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源是进化中的综合体 郑文富

郑文富

本源论认为，本源对事物的发展有决定性作用。例如中国哲学具有本源论的传统，强调本源对于生存的决定性作用与地位。“源头为主，本源即主宰。本源决定生存与存在。”我们探讨写作、写作教学的本源，目的也是发现其决定性因素，以更好地开展教学工作。

中国当代的写作理论与写作教学实践中，对写作本源问题的认识主要有一元论、系统论和实用论三种倾向。

一、一元本源论

对写作本源进行考察的一个角度是写作的起源。

1.生活本源论。生活本源论认为，写作起源于生活，生活是写作的起点，对生活的认识过程贯穿于写作过程中，并对写作能力和写作成果的生成起决定作用。例如林可夫先生提出了“写作从生活起步”“从感知生活开始”的主张。林可夫认为：“不能以静态的观点解释写作的运动，不能以写作的结果（文章）取代写作的系统；不能以语言的训练取代思维的训练；不能以简单的客观反映论（生活→文章）或主观表现论（意识→文章）替代辩证的‘客观——主观——客观的写作转化规律。”强调充分重视生活的本源作用。在这种理念的指导下，他把写作过程阐释为“从生活起步，经过感官摄取、思维加工、语言表述，终结于文章”。

2.思想本源论。思想本源论认为写作的源头是人的思想。例如马正平先生提出了写作过程的“知行递变”原理，认为写作过程的起点是“知”（主题、立意）（不是对“材料”“取材”的把握），为了表达这个“知”，必须生成写作的“行”，即依据主题选择材料；而这个“行”的结果则是生成新的“知”（作为文章未成品的结构），这个新的“知”又要进行新的“行”（试思），而这个新的“行”又要生成新的“知”（文章的基调），这个新的“知”（基调）又要进行新的“行”（开笔行为），而这个开笔行为又要生成新的文章的开笔……写作过程就是这样，“知”与“行”不断地递变着，以致文章的最后完成。在此观念之下，马正平如此阐释写作过程：“写作行为的宏观系统或微观系统的运行机制，都是建立在对所指的映射、复制（生长）的基础之上的。写作行为过程不存在需要转化的写作阶段，即不需要从一个阶段转向另一个阶段转化，而是连续性的自我复制、生长。”他依此构想，创建了“非构思写作”教学模式。

二、系统本源论

对写作的本源进行考察的另一个角度是写作的本质。

1.“双重转化”论。刘锡庆先生提出了写作过程的“双重转化”理论，认为写作是由“事物”到“认识”，再由“认识”到“表现”的“双重转化”过程，“双重转化”是“写作”过程的本质属性。依此理论，他把这种双重转化的过程概括成“物→意→文”的“阶段性”模型。

2.“三级飞跃”论。由朱伯石先生主编、张得一副主编编著的《现代写作学》，提出了写作过程的“三级飞跃”理论，把写作过程阐释为一个由“感知飞跃”到“内孕飞跃”再到“外化飞跃”的过程，认为“三级飞跃”揭示了写作这种特殊精神劳动的本质属性，是写作行为的一个基本模式。该书强调“三级飞跃”是以“登梯”的形式在一个立体上的升华，形成了一种梯阶上的连环。“三级飞跃論明确指出了写作过程并非线性的，这对中国当代写作学和写作教学的发展意义巨大。

3.“三重转化”论。金长民、林可夫、杜福磊等先生整合、细化、提升当代写作学者对写作本质的研究成果，提出了“三重转化”论。金长民先生认为：“写作是在写作主体操作下多元复合的整体行为，然而在具体推进中却呈现出由内化到意化再到外化的流动变化轨迹。”“写作过程是沿着物←→感←→思←→文的路线，内化←→意化←→外化的轨迹进行的。”

三、实用本源论

对写作的本源进行考察的另一个角度是决定写作过程和成果的最重要方面。

持这种看法的多是实用主义者。他们往往基于当前的教学内容思考问题，当前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方面会被视为写作的决定性因素。例如讲立意则强调“文以意为主”“意犹帅也”；讲选材时则重视“生活是写作的源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进行基于具体写作题目的教学时，又强调题目所涉及的各种因素之间的相互协调。对不同的写作者，他们认为决定其写作能力发展的因素是不同的，例如有人得力于天资，有人得力于灵感，而有人得力于后天的综合训练。他们对写作的决定性因素的认识是实用主义的、因需而变的，所以解决不同的写作问题时也会采用不同的过程策略。实用本源论虽然没有系统的理论，但因其灵活机动、针对性强、适应性强，所以有着广泛的实践基础，其中基于学情、基于问题的写作教学理论和实践备受关注。

四、探究写作本源得到的启示

对写作本源论的探究，带给我们怎样的启示呢？

1.对写作本源的认识决定了对写作过程的认识。对写作本源的认识确实影响了对写作过程的建构，也影响了对写作教学策略的建构。例如生活本源论明确提出，“以‘过程论取代了流行的以静止的观点剖析文章构成因素的‘成品论。”“把从感知生活开始作为研究写作活动的逻辑起点，标明了其研究观念已开始走向对写作行为活动本质特征与规律的自觉认识阶段。”再如刘锡庆先生把写作过程“解析”成了_一个个可以训练的“阶段”和模块，对之后的写作教学产生了深刻的影响。现在，中学教师对写作、写作教学的本源的思考，折射出来的也是对写作、写作教学的过程性的关注和探究写作内在机制的愿望。

2.写作的本源是在进化之中的；在其影响下，写作的过程也是在进化之中的。我们可以注意到，无论—元论、系统论还是实用论，在他们依据自己的理论所阐释的写作过程中，影响写作的多种因素都是在交互状态下对写作过程起着决定作用的。不同的是一元本源论强调作为本源的因素对其他因素的决定性作用，而系统本源论强调各种影响因素间的自动交互。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一个重要问题，即写作的本源本来就不是单一的某种因素，而是多种因素的综合体；这个多种因素的综合体不是静止的，而是在各种因素持续地交互作用、共生共长的状态下不断进化的。

从先民时期到现在，我们所谈论的写作本源，已经不是同一种内涵了。打个比方：最初的时候，写作的本源为蛋，蛋清、蛋黄分明，终于有一天，它们相互作用，使得这个蛋发展成了_一个生物，而这个生物在广大复杂的世界中成长，开始时接触较少的因素，成长壮大中影响它的东西越来越多，且影响越来越深入，它自己也越来越复杂，终于有一天，它又_次升华，变成了更高级的生物，内部组织也更复杂，结构更完善，功能更强大，它又接触到了更新的世界，它又壮大、升华……它就是在这样的持续的进化状态中。实际上，中国当代基础写作理论在建构之初，就已经能用系统的、结构的、过程的、动态的理论方式考察问题，充分关注构成写作活动系统的要素，诸如写作主体、客体、载体、受体、写作本体，能综合运用感知、运思、表述、评改等各项功能。

在这种进化的写作本源影响下，写作的过程也是在进化之中的。举个简单的例子，鲁迅先生曾经编过一个“杭育杭育派”的故事来表达对写作起源的看法。在这个故事中，影响先民创作的因素和创作的过程是比较简单的，但是随着世界的进步、人的发展和写作文化的丰富，写作过程变得复杂得多，西方认知心理学对写作过程的研究成果充分说明了这个问题。例如格瑞伯和凯普兰（Grabe & Kaplan）于1996年提出的社会认识模型理论，认为写作是在—定社会背景中，写作者在外在因素（如师生关系、具体的写作环境、写作场合、任务、题目、已经完成的文稿等）和个体内在因素（如语言能力、相关知识水平、言语工作记忆和交际认知过程）的共同作用下，通过认知、动机、情感、工作记忆和写作者的长期记忆等一系列因素进行整合的过程。

写作本源在写作过程中起作用的方式也是不断发展、升华的。随着写作本源自身的进化和各种影响因素的发展，它们之间的交互也越来越高级，越来越深入，这样就带动了写作过程的发展、进化。我们能看见的，是写作者的素养不断提高、升华，优秀的写作成果不断出现而且越来越好；看不见的还有对整个写作文化发展的影响。而在一次具体的写作活动中，进化中的写作本源也带动着写作过程中的每一个环节、阶段（理论家们为了方便教学所硬性解析出来的）的进展，使得每一个写作环节、阶段都呈现出进化的状态，并且不断地向下一个环节发展；在某种状态下，写作本源本身的进化过程就是写作过程的进化过程。

3.进化中的写作过程，以与教、学等因素交互共生的方式形成了进化状态的写作教学的本源，影响着写作教学的过程。

写作的本源是如何影響写作教学过程的？写作教学的本源也是一个进化中的综合体，它属于写作教学范畴。构成写作教学系统的要素主要有教师、写作教学内容、学生等，这些要素及其所构成的教学系统也是在开放的、真实的环境中不断进化的。在这个写作教学系统中，写作的本源通过影响写作过程的方式而与写作教学系统中的其他要素交互作用、共生共长影响写作教学过程。

写作的本源影响下的写作教学过程是怎样的呢？这个过程，应该是以提高学生的整体写作素养为目标和方式的。它通过具体写作活动提高整体素养，又通过整体素养影响具体的写作能力的提高、升华。无论从哪个角度、哪个点入手开始写作教学，目的都是提升学生的整体素养，并通过这个整体素养的提高促进学生写作能力的提高，包括具体的单项能力和整体能力。无论采用线性的教学策略，还是非线性的教学策略，都必须在写作教学的每一个环节，甚至每一个行为中充分调动各种因素以完成教学任务，即通过具体的、单项的教学任务的完成带动综合素养的发展。我们可以从以下三个层面看待这个问题：

从学段教学内容的整体设计层面来看，写作教学要起到完善写作要素的作用，影响写作的主要因素在教学中都要涉及到，而且要让要素间以交互的方式形成共生效应；从一次具体的写作教学活动层面来看，在其教学内容中应体现出对学生整体素养发展的追求，例如明确具体教学内容在写作素养中的作用，再如通过练习实现本次活动内容与其他活动内容的互动和学生能力的整合；从一个具体的教学环节层面来看，课堂上的具体教学环节也应能够整合教师、学生、情境等要素，由小及大，起到以“点”带“体”的作用。

写作的本源、写作教学的本源都是进化中的综合体，它们所决定的写作过程和写作教学过程也是进化之中的综合性过程。为了便于开展教学，我们可以抓住其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化繁为简，但目的是以简驭繁而不是把问题简单化。由此我们也要看到，写作学习者、教学者的素养不是单一的而是综合的，不是单项能力依次发展的，而是多种因素“同步”交互共生的，所以如果有诚意于学习写作、写作教学，则其素养的修炼一项也不能少而且必须让各项修炼交互作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