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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生态文明与当代国家话语构建

2018-03-06林克勤

外国语文 2018年5期
关键词:儒学话语权话语

林克勤

(四川外国语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重庆 400031)

1 审视与厘清:场域理论观照下的国际话语体系

国际话语生态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系,它包含多种力量和关系的交织与互浸,是经济竞争力、军事战斗力、政治影响力、文化吸引力、制度约束力等诸多因素综合作用的一个虚拟场域。这个场域是世界图景的媒介化投影,是国际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科技、教育乃至军事、外交等以话语为形态进行展示的舞台,是全球化资本广泛交集与激烈竞争的前沿地带,同时也是人类文明的话语再现系统。世界各国、各民族、各种宗教、各种文化与文明是全球话语体系的构成要素,也是全球话语的行为主体。这个话语体系是有层次的、划地区的、分阶段的,也聚焦着历史的传承积淀和现实的反复映射(陈汝东,2015:84)。

国际话语生态不应该被看作是一个整齐划一的单质体,而是一种互动性和开放型的共在关系集合。哪一个国家在国际话语体系中主导话语权,哪一个国家在国际话语体系中提出议题、主导议题、终结议题,取决于其在国际社会中的影响力、号召力、组织力。这固然是一种众所周知的软实力,但归根结底是软实力背后的综合实力在起作用,如政治、经济、军事、科技、文化等制度性实践所形成的强大结合力和覆盖力。这个话语体系具有混杂性、综合性的特点,是诸多关系的交汇空间,也是主体间性的表现场域,如何处理好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关系,协调好各民族、各文明之间的利益纠葛与现实考虑,是维持话语系统均衡性和稳定性长效保有的关键变量。这个话语系统既承续了人类话语文明发展的历史轨迹,又兼具时代的特点与变化的逻辑,既有纵向的表述更迭,又有横向的关系梳理,是一个各种张力和矛盾充盈的国际场域。

根据布尔迪厄的定义,场域是由社会成员按照规制的逻辑要求共同建设的、各种言语行为个体参与社会活动的主要场所,是相对比较集中的符号竞争和个人策略展示的人生剧场。这种竞争和策略展示的目的是生产有价值的符号商品,而符号的价值则取决于消费者集团对它进行归类的层面,层次越高的符号竞争的胜利则意味着一种符号商品被社会合法化认定为比其竞争对象拥有更多的价值,并可在社会中发挥强有力的审视和规制作用。布尔迪厄称之为“符号暴力”(包亚明,1997:62)。场域充斥着各种关系变量,每个个体都在场域中展开竞争,每一个场域都划分为主导者和追随者,而任何凌越和压制都隐含着矛盾与对抗。他认为:“在场域中最为活跃的因素是那些可以用来定义为各种‘资本’的东西。”(Bourdieu, 1992:98)这些因素包括经济资本、政治资本、文化资本、教育资本、关系资本,等等。资本是场域活动竞争的目的,又是与他力量进行对抗的手段。在各种因素、关系、力量充斥的场域中决定竞争获胜的前提条件就是资本的内在逻辑。资本在场域中不是按规划和需求平均分配的,资本是长时期积累的结果,是一种排他性资源,又是各种社会竞争所依赖的核心手段。不同类型、不同数量的资本的型构与布局,体现着社会的资源和权力的结构重组与视点聚集,这种起点的不公平性决定了竞争活动的不平等。按照布尔迪厄场域理论的现实释义,我们就能够比较透彻地解读国际话语体系中各种主体的博弈与竞争的无处不在,厘清这种关系角逐与社会竞争背后的资本,尤其是文化资本的权力逻辑,以及这种权力逻辑形成的历史动因和存在的现实支撑是如何影响着国际话语权的建构与固化。

2 国际话语权力的五分架构及其中国策略想象

当今国际话语体系呈现出西强东弱、一家独大的格局和特点。西强东弱指的是整个西方社会控制着全球话语权,而东方以及其他地域的民族国家则处于集体失语或噤声状态;一家独大指的是苏联分裂瓦解之后,世界格局中只剩下美国一个超级大国,而其他国家都不具备与之抗衡的实力和基础。现实社会中,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拥有强势的国际话语权,在各种全球性利益的博弈中占有明显的优势。有学者参照荷兰符号学家托伊恩·A·梵·迪克和英国社会语言学家诺曼·法尔克劳对话语和权力的架构分析方法,将国际话语权分为国际制度话语权、媒介话语权、学术话语权、文化话语权与民间话语权五个范畴(张焕萍,2015:50)。

约瑟夫·奈认为,如果一个国家可以通过建立和主导国际规范和国际制度,对世界政治的议事日程进行规设和铺排,那么它就可以影响到他人的立场偏好和对本国国家利益的认识,从而具有软权力,或者说制度权力(Nye,1990:33)。更进一步,他在《软权力》一书中指出:“如果一个国家可以基于自己的利益取向和价值观念框架来设计和塑造国际规则,其行为就更容易披上被他国认可的公益性合法化外衣。如果这些规则和制度可以四处传播并成为他国自觉遵守的铁律,那么它就没有必要使用代价高昂的物质引诱和军事威胁。”(Nye,2004:11)显而易见,在诸多影响人类社会命运和现实存在的世界性议题的提出和主导方面,美国和西方社会拥有比较优势的话语权。

除此之外,美国和西方社会还拥有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组织最严密、实力最强大的媒介网络,以CNN、CBS、NBC、BBC、《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今日美国》《泰晤士报》《金融时报》、推特、Facebook等为代表的国际传媒体系具有强大的传播力和解释力,拥有对世界性重要问题进行议程设置的权力,其塑造现实和设计未来的能力日益强大。越来越多的事实表明,作为信息传递和意义解释工具的媒介已成为国际事务斗争话语的延伸,发展成为一种混合了强大经济资源约束、政治理念压迫和意识形态诱惑规制的新型权力。

学术话语权则包括话语主体创造和更新学术体系的权力、思想与意义赋予权和价值自主权,在指引导向、鉴定评判、行动支配等方面对世界学术体系有着巨大的影响(郑杭生,2011:29)。近现代以来,美国和西方社会的学术思维方法、研究路径、关于人类社会的评说定位等模型范式已经扩展到了全球的绝大多数地区,主导了几乎全部学术领域的研究导向和评价标准。世界级高水平的学术期刊、权威引文检索(SCI、SSCI、A&H等)基本为西方所掌握,国际性的学术大奖(如诺贝尔奖)的评判权也大都被西方垄断,甚至连各国学术论文的电子格式也全面遵从西方规制,发端于美国的,与计算机、互联网配套的word、pdf文档成了大家都乐于使用的通用型论文写作模板。

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即文化话语权在现代社会发挥了规制人们思想和行为的意识形态功效,所谓“文化霸权”就等同于意识形态的控制权,是统治阶级的统治能否被统治阶级心悦诚服地接受、认同的合法性问题(葛兰西,2000:38)。西方社会自第一次启蒙以来,已经以现代性的视角为全世界创设了一个由西方国家主导的全球文明生态。自此以后,现代世界的一切无不在笛卡尔—牛顿—达尔文所拟制的言语行为框架之中,这种以二元对立为理论核心、民主与科学等概念为认知表征的现代性体系的世界扩展,使之成为当今人类难以祛除的思维模式以及解决问题的背景性预设,并被固化为一切学术研究的立场视野与设定前提,这才是西方国际话语权真正强大的内涵指向与价值框定(陈世锋 等,2014:6)。因此,要打破西方文化凌越世界的霸权模式,改变其唯我独尊的叙事与言说方式,就要从根本上超越现代性的思维窠臼,迈向生态文明、田园文明、新世界主义等以全球命运共同体为考量基础的新的人类解放精神向度,并以包容差异、多元视角、有机联系为核心视点形成东西方文明的交织与合奏。

相对于国家话语而言,民间话语随着公共外交的全球拓展与效力发挥也拥有了越来越多的独立言说空间。目前在国际舞台上发挥作用的民间团体主要是具有很强国际活动能力的跨国性非政府组织。据联合国报告统计,国际非政府组织数量在1951年只有832个,但现在全世界有将近3万个(祝鸣,2012:3)。这些民间团体包括各种基金会、劳工组织、志愿组织、行业协会等,但国际上知名的非政府组织总部都坐落在西方发达国家,且其机构多为西方社会所实际操控。

国际话语权的获得不是与民族国家的独立性和合法化必然伴生的,而是随着国家的发展与话语场域争斗而不断经历的一个渐次积累的进程。从话语权的本质内涵及其基本特征来看,国际话语权的增强一般要经过以下三个阶段:1.从无到有,即创设话题或争夺话题阶段,这可以是民族国家由一个旁观者变为参与者,或一个被动者转为主动者的过程;2.由点带面、逐渐张扬,即话语主体把已有的涉及某个或某一方面话题的国际话语权在其范围或广度上进行扩展泛化的过程;3.民族国家对已拥有国际话语权的某些话题在繁殖区域上或思想深度上加强其解释力、传播力并强势固化的阶段。显而易见,国际话语权的提升与增强主要依赖于实际行为主体有效和灵活的对策与行动,还要借助非官方组织的努力以及全体国民的整体配合形成(梁凯音,2013:112)。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就是沿着这一设定的进路逐渐争得了国际社会的主导话语权,建构了以它们为核心的现存世界文明秩序和国际政治经济体系。对这么一个西方国家精心打造、全力维持、不断固化的国际话语体系,中国要想改变其结构与份额,占有一席之地,必然充满着艰辛与曲折。

近年来,随着中国的和平崛起,国际话语体系中有关中国“威胁”论的霸权话语明显滋长,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社会以现实主义的国际关系理论为考量依据,认为大国的崛起通常会导致世界的动荡与全球政治与经济秩序的重构。因此,他们判定,崛起的中国同样会挑战由西方确立的当下国际秩序,威胁现有大国的既定利益(Filler, 1988:365)。“在现实主义传统中,A.F.K.奥甘斯基的权力转换理论经常被中国“威胁”论的倡导者援引以证明他们的论断,即经济的超级繁荣与持续发展会助推中国这样的崛起大国的政治和军事强势。”(Welch, 1986:24)据此推论,其自我想象的形式逻辑就是,两个敌对团体之政治、经济、军事等综合力量差距较大时,才能维持和平,一旦双方形成力量均势和强强对峙,战争的可能性就会大幅度增加。参照这一理论指标,中国是一个正处于成长崛起阶段的大国,因此中国对于西方最具威胁性(王子昌,2003:49)。一些西方学者对中国的和平崛起态势也不乏主观误读和历史偏见,如阿斯塔尔·约翰斯顿认为中国的战略文化性质是扩张主义的,具有强权政治的主要特征,他把中国的自强性世界策略考量等同于西方的实力政治传统,即都是以强势崛起为特征的战略文化体系,都强调以对立、暴力为中心视点,这与冷战时期的美苏两国和19世纪的社会沙文主义者具有诸多共同之处(Lee,1999:106)。哈佛大学教授格雷厄姆·艾利森在2012年则提出了“修昔底德陷阱”理论来描述中美关系的现实格局与未来走向。所谓“修昔底德陷阱”即新崛起的大国可能让既有大国产生警惕和不安,进而引起敌意和不信任,最终则有可能升级为战争。艾利森预测,中国和美国正在逐渐滑向这个陷阱。当然,艾利森本人也承认中美战争并非不可避免,中国可能比西方人更聪明、更有智慧,因为中国有悠久的历史文明。中国会以历史为鉴,从中吸取经验和教训,避免别人犯过的错误(方晋,2012)。

综上所述,目前国际上话语生态的复杂性与倾向性存在对现行的中国话语体系认同度是不够高的,中国在国际话语权中占的比重也远低于西方国家,这对中国的和平崛起极为不利。要改变这种不利和敌意的对峙与隔阂状态,中国话语的重构与重述势在必行。

3 割裂与整合:CDA、媒介学与“新儒学”框架互补的话语重构

谈到中国话语在目前国际话语体系中的地位改善和形象重构,中国如何提高国际话语权,诸多的学者给出了多侧面、多角度的建议。例如:

从国际传播的角度,以接受国的语言进行媒介消费者为中心的传播,增加亲近感,减少交流和沟通的障碍;注重运用国际社会容易理解接受的方式,以国际消费者的思维习惯、交往方式和信息需求来设计传播的形态;以第三视角来解读中国发展的内涵;以国际惯例和规则对中国问题进行解释和说明(郑苒,2014(5):22)。

在国际话语传播实践中,充分发挥中国多语种媒体的优势,以忠实直译和阐释解读并重的方式传播中国话语,把传统文化中优秀的价值观和独特生活方式介绍给不同文化背景的世界各国(庄芳琴,2007:96)。

争取海外华人的话语力量支持。目前定居在世界各国的华人大约有6 500万人,这是一个相当庞大的话语主体,中华文化是他们的历史血脉、精神之源和立身之本,他们是中华文化理念向外延伸和价值张扬的重要群体,也是向异域文明展示理性中国、责任中国形象的实践主体(梁凯音,2009:11)。

中国应更加积极地参与国际事务,更加主动地承担国际责任,彰显积极、正面的大国形象;把握外交主动,参与制订和引导国际议题,促使国际话语体系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型;要建立起符合自身国情的外交核心价值体系,对外宣示中国的精神坐标,促进他国对中国外交政策预期的形成,增强国际社会对中国的信赖与支持(邹应猛,2010:89)。

从中国自身的话语建设动因与机制上讲,应更新语言、新闻、传播等信息类工具的教育理念,重视国家话语、国家修辞在国民教育体系中的地位;不断提升公共话语素质,特别是加强国家修辞能力的培养,注重对各级官员、各级媒体和国民修辞素养及运用技能的提升;加强国家话语秩序建设,将国民公共话语权利纳入国家话语体系(陈汝东,2011:72)。

从增强中国话语的吸引力、感召力、影响力的角度看,坚定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自觉和理论自信,坚持思想创新和文化创新;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作为中国特色话语体系的核心和灵魂;在全体国民中树立起强烈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打破积弱心理和殖民凌越的束缚,坚守中华文化传统自信(杨鲜兰,2015:64)。

在如何讲好中国故事、建构国家话语层面,学者们呼吁关注以下几个问题:一是提升中国在国际话语体系中的议程设置能力,着力于创造普世性的核心概念,做到独立发声,以多种力量、多条渠道、多元模式引导全球话语;二是重视非政府组织的作用,实现传播主体的多样化完形,构建一个立体型、分层化、多维度的话语体系的生产、流通、传播机制和平台;三是构建方向性与平衡性统一的中国国家话语,尽量以客观公正的报道博得国际社会的理解与认同(胡正荣,2015:39)。

这些建议与对策从不同的视角对中国国际话语权的提升给出了思考的方向,但据其内容仍然是基于传统现实立场的一种割裂式应对,即站在对立、冲突的视角,从话语本体的内在结构改变等方面对中国话语如何在国际话语体系中拥有合法站位而进行的分析和阐释,这些建议不无益处,但还没有上升到整合与拉伸的层面,缺乏一种穿越西方、回到中国的延展式考量。在建设性后现代思想家看来,当今世界迫切需要贯穿、高远的整合精神,需要能够把东西方各种零碎方案整合起来的综合性学说。以怀特海的过程哲学为理论基础的建设性后现代主义就代表了这样一种反思、批判、建构的思路,它提出了一个全新观照世界的视野,一种理解世界的新思想,一条解决问题的新路径,即从动态的角度,以有机和谐的整体思维,立足于生态文明的基点来勾画世界图景。故此,我们尝试整合批评话语分析与新儒家的观念与范式,进行贯穿式的思考,为中国话语重构提供更深入的文本形而上解析与可能性方案。

批评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简称CDA)是现代语言学研究的一个新兴分支,它综合了语言学、社会学、心理学、人类学、传播学等多个学科的研究成果,聚焦话语的生产机制,话语与意识形态的关系,话语与社会环境,话语与权力、控制等。它为中国话语的重构提供了新的进路,即对社会语境的强调。对社会语境的关注是CDA话语观的一个核心支点,因为话语使用总是体现在一定的语境中的,但这种语境是指那种更大的基于社会、文化和政治差异的宏观生态复合体,而不仅仅指的是那种文本中直接的语篇关系、讲话者的背景知识等微观语境要素或言语事件、对话类型等中观语境要素(Fowher, 1979:165)。德布雷则在以一个更宽泛的方式来分析一个社会和超社会的文化传递的媒介学中提出了媒介域的概念,在他的理论中,媒介域这个字眼指的是一个信息和人的传递和运输环境,包括与其相对应的知识加工方法和扩散方法。每个媒介域都会产生一个特有的空间——时间组合,也就是现实中在传递与载体领域中我们不仅知道而且以为很了解的“环境”概念的应用。没有哪一个生物体可以独自生存,它总是同一个环境、一个群落生境相连,这个环境改变它,它也改变这个环境(雷吉斯·德布雷,2014:9)。

我们沿着CDA与媒介学的相关思想路径来审视中国话语在国际话语体系中的重构,就不单要考虑到中国话语本身的结构衍进与嬗变、中国话语的语篇分析、中国话语与国际话语的关系互动,尤其要关注中国话语存在于国际话语体系之中的语境与媒介域重构。“全球化”或者说“美国化”“西方中心化”就是目前国际话语体系所依赖、所栖息的语境与媒介域。作为一种预先设定的形而上知识环境,“全球化”状态下产生的许多核心话语如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东方主义、后殖民主义等,皆是西方国家主导设置议程的结果。要改变全球化被规设为西方对中国的单向理论旅行的话语模式,就要对这一规训语境和知识加工环境进行东西方整合式的拉伸与重构。只有预期并助推一个开放、平等、多元、和谐的思想文化场域才能给规则制定、话语展示、主体活动呈现相对公平的理论和现实空间,避免民族主义、帝国主义、霸权主义等极端思潮操纵的、由西方国家引领的全球化精神殖民,为不同文化和思想的平等互视、共同繁荣埋下坚实基石和组建前提条件。

在价值天平的另一端,重建和再造中国自己的知识思想体系也是一个重要的内容。知识思想体系与话语权是两个联系紧密但又非重合的概念,知识思想体系是拥有话语权的基础,没有强大的知识思想体系就不可能有强大的话语权,因为强大的知识思想体系体现了一种权威的解释力,话语权的获得正是这种解释力获得国际社会认可并转变成强势传播力的现实体现。中国本身有五千年灿烂的文明,也有人文历史研究的传统风气,但缺少知识思想体系的型塑完形。历代文人学者沿袭“春秋笔法”,以“微言大义”为建构历史的标准,却忽略了用社会科学的研究方法来确立自己严谨、经典、权威、普适的知识思想体系。这造成了中国文化的精髓散见于各代典籍和文献之中,而没有形成一整套完整的思想和价值脉络与框架,这对建设我们的知识思想体系是相当不利的。中国文化要走出去,当务之急和翔实之论是要总结、归纳、抽象、形成中国自己的知识思想体系,把中国文化的经验性材料思想化、理论化、概念化,这样,讲好中国故事才有底气,才有方法,才有路径。这个实力就是理论的解释力和价值的传播力,有了这个坚实的基础,中国才可能融入世界话语体系,并发出自己的声音。

由于儒家精神的经世致用价值和符号指向意义,许多学者认为儒学可以在中国话语的重新建构方面起到重要的作用。但是,如果儒学要扮演好这个角色,儒学本身就需要时代的转型和框架的更新,因为旧儒学拒斥百家的封闭立场决定了它没有足够的开放性和灵活性来包容和整合各种主要社会思潮,在这种反思与批判的驱动下,新时代语境中中外知识分子合力推进的复兴儒学、变通儒学、改造儒学便成为众望所归、大势相趋(郑永年,2012:226)。故此,有学者认为,中国应乘着全球化的东风实现自己拒边缘化和重返中心的伟大理想,而经过现代改造和重新阐释的新儒学应该能够承担起这样的历史责任(王宁,2008:77)。

近年以来,几番更迭、才人代出的新儒学的巨大影响与后现代主义思潮的日渐广被已形成了互补增益和理性对话,尤其是在海外汉学领域,其学术传播力早已超越了中国乃至中华文化传统的疆界,成为一种全球性和具有普遍性的话语体系、知识环境和社会语境。因为新儒学“具备一种更为深沉宽广的人文主义视野,而非像人们所一般设想的那样,仅仅适应于对政治实践的参与和评价。儒学为其自身的递延传承和人类社群理想的实现而具有的象征性资源不仅体现在政治活动中,同时也体现于宗教伦理之中。实际上,海外新儒学的倡导者们对‘政治’的感觉不仅体现在经济和社会层面上来管理世界,而且更重视在教育和文化意义上来改造世界,与此同时也促使从政者的政治领导地位扎根于普遍性的社会良知之中。他们认为,儒学士子也许并不把参与政治、服务政治作为自己人生理想实现的唯一途径,但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始终通过其诗学的敏感性、对社会的责任感、对大历史的审视视角以及其形而上的洞见在各个领域积极地介入对现实的变革”(Tu Wuiming, 1993:5)。主张以新儒学话语作为变革方向的学者认为新儒学思想与后现代思维模式更为贴近,更容易产生融合、互补和对话,而且认为可以在新儒学语境下建构出社会民主的新范式。“对儒学而言,一个人一旦成为居庙堂之高的官员,也不应当因此而放弃自己的情操。倒是与其相反,官员的高尚品行常常会变成为公共利益服务的个体的基础和灵感的来源。我们有确定的理由可以期待,内圣外王的儒家哲学完全有可能成为以下两重维度的民主化进程的积极促进者,即既提升权力运行的道德品性水平,同时也成为具备美好品性的权力话语。”(Chung Ying Cheng, 2007:153)新儒学的倡导者认为,对中国传统的人文精神和伦理道德方面的强调与当前建立“和谐社会”、描摹“和谐世界”、型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中国价值理想相吻合,因而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它既保持了经典儒学的积极进取和入世精神,同时又摒弃了其狭隘专断的排他性和僵化保守桎梏,使之成为一个可供后来者不断阐释和丰富创新的开放式话语体系(王宁,2008:79)。

4 结论

以CDA、媒介学和 “新儒学”相关理念范式的整合与衍生来操持重构中国话语的国际地位具有重大意义,其直接目的是提升中国在国际话语体系中制订规则的能力,但其深远内涵则是为中国未来引领人类文明的走向奠定思想基础。中美后现代发展研究院创始院长、美国国家人文与科学院院士小约翰·柯布博士在中国戊戌狗年新春献词中讲到,西方霸权思想正在消亡,如果把20世纪称作美国的时代,那么21世纪则是中国的时代,中国必然要承担起引领世界文明的重任。但在现当代新儒学士人的价值框定中,以儒学指代中国传统宗教文化,以“新”突出其当代阐释,似觉意犹未尽、力所不逮,因为这就明显弱化甚至消解了诸子百家乃至其他优秀传统宗教文化的宣教传承,以及当代社会主义价值体系的统率主导作用。我们认为,这种指向中国话语体系重构的贯穿性思考和整体性延伸是相当切合多元文化并存的世界话语生态的,但若能以“新华夏文化”或“中国传统文化的当代阐释创新”取代“新儒学”的述语表达,当更能凸显东方思想文化或中国知识体系的包容性、丰富性和多样性,也便于与纷繁复杂的后现代主义人文大潮接轨与对话,从而重新规划和构筑中国文化从边缘到中心的新世界主义再中国化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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