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任翰林学士期间的文学创作研究
2018-04-03席蓬
席 蓬
(四川文理学院 巴文化研究院,四川 达州 635000)
一、元稹翰林生涯考辨
(一)任职时间
穆宗长庆元年(821)正月,元稹以中书舍人入职学士院,任翰林承旨学士,赐紫金鱼袋。白居易《元稹除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赐紫金鱼袋制》有明确记载:“尚书祠部郎中知制诰赐绯鱼袋元稹,去年夏拔自祠曹员外试知制诰。”当时元稹与李绅、李德裕同在翰院,“才名相类,情谊相善”,且举贤任能,弹劾奸佞,多有建树,时称“翰林三俊”。
(二)任职原因
元稹入职翰林学士院,享受天子近臣的荣宠,社会地位也因之提高,时人争相结交。究其入职原因,或可分为以下三点:其一,元稹科举入仕,才名远播,尤擅长作诗,元稹与白居易往来唱和的诗歌,在当时已有“元和体”之美誉,诗歌为天下文人士子、妇孺老叟广为传唱,知名度很高;其二,穆宗对元稹,颇为认可,对元稹之诗歌,更为赞赏。“穆宗在东宫,妃嫔近习皆诵之,宫中呼元才子。”其三,当时有人向皇帝推荐,元稹因此得以进升。长庆初年,因宦官崔潭峻正受皇帝宠幸,他借机向皇帝进献了元稹的数十篇乐府歌词,效果极佳。凭借着风云际会的大好时机,元稹得任翰林学士之职,深受皇帝礼遇,成为知晓天下大事的天子近臣。同时,通过宦官援引,此次备受争议的升迁也为他赢得了以翰林学士的身份知制诰并改革制诰文文风的机会。
(三)离职出院
穆宗少年即位,奢侈放纵,国事荒殆。他在位四年期间,以游宴嬉戏为乐事,政事大多托于宦官,官僚朋党之争愈演愈烈,翰林学士也被裹挟牵连。元稹离职学士院,便与当时的朝政与党争有非常直接的关系。
元稹在翰林学士院后,常备顾问,皇帝咨询国政问题,元稹也常出谋划策。据史料记载,他与宦官魏弘简过往甚密:“中人争与稹交,魏弘简在枢密,尤相善。裴度出屯镇州,有所论奏,共沮却之。度三上疏劾弘简、稹倾乱国政:‘陛下欲平贼,当先清朝廷乃可。’帝迫群议,乃罢弘简,而出稹为工部侍郎。然眷倚不衰。”[1]长庆元年(821年)十月,元稹即出翰林学士院。
“翰林三俊”才华过人,志趣相投。 但是,当时的朝政日益腐败,不同政治势力相互倾轧争斗,翰林学士也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元稹绝非个案。“以学识才名相类,情颇款密,而逢吉之党深恶之(李德裕)”。长庆二年三月,李德裕罢学士之职,出为御史中丞;长庆三年三月,李绅亦离学士之职。可见,李逢吉一派的党人,对“翰林三俊”的态度一直是排斥、打压和痛恨的。
二、元稹翰院创作及其心态
穆宗长庆元年,元稹四十三岁。入职翰林学士院以后,元稹深受皇帝倚重和信赖,在此期间,元稹不仅完成日常草诏工作,穆宗还时常向元稹“访以密谋”,元稹还先后撰写过墓志铭、神道碑以及具有个人生活烙印的悼亡诗。
(一)翰林学士元稹的草诏及其制诰改革
《题翰林东阁前小松》就是他身在学士院时候的创作,其诗云:“檐碍修鳞亚,霜侵簇翠黄。唯余入琴韵,终待舜弦张”。[2]元稹身为翰林学士,最重要的职责自然是为皇帝起草制诏。他的文学才华有口皆碑,身为天子近臣,日常草诏的工作也让他有了对制诰文文风加以改革和实践的机会。白居易在《元稹除中书舍人翰林学士赐紫金鱼袋制》的制词中写道:“试知制诰而能芟繁词、剗弊句,使吾文章言语与三代同风。”《余思未尽加为六韵重寄微之》一诗中盛赞元稹文学才华风华绝代:“海内声华并在身,箧中文字绝无伦。遥知独对封章草,忽忆同为献纳臣。走笔往来盈卷轴,除官递互掌丝纶。”[3]此前两人往来唱和赠寄的诗歌达百余篇,一时蔚为大观。巧合的是白居易为中书舍人的制词,出自元稹之手;元稹任翰林学士的制词,便是出自白居易之手。《余思未尽加为六韵重寄微之》诗云:“制从长庆辞高古,诗到元和体变新。”长庆初年,元稹知制诰,始变俗体,制诰文风经元稹改革而得新变,文格高古,此后更为撰词之士承袭效仿。元稹《制诰自序》曰:“又明年,召入禁林,专常内命。上好文,一日,从容议及此,上曰:‘通事舍人不知书便其宜,宣赞之外无不可。’自是司言之臣,皆得追用古道,不从中覆。然而余所宣行者,文不能自足其意,率皆浅近,无以变例。追而序之,荩所以表明天子之复古,而张后来者之趣尚耳。”[4]507元稹的行文确证了他在学士院任内职受重用的经历,同时也说明制诰改革离不开穆宗皇帝的支持,改革制诰,创为新体,为时人竞相效仿,足见元稹任职学士期间的制诰改革在当时产生的重大影响。
(二)翰林学士元稹行顾问谏议之职
元稹身为翰林学士,自然少不了为皇帝出谋划策,备顾问、行谏议也是分所应当的职责。后来,元稹出院不久官拜宰相,白居易在《为宰相谢官表·为微之作》中就提到此前元稹任职翰林学士时为皇帝建言献策、担忧排难的经历,即“擢居禁内,访以密谋”。长庆元年二月,翰林学士元稹奉旨,进呈了《杂诗》十卷。元稹在《进诗状》中奏曰:“微臣入院之始,学士等盛传陛下亲批《贺雨》一章,体备鸾皇,思深珠玉。臣虽不得目睹宸翰,臣实窃得心念圣言。既仰烛龙之光,难逞聚萤之照,欲为陈献,益自惭惶。”[4]467他回顾了自己“少经贫贱、十年贬谪”的人生经历,同时也谈到了自己的诗歌创作风格和词旨意趣,表达出对皇帝圣恩的感激之情,流露出学士院的非凡识见和侍奉皇帝时诚惶诚恐的情状。五六月间,元稹又向穆宗进呈了《京西京北图》《京西京北图经》四卷。元稹在文中自述心意曰:“寻於古今图籍之中,纂撰《京西京北图经》,共成四卷,所冀衽席之上,欹枕而郡邑可观,游幸之时,倚马而山川尽在。又太和公主下嫁,伏恐圣虑念其道远……其《图》四卷,随状进呈”。[4]468明确表达了进呈是为了皇帝更为方便的览阅,同时,藉此也可稍慰对太和公主的思念之苦,表露了愿为穆宗分忧的态度。七月,元稹又向穆宗皇帝进呈了《进西北边图经状》,其文记曰:“诸家所进《河陇图》,勘验皆有差异,并检寻近日烽、镇、城、堡不得……愚臣数日之间,别画一《京西京北州镇烽戍道路等图》已毕,纤毫必载,尺寸无遗。若边上奏报烟尘,陛下便可坐观处所。”[4]469元稹的此次进呈,不仅是为了更正图上原有的错误,使图所示更为精准,这种讨巧的手段,也表明元稹在任期间始终关心国家政事,尤其是西北边防,完善地图也有方便战事的实用价值。正所谓“恩奖太深,谗谤并至”,元稹此后很快离开了翰林学士院。据《旧唐书·裴度传》载:“又与翰苑近臣结为朋党,陛下听其所说,则必访于近臣,不知近臣已先计会,更唱迭和,蔽惑聪明。”元稹的《表奏》也曾为自己辩解:“召(稹)入禁司,且欲亟用为宰相,是时裴太原亦有宰相望,巧者谋欲俱废之,乃以予所无构于裴。”元稹当时是否真的勾结宦官阻挠河朔平叛,目前学界尚有争议,可以肯定的是,元稹自入院后一直诚惶诚恐地侍奉皇帝,虽深得穆宗皇帝信赖,但任翰林学士不久即陷入党争,此后即遭致谗毁,元稹因党争出院确系事实。
(三)翰林学士元稹撰写悼亡诗作及碑文墓志
翰林学士撰写碑文墓志,中唐前期早有先例。长庆元年二月二十三日,元白的好友李建于长安无疾而终,年五十八岁,翰林学士元稹为其撰墓志铭。白居易《有唐善人墓碑铭(并序)》中回顾了李建的家族渊源、官职迁转、道德操守和前后著文,文中有记:“有史官起居郎渤海高钱作行状,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河南元稹作墓志。有尚书主客郎中知制诰太原白居易作墓碑,大署其碑曰善人墓。”同年九月,薛戎卒,元稹为撰《唐故薛公神道碑文铭》,寄托了对薛公故去的沉痛哀思:“抚视遗孤,瞻望坟垒。何以推之,古今同此。贻之斯文,以永来祀”。
元稹在任职翰林期间,年仅十四岁的儿子元荆不幸夭亡,元稹悲痛欲绝,写下了富有强烈个性色彩且饱含深情的悼亡诗。《哭子十首》就是这一时期痛苦辗转,以寄哀思的主动抒怀之作。
独子的离世,令元稹痛彻肺腑。元稹笔下创作的哭诗很多,但任职翰苑期间的悼亡诗,却以饱受父子骨肉分离之痛的丧子诗为代表。元稹的悼亡诗,情真意切,令人哀婉有同身受。归纳起来,《哭子》诗中表现出以下几种心态:一、爱子心切,触景生情,以所见所感写心悲。“独在中庭倚闲树,乱蝉嘶噪欲黄昏”“钟声欲绝东方动,便是寻常上学时”“寂寞空堂天欲曙,拂帘双燕引新雏”……诗人通过日常习惯或是眼前“双燕引新雏”的情景,表达出内心的孤独、寂寞和冷清;二、思子心痛,儿母悲切,以动衬静。“尔母溺情连夜哭,我身因事有时悲”“消遣又来缘尔母,夜深和泪有经声”“乌生八子今无七,猿叫三声月正孤”……诗中流露出元荆母亲夜夜痛哭流涕,泪水涟涟无法自已的苦痛,儿子的离世,让从前热闹、美满的家庭生活变得孤寂、痛苦、充满哀伤;三、怀子心愧,自揽罪过,放旷自持的态度中始终带着一丝自责和怀念。“维鹈受刺因吾过,得马生灾念尔冤”“深嗟尔更无兄弟,自叹予应绝子孙”“频频子落长江水,夜夜巢边旧处栖”[4]121……长年苦境,元稹在诗中哀叹福薄缘浅却不得不勉励自持,旧地重游,内心怀子之情令诗人徒增惆怅,烦恼中的叹惋也只能更添白发,令人愁肠百结,难以排遣。
(四)元稹与《翰林承旨学士记》
翰林学士多为鸿儒硕学之士,作为推动顶层文化事业的佼佼者,他们任职期间不仅致力于制诰及诗文的创作,同时还具有先见性的编撰了各类书籍典册,自觉地保存和传承中国古代文化。宋代洪遵所编撰的《翰苑群书》卷二中,收录了元稹自开体例撰写的《翰林承旨学士记》。文中记载:“元稹,长庆元年二月十六日自祠部郎中知制诰,行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仍赐紫金鱼袋。”
据《翰林承旨学士记》记载,翰林承旨学士为唐宪宗朝所设,翰林承旨学士往往受皇帝诏令密对,地位在诸翰林学士位置之上。“旧制,学士无得以“承旨”为名者,应对、顾问、参会旅次班第以官为上下,宪宗章武孝皇帝以永贞元年即大位,始命郑公絪为承旨学士,位在诸学士上,居在东第一阁……大礼大诰令、大废置、丞相之密画、内外之密奏,上之所甚注意者,莫不专受专对,他人无得而参。……昔鲁恭王馀画先贤于屋壁以自警临;我以十一贤之名氏,岂直自警哉!由是谨述其迁授,书于座隅。长庆元年八月十日记。”[5]
元稹在任期内所撰写的《翰林承旨学士院记》中,分别详细记载了翰林承旨学士郑絪、李吉甫、裴垍、卫次公、李绛、崔群、王涯、令狐楚、张仲素、段文昌、杜元颖、元稹、李德裕、李绅、韦处厚的任职时间、官职迁转、出院时间等,为后世了解当时的翰林承旨学士提供了可靠而宝贵的资料。
三、元稹离职翰苑后的贡献与回忆
长庆元年十月,时充镇州四面行营招讨使的裴度上疏,声讨魏弘简、翰林学士元稹,抨击他们阻挠、破坏讨伐幽州的战事,扰乱朝政国事,裴度在《论元稹魏弘简奸状疏》上言:“河朔逆贼,只乱山东;禁闱奸臣,必乱天下。”此后他又上了弹劾元魏的《第二疏》,穆宗皇帝迫于众议,罢元稹翰林学士之职,出为工部侍郎,魏弘简也遭贬谪。
(一)离职翰苑后荐举英才
长庆元年十一月,元稹已出翰林学士院。但是,元稹仍然唯才是举,向朝廷推荐贤能之士,庞严即得元稹、李绅举荐,得任翰林学士之职。据《旧唐书·庞严传》记载:“稹文友与白居易最善。后进之士,最重庞严,言其文体类己,保荐之。庞严者……聪敏绝人,文章峭丽。翰林学士元稹、李绅颇知之。明年二月,召入翰林为学士。”[6]前文已提到,元稹的制诰改革,在当时就已经产生了非常重大的影响,白居易、庞严等人,皆在此列。
(二)入职翰苑前后的心态变化
元白唱和是中唐文学史上一道亮丽的风景。事实上,白居易也曾任翰林学士之职。元稹在入职翰林学士院之前,就与此前已有过翰林经历的朋友白居易有过诗文唱和。《答姨兄胡灵之见寄五十韵》(并序)中,元稹回忆了幼时的生活境遇,描述了宴游之乐,“适白翰林又以百韵见贻,余因次酬本韵,以答贯珠之赠焉”。元和五年,元稹被贬江陵,时白居易为翰林学士,元稹以《贬江陵途中寄乐天、杓直、杓直以员外郎判盐》诗留别赠予白居易、李建等好友,将心事诉于密友。同年十月,元稹作《酬翰林白学士代书一百韵》(并序)寄予白居易。除此之外,元稹还撰写了《祭翰林白学士太夫人文》,有“太夫人族茂姬姜,仁深圣善”之语。
元稹离蜀返京时,也曾作诗寄予薛涛:“稹闻西蜀薛涛有辞辩。难得见焉……洎登翰林,以诗寄之。”薛涛才名之盛,元公早有耳闻,入翰林学士院前写诗,也反映出他当时内心的满足、轻松、自得与快慰。《寄赠薛涛》诗云:“锦江滑腻峨嵋秀,生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似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侯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4]807元稹盛赞薛涛人美才高,令人感佩牵挂,别后山长水阔,亦需相忆相怜。此诗是元稹在穆宗朝入职翰院前所作,这也为薛、元之间此后的交往与诗文唱和奠定了情感基础。
在翰林学士院期间,元稹在跟李德裕唱和的诗歌中有具体的描述,学士院的生活紧张而且政务繁多,经常要连夜处理紧急文书。“代予言不易,承圣旨偏劳(稹与大夫相代为翰林承旨)。绕月同栖鹊,惊风比夜獒。吏传开锁契(学士院密通银台,每旦常闻门使勘契开锁,声甚烦多),神撼引铃绦(院有悬铃以备夜直,警急文书出入皆引之以代传呼。每用兵铃辄有声如人引,声耗缓急具如之,曾莫之差)。渥泽深难报,危心过自操。犯颜诚恳恳,腾口惧忉忉。佩宠虽緺绶,安贫尚葛袍。宾亲多谢绝,延荐必英豪”。[4]802可以说,元稹为翰林承旨学士深受皇帝恩泽,物质生活也较为优渥,他频繁奉职,勤勤恳恳恪尽职守,处事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表现出“受宠思报答、畏慎且周密”的心态。
(三)元稹对翰苑生活的缅怀与追忆
元稹、李绅、李德裕时称“翰林三俊”,离开翰林院以后,他们之间的互相酬唱的诗歌中便有对以往翰苑旧游生活的回忆。因受到李逢吉与宦官排挤,元稹与李德裕同遭贬谪,且相去不远,但他们的诗歌酬唱非常频繁。李德裕的《近于伊川卜山居将命者画图而至欣然有感聊赋此诗兼寄上浙东元相公大夫使求青田胎化鹤(乙巳岁作)》一诗云:“弱岁弄词翰,遂叨明主恩……只应将唳鹤,幽谷共翩翻。”[7]5435诗中便表露出身受恩宠却遭李逢吉等人诬陷排挤被贬的愤懑不满。元稹身为昔日同僚好友,对二人“共踏银台”之事印象颇深,他对李德裕的遭遇感同身受,《寄浙西李大夫四首》诗中也予以回应,诗中充满被诬陷而流寓他乡的不平之气,表达出的渴盼归阙之情也更为强烈,其诗云:
“柳眼梅心渐欲春,白头西望忆何人?金陵太守曾相伴,共蹋银台一路尘。”[4]288
李德裕《述梦诗四十韵》一诗,以述梦为原由,回忆了他在翰林学士院的荣宠往事,今日对比,反衬出诗人心中的忧闷之情,序及诗云:
椅梧连鹤禁,埤堄接龙韬(内署北连春宫西接羽林军)。我后怜词客(先朝曾宣谕卿等是我门客),吾僚并隽髦。著书同陆贾,待诏比王褒。重价连悬璧,英词淬宝刀……静室便幽独,虚楼散郁陶(学士各有一室,西垣有小楼,时宴语于此)。花光晨艳艳,松韵晚骚骚。画壁看飞鹤,仙图见巨鳌(内署垣壁北画松鹤,先是西壁画海中曲龙山,宪宗会欲临幸,中使惧而涂焉)。倚檐阴药树,落格蔓蒲桃(此八句悉是内署中物,惟尝游者依然可想也)。荷静蓬池鲙,冰寒郢水醪(每学士初上赐食,皆是蓬莱池鱼鲙。夏至后颁赐冰及烧香酒,以酒味稍浓,每和水而饮,禁中有郢酒坊也)……龟顾垂金钿,鸾飞曳锦袍。御沟杨柳弱,天厩骕骦豪(学士皆蒙借飞龙马)……感旧心犹绝,思归首更搔。”[7]5426-5427
诗人深知往日夜宴游乐之趣再难相续,顾影自怜,愁思如烟缕缕不绝,千帆过尽空有怀国之情,不觉悲从中来,眼前之景与往昔生活的强烈反差,令诗人产生强烈的悼时之悲,慨叹“阅川终古恨,惟见暮滔滔”。
元稹身为李大夫昔日同僚,对他们在翰林学士院的生活非常熟悉,相似的人生际遇也令他对李德裕的经历身同感受,《奉和浙西大夫李德裕述梦四十韵(大夫本题言赠于梦中诗赋以寄一二僚友故今所和者亦止述翰苑旧游而已,次本韵)》酬和。其诗云:
“传乘司隶马,继染翰林毫……近酬新《乐录》,仍寄续《离骚》(近蒙大夫寄《觱篥歌》,酬和才毕此篇续至)。阿阁偏随凤(大夫与稹偏多同直),方壶共跨鳌。借骑银杏叶(学士初入例借飞龙马),横赐锦垂萄(解已具本篇)。冰井分珍果,金瓶贮御醪。独辞珠有戒,廉取玉非叨。麦纸侵红点(书诏皆用麦纹纸),兰灯焰碧高(麻制例皆通宵勘写)……朽刃休冲斗(自谓),良弓枉在弢(窃论)。早弯摧虎兕,便铸垦蓬蒿。渔艇宜孤棹,楼船称万艘。量材分用处,终不学滔滔。”[4]802-803
元稹此诗,把自己的诗歌比作“续《离骚》”,突出元稹诗继传统的怨悱之情。他回忆了与李大夫在翰林学士院时经常一起宿值的往事,表达了朝臣良莠不齐的局面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现状,“朽刃休冲斗,良弓枉在弢”中透露出良玉被弃的不甘与失落。诗人在流寓他方的困境下,“北望心弥苦,西回首屡搔”,虽深感前路漫漫,内心苦痛难平,但即便忍受着极为不公的诽谤与苦痛煎熬,依然秉持大道,不随波逐流,流露出“量材分用处,终不学滔滔”的处事态度。
结 语
元稹任职翰林学士期间的创作,主要是应穆宗皇帝的统治需要而产生的,制诰改革也因皇权的支持,在当时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其地位和声誉也极为崇高。但是,任职翰林学士期间的创作,也有极具个人情感色彩的悼亡诗,以及因翰苑生活经历而编撰的《翰林承旨学士院记》。更多的时候,元稹身为翰林学士,总是为皇帝及时谏言、出谋划策、排忧解难,为维护皇权而殚精竭虑。不可否认的是,元稹任职翰苑的经历是短暂的,宪穆两朝时期宦官势力在朝中起着重要的作用,翰林学士与宦官的关系,已经成为朝政斗争中不可忽视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