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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猫背后的两性关系
——欧茨《白猫》中的双重叙事

2018-03-08胡锦华

皖西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丽萨米兰达白猫

胡锦华

(南京航空航天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6)

猫是与人类有着密切关系的一种动物,也是许多文学作品中经常出现的一个重要形象,承载着丰富的内涵。在欧茨的《白猫》中,作家将“猫”作为展现夫妻关系的一面镜子。活跃在叙事前景中的是猫,人只是背后的陪衬,但猫事却也在折射人生[1]。在中国知网以“欧茨”“白猫”为主题检索,可检索论文10篇,迄今为止学界有关《白猫》的研究大多涉及作品中女性主义意识、猫与男/女性的命运共同体、女性地位与伦理关系或猫的隐喻身份等。对情节发展的阐释较多,而忽略了在这部作品中存在的与情节并行的另一种叙事运动,即“隐性进程”。本文将着重论述《白猫》中的隐性进程如何与情节发展并列运行,以此来表现掩藏在情节背后的丰富内涵。

一、欧茨《白猫》与双重叙事

《白猫》收录于欧茨1994年出版的《鬼魂出没:怪诞故事集》(Haunted: Tales of the Grotesque)中,该集荣获1995年世界最佳幻想作品奖。《白猫》中男主人公谬尔把夫妻关系的紧张、压抑感投射到无辜的猫身上,欲置猫于死地。美国评论家杰夫·里德认为猫不仅是自我独立的榜样,而且极受女人宠爱,影响女人对男人全心全意的爱,因而家猫必须被杀死[2](P38)。通过人物与猫的复杂情感纠葛,作家着力表现人性中阴暗、幽深的一面。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不少西方学者对“叙事进程”展开探讨,结合读者反映,追踪连接情节头尾和推动其中部发展的力量,这构成叙事研究的一种创新[3]。但是,国内国外叙事研究的研究对象均围绕情节发展来展开。从亚里士多德开始,情节发展就是批评家们所关注的唯一叙事运动,因此忽略了在作品中与情节发展并行的隐性叙事进程。2013年申丹在《今日诗学》上发表论文指出隐性进程是与情节并行的贯穿文本始末的叙事暗流,不同于以往批评家所探讨的情节发展的各种深层意义,因此一直被聚焦于情节发展的批评界所忽略[4]。

为了更加清楚的说明问题,我们不妨先对情节发展和隐性进程进行简要概括,然后对后者进行简要分析。

情节发展:欧茨的《白猫》主要讲述丈夫谬尔对比他小20岁的妻子爱丽萨所钟爱的猫讨厌,憎恶,绞尽脑汁曾试图三次想要杀死那只猫而均未成功,最终在精神恍惚中遭遇车祸。在缪尔三次杀猫的描述中,作者穿插叙述夫妻日常生活状态及主人公生活阅历等。

隐性进程:透过文本的情节发展,作者通过其他叙事策略在情节发展的背后还暗暗建构了一个隐性叙事进程。利用父权制社会下传统的婚姻观,在一定程度上反观这种婚姻观在女性自我意识发展过程中的格格不入。利用小说中丈夫缪尔与妻子爱丽萨之间在生活阅历、情感经历等方面的不同,在情节发展上催化丈夫缪尔对于猫的厌恶怨恨直至想尽办法杀猫,在隐性进程方面则邀请读者在品读情节的同时,对于小说中所描述的婚姻关系做出自己的反应与思考。

二、三次弑猫中的双重叙事运动

笔者试图以三次杀猫为节点将文章分为三部分,以此来逐步探讨三次杀猫中所体现的双重叙事运动。

(一)第一次弑猫中的双重叙事——心理与经济上差距

文章第一部分,讲述丈夫第一次用毒药杀猫的过程,中间穿插叙述其他事件,让杀猫过程显得很漫长。在第一次杀猫失败后,丈夫觉得猫逃脱一死,应该被授予新生,决定不再杀猫。若仔细考察全文,我们不难发现,在这次弑猫的情节发展背后,还存在着一个强调两性关系的“隐性叙事进程”。

在新婚伊始,丈夫将一只白猫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妻子,并为其取名米兰达(Miranda),“米兰达”一名源自于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男主最喜欢的女主角名。在《暴风雨》中,女主因受迫害与父亲普洛斯彼洛公爵在岛上相依为命。在该剧中,女主米兰达举止端庄,落落大方,宛若天使般存在。在客人问起猫的性别时,缪尔一时语塞,这个问题就像是谜语一样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男主回答说:“当然是母的,毕竟它的名字叫米兰达。”男主在不知猫的性别情况下,就将其定位女性。很显然,缪尔关心的并不是米兰达的生理性别,而是它应当扮演的性别角色[5]。对情节发展而言,重要的是丈夫送猫,猫的出现为后来丈夫弑猫做出必要交代;而在隐性进程里起作用的则是猫的颜色、性别与名字。缪尔送给妻子的是一只白猫并将其定位为女性,为其取名“米兰达”,白色寓意着“纯洁、端庄”,缪尔将自己对妻子的情感希冀寄托在米兰达身上;用莎士比亚戏剧中女主角的名字,表现出缪尔对于妻子的期待,或者说是一种委婉表达出来的要求。他对猫的态度,反映了他对妻子的态度,希望妻子像猫一样,无工作压力,只负责美丽。在缪尔与妻子的两性关系中,缪尔极力想对妻子控制,想让妻子依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这种不对等的关系,即使是在心理层面上,也会影响到婚姻生活中的两性相处。

此外,小说在开头部分对丈夫缪尔进行了一系列描述:他是一个经济独立,学识渊博,兴趣广泛的绅士,而妻子只是一个替补演员。他们的结合,仅因为男主“把女主照顾得很好,让女主拥有了所有她想要的”(乡村住宅、曼哈顿公寓)。对情节发展而言,这些描写着重在于表现妻子对于缪尔是没有爱情的,不难看出在他们的结合过程中缪尔的经济条件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妻子对缪尔没有爱情,对猫却充满爱,引发丈夫的嫉妒,进而杀猫。与妻子不同,缪尔没有谈过恋爱,妻子爱丽萨是他第一次恋爱,也是他第一次结婚,对于爱情他抱有自己的期待的,他以为爱丽萨是爱他的。在隐性进程里,表现出这种经济悬殊,仅因为经济条件,在无爱中走向婚姻的两性关系也许并不能圆满。

此外,在缪尔的内心世界里,他习惯了在外受人尊重,他确信在外他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因此他内心里要求在家他也得享受与在外同样的待遇。然而事实好像并非如此,妻子回归工作后,有自己的朋友圈,与他交流甚少;米兰达更是表现得不像他所期待的那样:他和妻子同时坐在沙发上时,米兰达会跳到妻子身上;缪尔每次想摸摸米兰达时,它都会逃走;他试图将猫抱在怀里去征服时,猫也会拼命挣扎,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在抱它。对情节发展而言,因为在家米兰达并不以缪尔为中心,相反却相当排斥他,因而惹得丈夫越来越厌恶,进而想要征服它,起杀念。对隐性进程而言,重要的是缪尔那种想要人人以他为中心的心理。它表现出在男权社会下,男性对于婚姻以及两性地位的态度:一方受另一方控制,男性就应该在家有绝对地位,女性就该服从。而爱丽萨却是一个有着自己想法,不受拘束向往自由的女性,这种双方间各异的心理差距,对于婚姻中的两性关系影响也是很大的。

再者,小说中缪尔与妻子爱丽萨之间的巨大年龄差距也是造成故事中的两性关系以悲剧结尾的主要原因。爱丽萨比缪尔小20岁,18岁出来打拼,19岁嫁给一个好莱坞男星。在第一丈夫死后,还曾有过许多风流韵事。对情节发展而言,二者之间的年龄差距也正是导致缪尔想要通过惩罚米兰达来警戒妻子的原因,20岁的年龄差距,导致双方在生活、婚姻态度等方面都有着巨大的不同。又因为双方之间缺乏沟通,导致缪尔将自己对妻子爱丽萨的不满,转嫁到米兰达身上,希望借此能警醒妻子。对隐性进程而言,这种因年龄差距进而造成心理鸿沟的婚姻,也让读者对于婚姻中的此种两性关系以思考,进一步深化主题。不难看出,情节发展与隐性进程沿着不同的轨迹发展,二者时而相互补充时而相互颠覆,产生较强的文本张力,引发读者复杂的情感反应。

在讨论生孩子时,妻子觉得这样会伤害到米兰达,而丈夫认为孩子会剥夺妻子对自己的爱。因此,猫可以被看作是不和谐的夫妻关系的一个象征。就情节发展而言,妻子不要孩子,把爱集中给了米兰达,与丈夫不要孩子的初衷相反。因此缪尔将米兰达视为其婚姻中的“第三者”,进一步使得丈夫对猫的嫉妒与怨恨加重,想尽办法欲杀之;然而对隐性进程而言,我们可以就此看出在婚姻关系中孩子的角色的重要性。小说中缪尔与爱丽萨都因为各自的原因选择不要孩子,但是在婚姻关系中,孩子的存在对于维持婚姻关系的重要性却不容忽视。

对于妻子重回演艺圈,丈夫表现得完全支持,很开心,但事实上他只是在竭力表现自己是个绅士。如果,一开始他是真的为妻子开心,骄傲,到最后他确实开始厌恶。从表面上看,谬尔是对比他小20岁的爱丽萨所钟爱的猫讨厌,憎恶,绞尽脑汁要杀死这只猫。但某种程度上他对猫的厌恶实则是他对妻子日渐发达的演艺事业、不断扩大的朋友圈感到焦虑不安,对妻子逐渐猜忌怀疑。就情节发展而言,表现丈夫的病态心理,绅士风度的伪善,这是丈夫作为杀猫的催化剂;对隐性进程而言,表现出两性关系中,女性的自我意识与心理独立对于男性来说,所造成的“威胁”与不满。婚姻中的男女双方如何处理好这种女性心理独立对于婚姻的影响仍然是个需要双方妥善处理的问题。

(二)第二次弑猫中的双重叙事——婚姻期待与爱的理解上的差距

第一次杀猫失败后,丈夫在给妻子买药回来途中,在家附近看到一只白色波斯猫,他误以为是米兰达开车径直撞了过去。

46岁结婚之前,丈夫和许多未曾结婚的人一样,是生活的观察者而非参与者。他认为婚姻就是婚姻,妻子和丈夫应该是一体的。但他自己的婚姻却并非如此。对情节发展而言,丈夫对于婚姻的期待与自己真实婚姻状况的对比,显示出丈夫的失望甚至是绝望;而猫,作为妻子的隐喻形象存在,他只好把这种失望发泄在猫的身上;对隐性进程而言,在两性关系中如何在理想的婚姻与现实的婚姻间做好平衡,也是当代社会婚姻关系中的两性应该思考的问题。

第二次杀猫过程中,讲述了缪尔与爱丽萨日常生活的状态。在结婚的头两三年。爱丽萨的演艺事业处于低谷时他们和许多新婚夫妇一样,一起睡双人床;但随着时间流逝,爱丽萨开始抱怨他睡觉的种种习惯,为了爱丽萨,他会在被爱丽萨叫醒后自己去另外一个卧室睡;乃至到最后,他直接就会在另外一个卧室睡但是米兰达却睡在妻子床上。对显性进程而言,妻子对猫与自己明显的差别待遇,加剧丈夫对猫的嫉妒与怨恨;对隐性进程而言,我们可以看出小说中缪尔与爱丽萨的无爱婚姻状态,这种无爱导致双方的关系似乎并不是那么和谐。

尽管猫会在爱丽萨的床上睡,但是当猫不愿意时爱丽萨怎么挽留猫都要出去。正如爱丽萨所说:“猫不能被迫去做任何违反它意愿的事。”对于情节发展而言,这似乎无关紧要;但对隐性进程而言,表现出爱丽萨对于爱的理解:爱我就给我自由。她对猫的态度体现了她对爱的理解,其实也在暗示缪尔也不能让她做任何她不愿意的事情。而缪尔对于爱的理解却是:爱我你就得崇拜我,以我为中心。二者对于爱的不同理解,对于两性关系的和谐发展势必会是一种阻碍。

在缪尔撞完猫后,以为自己已经将白猫杀死,甚至他还为自己没留下任何证据感到得意。但在睡觉之前,猫又再次回来。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撞到的是另一只猫。它已经得到了女主人足够的爱,但它却连看都没看它的男主人一眼。缪尔此刻正满怀恶意地盯着它,他觉得自己必须杀死它,以此来证明自己是可以做到的。就情节发展而言,重要的是猫对男主的无视,加剧了男主“以我为中心”这种心态再次被忽视的挫败感,因此加剧对猫的征服心理,两次杀猫均未成功,男主的男性权威彰显失败,因此他必须证明自己真的可以成功杀死这只猫,也为了抢回猫所拥有的那份女主的爱;就隐性进程而言,重要的是猫得到了爱丽萨足够的爱,而反看男主人,爱丽萨似乎并不爱他,给予他的爱也寥寥无几。在这种双方给予对方的爱并不平等的两性关系中,这种关系真的可以一直相安无事吗?

(三)第三次弑猫中的双重叙事——人格上的差距

两次杀猫都以失败而告终之后,米兰达见到缪尔就躲。有天睡觉,他甚至感觉猫就在自己脸上,让他不能呼吸。有天在书房里他终于抓住了米兰达。他使出全身力气试图将猫掐死,但仆人听到响声进来猫又逃脱。故事中缪尔与白猫的紧张关系象征着缪尔与妻子每况愈下的婚姻关系和逐渐褪色的爱情[6]。三次杀猫都失败后,缪尔对于爱情也绝望了,他确定爱丽萨不爱他,对于他来说,他的生命也结束了,因此他选择死亡。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精神恍惚开车出了车祸,但并未死去。

缪尔以前热爱收集,对经济也感兴趣,但现在终日被猫困扰后,不爱收集,对经济也没了兴趣,也不愿意出门。相反,妻子因为自己的事业却经常待在城里,尽管她只是个替补演员,参演的节目需要替演的机会很少,但她依然经常出入城里。对显性进程而言,丈夫在家,自我封闭,性格孤僻,将猫作为自己与妻子之间的“假想敌”,心生怨恨;就隐性进程而言,表现出在两性关系中各自性格独立,事业独立的重要性,因为婚姻而迷失自己的地位是不可取的,甚至也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两性关系中的双方在人格上要有完整的自己。

三、结语

小说《白猫》如其他小说一样,在其情节发展的背后还贯穿着一个隐性进程。隐性进程与情节发展一起构成不同性质的文本关系。可见在存在着双重叙事的文本中,如果仅关注情节发展而忽视其隐性进程的发展,就有可能对主题意义把握有失偏颇。为更好更准确地把握主题,将文本的显性进程与隐性进程放在一起探究,对关注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本文试图从故事情节背后,来探究故事的隐性进程——两性关系。从三次杀猫背后,探寻两性关系中年龄、性格、经济、心理这四组对立下的婚姻关系,进一步揭示小说主题。笔者探讨本文中的双重叙事即两性关系目的并不在于为两性关系的相处提供任何建议,毕竟“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本文只希望能为文本解读提供另外一种方式,相信这对于其他文本中所掩藏的深层次主题挖掘同样具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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