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抑郁药物到底有没有效?
2018-03-15
★最新的大型研究显示,21种抗常见抑郁药在缓解抑郁症状方面发挥了作用,且不同类别的药物之间,疗效差别较大。数据分析同时还表明,只有约60%的患者会因为服用抗抑郁症药物而得到改善。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祝叶华
15年前,香港著名演员张国荣因不堪抑郁症的折磨,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如今,全球有3亿多人还在经受类似的困扰。
抑郁症又叫重症心境障碍(MajorMoodDisorders)。它是一种精神疾病,一种严重到会让人产生自杀念头的疾病。这种疾病没有明确的诊断手段,也没有可以量化的病理学分析。除了真正的抑郁症患者,其他人根本无法了解这种疾病带来的痛苦和绝望,就像艺术评论家安德鲁·所罗门在《走出忧郁》一书中描述的那样:“现在眼泪不会那么容易流下来,眼泪卡在我的灵魂里。”
在中国,以抑郁症为主的情感障碍患者人数已接近9000万,这一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中。预计到2030年,抑郁症将成为全球最严重的健康问题之一;到2020年其疾病负担将仅次于冠心病,位居全球疾病总负担第二位。
抑郁症如何判别和诊断,为何看起来乐观的人,在无人知晓的内心世界却忍受着抑郁症的煎熬?
成因尚无定论
抑郁症不同于普通的情绪波动和短暂的情绪反应,它不是失恋后的伤心和受挫之后的郁闷。除了情绪低落、悲观绝望外,抑郁症患者常常有以下的临床表现:对任何活动都不感兴趣,自我评价低,行动迟缓,失眠或者嗜睡,常感极度疲倦,意识活动迟缓。长期的中度或重度抑郁症有可能发展为严重的疾患,最严重时,会导致自杀。其实对重症抑郁者来说,自杀并不是一时冲动,他们会反复想到死亡。
2017年10月,中国研究人员在《柳叶刀》(The Lancet)上公布了影响国人生活质量的常见非致死性疾病,腰背痛及颈部疼痛、听力受损、抑郁症位列三甲。而2017年全国大型流行病调查结果给出了更精准的数字,在受访人群中,有4%~7%的人患有抑郁症。也就是每100个人中,大约有5到6名抑郁症患者。
抑郁症属于阈限疾病,当承受的压力过大而又无法自我排解时,这些来自内部或外部的压力很有可能将人推向抑郁症的边缘。不仅如此,抑郁症的发病与性别和年龄也存在某种关联。统计研究结果显示,处于儿童时期的男女,发病没有明显的差异,但进入育龄后,女性的发病率却是男性的2倍。这可能与女性的生理结构、承担的社会和家庭角色有关。
目前关于抑郁症的成因尚无定论,但可以肯定的是,抑郁症并不单单是心理问题,而是有一定生物学基础的疾病。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研究人员曾撰文称,抑郁症并非是某种特定的化学物质失衡所致,而是由多种化合物在大脑神经系统中共同发生作用的结果,如大脑对心境的错误调节、基因易损性、生活中的压力事件、药物滥用和错用等问题。他们认为,抑郁症产生于以上的部分或全部因素。也正是由于成因的复杂性,看似病情相仿的两个患者,在内在成因上却有可能存在极大的不同,这也加大了治疗的难度。
抗抑郁药大多无效?
抗抑郁药在世界范围内广泛被使用,这些药物中被认为隐藏着开启“快乐”之门的密码,在药物的作用下,可以让患者从生理上感觉到“快乐”。
但对于抗抑郁药物的有效性和耐受性并非所有人都买账。抗抑郁药物整体上对抑郁症的疗效是否优于安慰剂,不同药物的疗效和耐受性之间是否存在差异,目前仍存争论。
2008年,《美国科学公共图书馆》(PLoS)上发布的一项研究结果表明,对成年人来说,抗抑郁药——选择性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SSRIs)——对轻度或中度抑郁症患者的治疗效果不如安慰剂。
2016年6月,《柳叶刀》(TheLancet)杂志发表了一项由英国牛津大学和重庆医科大学共同完成的儿童、青少年抑郁症的网络Me-ta分析研究结果。科学家系统地检索了7个国际数据库的5794篇文献和8个试验登记平台的2509条试验注册信息,筛选出34个符合纳入标准的随机双盲对照临床实验。分析对比了多种抗抑郁药和安慰剂对5260名少儿的疗效和耐药性。结果显示,在纳入的14种抗抑郁药中,只有氟西汀对儿童和青少年患者具有一定的疗效,多数抗抑郁药对他们无效。
但让事情变得更复杂的是,部分研究发现,抗抑郁药物对抑郁症的治疗确实起到了作用。2016年《分子精神病学》(MolecularPsychiatry)上的一项研究发现,SSRIs类药物在成人抑郁症中比安慰剂效果更好。除此之外,氯胺酮类药物对抑郁症的快速治疗在近年来也得到了广泛关注。耶鲁大学研究人员在一项研究中给重度抑郁症患者使用了过低剂量的氯胺酮,几个小时后,氯胺酮就发挥了快速治疗的作用。
2017年,得克萨斯州立大学西南医学中心的科学家在一项发表于《自然》(Nature)的研究论文中称,大脑中存在的某种关键的蛋白质有助于触发氯胺酮对大脑的快速抗抑郁作用。不过,氯胺酮是毒品(俗称K粉),几十年前作为麻醉剂使用,氯胺酮作为抗抑郁药物,其致幻反应一直被认为是服药后不可忽视的副作用。所以,医生和患者在选择抑郁症药物时,也有所保留。
鉴于氯胺酮的快速治疗效果,也有研究人员在此基础上,利用艾氯胺酮(氯胺酮的异构体)来治疗抑郁,同样起到了不错的效果,美国FDA也将艾氯胺酮治疗抑郁纳入“突破性疗法”之列。
最新的大型研究
现实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微妙,虽然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但我们仍然无法确定这些抗抑郁药物是否会帮助大多数抑郁症患者。所以对于抗抑郁药物吃或不吃,仍存争议。但近期的一项研究结果,或许会为这一争议画上终结符。
2018年1月,《柳叶刀》(TheLancet)发表了一篇针对抗抑郁药物疗效的分析文章。研究利用综合分析(meta-analysis)手段,分析了522项临床试验的数据,涉及患者人数高达160万人,结果证实21种抗常见抑郁药在缓解抑郁症状上发挥了作用,同时发现不同种类的药物之间,药效有较大差异。但研究人员也表示,这项研究只是平均效应,无法证明抗抑郁药对每位患者都有效。文章的数据分析也显示,只有约60%的患者会因为抑郁症药物而改善,而对于约1/3的抑郁症患者不会发挥作用。
大脑是控制人类情绪的关键,海马体、杏仁核、丘脑等部分神经活动的改变,被认为与抑郁症存在某种关联。大脑中有1000亿个神经元,神经纤维又将这些神经元链接起来,构成复杂的神经网络。由于目前对情绪的神经生物学基础研究还远不足以让科学家找出抑郁症确切的发病原因,所以对症下药也就难以做到。在抑郁症的药物治疗过程中,医生只能采用试错疗法给患者更换或调整用药。所以找准发病“窝点”,研发靶向药物,是一举扑灭抑郁症火苗的关键点之一。
2018年2月,浙江大学胡海岚团队在《自然》(Nature)上连发两篇文章,揭示了快速抗抑郁分子的作用机制,提出全新快速抗抑郁机制。他们首次揭示了抑郁症的形成和大脑中的缰核的簇状放电方式密切相关。并提出,通过阻断簇状放电从而释放对其的抑制,可以快速抗击抑郁。他们对阻断簇状放电的思路,为开发新型的快速抗抑郁药物提供了分子靶点。
抗抑郁药并非治疗抑郁的第一和唯一选项,其它治疗计划也不应该被忽视。有研究表明,正确的心理治疗可能和药物一样有效,甚至比药物更有效。但心理治疗往往花费大,耗时长,从事多种工作或低收入人群总是无力承担。除此之外,社会对精神疾病患者的歧视和不能做出准确评估等也是影响有效治疗的因素。在所有国家中,低收入的抑郁症患者经常不能得到正确诊断,还有些非抑郁症患者常常被误诊,并被误开抗抑郁药。
抑郁的道路漫漫,在这条路上需要社会的关爱、理解和专业的帮助。为纪念世界精神卫生日,世界卫生组织与同样是抑郁症患者的作家及插画家MatthewJohn-stone合作,创作了名为“Ihada
blackdog,hisnamewasde-pression”的公益短片,将抑郁症比作黑狗,“心中的抑郁就像只黑狗,一有机会就咬住我不放。”宣传片用简单的文字和插画,以另一种方式理解、关爱抑郁症患者。“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药物可能对一些人有效,而另一些人则需要完全不同的治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