值之间的矛盾发展为商品与货币之间的矛盾,从而有助于解决商品交换的困难,促进商品经济的不断发展。然而,货币的出现没有也不能解决商品经济的基本矛盾。在资本主义社会,货币形态的资本逻辑一直处于自相矛盾之中,当私人劳动与社会劳动之间的矛盾扩大到无法用外力解决时,经济危机就会爆发。危机对深化主体性困境的作用是多方面的:首先,危机使得劳动者的基本需要无法满足。在经济危机发生时,大批劳动者丧失了收入来源,生存和生活面临困境。为保障住房、教育等基本需求,很多人不得不进行超前消费、透支消费或者是贷款。巨大的生活压力迫使人们必须从事以追求货币收入为目的的活动,劳动成了谋生的手段。其次,危机使得劳动者的其他需要无法得到满足。一个全面发展的人,應当在满足基本需要的基础上,自由自觉地从事诸如文学、艺术、发明等方面的创造性活动。然而,当基本需要尚无法满足时,当货币仍是他们的首要追求时,就不存在进行其他活动的物质前提。最后,经济危机表现了需要无法满足的匮乏性。匮乏性需要是人们各种经济行为发生的本源动力之一,在资本逻辑的作用下表现为对货币的追求。劳动与生产被迫服从于资本的扩张与资本主义的占有方式,劳动者只有在保证资本以最快程度增值的前提下才能获取生活资料。在这种情况下,劳动者作为人的需要被忽视乃至扼杀,而所谓的生产过剩也只是匮乏性需要的表征而已。
三、符号逻辑与主体性困境的固化
伴随着科技革命与经济全球化的不断深入,资本逻辑获得了更大的发展空间,在冲破时空障碍的过程中获得了全新的表现形式,即符号逻辑。符号逻辑的作用主要体现在消费领域,对符号消费的崇拜与追逐逐渐渗透到精神层面,使得主体性困境进一步固化。
(一)作为资本逻辑表现的符号逻辑
在当下社会,生产仍然占据支配地位,但消费环节在生产活动中的重要性正不断提升,创造消费日益成为经济生活领域的核心话题。资本家出于资本增值的目的,采用操纵符号的系统行为来控制消费,“流通,购买,销售,对作了区分的财富及物品、符号的占有,构成了我们今天的语言,我们的编码,整个社会都依靠它来沟通交流”[9]。当今社会越来越成为一个无止境地创造符号、塑造符号以及增值符号的时代。实物形态的资本也逐渐向抽象化的符号形态演变,进而产生了资本符号的样态。资本符号成为“资本社会化”以及“社会资本化”的载体与现实形式。资本逻辑与符号的这种共生使得当下资本主义社会以符号逻辑的形式主导着消费领域。符号逻辑是资本逻辑的功能化与当下表现,其出现意味着资本逻辑对人的统治由物质层面深入到了精神与文化层面。资本逻辑借助于符号实现对人的控制,并向经济、政治、文化、精神等诸领域全面迈进,人的物化形式变得更加隐蔽,个体的主体性持续沦丧,集体也处于无意识之中,这成为主体性困境不断固化的重要因素。
(二)符号逻辑对消费领域的主宰与主体性困境的固化
在符号逻辑的主导下,符号消费成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主导消费形式。符号是对现实事物的抽象表达,是人与外界事物交流的媒介。借助于符号的独特功能,资本将自己的扩张意志转化为消费者对于消费品符号价值的追求,让人不知不觉地陷入消费漩涡中,成为资本的附庸。人们为了享受符号的“魅力”,“自觉地”创造符号,并“自愿地”为符号疯狂。这种表象的背后,实质是资本逻辑主导下资本家计谋的又一次得逞。在符号逻辑统治下,人们受符号的控制与支配,我们并非在购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是符号告诉我们应该买什么,人成了被动接受指令的生物,主体性困境进一步加深。在认知符号学中,隐喻与象征均涉及了人类普遍的联想能力,但隐喻与象征相比,隐喻在符号与表征对象之间具有更大的概念关联性。按照皮尔士的观点,隐喻较象征而言,解释项更加丰富饱满,符号接受者能够唤起更大的“心理效应”或者“思想”。资本为了在迷惑消费者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对消费者的控制,在符号与消费品之间更多采取了隐喻的方式,在符号与消费品之间构建起一种强大而又隐蔽的类比性与关联性,使得人们在无意间服从符号的统治,丧失了诸如探索、控制以及超越等反映主体性的追求,进而加深了主体性困境。
人创造了符号并赋予符号以特殊的含义。在商品消费领域,符号隐喻身份与地位,符号消费成为人们借以体现自身价值的重要方式。在资本家主导的符号消费下,符号取得了控制和支配人的地位,成了符号拜物教。符号拜物教是“一种意识形态拜物教,所揭示的不是对实体物的迷恋,而是对符码的迷恋,它控制了物和主体,使他们屈从于它的编排”[10],个体的主体性面临着沦丧的风险。人们试图在消费中获得尊重与满足,确立自身价值,从而陷入单纯“为身份而消费”的怪圈之中,变得更加迷茫。在符号逻辑主导下,人们开始放弃那些诸如理想、崇高、奉献等传统的精神诉求,转而放纵自身的欲望,将自身置于符号逻辑的掌控之中,由此导致消费主义、享乐主义、拜金主义盛行。人们感知自身存在以及获取社会认可的方式只能是依靠持续、无节制的消费,消费能力有限的人为不能消费而痛苦,有消费能力的人因无限膨胀的欲望而苦恼。这样的一种消费方式,已经脱离了单纯为满足生存与发展而消费的目的。这些问题所涉及的已经是个体主体及其生存意义的问题。人们已经不再追问生命的终极意义究竟为何,也不再关注人类社会的共同信仰,流露出来的只是对“消费者主权”的向往,对各种被资本家炮制出来的符号的崇拜与陶醉。这种扭曲的心理诉求反映出以符号逻辑展现出来的资本逻辑对个体主体性的扼杀。
符号逻辑的形成过程实际上是对传统意义上的社会符号的解构和重构过程。在此过程中,传统人文精神中阻碍资本扩张的共同体观念、集体意识被消解,资本主义人文景观被塑造出来,人们逐渐处于集体无意识状态。在借助符号构建起来的具有差异秩序的社会之中,消费成为一个意义系统。符号逻辑将符号与商品联结在一起,产生出符号化的商品,并赋予其标记社会等级或者社会层次的功能,不同意义的符号商品代表不同的阶层或者等级。一个人处于哪个等级或者层次不在于拥有财富的多少,而在于其消费了归属于哪个等级或者层次的商品。人们通过消费不同符号意义的消费品明确自身地位,获得相应的社会身份。这迫使人们为获得尽可能高的社会地位而进行无节制的消费,一边是占据着绝大部分资本的富人为满足自己欲望而进行大量消费,从而导致大量浪费,另一边是不富裕的人们不得不为消费“铤而走险”,通过贷款、借债等方式来获得个人的“自由选择权”。符号逻辑不仅使社会分层深化,而且还加剧了地位竞争,滋长了攀比、炫耀之风,带来了社会关系的紧张。这种符号系统还将人单一化为纯粹的消费者,人的一切活动似乎都可以在“效益至上”的逻辑中顺利进行,社会责任感、奉献精神、牺牲精神等被抛弃。这种高度的个人主义生活方式必然削弱社会共同体生活,导致社会理想观念淡薄、集体意识缺失等问题。
四、结语
资本逻辑是资本主义社会发展的主导逻辑,其在生产活动的生产、分配、交换与消费四个环节中表现为物化逻辑、货币逻辑以及符号逻辑。由于在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总体过程中,生产是占有决定地位的起始环节,是其他一切环节的前提与基础,这决定了物化逻辑的基础性地位。物化逻辑统摄了货币逻辑与符号逻辑,成为主体性困境的产生之源。又由于分配、交换和消费对生产起着能动的反作用,这使得货币逻辑与符号逻辑进一步强化了物化逻辑的地位,人的主体性困境越发加深。物化逻辑、货币逻辑以及符号逻辑分别主导了主体性困境的生成、深化与固化。由于生产活动影响并决定着其他一切活动,资本逻辑也必然会渗透到包括政治生活、精神生活等在内的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主体性困境也随之由生产领域扩散到政治、精神等其他领域中,人的主体性陷入全面困境之中。
由于实行改革开放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资本在我国经济社会的发展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资本逻辑成为社会生活中一支不可忽略的力量。正确认识资本逻辑在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具有重要意义。由于我国实行社会主义制度,其本质是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因而,我国社会发展的主导逻辑是遵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发展逻辑,资本逻辑只是整体发展过程中局部社會现象形成的重要因素。所以,我们要继续发挥资本逻辑的积极作用,又要防止资本逻辑过度发展而带来的人的主体性困境。
[参 考 文 献]
[1] 郭湛.主体性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23.
[2] 鲁品越,王珊.论资本逻辑的基本内涵[J]. 上海财经大学学报,2013,(5):3-9.
[3] 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89.
[4] [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5] [捷克]科西克.具体的辩证法[M].傅小平,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9:2.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9:38.
[7] [德]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51.
[8]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M].北京: 人民出版社,1979.
[9] [法]鲍德里亚.消费社会[M].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71.
[10] [法]鲍德里亚.符号政治经济学批判[M].夏莹,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