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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感于杭城的两个画展

2018-05-14蒋跃

书画世界 2018年4期
关键词:概括风格时代

蒋跃

内容提要:2017年底,杭州举办了潘天寿和莫伊谢延科画展,这是一篇观展后的时评。尽管一个代表着东方艺术的高峰,一个代表着西方艺术的高峰,但他们的审美和成就如出一辙。本文通过层层论证,找出了七个共同点,由此认为人类优秀的文化到了高级阶段都是相通的,对我们当下的艺术创作或许有一定的启迪意义。

关键词:时代;强悍;鲜明;概括;风格

2017年12月的杭州,寒气袭人。但在南山路的浙江美术馆和宋城旁全山石艺术中心的展厅里却人声鼎沸。这里有两个美术大展正在举行,分别是中国潘天寿画展和俄罗斯莫伊谢延科画展,他们也是我最喜爱的两位画家。这些作品的震撼来袭,给画坛带来—场视觉热浪。观展的人群并非都是美术圈内人士,许多是普通市民,让我很有些感慨。

潘天寿画展是继去年在中国美术馆展后移师杭州的又一次大亮相,虽然他的作品我多次看到过,但展厅正中悬挂出巨大尺幅的作品依然让我怦然心动。潘天寿是当代中国四大家之一,两度出任中国美术学院院长。对于他的学术成就阳历史地位,早有定论,无须赘言。从我的观测点看,觉得用他的三方闲章就完全可以概括:强其骨、一味霸悍和不雕。

强其骨——强调的是以强劲的线条构建起钢筋铁骨般的画面结构。而潘天寿在线条上独特的造诣,大家有目共睹。当他出访日本时,友人送他一支山马笔,试用后觉得胜于中国狼毫笔,但他仍觉得不能够画出其力感,于是干脆用指墨作画。指头画虽早已有之,但能够像潘天寿这样作如此大幅作品者几乎没有。我以为他线条最高成就非他的指墨不可,这些作品力能扛鼎,如锥划沙、虫蚀木,—扫古人一波三折的软弱之病。一味霸悍——指的是作品明朗振作的形式效果。他善于运用几何形构筑画面,黑白灰层次分明,方方的巨石充斥着整个画面,险气画中生,大虚大实,大疏大密,善于破險,节奏韵律自在运筹帷幄之中。在造型语言上虽然吸收了八大、石涛、昌硕等人的一些特点,但更为霸悍。尤其在边角的处理上,匠心独到。不雕——不事雕琢,是真性清的自然流露,保持大器和天趣,流露出的是画面高尚的审美意境,在大险中求得祥和之气。

再看莫伊谢延科。他是我非常尊敬的俄罗斯著名油画家,曾荣获俄罗斯联邦人民美术家、联邦功勋艺术家等称号。1936年,他考入列宾美术学院油画系,毕业后留校任教,1941年,卫国战争爆发,他投笔从戎,作为一名民兵参加了列宁格勒保卫战,不久,转入第三轻骑兵团。战争期间,他目睹了人们的悲欢离合,所以他的作品有很强的生活基础。莫伊谢延科以富有表现力的现实主义画家著称,一生中创作了许多令人难忘的军事题材作品。如《胜利》《甜樱桃》《红军来了》《通讯兵》等,表现出俄罗斯民族在国内战争和卫国战争中的勇敢、豪迈精神。

全山石先生这次花大气力将其代表作引进并集中展出,多年前我访问俄国时,专程去许多美术博物馆观摩他的作品,但没有能够看到如此之全的作品。多年以来,莫伊谢延科对中国人影响之深的作品记忆是挥抹不去的。他充满着革命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创作出一幅又一幅以战争为题材的历史画。无论是他笔下的红军战士还是英雄姐妹,都充满着积极向上、刚毅乐观的性格和感人至深的形象特征。他的画面黑白分明,色彩强烈,造型富有个性,技法丰富。尤其是他20世纪60-70年代,以平面化的方式构筑画面,大块面的方笔造型,用笔干脆利落,熔写实性与装饰隆于一炉,具有浅浮雕式的空间架构,走出了属于他自己鲜明个性的油画道路。他熟谙人体解剖和色彩语言,手与脚的塑造,抓住本质,非常有感染力。尤其善于对画面节奏感的把握和细节的精到处理,画风爽朗、明快,与同时代的西方画家拉开了距离。

尽管两位同时代的画家一个出自中国,—个出自俄罗斯,代表着东西方文明下取得的不同艺术成果,但细细品来,他们两个的许多共性让人回味。

一、他们都有很强的时代精神。尽管他们使用的绘画形式语言在材质上有所不同,但他们的作品都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反映了画家所处时代的精神风貌。新中国成立以后,潘天寿深入雁荡山,找到了符合自己内心审美追求的母题,创作出—批如《雁荡山花》《霊岩间一角》等脍炙人口的代表作,以花乌画的样式反映出强烈的、欣欣向荣的时代气息。莫伊谢延科“二战”期间作为骑兵战士参加无数次战斗。战争的苦难促成了其刚毅的性格,他塑造出的人物形象非常有生活气息,可谓入木三分。比如《红军来了》中,骑在马背上的那些红军不禁让我们想起保尔·柯察金文学笔下塑造出的钢铁战士的形象;《母亲们,姐妹们》中,妈妈的形象更是苏联时期饱经风霜一代母亲的形象。而那些在坎坷命运中挣扎着活过来的姐妹,有着鲜明的战争印痕。莫伊谢延科认为:“真正的艺术家应该始终体察时代的痛苦与欢乐,以这样的态度对待时代,对待自己和同时代人,这也就是表现了画家自己。”因此,两位的画家的创作与时代同行,尽管题材和手法不同,但都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们生活时代的风貌。

二、他们都建立了自己个人鲜明的绘画面貌。潘天寿以东方民族特有的对线条的理解和个人在这方面的造诣,骨法用笔,以线造型,求团块感,构图独特,与他人拉开了明显的距离。莫伊谢延科以“块面”建构,色彩上善于用深沉与鲜明色对比,用笔强悍,热情激荡,气势磅礴。他将浪漫象征的构思、豪迈阳刚的风格、简洁概括的造型、狂飙忽起的笔触、炉火纯青的艺术技巧与审美修养融为一体,在油画领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从表面上看,他们因为所使用的材料和表现形式,带给人们完全不同的视觉感受。但如果从绘画形式语言的本体分析,则不难看出,他们本身建造了属于自己“有意味的形式”——笔法都极为奔放,彩也好,墨也罢,都有借景抒情(物)的艺术感染力,最终实现了精神表现的目的。

三、他们的作品都非常长于画面的设计。只要稍加留意潘天寿的《红莲》和莫伊谢延科的《红樱桃》等众多作品,我们就不难发现,他们二人同样是在利用点、线、面的元素状物造型。借用马蒂斯的话说:“画家运用这种艺术,以某种手法把许多组成要素按他的处理安排起来,借以表现他的情感。”他们的作品在画面结构上以方圆、横斜、竖直等线的分割、交叉、穿插,具有很强的画面构成、经营等意识。令我感动的是,这次展览展出了许多莫伊谢延科在创作这些作品过程中所画的素描草稿、色彩草图、变体画、素材和习作等图片,清楚地反映出他的整个构思、构图和制作过程。从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作品有很强的画面设计意识,并感知画家创作时严谨的作风以及他对生活的态度。

四、他们的作品都很强调写意精神。潘天寿不用多说,在画法上不事雕琢,点线面,色形体,以写心中意气为目的。尽管莫伊谢延科是俄罗斯人,但作品传递出的气韵生动也是显而易见。他们都强调画面中无声音乐的节奏效果:喧闹中不失优雅,强烈中没有媚俗。画面通过形与形之间的联系、色与色之间的衔接、点线面之间的互相作用,传递出作者独特的艺术见解和形式造诣,犹如一曲高亢的进行曲和一阕色彩的交响诗,令人思索,令人振奋。

五、他们的作品都很概括。在艺术处理上,他们都善于将细节归纳,强调大的对比关系,从而显示出振作明朗的大效果。大家知道,概括是一种力量。潘天寿将古人墨分五色简化为黑白灰三色;莫伊谢延科也将丰富的色彩高度提炼,大刀阔斧地概括成几种单纯的色相,这样传递到观众面前是浓缩后的精华。这些代表作品,可以充分体现出两位作者的创作理念、思想意境和艺术风格。

六、他们的作品都很强悍。前面说过,潘天寿追求“一味霸悍”,中国画在他之前还没有人提出这样的主张。自然而然,他朝着这个目标奋斗。巧合的是莫伊谢延科也如此追求,画面中拉长的人物造型,宽阔的方笔产生出来的肌理,以及大黑、大红、大白等色彩运用,都显示出强悍的视觉冲击力。

七、他们都有创新精神并开拓出新的审美样式。其作品在各自的领域创造出新的图式个性,赋予更大的包容性和涵盖性,体现出强烈的绘画形式美感。艺术的本质要求我们不断求新、求异。—个出类拔萃的画家都有很好的基本功,都有很好的艺术悟性,都有敏感的形式心理。潘天寿与莫伊谢延科在创作心态上,总是处于亢奋状态,总是不断寻找新的养料,在与成见对抗和分离中运作,寻求新的统一、新的面貌、新的风格。画家,最终的成就是建立起自己独特的语言面貌。

这两个画展带给我强烈的感受是:人类优秀的文化到了高级阶段都是相通的,作为形象性的绘画语言更不需要有人为其做翻译,它是全人类的共同财富。

向两位取得非凡成就的画家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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