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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风险、契约动态与包容性增长
——以肉鸡产业为例

2018-04-24曹洪盛应瑞瑶刘馨月

财贸研究 2018年3期
关键词:活鸡契约波动

曹洪盛 应瑞瑶 刘馨月

(1.南京农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5; 2.盐城师范学院 商学院,江苏 盐城 224002)

一、引言与相关文献综述

契约农业(Contract farming)在发达国家一直被广泛采用,在中国,契约农业是在上世纪80年代随着农业产业化经营的发展,特别是“公司+农户”模式的出现而兴起的*本文主要是研究农户与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的契约关系,即通常所说的“公司+农户”的契约关系,由于这类契约是目前我国契约农业的主要形式,理论界在研究过程中,也常把“公司+农户”等同于契约农业(周立群 等,2001)。。理论研究认为削减市场风险是农户参与契约的首要动因(Allen et al.,1995;Hennessy et al.,1999;Ligon,2003),另一个则是减少交易成本以获得高收益(Wang et al.,2011)。发展契约农业扶持和带动弱势小农是国家政策的出发点,因此学界对于契约农业的研究多数集中于后者。早期的研究以案例分析为主,通过对公司与农户签约内容和形式变化的阐述探讨契约模式中的合作剩余分配问题,其中流程价格制度最受关注(目前多数企业仍使用流程价格实现与农户的成本结算与利润分配*周立群等(2004)对于塞飞亚公司的研究以及万俊毅等(2010)对于温氏的研究均发现公司与农户的结算制度为流程价格。笔者针对江苏省禽业龙头企业的契约模式调查同样发现流程价格应用最为广泛。)。投入品价格和收购价格均高于市场价和保障单只利润稳定是流程价格的两个典型特征,前者杜绝了农户违约行为造成的产品“外漏”,后者使农户在守约的情况下获得稳定收益(周立群 等,2004)。邓宏图等(2002)指出,流程价格使得企业在“公司+农户”的契约模式中承担了大部分的“跌价风险”,农户却享有几乎全部的“涨价收益”。后期大量的实证研究也得到了一致的结论。例如,胡定寰等(2006)对山东省莱西市和栖霞市小规模苹果种植户的调查研究表明,契约模式有助于提高农户收入,即使在控制了不可观察的家庭特征之后,契约农业也增加了收入(Miyata et al.,2009);Bellemare(2010)的研究中同样控制了农户异质性并且得出了相同的结论。此外,多数关于契约收入效应的研究表明,契约更偏好小农户,帮助提高小农收入以实现包容性增长*包容性增长最基本的含义是公平合理地分享经济增长,倡导机会平等的增长。(胡定寰 等,2006;Briones,2015)。

虽然以往的研究肯定了契约对农户收入的积极影响,但是多数都是基于短期数据的分析,并未考虑现实中持续风险的影响。以肉鸡产业为例,2003年禽流感首次在中国大陆爆发以来,中国禽业遭受了禽流感疫情的沉重打击。一项针对2005—2006年期间H5N1禽流感疫情的研究发现,此次疫情导致了中国养禽户人均禽业收入下降65%,人均纯收入下降29%(于乐荣 等,2009),随后爆发的H7N9疫情使得多地暂停活禽交易,许多企业资金链断裂,禽业龙头企业亏损严重(周力,2016)。面临持续的风险冲击,公司与农户的契约动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在价格波动幅度增大和价格上升趋势明显的背景下*在无禽流感疫情爆发的2000年1月至2001年12月期间,24个月的活鸡价格标准差仅为0.29元/千克;相比之下,在H5N1禽流感疫情爆发前后的2005年1月至2006年12月期间,24个月的活鸡价格标准差上升至0.89元/千克,H7N9人感染禽流感疫情爆发前后的2013年1月至2014年12月期间,24个月的活鸡价格标准差更是高达1.24元/千克。 在禽流感爆发前的4年期间(现有的统计数据从2000年1月起),活鸡价格的增幅仅为6.6%,在禽流感爆发后的4年期间,活鸡价格的增幅为34.9%。,契约的收入效应也应从两个角度进行考量:其一,当市场环境不利时,企业能在多大程度上确保农户的最低养殖收益(即跌价风险由谁承担);其二,当市场环境有利时,企业是否将涨价收益合理分配给农户(即涨价收益如何分配);此外,从契约动态变化的角度来说,评价契约收入效应时,契约户的对照组并非只有非契约户,同直接退出契约并退出养殖业的农户相比,契约是否能够提高签约农户的家庭总收入也是评价契约收入效应的一个重要方面。对于上述问题的研究有助于更加全面评价目前中国契约农业的发展现状,但是学界对此却鲜有论及。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利用农村固定观察点2003—2012年33940个农户的微观数据,以肉鸡养殖业为例,实证分析了市场价格波动程度及变动趋势对农户契约动态的影响,以及市场风险和契约动态如何共同作用于农户收入。本文所包含的33940个农户样本,家禽养殖收入的均值为4255元。根据《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2015)》定义,养殖规模在300只及以下的农户为散养户,养殖规模在300~1000(含)只范围内的为小规模养殖户,由此可见本文多数样本属于上述两类*农村固定观察点未统计出栏量数据,因此只能根据销售额进行估算。据《全国农产品成本收益资料汇编(2015)》统计,2014年小规模肉鸡养殖户每50公斤主产品平均售价为570.54元,若按每只鸡1公斤计,样本农户的平均年出栏量为373只,若按每只鸡2公斤计,样本农户的平均年出栏量为186只。。本文重点关注小规模养殖户的原因在于:契约农业的初衷是促使小农户与大市场对接,平等分享经济增长以提高收益。通过对小规模农户的针对性分析,可以评价契约农业是否实现了这一政策目标。通过实证研究,本文试图回答以下几个问题:第一,在持续的市场风险冲击下,农户的契约动态发生了怎样的变化;第二,考虑了价格的变动趋势后,企业是否承担了大部分的“跌价风险”且农户可以获得合理的“涨价收益”。本文的创新之处在于:一是利用10年面板数据考察了持续风险下农户的契约动态变化及其对收入的影响;二是用多个指标全面衡量了市场价格的波动幅度和变动趋势,弥补了市场价格方差这一单一指标在衡量价格变动趋势上的局限性。相关研究结果对于全面评估中国契约农业的收入效应以及制定农业产业化扶持政策具有重要意义。

二、模型、变量及数据

(一)模型

使用“0-1”虚拟变量衡量契约动态会导致内生性问题,如果直接回归会导致契约动态对收入影响出现估计偏误。多数学者使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解决契约的内生性问题(Simmons et al.,2005;Key et al.,2008;Bellemare,2010;Briones,2015),本文参照以往学者的做法,选择使用两阶段最小二乘法。

1.第一阶段:契约动态的影响因素模型

现有关于农户契约参与影响因素的实证研究,大多采用了Tobit模型、Probit模型或者二元Logistic模型(郭红东,2005;蔡荣 等,2012;徐家鹏 等,2012;Briones,2015;常倩 等,2016)。Tobit模型将农户通过某一交易对象销售农产品的比例作为被解释变量,分析农户选择某一特定交易对象比例高低的影响因素。Probit模型和二元Logistic模型研究农户选择或不选择某一组织形式或销售渠道的影响因素,更适合本文所要研究的问题,因此本文建立了如下的Probit模型来考察农户契约动态的决定因素:

Contract=α0+α1P+α2Z+α3Cluster+ε1

(1)

式(1)中,Contract表示是否加入契约、是否退出契约和是否退出养禽业(共分为3个模型,将在下文的变量中详细说明),P表示衡量市场价格风险的6个指标,Z表示影响契约动态的其他变量,Cluster表示集聚程度,是契约的工具变量,此外,模型中还控制了时间固定效应。

2. 第二阶段:收入的影响因素模型

(2)

(二)被解释变量

1.契约动态

根据滞后一期的契约参与情况和当期的契约参与情况,本文将契约动态描述为农户的契约加入行为和退出行为,用是否加入契约(1=是,0=否)、是否退出契约(1=是,0=否)、是否退出养殖业(1=是,0=否)表示。在加入行为的分析中,若滞后一期为非契约户且当期为契约养鸡户,则因变量取值为1;在退出契约行为的分析中,若滞后一期为契约养鸡户且当期为非契约养鸡户,则因变量取值为1;在退出养殖业行为的分析中,若滞后一期为契约养鸡户且当期为非养鸡户,则因变量取值为1。

2.农户收入

本文关注的农户收入指标有两个:一是养禽户养殖经营收入,养禽户养殖经营收入直接反映了农户养殖的收益情况,能较好衡量契约的收入效应;二是农户家庭总收入,这一指标是为了衡量农户退出养禽业后的家庭总福利。

(三)市场风险的衡量

目前,国内学者有关市场风险与契约的研究仍以案例分析为主。例如,罗必良等(2008)以广东“蕉贱伤农”事件为例分析了农户专业化生产所面临的市场风险,徐欣等(2010)采用了“是否将收购价格作为种植决策的首要影响因素”这一“0-1”虚拟变量来表示市场风险的主观感知。本文参照易泽忠等(2012)的处理方法,选取价格波动幅度、价格波动幅度变动率、价格波动率、相对随机波动值、活鸡价格与饲料价格比、活鸡价格与肉雏鸡价格比6个指标全面衡量市场价格风险。

1.价格波动幅度

定义价格波动幅度为一年内活鸡市场最高价与最低价之差,即:Rt=PMAX-PMIN,Rt为t时期内的价格波动幅度,PMAX和PMIN分别为t时期内的活鸡市场最高价与最低价。这一指标只能衡量价格在年内的波动程度,不能衡量波动方向。使用极差而非方差作为波动程度的主要衡量指标的原因在于:本文所重点探讨的是活鸡市场价格的上升(或下降)程度而非其变动“路径”对于农户的契约动态变化以及收入的影响。本文认为农户行为主要受到价格上升或下降幅度的影响,而方差在计算过程中经过平均化、平方化处理,在某些情况下可能导致方向上的背离*韩兆洲等(2008)以两组工人工资为例证明了这一点。。

2.价格波动幅度变动率

价格波动幅度变动率PRVt=ln Rt-ln Rt-1=ln(Rt/Rt-1),其中,Rt、Rt-1分别为t时期和t-1时期内的价格波动幅度。如果PRVt=0,说明t时期和t-1时期内的价格波动幅度相同;PRVt>0,说明t时期的价格波动幅度大于t-1时期的价格波动幅度;PRV<0,说明t时期的价格波动幅度小于t-1时期的价格波动幅度。PRVt的绝对值越大,说明价格波动幅度在年间变化越大,这一指标衡量了价格波动的持续性。

3.价格波动率

价格波动率是一个环比增长率,反映活鸡市场价格的变动方向,价格波动率大于零意味着价格上涨,小于零意味着价格下降。Pv=(Pt-Pt-1)/Pt-1,其中,Pt、Pt-1分别为t、t-1时期的年内平均价格。

4.相对随机波动值

采用指数平滑法拟合出活鸡市场价格的长期趋势后,计算肉鸡市场价格的随机波动值。Pw=P-Pt,其中,P为实际价格,Pt为趋势价格,Pw为价格随机波动值。价格随机波动值Pw能够反映市场价格的可预测性,但其具有“量纲”,存在可比性差的缺点。相比而言,相对随机波动值(PRSV)既可以表示肉鸡的市场价格风险,同时又不受时间和空间影响,可比性好,所以采用相对随机波动(PRSV)来表示肉鸡市场价格的可预测性更加科学。PRSV=Pw/Pt,其中,Pt为趋势价格。相对随机波动值为正意味着价格出现超出正常预期的上涨,为负则意味着价格出现超出正常预期的下降。

5.活鸡价格与饲料价格比

Ratiol 1=Pz/P1,其中,Pz为活鸡市场价格,P1为同期饲料价格。Ratiol 1越高说明肉鸡养殖利润越高,肉鸡的实际市场价格风险越小,反之则越大。

6.活鸡价格与肉雏鸡价格比

Ratiol 2=Pz/P2,其中,Pz为活鸡市场价格,P2为同期肉雏鸡市场价格。Ratiol 2越高说明肉鸡养殖利润越高,肉鸡的实际市场价格风险越小,反之则越大。

(四)工具变量

农户越集中,公司的交易成本越低,因此农户通过“公司+农户”销售的比例越高,企业与农户签约的可能性越高,农户参与契约的可能性越大。集聚程度作为衡量契约可获得性的指标对农户养殖经营收入不会产生直接影响*流程价格制度下契约收购价与市场价不具可比性,村庄内签约农户的比例越高可能导致契约农户议价能力增强,但是公司往往是通过提高补贴(即二次返利)来调整农户收益,而非调整虚拟价格。非契约户的市场交易是基于市场价格的一次性交易,因此可以认为农户集聚程度通过“竞争标尺”效应对非契约户收入产生的直接影响较弱。,所以集聚程度是一个良好的工具变量(Key et al.,2008;Briones,2015)。本文采用与前人相同的衡量方法,用村级层面参与契约农户的总数占肉鸡养殖户总数的比重衡量集聚程度,作为契约动态的工具变量。

(五)其他控制变量

1.人口特征因素

以往的研究通常认为年龄、性别、受教育程度会对农户的契约参与行为产生影响,但是这些影响在方向和显著性方面均没有形成一致结论。

(1)年龄。年龄可以作为一个经验的代理变量(Simmons et al.,2005)。对马达加斯加多种商品的研究表明,户主年龄对契约参与行为有显著的负向影响(Bellemare,2012)。但是,以美国种植户为研究对象的研究结果表明,户主年龄对大豆种植户的契约参与行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而对玉米和小麦种植户的契约参与行为没有显著影响(Katchova et al.,2004)。对印度尼西亚种植户的研究发现,户主年龄对玉米种植户的契约参与行为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而对水稻种植户和肉鸡养殖户的契约参与行为没有显著影响(Simmons et al.,2005)。以中国西瓜种植户为研究对象的研究表明户主年龄对于契约参与行为有非线性的影响(Ito et al.,2012)。由此可见,年龄对于契约参与有一定的影响,且影响程度和方向与商品品种有关。因此本文用“户主年龄”作为年龄的代理变量。

(2)性别。对中国、马达加斯加和肯尼亚的研究表明,女性的契约参与概率显著低于男性(Wang et al.,2011;Bellemare,2010)。一个合理的解释是,在发展中国家,制度力量使女性在契约参与方面存在劣势。因此本文在实证分析中纳入“户主性别”这一变量以考察中国的契约制度是否存在性别歧视。

(3)教育。一方面,受教育程度高的农户通常会对契约农业更加了解,促使其参与契约;另一方面,受教育程度高的人在获取市场信息、提高养殖技术等方面更具优势,可以对市场形成较为准确的判断而使其希望拥有独立决策的能力。因此,教育对契约参与行为的影响如何仍未有定论。大量的研究发现,户主的受教育程度对于契约参与行为没有显著的影响(Wang et al.,2011;Bellemare,2010;Ito et al.,2012)。然而,一些研究发现户主的受教育程度有显著的积极影响(祝宏辉 等,2007),同时也有研究认为教育对契约参与行为的影响是消极的或者因商品而异(Katchova et al.,2004;Simmons et al.,2005)。因此本文的实证分析中包含“户主教育程度”。

表1 变量定义及描述统计

2.经济特征因素

经济特征因素主要包括农户资产禀赋、土地、专业化程度、家庭劳动力数量、社会资本。

(1)农户资产禀赋。很多实证研究考虑了农户资产对于契约参与的影响,通过家庭资产的价值或者农业设备的价值来衡量农户资产(Simmons et al.,2005;Wang et al.,2011;Bellemare,2010)。本文参照以往研究的分类方法,将农户资产分为两类,农业资产和非农资产。用“人均生产性固定资产年末拥有量”衡量农户的农业资产情况,用“人均主要耐用品年末拥有量”衡量农户的非农资产。

(2)土地。对于种植业,土地是重要的生产要素,也是规模的重要衡量指标,对于契约参与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但对于养禽业而言,土地并非主要的生产要素,因此土地对于契约参与没有直接影响。土地对于肉鸡养殖户契约参与的间接影响在于,种植业方面生产能力较弱的农户更有可能加入契约(Simmons et al.,2005)。本文用“人均年末经营耕地面积”衡量农户的耕地情况。

(3)专业化程度。以往研究表明,专业化程度对于契约参与的影响是不同的,造成这种差异的主要原因是产品特性的不同(Katchova et al.,2004)。本文用“养禽收入占家庭总收入的比重”来衡量农户的专业化程度。

(4)家庭劳动力数量。契约通过提供生产资料和技术指导,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减轻家庭劳动力的负担,因此家庭劳动力数量较少的农户更有可能加入契约。

(5)社会资本。以往研究表明,村长在农户契约参与的选择中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Miyata et al.,2009),因此与村长关系的亲疏对契约参与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本文用“家里是否有村干部”表示该家庭与村长关系的亲疏程度,衡量农户家庭的社会资本。

(六)数据来源

本文用于计算6个价格指标的价格数据来源于中国畜牧业信息网,为分省统计的宏观数据。农户微观数据为农村固定观察点2003—2012年的数据,研究对象为10年内任意一年家禽经营收入、家禽生产量、出售家禽金额均不为0且出售家禽金额占出售农产品金额50%以上的农户*因为问卷中通过预订合同销售的金额并未分产品统计,因此无法直接识别出契约养殖户,只能通过销售额判定。若该户的农产品销售额50%以上来自家禽且该户通过预订合同销售,则我们认为其通过预订合同销售的产品为家禽,即契约养殖户。。若预订合同销售金额大于0,则视为参与契约。由于本文所考察的并非静态契约而是农户契约的动态变化,所以2003年视为基期不纳入回归分析样本。

三、实证结果分析

(一)加入契约行为分析

从加入契约的回归结果(见表2)中可以发现:(1)滞后期的年内价格波动对农户的加入行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一结果表明,滞后期年内活鸡价格波动越大,农户参与契约的概率越高,即削减风险的确是农户加入契约的重要动因*用价格波动幅度这一指标衡量波动程度与用市场价格方差衡量的结果基本一致(原因在于两者高度相关,相关系数为0.9656,并且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通过了检验),所以本文汇报了计算简便且能较好反映所探讨问题的极差指标结果。。(2)年份虚拟变量的估计参数均为负值,这一结果表明,2005—2012年农户加入契约的概率均小于2004年,这一结果同样表明,禽流感带来的市场风险是农户契约参与的重要原因,并且随后几年的价格持续上涨降低了农户参与契约的概率。(3)土地对农户的加入行为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说明加入契约的农户在种植业生产方面不具优势,这一结果与Simmons et al.(2005)的研究结论相一致。(4)滞后一期的养禽收入占家庭总收入的比重越高,其参与契约的概率越高,表明专业化程度越高的农户参与契约的概率越高。(5)此外,集聚程度对契约参与的影响是正向且显著的,除了公司希望同相对集中的农户进行签约以降低交易成本这个因素外,农户行为的相互影响与空间溢出是导致这一结果的重要原因(周力 等,2016)。

从第一阶段回归结果中我们可以看出工具变量(Cluster)对内生变量有显著的偏效应,因此农户集聚程度是一个强工具变量。此外,通过检验,工具变量与OLS回归的残差无显著的相关性,并且与不使用工具变量的固定效应模型的估计结果一致,因此可以认为农户集中程度作为契约的工具变量具有合理性并且估计结果是稳健的。

从契约收入效应的回归结果(见表3)中我们发现:(1)当市场价格波动幅度(一年内活鸡市场最高价与最低价之差)较小时,加入契约可以显著提高农户的养殖经营收入,但是随着年内价格波动幅度的增大,加入契约对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减弱甚至变为负值。(2)当市场价格波动幅度变动率较小时(即价格的波动程度在年度间变化不大),加入契约可以显著提高农户的养殖经营收入,但是随着价格波动幅度变动率的增大,加入契约对于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减弱甚至变为负值。这一结果同样表明,不仅价格年内波动的增大会削弱契约的积极影响,价格年间波动程度的不同同样使得契约的收入效应减弱。(3)当价格波动率较小时(即价格呈现下降趋势),加入契约可以显著提高农户的养殖经营收入,但是随着价格波动率的增大,加入契约对于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减弱甚至变为负值。这一结果表明在价格持续上升时,加入契约对收入有显著负向影响。(4)当相对随机波动值较小时,加入契约可以显著提高农户的养殖经营收入,但随着相对随机波动值的增大,加入契约对于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减弱甚至变为负值。这一结果同样表明当价格出现超出预期的上涨时,加入契约对农户而言是福利受损的。(5)当活鸡价格远高于鸡苗价格和饲料价格即活鸡市场利润较大时,契约显著降低了农户的养殖经营收入。从上述结果中我们可以看出,在市场价格波动幅度较小或价格下跌时,加入契约可以提高收入,但当市场价格波动较大(无论是年内还是年间)尤其是持续上涨时,加入契约反而降低了农户养殖收入。

表2 价格风险对农户加入契约行为的影响分析(第一阶段)

注:***、**、*分别表示在1% 、5% 、10%的水平上显著。

表3 加入契约对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分析(第二阶段)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二)退出契约行为分析

从退出契约的回归结果中看出:市场风险并不是影响农户是否退出契约独立养殖的主要因素,农户非农资产、专业化程度、契约农户的集聚程度等是重要的影响因素。农户非农资产越高,拥有的土地数量越少,退出契约的概率越大,这一结果表明,对于资产较少的小农户来说,契约的不稳定性更强。同时,专业化程度越低的农户,退出契约的概率越大。此外,集聚程度对农户退出契约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表明在农户分散的情况下,契约的稳定性更差,原因在于公司同分散的农户签约面临较高的交易费用。

表4 价格风险对农户退出契约行为的影响分析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进一步分析农户退出契约对于养殖收入的影响。从回归结果(见表5)中发现:(1)当市场价格波动幅度较小时,退出契约显著降低了农户的养殖经营收入,但随着价格波动幅度的增大,退出契约对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变为正值。同样,市场价格波动幅度对契约户的影响为负,对非契约户的影响为正,这一结果表明,价格的大幅变动反而会给非契约户带来积极的影响(在价格波动上升的大背景下)。(2)价格波动率对契约户的影响为负,对非契约户的影响为正,这一结果同样表明价格的上升会给非契约户的收入带来显著的正向影响。(3)活鸡价格与饲料价格比值的提高(即养殖利润的提高),对契约户和非契约户的收入均有显著的正向影响。

表5 退出契约对养殖经营收入的影响分析

(续表5)

因变量:养殖经营收入2006-76282.5(56617.24)-88501.45(58218.49)-78347.38(55631.17)-35922.41(61468.86)-108907.2∗(67285.27)-89152.8(56511.62)2007-61525.86(55354.52)-46042.3(59753.11)-44789.8(60402.23)20317.05(65359.16)16662.46(77730.7)-53678.86(56773.04)2008-88050.32(61526.05)-62210.85(63639.14)-117706.5(75154.62)-48232.6(60673.91)-22202.34(76740.82)-66750.08(61025.64)2009-176521.3∗∗(85998.06)-148889.4∗(84715.06)-133259∗(82454.58)-98319.03(79052.03)-23874.08(111776.2)-134566.6(84439.5)201072116.26(91731.21)26859.05(98246.71)95971.37(85832.68)158548.1∗(90768.02)108967.6(102859.5)82244.2(90234.57)201141448.53(106918.1)47338.48(123016.1)86291.16(103985.8)163176.8∗(95744.72)166044.4(122272.5)121863.9(99459.49)2012-131588.3(165613.3)-147156.9(204697.6)-17795.51(147148.1)-34125.73(165389)154039.6(182784.7)23574.82(147530.2)R20.2580.2540.2910.2790.2480.244F1.89∗∗∗1.79∗∗1.92∗∗∗1.94∗∗∗1.32∗1.93∗∗∗Observations306306306306306306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三)退出养禽业行为分析

最后本文分析了农户退出养禽业的行为,从回归结果(见表6)中我们发现,滞后期的年内价格波动对农户退出养禽业有显著的负向影响。这一结果表明,滞后期活鸡价格波动越大,农户退出契约并退出家禽养殖业的概率越低。原因在于,在市场价格波动较大时,养禽业的前期固定资产投入较高(包括鸡舍、喂养设备),鸡舍等专用性资产被租赁或者变卖的可能性降低,农户考虑到固定成本和没有其他可供替代的生计来源,仍然会选择继续进行契约养殖。专业化程度这一变量的系数显著为负同样证明了较高的专用性投资使得农户退出养禽业的成本较高。并且在价格持续走高的的大背景下,退出养禽业并不会对家庭总收入产生显著的正向影响,这一结果表明农户在退出养禽业后很难立刻找到其他更好的可供替代的生计来源。因而,对于小规模养殖户而言,通过“公司+农户”的契约模式继续养殖以获得稳定的养殖收益是最优选择。

表6 价格风险对农户退出养禽业的影响分析

(续表6)

因变量:是否退出养禽业(0=未退出契约;1=退出契约并退出养禽业)Agriculturalasset-0.391(-0.931)-0.585(-0.917)-0.436(-0.906)-0.371(-0.909)-0.366(-0.911)-0.328(-0.886)Nonagriculturalasset-0.502(-3.845)-0.552(-3.559)-0.822(-3.642)-0.844(-3.685)-0.848(-3.678)-0.078(-3.607)Land102.5(-206.1)21.45(-163.6)26.71(-168.6)56.6(-166.8)59.26(-167.7)43.14(-168)Specializationt-1-0.726∗∗∗(-0.242)-0.670∗∗∗(-0.244)-0.596∗∗(-0.233)-0.579∗∗(-0.232)-0.575∗∗(-0.237)-0.592∗∗(-0.232)Labor0.030(-0.095)0.072(-0.095)0.047(-0.095)0.055(-0.094)0.055(-0.093)0.062(-0.093)Communitycapital-0.414(-0.475)-0.408(-0.451)-0.395(-0.453)-0.396(-0.452)-0.395(-0.453)-0.366(-0.45)Cluster-2.567∗∗∗(-0.502)-2.116∗∗∗(-0.476)-2.223∗∗∗(-0.465)-2.238∗∗∗(-0.466)-2.236∗∗∗(-0.469)-2.311∗∗∗(-0.471)20050.689∗∗(-0.347)0.457(-0.332)0.520(-0.366)0.455(-0.366)0.415(-0.329)0.445(-0.33)20060.039(-0.335)-0.004(-0.326)-0.001(-0.326)-0.051(-0.347)-0.012(-0.334)-0.010(-0.325)2007-0.772∗∗(-0.38)-0.842∗∗(-0.378)-1.002∗∗∗(-0.388)-0.966∗∗(-0.395)-0.937∗∗(-0.376)-0.950∗∗(-0.371)2008-0.647(-0.396)-0.869∗∗(-0.381)-0.663(-0.512)-0.866∗∗(-0.39)-0.888∗∗(-0.38)-0.895∗∗(-0.379)20090.167(-0.485)0.293(-0.468)0.3290(-0.464)0.382(-0.462)0.362(-0.473)0.453(-0.469)2010-0.472(-0.459)0.084(-0.418)-0.007(-0.415)-0.015(-0.428)0.005(-0.42)0.154(-0.441)2011-0.312(-0.484)-0.572(-0.497)-0.422(-0.49)-0.465(-0.49)-0.463(-0.507)-0.295(-0.502)20120.034(-0.545)0.301(-0.53)0.451(-0.575)0.504(-0.89)0.325(-0.54)0.246(-0.548)P>Chi20.000.000.000.000.000.00Observations218218218218218218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表7 退出养禽业对家庭总收入的影响分析

(续表7)

注:***、**、*分别表示在1%、5%、10%的水平上显著。

四、结论与讨论

本文通过6个指标全面测度了市场价格的波动幅度与变动趋势,实证检验了市场风险对于农户契约动态的影响,同时探讨了不同风险背景下农户契约动态变化对养殖收入和家庭总收入的影响。研究发现:一方面,市场价格波动性是导致农户契约发生动态变化的原因之一,市场价格波动幅度增大,会显著提高农户参与契约的概率;另一方面,契约对农户收入的影响会因市场风险的不同而发生方向性的改变,契约对农户收入的积极影响仅当市场价格波动较小或价格下跌时显著,当市场价格在年内或者年间发生大幅度波动尤其是价格呈现上升趋势时,契约的福利效应减弱甚至为负,此时退出契约反而能显著提高农户的养殖收入。因此农户在选择是否加入契约时面临着风险与收益的权衡,公司承担大部分的“跌价风险”是需要农户牺牲部分“涨价收益”与其进行交换的。但是由于公司与农户投入单位要素的机会成本不等,两者化解风险的能力悬殊,即使公司从合作剩余中多分配一些利益也是合理的(万俊毅 等,2010)。小规模农户本身存在抗风险能力弱的问题,稳定的收益对其来讲更为重要,所以从流程价格制度抚平价格波动的角度来说,契约保障小农利益实现包容性增长。但是企业的“风险溢价”收益应保持在合理范围,当市场价格大幅上涨时,企业应通过合理调整流程价格使得契约农户相较非契约农户具有收益优势。

近年来,政府通过各项扶持政策,努力推进畜禽养殖规模化、标准化、产业化,试图通过扶持农业龙头企业实现扶持农民的最终目标。本文的研究结果表明,虽然契约帮助小农户承担了大部分的跌价风险,但是在市场价格持续走高的情况下,契约对农户收益的积极影响则被削弱。说明多数的“公司+农户”契约模式中,农户处于弱势地位,合作剩余的分配权仍由企业掌控。如若企业持续获得较高的风险溢价收益致使契约户收益持续低于非契约户,农户加入契约的激励就会下降,乃至退出契约。这样,农业产业化进程势必受阻。因此,政府应加强对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的监督,实施龙头企业财务公开制度,进行透明化的利润分配,使得参与契约的农户能够获得合理的“涨价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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