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中的女性形象——兼论古代日本女性地位

摘要：《源氏物语》作为日本古代文学的代表，一直是日本文学研究中的一座高峰，其作品之伟大之处就在于既有在文学上的伟大开创，也有在历史学方面的巨大贡献，它是一部介绍和展示日本古代文化、日本平安时代贵族生活的优秀资料，其值得研究之处也不胜枚举。而在这样一部内容广博的世界名作中，却一直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在支撑并牵引着故事的发展，这就是《源氏物语》中的女性。本文的主要目的就是对《源氏物语》中几位形象较为突出的女性进行分析，阐述日本古代女性的地位，并一窥书中所描述的时代风貌。

关键词：《源氏物语》 女性地位 日本古代文化

一、浅谈《源氏物语》中的女性形象

（一）《源氏物语》故事中的时代背景

《源氏物语》的成书年代至今仍无定论，在学界的研究成果中，大致认为此书作于公元1001至1008年间，对比同时代的中国，正处于经济文化发达、社会安定的宋王朝统治时期，日本国内此时也是一派和平。但不同的是，中国刚刚经历了战乱，百废待兴，而日本则是长期安逸的盛极而衰，社会矛盾尖锐，上层贵族之间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权力倾轧，国内已经爆发了多次武装暴乱，所谓的“盛世”其实已经岌岌可危。

作者紫式部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可以说，她在自己所处的位置很清晰地看到了日本社会当时出现的种种危机。但碍于东亚文化圈传统的“女流不干政”思想的束缚，不便在文学作品中直接指出，也只能发出“作者女流之辈，不敢侈谈天下大事”这样的无奈感慨，甚至在第七回中，源氏公子被桐壶天皇擢为宰相时直言自己谈论政治实在是“罪过”。因此，在全书的故事情节中对她所担忧的一切只能是侧面描写，通过描写上层贵族，特别是源氏公子放荡糜烂的生活，来映衬社会风气的浮夸颓靡。

（二）《源氏物语》中几位主要女性形象分析

这一节将从葵姬、夕颜、空蝉、紫姬四个女性在故事中的情节发展以及她们同源氏公子微妙的关系进行分析。

首先来说葵姬。葵姬在小说中所占篇幅不多，她是左大臣的女儿，出身高贵又才貌双全，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女子。因此左大臣也有这个自信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天之骄子源氏公子。但是这桩看似天作之合的婚姻在第一回中就已经被作者直接指出了其存在的危险性：“他心中一味认为藤壶女御的美貌盖世无双。他想：‘我能和这样的一个人结婚才好。这真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啊！葵姬原也是左大臣的掌上明珠，而且娇艳可爱，但与源氏公子性情总不投合。少年人是专心一志的，源氏公子这秘密的恋爱真是苦不堪言。”①

从这段原文我们可以看出，源氏公子对葵姬是没有感情的，他们成婚时源氏公子只有十二岁，葵姬反倒比他大四岁。这样的年龄差距、心理隔阂无形间就疏远了这对年轻夫妻的关系。源氏公子一直都想和葵姬做能够推心置腹的夫妻而非恋人，但是葵姬由于从小养尊处优无法容忍源氏公子在外面偷偷幽会情人的行为，二人的情感纠葛始终没有打开，最后由于生育孩子后突发急病，葵姬撒手人寰，她的人生就这样委屈地画上了句号。

台湾学者林水福在他的《源氏物语的女性》中说道：“逝世当日，源氏上朝之前望着病榻上的葵姬憔悴的样子，心中涌现一股怜惜之意，自忖这些年来冷落娇妻而有了悔意；另一方面，葵姬目送眼中饱含深深怜惜之情的源氏离去，也自然流露出异于平常的款款深情。夫妻在死别前总算有了心灵交汇的时刻。”②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其中也体现了作者对葵姬这个悲剧形象的塑造以及最终差强人意的结局。

而对于夕颜这个只出现了一回的人物，她的情节反倒丰富了整个小说。穿插在源氏公子与六条妃子和紫姬的感情之间，夕颜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她还没来得及告诉源氏公子自己的真实姓名，就因为夜晚的梦魇而惊吓致死，这个名字也仅仅是因为她家门口的一丛丛夕颜花被源氏公子看到而取的。她的生命也像夕颜花一样，美丽而又短暂。她是一个温婉的淑女，懂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并不主动向源氏公子投怀送抱。源氏公子也知道这不是一段可以长时间持续的感情，所以才做出了同宿的决定，但是夕颜的死实际上给风流成性的源氏公子一个沉重的打击，这个人物虽然并不重要，但却是源氏公子感情经历的一个转折点，让他拥有了对待情感的忧郁心理，并一直影响到他后面的数段感情。

接下来我们来看空蝉。空蝉可谓是整部《源氏物语》中最具个性形象、最为饱满的一个人物，虽然她的出场回数不多，但即使看罢整部小说，空蝉的形象仍然历历在目。首先，空蝉与源氏公子的相遇是在纪伊守家中，空蝉是纪伊守的父亲伊豫介的夫人，源氏公子见到她后却顿生淫心，产生了非分之想：

“他就从这些器具之间走进室内，走到这女子所在的地方，但见她独自睡着，身材很娇小。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终于伸手把她盖着的衣服拉开。这空蝉只当是她刚才叫的那个侍女中将回来了，却听见源氏公子说：‘刚才你叫中将，我正是近卫中将，想来你了解我私下爱慕你的一片心吧。……空蝉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疑心自己着了梦魇，惊慌地‘呀地叫了一声。她用衣袖遮着自己的脸，说不出话来。”③

这次越矩的非礼行为很自然地被空蝉拒绝了。然而源氏公子贼心不死，多次给空蝉寄信传达自己的感情，甚至还把她的一件衣服留在自己身边天天闻嗅空蝉的芳香。这期间源氏公子还拉拢空蝉的弟弟小君和纪伊守，四处打探空蝉的消息，帮他送信，更可笑的是还误打误撞和伊豫介的女儿轩端荻产生了一段感情。空蝉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作为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嫁给了一个年纪比她大一辈的人，面对源氏公子这样一个神采奕奕的美男子，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也时常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但是最终她还是离开了源氏公子，最后在源氏公子被贬回京的途中相遇，自此遁入空门终老余生。④

可以说空蝉这个人物形象不仅情节详尽完整，而且極具个性和思想。空蝉是在《源氏物语》中唯一一个坚决拒绝了源氏公子求爱的女性，她的最后结果也相对是最平静而祥和的。因此，本文在此要反驳一些观点认为空蝉的结局是一个悲剧的观点。恰恰相反，在古代日本神道教的信仰下，遁入空门是一种解脱与超越的历程，空蝉的结局正是紫式部心中所认为的最好的结局了。

最后来分析一下紫姬。紫姬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几乎贯穿了整部《源氏物语》中源氏公子的一生。作者在这个人物身上可以说花费了很多的心血，将紫姬这个人物从十岁的小女孩一直写到她在悲伤中逝去。这在表面上看是一个女子从幼稚走向成熟再到衰老的过程，实际上紫姬的一生在《源氏物语》中也从一个侧面见证了源氏公子的一生。

在整部《源氏物语》中，可以称之为奇迹的是源氏公子对紫姬的感情始终不变，或许是由于紫姬自幼就伴随在源氏公子身旁，源氏公子对她有一种更为特殊的感情吧，作者不但对紫姬的地位作用十分重视，就连对她的容貌的描写也着实下了一番功夫：

“其中有一个女孩，年约十岁光景，白色衬衣上罩着一件棣棠色外衣，正向这边跑来。这女孩的模样，和以前看到的许多孩子完全不同，非常可爱，设想将来长大起来，定是一个绝色美人。”⑤

紫姬本是兵部卿亲王的女儿，但因不是正室夫人所生，受到排挤和嫌弃，只能寄居在祖母之兄僧都的寺庙里。源氏公子初次见紫姬的时候，突然觉得她长得很像藤壶妃子。因此，这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肉欲促使他把紫姬带回自己家中抚养，而更多的是一种怜爱和弥补，这种心理一直持续到紫姬成为他的夫人之后才真正地转变过来。二人一直很恩爱，但是因为紫姬没有为源氏公子生儿育女而自愿让出了正夫人的位置，最后抑郁而终。总的说来，紫姬这个人物形象是作者最看重、着墨最多的女性，应该说作者对于她的塑造是为了给源氏公子安排一位真心的爱人，而营造出这种悲剧的氛围来。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看出，《源氏物语》中的女性形象大都是以悲剧结局收场的，这其中当然是由于平安时代日本特殊的婚姻制度造成的，但这也反映了“现实生活中说不尽的忧愁和苦恼”。⑥

二、日本古代女性地位之分析

（一）从《源氏物语》看日本古代女性地位

通读《源氏物语》，我们可以看出的是，大部分的女性都是出于一种弱势或是被支配的地位，很多结局悲惨的女性甚至是被玩弄后抛弃了，比如薰君与浮舟之间的故事。也许我们会认为在这些故事中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日本古代的女性和东亚文化圈中所有文明里的女性一样，都是地位低下受人支配的。然而我们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就会发现这些故事中女性尽管晚景凄凉，但是在和源氏公子或是其他男子产生感情并相爱期间，他们的地位并没有什么差别。在《源氏物语》中，作者十分自然地描述了源氏公子、头中将、左马头等人雨夜品评女子的层次，也同样不认为宫中的老侍女同时和源氏公子及头中将有染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也就是说，在紫式部所代表的贵族女子阶层看来，女子在婚前和男子产生感情是没有问题的，一个女子与两个男子产生感情也是没有问题的，女性不但有这样的自由，而且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事而认为这个女子“淫荡”。这与同时代的中国相比，其对于爱情的观念是完全不同的。

平安时代的日本尽管也实行“一夫多妻制”，但是其对于女性的束缚和礼教并没有达到中国的严格程度。此时中国正处于北宋前期，理学思想虽然还没有占据国家思想的主流，但是社会隐形的道德评判标准却已经这样做了。所以，通过以上的比较，我们可以看出，日本古代女性地位在东亚文化圈来讲是属于很高的水平的，并且其地位是得到上层阶级认可的。

（二）日本古代女性地位出现的原因

首先，本文所谈到的“日本古代”，实际上特指中古时期平安时代的日本，这一时期在整个东亚文化圈都出现了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那就是女主专权。虽然到了紫式部的时候女主已经不在，但是这当中女性在国家社会中的地位和影响却并没有消失。在平安时代的女性，特别是贵族女性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为了提高当时贵族的存在价值，很多上流社会的显贵们都会让优秀的女性伴在身边。这样一来，培养优秀女性便蔚然成风，宫廷内部更是如此。下一任的天皇必须取得皇后的青睐才会被认可成为合法的继承人，因此女性的地位自然也就得到了提高。

在《源氏物语》中，我们已经窥探了日本古代女性的地位，从桐壶天皇的皇后弘徽殿女御到藤壶妃子、六条妃子，甚至是桐壶更衣的地位，在当时的宫廷当中都是非常受人尊敬，甚至可以与天皇相提并论的。从这个角度进行分析，不但在《源氏物语》中对女性的地位有所体现，在同时代的日本女性日记文学中都有所体现。因此，女性在古代日本文学作品中出现和男性自由相爱的现象完全是由于当时或者之前的社会政治状态使然。尽管暂时出现了这样的男女自由相爱的场景，但是日本古代女性的实际地位还是和东亚地区其他文明保持了一致，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三、结语

通过以上一系列的探讨与研究，我们得出了日本古代女性地位比较高的结论，特别是平安时代的女性地位，并且分析了这一形成过程和其出现的原因。在这里想要特别强调的是，在对任何一部文学作品进行细致的分析过程中，都应该抓住这其中的特别之处，也就是不容易被轻松发现的重要线索进行深入的探究。因為在古代，特别是由女性作家表达出来的观点往往会因为时代和局势的限制而不能直截了当地表达，所以得出结论往往就需要现在的研究者去尽力地挖掘。当然，在对日本古代女性这一问题的考查过程中，我们也不可用过分的“求异思维”故意搞一些诘屈聱牙的东西。一切的文学作品作为社会和时代的反映，都是有其特定背景和决定因素的，比如《源氏物语》等作品虽然体现了女性地位之高，但并没有跳出古代东亚文明中女性地位的总趋势，这不仅是本文想要得出的结论，也是对于以后文学作品研究的一些期望。

注释：

①③⑤[日]紫式部，丰子恺，译：《源氏物语》，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

②④ 林水福：《源氏物语的女性》，三民书局，2006年版。

⑥ 张晓希：《中日古典文学比较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参考文献：

[1]（日）紫式部.源氏物语[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

[2]林水福.源氏物语的女性[M].台北：三民书局，2006.

[3]张晓希.中日古典文学比较研究[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9.

（作者简介：许路明，男，本科，武汉大学文学院2016级人文科学试验班， 研究方向：文学历史学）（责任编辑 王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