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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音韵学的功用

2018-03-07刘华江

皖西学院学报 2018年3期
关键词:古音中古古代汉语

刘华江

(皖西学院 文化与传媒学院,安徽 六安 237012)

音韵学,又叫声韵学,是一门研究汉语声、韵、调的发音原理和类别,并进而研究各个历史时期汉语声、韵、调系统及其发展规律的一门科学。而音韵学在中国从书斋走上高等院校的课堂,从文人学究走向普通大众,中国的高等院校等开设音韵学相关课程,是从北京大学中文系开始的。1903年,张之洞、张百熙和荣庆等修订的《奏定大学堂章程》(即“癸卯学制”)所设定的文学科大学的中国文学门,主课就已经有音韵学[1]。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本科生课程设置中不仅包含《汉语音韵学》课程,还设有音韵学相关课程如《〈切韵〉导读》《〈广韵〉研究》等课程[2]。音韵学作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和课程,一方面,其具有自身的研究意义和价值;另一方面,音韵学又与其他学科,尤其是与汉语言文学专业其他相关课程如《古代汉语》《现代汉语》《训诂学》《方言学》《古代文学》等都有很密切的关系。因此,在中国普通高等院校汉语言文学等专业开设音韵学等课程是极为必要的,音韵学相关知识的学习对汉语言文学等专业相关课程的教学具有极为重要的理论价值和现实意义。

一、对《古代汉语》课程教学的意义

音韵学相关知识对《古代汉语》课程教学的意义和作用是不言而喻的。音韵学相关知识本身就是或者说可以看成是《古代汉语》教学内容的一个部分,而且可以看成是一个确定的、重要的部分。这一点从现行的一些重要的《古代汉语》教材的内容安排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如王宁主编的《古代汉语》教材的上编为古代汉语基础理论部分,共分十一章内容,其中第五章即为“音韵学基本知识”[3]。蒋冀骋主编的《古代汉语》教材的上册为古代汉语通论部分,共分六章内容,其中第四章即为“音韵”[4]。洪波主编的《立体化古代汉语教程》共分十三课,其中第九课即为“古代汉语语音和音韵基础”[5]。黄德宽主编的《古代汉语》虽然强调以文选及其传、笺、注、疏为基本构成,但仍将古代汉语和相关文史知识以附录的形式附列于教材之后,其中的“附录一古代汉语知识概要”中就包含有“音韵”部分[6]。

音韵学相关知识本身不仅是《古代汉语》教学内容的一个部分,而且其对《古代汉语》其他部分内容的教学亦具有重要的意义。如:

在古代汉语词汇教学过程当中,我们会碰到诸如缤纷、匍匐、崔嵬、差池、辗转、蔽芾等一些复音词,古人称这类双音单纯词为联绵字(联绵词),而在这些联绵字中,前后两字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具有一种双声、叠韵的关系。如何认识并理解这些联绵字语音上的这种双声、叠韵关系,这就需要学习和掌握相应的音韵学知识。如上述的“缤纷、匍匐”是所谓的双声联绵字,即前后两个字具有双声关系。“缤”,上古音为滂母、真部字;“纷”,上古音为滂母、文部字,两个字的声同但韵不同。“匍”,上古音为並母、鱼部字;“匐”,上古音为並母、职部字,两个字的声同但韵不同。“崔嵬、差池”是所谓的叠韵联绵字,即前后两个字具有叠韵关系。“崔”,上古音为清母、微部字;“嵬”,上古音为疑母、微部字,两个字的韵同而声不同。“差”,上古音为初母、歌部字;“池”,上古音为定母、歌部字,两个字的韵同而声不同。“辗转、蔽芾”是所谓的双声兼叠韵的联绵字,即前后两个字既具有双声关系,又具有叠韵关系。“辗”,上古音为端母、元部字;“转”,上古音为端母、元部字,两个字的声韵皆同。

在古代汉语的语法教学过程当中亦需要学习和掌握相关的音韵学知识。如在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第一人称代词只有一个“我”及其复数形式“我们”,而在上古汉语中,第一人称代词就有“吾”“我”“卬”等多个。王宁主编的《古代汉语》教材认为“吾”“我”“卬”为同源词的关系[3](P173)。而我们知道,确定同源词的首要条件之一就是找到这组词在其产生时代,通常是指在上古音中的音同或音近的语音联系。“吾”,上古音为疑母、鱼部字;“我”,上古音为疑母、歌部字;“卬”,上古音为疑母、阳部字。三字的声母完全相同;而在上古音系中,鱼部字与歌部字为通转关系,鱼部字与阳部字为对转关系,因此,“吾”“我”“卬”三字在上古音中为音近关系,正符合确定同源词的语音条件。

二、对《现代汉语》课程教学的意义

众所周知,现代汉语是从古代汉语发展而来的。因此,作为语言三要素之一的语音,现代汉语的语音当然也是从古代汉语的语音发展而来的。因此,音韵学知识对《现代汉语》课程的教学具有重要的作用和意义。举例来说:《现代汉语》在讲“文字”内容时,指出在现代汉字中,形声字占大多数。形声字是由形符和声符两个部分构成的,形符与该形声字的意义相联系,声符与该形声字的读音相联系。但由于语音的发展变化,从现代汉语语音的角度,有些形声字的读音与该形声字声符的读音已经相去甚远,如果不懂得相应的音韵学知识,就很难理解。如“江”字就是一个形声字,其声旁为“工”,但从现代汉语语音的角度来看,“江”的读音与“工”的读音相去甚远。但学习了音韵学知识以后我们就会知道,“江”字在上古音中为见母、东部字,“工”字在上古音中亦为见母、东部字,二者的读音完全相同。又如“河”字也是一个形声字,其声旁为“可”,但从现代汉语语音的角度来看,“河”的读音与“可”的读音亦相去甚远。但学习了音韵学知识后我们同样会知道,“河”在上古音中为匣母、歌部字,“可”在上古音中为溪母、歌部字,所属韵部相同,所属声母皆属牙喉音,读音相近。又如,《现代汉语》在讲现代汉字的标准化的时候,其中有一个方面是“定音”。所谓定音,就是指要规定现代汉语用字的标准读音。而在我们确定一些汉字的现代标准读音的时候就需要懂得音韵学相关知识。如“波浪”的“波”曾有“bō”和“pō”两个异读音,我们确定哪个音为标准音好呢?为什么现代汉语把“波浪”中的“波”的规范读音确定为“bō”而不是确实为“pō”呢?查“波”字在中古韵书《广韵》中的反切读音为“博禾切”,反切上字“博”为中古帮母字,而根据语音演变的规律,中古的帮母字发展到现代汉语是读“b”而不是“p”。

三、对《训诂学》课程教学的意义

清代学者顾炎武指出:“愚以为读九经自考文始,考文自知音始。以至诸子百家之书,亦莫不然。”[7](P73)段玉裁指出:“音韵明而六书明,六书明而古经传无不可通。”[8](P805)王念孙指出:“训诂之旨存乎声音。字之声同声近者,经传往往假借,学者以声求义,破其假借之字而读以本字,则涣然冰释。”[9](P5)说的都是音韵学知识在训诂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在中国古代文献中有这样的一种语言现象,由于声音相同或相近,某些词之间可以互相借用,这就是所谓的古音通假。在古音通假中,通假字与本字之间一般没有什么意义上的必然联系,而只是古音相同或相近。因此,要想正确识别并理解古音通假现象,必须掌握一定的音韵学知识。如:《诗经·豳风·七月》有:“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其中“蚤”字,《说文》的解释为“齧人跳虫”,即其本义为“跳蚤”。这里却借用来表示“早晨”的“早”字。“蚤”字之所以可以借用来表示“早”字,是因为在上古音当中,“早”字为上声、精母、幽部字,“蚤”字亦为上声、精母、幽部字,二字的读音相同,符合古音通假的原理和要求。同诗另有诗句:“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毛传》:“剥,击也。”陆德明《音义》:“剥,普卜反。”那么,“剥”字为什么有“击”义呢?陆德明为什么为其注“普卜反”音呢?学习了音韵学相关知识后就能知道,其实这里是古音通假现象,即假“剥”为“攴”,“剥”为借字,其本字为“攴”。“攴”字的上古音为滂母、屋部、入声,“剥”字的上古音为帮母、屋部、入声。二者韵部相同,声为帮滂旁纽,读音相近,符合古音通假的原理和要求。而“攴”字,《说文》正训释为“小击也”,与《诗经》此处意义正好相合。

四、对《方言学》课程教学的意义

学习方言学必须明了古今语音演变的规律,否则就很难认识纷繁复杂的方言现象。比如现代汉语普通话中“家”的读音为“jiā”,而安徽芜湖话却说“家”音为“gā”。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语言现象呢?学习了音韵学知识就能理解其中的缘由。“家”字在中古为假摄、开口、二等、平声、麻韵、见母字,当时韵母的发音正为不带介音的“a”,而声母见母的读音正是“g”。芜湖话说“家”音为“gā”正是中古假摄、开口、二等、平声、麻韵、见母字的读音在现代汉语方音中的保留。

另外,学习方言学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内容,那就是进行方言调查,进行方言调查一般就需要利用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制的《方言调查字表》,而要正确理解并使用《方言调查字表》就必须懂得音韵学知识。因为《方言调查字表》所收字的次序就是按《切韵》《广韵》一系韵书所代表的古音系统排列的;所收之字依据的是中古的韵书《广韵》,同时参考了中古的另一本韵书《集韵》;声按中古声纽的帮(非)滂(敷)並(奉)明(微)、端透定泥(娘)来等顺序排列;韵按果、假、遇、蟹等即中古十六摄的顺序排列。再比如在《方言调查字表》的“声调”部分的第一栏第一列,一共列了八行字。为什么要列为这八行字呢?这是因为第1行和第2行的字都是中古时的平声字,第3行和第4行的字都是中古的上声字,第5行和第6行的字都是中古的去声字,第7行和第8行的字都是中古的入声字;同时,平、上、去、入每类字的第一行字,即第1行、第3行、第5行、第7行,在中古都是清声母字,而相应的每类字的第二行字,即第2行、第4行、第6行、第8行,在中古都是浊声母字。可见,《方言调查字表》在“声调”部分排列的这八行字原来是按古音的四声八调来排列的,是为了调查古音的四声八调在现代汉语方言中的表现情况的。可见,音韵学知识对《方言学》课程的教学具有重要的意义。

五、对《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的意义

古代的诗歌等韵文材料是《中国古代文学》课程教学的重要内容之一,押韵则又是古代诗歌等韵文材料教学的重要内容之一,而不了解相关音韵学知识,就没办法正确认识和掌握古代诗歌等韵文的押韵情况。如:

《诗经·燕燕》第三章:“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音”“南”“心”三字押韵。“音”,现代汉语普通话音“yīn”;“心”,现代汉语普通话音“xīn”;“南”,现代汉语普通话音“nán”。从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角度,“音”“心”押韵,但与“南”不押韵。但是学习了音韵学相关知识后我们就能知道,《诗经》押韵不能从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角度去理解,《诗经》押韵应该从《诗经》时代的语音即上古音的角度去理解。而在上古音中,“音”“南”“心”皆为侵部字,当然可以在一起押韵,只是后来随着语音的演变,“音”“南”“心”三字的读音有了不同的分化。

唐代诗人韩翃的《寒食》:“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唐代诗人刘禹锡的《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唐代诗人杜牡的《山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以上三首唐诗皆以“花”“家”“斜”一起押韵。“花”,现代汉语普通话音“huā”;“家”,现代汉语普通话音“jiā”;“斜”,现代汉语普通话音“xié”。从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角度,“花”“家”押韵,但与“斜”不押韵。但是学习了音韵学相关知识后我们同样就会知道,以上三首唐诗的押韵也不能从现代汉语普通话的角度去理解,而是应该从以上三首唐诗所处的时代音即中古音的角度去理解。而在中古音中,“花”为假摄、合口、二等、平声、麻韵、匣母字,“家”为假摄、开口、二等、平声、麻韵、见母字,“斜”为假摄、开口、三等、平声、麻韵、邪母字。三字同属麻韵,当然可以在一起押韵。在平水韵中,“花”“家”“斜”三字皆属“下平六麻”,亦可以在一起押韵。只是后来随着语音的演变,“花”“家”“斜”三字的读音有了不同的分化。

六、结语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音韵学相关知识在汉语言文学专业相关课程如《古代汉语》《现代汉语》《训诂学》《方言学》,甚至是《中国古代文学》等的教学过程中都起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其实,音韵学相关知识和理论亦是《中国古典文献学》《校雠学(校勘学)》等课程必备的知识和理论。因此,在今后的汉语言文学专业课程设置中必须增列音韵学及其相关课程,加强对音韵学相关知识的教学和研究,充分发挥音韵学知识在汉语言文学相关课程教学中的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1]北京大学古代汉语教研室.汉语音韵学[EB/OL].http://www.jpk.pku.edu.cn/pkujpk/course/gdhy/courses/courses_hyyyx.htm,2018-03-27.

[2]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课程设置[EB/OL].http://www.pku.edu.cn/education/kcsz/bkskcsz/index.htm?deptid=00020,2018-03-06.

[3]王宁.古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

[4]蒋冀骋.古代汉语[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2011.

[5]洪波.立体化古代汉语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6]黄德宽.古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5.

[7]顾炎武.顾亭林诗文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3.

[8]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9]王引之.经义述闻[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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