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儿童害羞研究的热点与前沿：基于Citespace的科学知识图谱分析

谢庆斌 朱晶晶 胡 芳 蒋毅莹 李 燕

（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上海 200234）

1 问题提出

社会退缩（social withdrawal）是指在社交情境中，个体逃避社会交往的机会，在社交群体中表现出孤僻或独来独往的行为 （Rubin＆ Coplan，2010）。那些表现出社会退缩行为和不参与同伴互动的儿童可能会缺失由同伴互动带来的益处，如社会、情绪和认知上的发展，而面临一系列消极社会情绪适应结果（Coplan， Ooi， ＆ Nocita， 2015），因此近年来社会退缩受到了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丁雪辰等，2015）。

害羞是社会退缩的一种亚型 （郑淑杰，2008）。Asendorpf（1990）根据社交动机理论将害羞儿童的社交行为动机界定为高社交趋近和高社交回避，即害羞儿童既很想与他人交往，却由于害怕和焦虑而避免与他人接触。Kalutaskaya和Coplan（2015）认为害羞是一种气质特质，指在社交场合中表现出谨慎、恐惧和自我意识过度敏感的倾向。害羞与行为抑制（behavior inhibition）、焦虑—孤独（anxious－solitude）和社交缄默（social reticence）等概念内涵一致，都表示儿童因为害怕和焦虑而不敢参与社会交往（Coplan＆ Rubin，2010）。大量研究发现，害羞与儿童一系列消极发展结果有关，包括内化问题 （如焦虑、抑郁和孤独）、较低的社会能力、同伴问题（如同伴排斥 ／同伴拒绝）（ Coplan et al．， 2013）。

虽然害羞儿童有一系列的适应困难 （Coplan et al．， 2004； Coplan， Ooi， ＆ Nocita， 2015），但文化背景对儿童社会行为和适应功能的发展起着重要作用（Chen＆ French，2008）。在个人主义文化背景下，害羞与儿童消极自我认知（如低自尊）、内化问题（如抑郁）、同伴关系问题（同伴拒绝和同伴排斥）和社交不满以及其他的学校适应问题 （较差的师生关系和学习成绩等）有关（Copaln，Arbeau，＆ Armer，2008；Coplan et al．， 2013）。 在中国，害羞儿童在不同社会发展阶段表现出不同的社会适应性。在中国出现市场经济之前，害羞儿童有良好的社会适应性，如受到同伴接纳，有较好的学校能力及学业成绩（Chen， Wang， ＆ Cao， 2011）。 然而最近研究发现，有害羞倾向的都市儿童在儿童早期、童年中期及青少年早期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消极适应，如同伴问题，缺乏领导力及出现抑郁症状 （Coplan，Liu，Cao， ＆ Li， 2016； Li et al．， 2016； Liu et al．，2014）。中国在经历了巨大的社会变革之后，西方的一些价值观，诸如独立和自我主张越来越被国人所接受。为了适应激烈的社会竞争，许多学校鼓励孩子发展诸如自我主张、自信等社会技能，而害羞儿童因为内心焦虑紧张不敢与他人交往，而表现出较差的社会适应（Li et al．， 2016）。

综上，儿童害羞研究已经受到了国外许多研究者的关注，而在2007年前，研究者才逐渐开始使用具体的亚类型名称来进行各种独处类型的研究（Coplan ＆ Armer，2007）。 在 ISI Web of Science 核心合集数据库中可以检索出2006年到2016年，近十年的研究已有400余篇。但在中国知网上，以“儿童”和“害羞”为主题，在学前教育和心理学领域检索到的相关研究却只有20余篇。因此，有必要对国外与害羞有关的文献进行梳理，了解这一领域的研究现状和发展趋势，为该领域的研究提供参考。为了避免研究者主观经验的影响，造成不恰当或者错误的归纳总结，本文将从文献计量学的视角，借助可视化分析软件对国外与害羞有关的研究现状和热点及前沿进行探讨。

2 研究方法

2．1 数据来源

在 ISI Web of Science（WOS）数据库中，检索方法为： 主题＝（“shy＊”）AND 主题＝（“child＊”）NOT 主题＝（“adult”）； 数据库＝（SCI－EXPANDED，SSCI， ESCI）；时间跨度＝2006－2016；文章类型＝（Article）。共检索出421条文献题录，检索时间为2016年11月30日。每条题录包括作者、机构、年份、关键词、摘要、期刊及参考文献。作者对每一条题录进行了审核，避免出现与研究主题偏离的文章。

2．2 研究工具

科学知识图谱是近年来科学计量学、信息计量学等领域兴起的研究方法，它不仅能揭示知识来源及其发展趋势，而且能以图形表达相关领域的知识结构关系与演进规律（陈悦，刘则渊，2005）。本研究采用由美国德雷赛尔大学陈超美教授开发的Citespace5．0．R2对检索到的文献进行作者合作和共词分析以探究该领域研究的作者合作关系网和研究热点及前沿。在Citespace中用年轮环的形式来表示某一对象在不同时间段出现的次数，不同颜色的年轮环代表不同时间段内分析对象出现的次数 （或者共被引次数），年轮越宽表明出现的次数越多。结点之间的连线表示两个对象的共现 （或者共被引）情况，连线越粗，共现的次数越多。结点最外围的紫色圆环，代表这个结点具有较高的中介中心性，暗示该结点是学科领域中的枢纽。

3 研究结果

3．1 儿童害羞研究的作者贡献分析

选取时间跨度为2006年至2016年，以两年为一个时间切片，结点类型选择“作者”（author），连线方式为Cosine，在各个时间切片内选取出现次数排名前 10%的作者，按照“寻径算法”（pathfinder）方法裁剪，形成学者合作布局网络图。

图1 害羞研究的作者合作网络布局图

作者的文献数量反映了其知识的产出能力，而发文质量则反映了其学术影响力 （辛伟，雷二庆，常晓，宋芸芸，苗丹民，2014）。在上图中主要通过作者的结点大小反映出现频次（发文数量），结点外围的紫色年轮反映中介中心性（发文质量），以此来反映一个作者的学术能力，共提取出88名作者。如图1所示，无论从发文数量还是从中介中心性上，Coplan（freq＝42，centrality＝0．34）都占据着绝对的中心地位，其本身又通过与他人合作影响他人，形成向外辐射的网络。在众多Coplan的合作者中又出现了相对处于中心地位的作者，如刘俊升 （freq＝8，cen trality＝0．17）、Kingsbury M（freq＝4，centrality＝0．19）。 其中，刘俊升联系着以陈欣银 （freq＝15，centrality＝0．04） 为中心的研究人员和以丁雪辰 （freq＝6，centrality＝0．10）为中心的研究人员；而 Kingsbury 又与处于另一中心地位的 Rose－Krasnor L （freq＝7，centrality＝0．16）合作，而 Rose 又与以 Rubin （freq＝6，centrality＝0．11）为中心的人员合作。除了以上直接或者间接和Coplan关联的研究人员，在网络图中也出现了一些相对独立的研究人员，如Buss（freq＝7，centrality＝0．00）、Rudasill （freq＝6，centrality＝0．11）、Henderson （freq＝6，centrality＝0．00）等。 作者发文的频次和中心性并不一定同步，即发文数量较高的作者不一定具有高中介中心性，而发文数量少的作者其中介中心性也不一定低。

3．2 儿童害羞研究的热点分析

关键词是作者对文章核心研究内容的精炼，学科领域里高频次出现的关键词和从数据样本中对每一篇文献进行提取后分析出的名词性短语可被视为该领域的研究热点（赵蓉英，许丽敏，2010）。出现频次较高的关键词反映了研究领域内的关注焦点，它们可能反映某个时间段内先进的研究方法、迫切需要解决的热点问题或者研究者感兴趣的学术话题（辛伟等， 2014）。

选取分析结点类型为 “Keyword”，时间跨度为2006年到2016年，1年为一个时间切片。在每个时间切片下按照阈值确定为 （2，2，20），（4，3，20），（3，3，20）选取结点，三个阈值分别表示在起始年份、中间年份、结束年份的参数。中间年份由软件按照线性内插法设置参数，第一个为引文数量（C），第二个为共引次数（CC），第三个为共引系数（陈超美，陈悦，侯剑华，梁永霞，2009）。网络裁剪方法采用Pathfinder得到关键词网络图。

图2 害羞有关研究的关键词网络图

图2为对一些类似关键词合并后的结果，如“shy”和“shyness”、“child”和“children”等。 图中各个结点代表一个关键词，结点大小表示关键词出现的频次，结点连线代表两个关键词共同出现，连线越粗表示共同出现次数越多，连线颜色表示首次共同出现的年份，一共提取出137个关键词，生成181条连线，结点的呈现根据各个结点的频次和中心性而定。高频次和高中心性的词具体参数见表1。

根据频次和中心性，以及网络图和包含特定关键词的文献分析可以看出：

研究者关注不同发展阶段儿童的害羞及其相关变量，如“adolescent”“middle childhood”“early childhood”。儿童早期的害羞水平关系到后期的发展，相对于长期高害羞的儿童和害羞随年龄增长的儿童，那些处于稳定低水平害羞的儿童和害羞随年龄降低的儿童，往往表现出更少的心理、社会、学业问题（Eggum －Wilkens， Reichenberg， Eisenberg， ＆Spinrad，2015）。对童年晚期和青少年时期的研究发现，害羞与孤独、社交焦虑、较低的自我价值以及较少使用积极应对策略有关（Prior，Smart，Sanson，＆ Oberklaid， 2000）；

“social withdrawal”具有较高的频次和最高的中心性，虽然“shyness”出现频次最高，但其中心性不如“social withdrawal”和“unsociability”，说明研究者是以社会退缩的研究为中心，来研究害羞这一主题。社会退缩有不同的亚类型，但过去20年对社会退缩的研究多集中于害羞。随着研究的深入，研究者发现，儿童表现出社会退缩行为的原因各不相同，一些孩子因为内心焦虑、胆怯而不敢参与同伴互动；另一些孩子本来就乐意一个人玩 （Coplan＆ Rubin，2010； Chen， Wang， ＆ Cao， 2011； Liu et al．，2015）。与社交淡漠“unsociability”中心相关联的词有 “adjustment” “sensitivity” “culture” “social withdrawal”“school”，而社交淡漠首次出现的年份相对较晚（2014年），说明在近期的研究中社交淡漠开始受到关注。如Liu和同事（2015）的研究发现，西方青少年的内化问题与社交淡漠有关。社交淡漠行为是一种只考虑自己的行为，忽略了群体内的相互依附关系，在这种情况下，同伴、家长和教师都会对社交淡漠儿童的同伴交往产生负面态度、批评管教、孤立甚至惩罚，社交淡漠儿童因此表现出内化行为。此外，研究还涉及儿童的气质“temperament”，以该词为中心的关联词有“inhibition”、“fear”、心理健康（包括“anxiety”和“disorder”）、适应问题（“adjustment”）和性别差异（“gender”）等。 害羞的性别差异在年龄较大的儿童中萌芽，女孩比男孩呈现更高水平的行为抑制（Janson＆ Mathiesen，2008）。害羞的男孩比女孩更容易遭受同伴拒绝（Coplan，Prakash，O’Neil， ＆ Armer， 2004）。

进一步对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生成如图3所示的关键词聚类图谱。

图3中共生成14个聚类，为了便于呈现，对小于10个关键词的聚类不予呈现。Citespace主要提供了三个聚类结果的指标。包括聚类大小（size），模块化指标（modularity Q）和同质性指标（silhouette），其中Q＞0．3意味着聚类得到的网络结构是显著的，Silhouette越接近1，反映网络的同质性高，Silhouette为0．7时，聚类结构具有高度的信度。本研究中的modularity Q＝0．7706＞0．5，因此结构是显著的，而所呈现的各个聚类的Silhouette值均大于0．7，说明各个聚类内具有较高的一致性。进一步利用各个聚类内关键词，采用对数似然比法（log－likelihood ratio，LLR）生成各个聚类标签。根据聚类标签、每个聚类下的关键词以及关键词涉及的文献摘要和标题，得到害羞研究的热点领域如下：内化问题和外化问题，同伴关系、学校适应和社会适应，社会支持、家庭保护性或风险性因子，以及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适应研究（见表 2）。

3．4 害羞研究的前沿分析

研究某学科领域的前沿对学科领域研究人员具有重要意义，它可使研究者准确地把握学科研究前沿和最新演化动态，预测学科发展的方向和未来需要进一步研究的热点问题（侯剑华，陈悦，王贤文，2009）。突发词是指在某段时间中出现次数骤增的专业术语，适合表征该领域的研究前沿和发展趋势（Chen ＆ Morris， 2003）。Citespace通过考察词频的分布时间，将词频变化率高的名词短语从大量的主题词中探测出来，依靠词频的变动趋势，而不仅是频次的高低，来确定学科领域的研究前沿（栾春娟，侯海燕，王贤文，2009）。表3为突发词列表，显示突发词的年代分布和突变强度。

图3 关键词聚类图谱

表2 各个聚类的参数

由表3可知，在2006年到2007年之间，关于害羞儿童行为问题的词汇突发性较高，包括侵害（victimization）、非社会性游戏（nonsocial play）、行为（behavior）、外化问题（externalizing problem）；在 2007年到2012年期间研究更多关注害羞儿童的发展及其影响因素，包括危险（risk）、自尊（self esteem）、同伴（peer）、教养（parenting）、稳定性（stability）等，这一时期的内容涉及研究害羞、社交淡漠等社会退缩行为的影响因素，如同伴关系、教养方式对害羞儿童的影响，此外也有研究者讨论师幼关系和语言等对害羞儿童社会情绪适应的调节作用（Weeks，Coplan， ＆ Kingsbury， 2009）；2013－2016 年期间的研究更关注害羞儿童的社会情绪适应 （socio－emotional adjustment），包括同伴关系（peer relation）和孤独感（loneliness）。值得注意的是，在此之前已有一些少量研究用安静退缩 （solitary－passive withdrawal）研究社交淡漠（unsociability）这一社会退缩行为（Coplan et al．， 1994； Nelson et al．， 2012）。 近年来，越来越多研究者开始关注社交淡漠 （Li et al．，2016； Liu et al．， 2014； Liu et al．， 2016； Sette，Zava， Baumgartner， Baiocco， ＆ Coplan， 2016）。社交淡漠是一种与害羞不同但是相关的气质特征（Coplan， Prakash，O’Neil， ＆ Armer， 2004；Spangler ＆ Gazelle， 2009）。 Liu 等（2015）的研究发现，西方青少年的内化问题与社交淡漠有关。而在中国，社交淡漠被认为与一些主要的消极后果有关，包括同伴问题、内化问题、学校适应和学业成绩（Liu et al．， 2014； Liu et al．， 2016）。

表3 基于Citespace的23个突发词列表

此外，不同的文化背景（cultural context）下害羞儿童的适应也备受关注。随着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革，一些西方价值观诸如独立、表达、自我主张对中国儿童成长产生重要影响，以往认为害羞儿童是成熟和有能力的这一价值观也受到冲击，因此对中国儿童（Chinese children）害羞的研究引起了国内外学者的兴趣。和西方文化不同的是，在中国农村和城镇地区，害羞经常与积极社会适应有关，如同伴接纳、学校适应和学业成绩 （Chen，Wang，＆ Cao，2011）。但进入21世纪之后，都市的害羞儿童表现出较差的社会适应，如同伴问题和内化问题（Ding，Weeks， Liu， Sang， ＆ Zhou， 2015）。

4 结论

本研究利用Citespace软件，对2006至2016十年来国内外害羞研究领域的作者合作、研究热点和研究前沿进行分析，可以得到如下结论：

（1）通过作者合作分析，可以看出研究者主要以Coplan为中心向外辐射影响其他合作者，另外其他处于合作中心地位的作者有陈欣银、Rubin、Kingsbury和刘俊升等。高频率被引文章如：Coplan等2008 年的 《Don’t fret， be supportive！ Maternal characteristics linking child shyness to psychosocial and school adjustment in kindergarten》被引 98次；刘俊升、陈欣银等2014年的《Unsociability and shyness in Chinese children：Concurrent and predictive relations with indices of adjustment》被引 16次；Rubin等 2006年的 《The best friendships of shy／withdrawn children： Prevalence， stability， and relationship quality》被引83次。

（2）对国内外害羞的研究热点进行分析，发现国内外研究热点集中在害羞的心理状况和社会情绪适应、害羞的性别差异以及不同文化背景下害羞的研究状况。另一方面，研究多以青少年为研究对象，缺少对学前儿童害羞的研究 （Chen et al．，2011；Ding， Weeks， Liu， Sang， ＆ Zhou， 2015；Li et al．， 2016）。

（3）对国内外害羞的研究前沿进行分析，发现近年来研究中逐渐呈现多文化背景，内容涉及不同文化背景下害羞的社会情绪适应，且研究前沿出现了社交淡漠，因此，该领域的研究者可以关注对社交淡漠及其社会适应的研究，这将丰富和深化对社会退缩的研究。

5 对未来研究的建议

本研究通过绘制热点知识图谱直观地反映了儿童害羞的研究。未来研究首先要多加强研究者之间的交流，比较不同文化背景下害羞的社会情绪适应及性别差异，并探究文化与性别的交互作用，如从学前期到青少年期害羞的适应功能的文化差异是如何变化的。其次，要注重研究方法的多面性，可采用自我报告和同伴报告、父母报告及教师报告相结合的方法，从不同角度切入，以期更全面地揭示儿童害羞。目前较缺乏对害羞发展趋势的研究，未来研究可采用纵向研究方法探究害羞的发展、预测变量及结果变量并探究害羞与社会情绪适应之间的因果关系，寻求减弱害羞儿童消极适应的保护性因子和风险因子。此外，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变化，这种变化对害羞儿童的适应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因此加强对新时期中国害羞儿童的研究，并关注害羞儿童发展与适应的城乡差异，对了解中国害羞儿童的发展状况并提出相应的干预措施都是必不可少的举措。最后，社交淡漠作为与害羞相关但又不同的社会退缩的亚类型开始受到关注，那么加强对中国社交淡漠儿童的发展趋势、影响机制及社会情绪适应研究是非常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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