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欧阳询《虞恭公温彦博碑》（宋拓本）

王湛

编者按：新年伊始，安徽美术出版社联袂中国国家博物馆推出《中华宝典——中国国家博物馆馆藏法帖书系（第一辑）》，凡1n册，含宋拓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颜真卿《千福寺多宝塔感应碑》，明拓《曹全碑》《孔宙碑》等经典法帖。这些馆藏法帖均为首次面世，或为宋拓，或为明拓，或为原作墨迹本。其中《孔宙碑》明拓本是目前所能见到的最早拓本，《怀仁集王书圣教序》是北宋早期拓本，《史晨碑》是明代早期拓本，《九成宫醴泉铭》是南宋拓本，并有历代递藏者的注释、题跋、笺注、收藏印等丰富的文物信息，原碑原帖，弥足珍贵。本套法帖由国博专家精选并撰写导读文字，既是入门临习的必备范本，亦是可赏可鉴的书法经典。从2018年第一期开始，本刊将刊登部分法帖内容，一期介绍一本，希望广大读者能喜欢并提出宝贵意见。

《虞恭公温彦博碑》，全称《唐故特进尚书右仆射上柱国虞恭公温公碑》，又称《温彦博碑》，唐贞观年间立于陕西醴泉九峻山，为唐太宗昭陵陪葬碑之一，现存于昭陵博物馆。岑文本撰文，欧阳询书丹。清人王昶《金石萃编》载：“碑连额高一丈一尺七寸五分，广四尺四寸。”碑额阳文篆书四行十六字，碑体正书三十六行，满行七十七字。昭陵诸碑在我国书法艺术史上具有重要地位，清代金石学家叶昌炽称昭陵诸碑“为唐碑渊薮，撰人书人皆一时之选，学书者所当奉为楷模也”。

《虞恭公温彦博碑》书者欧阳询，字信本，潭州临湘f今湖南长沙）人，生卒年史籍未详载，若按卒于唐太宗贞观十七年（643）以后、卒年八十五算，其约生于南朝陈永定三年（559）。祖父欧阳，曾任南朝梁征南将军、广州刺史等要职，其父欧阳纥继承官爵，亦任南朝陈广州刺史、左卫将军等职。然好景不长，欧阳纥谋反被杀，欧阳询本在株连之列，幸得逃匿，又因翌月大赦天下而免死。后得其父生前好友、时任陈东宫管记、后为陈尚书令的江总收养二十余年。隋时官至太常博士，与李渊父子交好。李唐建立后，累擢给事中、弘文馆学士，迁太子率更令、银青光禄大夫，封渤海县男，故又称“欧阳率更”“渤海”，与同时代的虞世南、褚遂良、薛稷并称初唐四大家。同时，欧阳询还是一位饱识的学者和书法理论家。唐高祖武德五年（622），其应诏主编《艺文类聚》并撰序言。全书凡百卷，分四十八部。此书征引古籍—千四百余种，这些古籍后来大多散佚，赖《艺文类聚》得以保存。在长期的书法实践中，他对书法艺术形成了独到的见解，有《传授诀》《用笔论》《八诀》等学书经验的总结，对明人李淳的“八十四法”、清人黄自元的“结构九十二法”等著述均有启示。其子欧阳通亦善书法，有《道因法师碑》传世。父子二人名噪一时，被称为“大小欧阳”。

欧阳询的书法，初学王羲之，后从北碑得法，渐变其体，平正中见险绝，自成一格，人称“欧体”。世人得其尺牍文字成以为楷范，其书名甚至远播高丽。欧阳询实际是以隋人入唐，故而其书法既有唐之法度，又不失隋之古风，承汉隶之余绪，开唐楷之先河。同时代的书学理论家张怀瑾在《书断》中对欧阳询书法做如此评价：“笔力劲险，篆体尤精……飞白冠绝，峻于古人。有龙蛇战斗之象，云雾轻浓之势，风旋电激，掀举若神。真、行之书，虽出于大令，亦别成一体，森森焉若武库矛戟，风神严于智永，润色寡于虞世南。”

欧阳询的书法成就以楷书为最，骨气劲峭，意态精密，结构谨严，可供初学者研习领略。其传世作品很多，最著名的有楷书碑刻《皇甫诞碑》《化度寺邑禅师舍利塔铭》《九成宫醴泉铭》《虞恭公温彦博碑》及墨迹《卜商帖》《张翰帖》《仲尼梦奠帖》《行书干字文》等。后人根据欧阳询的结字特点，总结出“欧阳结体三十六法”为学习楷书的法則。唐代去今远矣，欧阳询的书法作品主要赖碑拓善本得以保存，因此古旧佳拓对于还原书者的书法面貌就显得极为重要。近代著名金石学家、书画鉴藏家吴湖帆珍藏有《化度寺碑》《九成宫醴泉铭》《皇甫君碑》《虞恭公温彦博碑》四碑拓本为“四欧宝笈”，堂号“四欧堂”，可胃对欧阳询推崇备至。

《虞恭公温彦博碑》是欧阳询晚年的楷书作品。碑主温彦博（573-637），山西太原祁县人，隋末从罗艺为司马，后归唐，官至中书侍郎。太宗即位，任中书令，封虞国公，进尚书右仆射。他主张把突厥迁至河套以内，保全其部落以捍卫北方，为太宗所采纳，卒谥恭。新旧《唐书》有传（见《旧唐书》卷六一、《新唐书》卷九一《温大雅传》附）。温彦博是唐初政治家，欧阳询是唐初书家，温彦博卒于贞观十一年（637），是时欧阳询年已八十余，而楷法端正，风骨峻整。清王澍称：“此碑……圆秀艘劲，与《醴泉》《化度》不殊，宜其特出有唐，为百代模楷也。”张玮认为《醴泉》字体稍显宽博，《皇甫》过于险劲，唯《虞恭》介乎二者之间，安详合度。王文治则日：“米元章赞渤海书以为真到内史，今观《虞恭公>《皇甫府君》二碑，其似内史处较《醴泉》尤为呼吸相通。”（见《虞恭公温彦博碑》跋文）

此碑下半截埋入土中，早已漫漶不堪，又因碑字历代凿损，存世拓本多仅拓上截二十字左右，现存完整字不及原文十分之一。所传摹刻全文本，书体多伪造，后翁方纲洗石释文，罗振玉亦有释文。《虞恭公温彦博碑》宋明拓本的断代依据为：只就上截二十字许，有十九字者，亦有二十一二字者。北宋末南渡时拓本首行“碑”字直画上显然伸出，“天地横溃”之“溃”字可辨。明拓本“帝妫升历”的“历”字未损，“则”后多二十余字。“若准之的”的“的”字未损，稍旧拓本也，多八九字。宋赵明诚《金石录》、明赵崡《石墨镌华》、清孙承泽《庚子销夏记》等书著录。陆心源《唐文拾遗》收入此碑全文，然细考之，仍有不少讹误纰，有待进一步考证。

现所见《虞恭公温彦博碑》传世佳拓及影印本有：一、王梦楼跋、陆谨庭旧藏北宋拓本。首行“碑”字直画上显然伸出，九行“太子洗马李纲”之“李”字木部仅中竖微损，左右二点均未泐连，“天地横溃”之“溃”字可辨。

二、嘉庆内府藏本。原为毕沅灵岩山馆旧藏，毕氏获罪籍没，遂入内府。一九五八年王壮弘先生于上海征得，原藏上海博物馆，今存上海图书馆。钤有“嘉庆御览之宝”“三希堂精鉴玺”等印记，后有王澍、翁方纲、王文治等题记。浓墨拓，纸质坚韧，拓极精到，仅次于陆谨庭本。上海有正书局珂罗版印本。今有上海书画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等全本影印本。

三、南皮张之万旧藏浓墨拓，明王世懋跋，惜有涂墨。此本今藏北京图书馆。

四、上海吴湖帆旧藏宋末拓本，“碑”字已全泐，然末行“泉室麟阁”之“室”字未损，经陆恭、费开绶、潘祖荫递藏。为吴氏“四欧堂秘籍”之一。此拓本字数最全，为现存诸本之冠。帖尾翁方纲、江凤彝、朱昌颐等题跋。现藏上海图书馆。有上海昌艺社珂罗版印本，印刷甚精。

五、临川李氏十宝本，有翁方纲等跋，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六、叶东卿藏本，“遥”字未损，乃明时所拓，文明书局珂罗版印本。

此次影印出版的中国国家博物馆藏本为宋拓本，经装裱成册，共十三开半，每开八行，行七字。每半开纵二十一厘米，横十点八厘米。拓工精，虽存字较少，但神采斐然，精神具足，锋势毕现，足以复见率更本色。

拓本封面题签“温虞公碑宋拓精本，固始张玮署”。拓本前后有王文治、吴云、赵烈文、吴郁生、褚松窗、吴湖帆、王存善、杨守敬、张玮诸人题跋，并有“妻B，i李氏文房”“张培敦印”“小烟波”“张研樵家珍藏” “聚数轩”“世珩十年精力所聚”“贵池文献世家”“世珩审定”“世珩金石”“能静经眼”“松邻鉴藏”“徐乃昌读碑记”“湖帆鉴定”“刘之泗印”“寅伯”“之泗嗣守”“固始张氏镜菡榭印”“王氏禹卿”“贵池学人”等鉴藏印。此拓本清代曾藏汪毂试砚斋，后归长洲张培敦，继入顾文彬过云楼，后经李香严、刘世珩、刘之泗、张玮等递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