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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与“魔鬼”的较量
——《教堂尖塔》中乔斯林的心际思维解读

2018-03-06

外国语文 2018年5期
关键词:尖塔梅森叙述者

施 媛

(四川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重庆 400031)

0 引言

《教堂尖塔》(TheSpire, 1964)是当代英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戈尔丁(William Golding, 1911—1993)的第五部小说。小说的中心情节是构造一座不可能完成的建筑——一个400英尺高的尖塔。在这个愿景的驱使下,为了上帝荣耀,圣母玛利亚大教堂的教长乔斯林迫使建筑师罗杰·梅森和他的下属在沼泽地基上完成这个项目。随着工程的进展,四根支柱不堪重负,无奈之下,工人们建造了一座小丑帽般的尖塔。即便如此,固定尖塔外层石块的钢缆还是断裂了。由于建造的失败以及众人的非议,乔斯林在病痛的折磨下凄凉地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小说情节简单,涉及人物较少,国内外的评论虽然大部分围绕着主人公乔斯林展开,但并未从认知叙事学视角对其不断变化发展的内心体验进行阐释。伴随着尖塔的构筑,乔斯林的心理在跟随着周围的情境和人物关系发生不断变化,但是他的信仰并没有随着尖塔的倒塌而崩塌。

1 社会心智理论与人物心理变化

小说中虚构人物思维或者意识一直都是叙事学研究的重要方面。正如艾伦·帕默 (Alan Palmer)(2010: 9)指出:“虚构叙事小说本质上就是展现虚构心理机制。”他认为“经典(叙事)方法论中,如话语分类方法(思维表征的话语分析采用自由间接引语、意识流、内心独白等概念)、故事分析(把人物研究作为行动元或功能体等)、焦点或是视角以及对特性描述的研究,都不能将小说中人物思维的各个方面整合到一个完整而连贯的研究中去” (Palmer, 2010: 8),而且“传统叙事学表征虚构人物的方法是内在论,强调那些内在方面:内在的、被动的、内省的和个人的。这种过分强调私密的、孤独的、高度语言化的思想牺牲其他类型的思维功能,导致了对自由间接话语、意识流和内心独白等概念的关注。因此,虚构思想的社会性质被忽视了”(Palmer, 2010: 39)。据此,他提出社会心智理论强调叙事虚构人物思维认知的社会属性,属于认知叙事学范畴。费伦则概括社会心智理论是“叙事展现人物思维与世界之间以及人物思维之间的相互关系”(Phelan, 2011)。

社会心智理论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心际思维(intermental thought)。这种思想是联合的、群体的、共享的或共同的,而不是内部的、个人的或私密的思想,又可称之为社会分布的、情景的或扩展的认知,或称为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心际思维是虚构叙事的一个极其重要组成部分,因为,像在现实生活中一样,个人思维很大程度上都具有群体性,叙事虚构作品中的很多心智运作也都发生于大机构、小团体、同事、朋友、家庭-夫妻等集体之中(Palmer, 2010: 40-41)。因而,心际思维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人物思维之间的互通。无论是作品中一些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以及一些集体人物,他们与乔斯林的思维沟通都可以体现心际思维的社会性和群体性。乔斯林的个人心智与群体心智在更大的社会和认知语境中运行,并将他的内心世界凸显出来。心际思维的运转不仅体现在具有思维词语的话语中(Gregoriou, 2014:165),还隐含在会话及行为或客观叙述中(Keen, 2014: 71)。《教堂尖塔》中戈尔丁对乔斯林的思维展现不仅体现在对他内心活动的描述,对他的语言和动作的描写也十分详实。作者采用了第三人称客观叙述,同时也加入了其他人物的主观评述。读者不仅可以通过人物行为言语等特征推测人物性格,也可以依据叙述者以及虚构人物对乔斯林的评价来判断这种认识。

在心理叙事学(Psychonarratology)中,将人物性格描述分为人物的故事世界行为、叙述者和其他人物的评价以及人物变化的标志三大层面。其中人物的故事世界行为涉及人物的言行,这些言行反映了人物本身的特征,也包含了其他人物的反应,构成了故事世界中的事件,事件一步步地推进和促成了情节的形成。人物变化的主要标志通过事件(events)、人物反应(character reactions)或叙事评价(narratorial comments)展现(Bortolussi et al.,2003:149-152)。这三大层面互涉互促,可以说人物变化的标志主要通过人物的故事世界行为以及叙述者和其他人物的评价来展现。本文结合帕默心际思维研究,从人物的故事世界行为(会话及行动)以及叙述者和其他人物的叙事评价对《教堂尖塔》进行分析,阐释小说中乔斯林个体人物思维与其他人物思维的关系以及叙事中的社会语境对乔斯林思维的影响,展现乔斯林思维意识的不断发展变化,阐明其变化发展的社会认知机制。

2 虚构人物故事世界行为

人物故事世界行为主要通过人物对话和行动展现。对人物语言和动作的描写是文学作品中塑造人物最为重要、也是最常用的方法。《教堂尖塔》中对主人公乔斯林的思维展现不仅体现在对他内心活动的描述,还体现在对他的语言和动作十分翔实、淋漓尽致的描写。乔斯林的心智思维处在不断变化中,矛盾的混乱是由于欲望的虚幻性与建造尖塔动机的现实性。这种混乱不断折磨他,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文学作品中的“对话描写”是人物描写的一种主要手法。好的对话描写能使读者从特定的内容、说话语调、惯用词汇及表达方式中体会人物的出身经历、习惯爱好、思想感情和性格特点,产生闻其声、知其人的艺术效果。通过人物之间的语言描绘,揭示人物思维的相互关系,展现人物之间的社会关系。因而,无论是真话还是谎言都是人物思维之间的互通展现方式。小说中,乔斯林与建筑师梅森的关系很微妙。他需要梅森为他造一座梅森认为根本造不成的塔。被执念蒙蔽双眼乔斯林展露了人性邪恶的一面,一直以金钱和美色的利诱梅森,直到建筑工程破坏了大教堂的正常结构,毁灭了所有人的生活,乔斯林才为自己的偏执幡然悔过。从一开始他们的对话就在争执中展开,梅森不止一次提醒乔斯林造塔存在诸多问题,比如地基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再继续下去,尖塔很可能随时倒塌:“地基是有的,不过大概只能承受现在教堂的重量……再也不能,也许是几乎不能再支撑其他什么了……我在找沙砾层,那是真正的地基层。”(戈尔丁, 2001: 30-32)对于梅森的提醒,乔斯林只是微笑着回答“你会看到我是怎样用意志将你推上去的,在这件事情上,这是主的意志”(32)。乔斯林一意孤行,认为上帝保佑一切皆有可能。即使二人争执不断,他对梅森的态度也十分亲和友善,毕竟他要依靠梅森帮他实现这个愿望。当地面承受不住压力,开始晃动,梅森强烈要求停工,乔斯林喊道:“瞧,我的孩子,石柱不会下沉!”(88)梅森愠怒地回答“谁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兴许每一根石柱都落在地基上”(88)。 乔斯林依旧自信地自欺欺人地认为地基是存在的。直到石柱不堪重负,开始“唱歌”。梅森声音嘶哑地说“不能再高了”(100)。他给乔斯林的最大警示,就是说他曾经看见过一座建筑的倒塌,逼迫他停工。乔斯林笃定梅森因为金钱和对潘格尔妻子古迪的垂涎是不会走的。他抓住了梅森的弱点,也是人类共通的弱点,强迫梅森为他服务,但是这种利用并没有彻底解决问题。尖塔一直摇摇欲坠,加之古迪难产不幸身亡,梅森全然失去理性,开始酗酒。手下的建筑工人因为群龙无首而肆无忌惮,残忍地杀害潘格尔作为建筑失败的祭品,乔斯林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直到得知罗杰企图自杀后,开始为自己的罪责感到懊悔:“我原以为我在从事一项伟大的工作,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只带了毁灭,滋生了仇恨。”(189)梅森吼道:“你他妈的乔斯林!它会倒下的,我还得等他倒下来!你夺走了我的饭碗,你夺走了我的人,你夺走了一切。愿你在地狱里永远受诅咒!”(190)乔斯林“带着痛苦和羞耻来请你宽恕”(191),希望梅森能原谅他。乔斯林对梅森的态度也由虚伪的友善客气转向威逼利诱。直到尖塔倒塌,二人关系破裂,乔斯林意识到自己的偏执,感到懊恼悔恨。由此,也可以看出乔斯林地不断变化的心理过程:开始建塔时的盲目自信,建造中冠冕堂皇的自欺欺人,塔倒塌之前的孤注一掷,直到最后真心忏悔。

准确生动地描写人物富有特征性的动作可以成功地表现人物的性格、身体状况、身份、地位、心理、习惯、情感等等,尤其是突出体现人物内心世界。思维和行为并非泾渭分明,而是连续统一的(Palmer, 2004: 212),因为在行为背后都会涉及一个心智网络,即行为的意图、目的、动机和理由。这些信念、欲望和其他思想过程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情节(Palmer, 2010: 9)。简单地说,行动的概念必然需要思想的存在,而且行动没有孤立的意义,只能在它们发生的社会情境下进行解释。在建塔之初,乔斯林想到自己的夙愿得以完成,内心的喜悦情不自禁地表露出来,“他笑着……下巴扬起,双手捧着面前的尖塔模型,半闭着眼,充满喜悦” (1)。“他站着,仰起头,满是微笑……他微笑着,快步走开。”(14)乔斯林一直将笑容挂在脸上,而且仰头、抬下巴等细微的动作也证明他此时的自信和高傲:相信上帝会赐予地基,上帝会帮助他完成这个愿望。可是,当地面晃动时,乔斯林和其他人一样,心里十分慌张恐惧。在场的人喊叫、诅咒,认为下面就是地狱的屋顶。乔斯林到圣坛前祈祷,“咬着牙,握紧拳头与之搏斗” (66)。可见他内心的焦灼与煎熬。随后,他不辞劳苦地去监督工程进展,不止一次地爬上塔,“把教士服的后边从双腿间拉到前面,拧在一起,塞进腰带里”(86),完全不顾及教长形象,当他爬上塔,“坐在最边缘处,双腿悬空伸出。双手紧紧抓着一根直柱,靠在柱旁,往下看”(87)。第一次上塔的乔斯林欣赏着周围的风景,在塔上俯瞰万物的感觉让他既惊喜又害怕,居高临下的感觉让他似乎又看到了希望。当塔开始摇晃的时候,乔斯林“胆怯地走进了十字中心,爬了上去……屈膝跪了下来……俯身祈祷”(115)。他虽然害怕,但是为了成功,信仰支撑着他爬了上去,所以在尖塔面临倒塌时,他冒着生命危险去插教皇送来的神钉,不顾别人阻拦“挤过人群,把他们推开,挣开衣服下摆,挣脱开抓住他胳膊的一只手”(154),由于风太大,几次将他甩到墙上、地上,但是他坚信神钉能够庇佑尖塔不倒,上帝的威严能够压倒一切。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几经周折爬上塔。然而,当他走下去的时候,手抖得无法控制,只好“爬出旋梯,爬进灰蒙蒙的走道,脸朝下躺在碎石堆上”(156)。乔斯林对于尖塔建造的艰难感同身受,他的动作也由于身体的病痛而变得无力迟缓。以至于到最后,他无力支撑,“灵魂纵深跃入一道内心的鸿沟,跳下,弹开,奉献,完全毁灭”,索性“将自己的肉体也投了进去,膝盖、脸、胸脯都撞到了石头上了”(168)。此时的乔斯林不得不承认他的失败,身心俱疲,万念俱灰,他不得不承认不断挣扎的是他自己的内心世界,他也相信了万能的意志不会在他身上产生不可思议的力量。

3 叙事评价

读者通过跟随虚构思维的运作进入了故事世界,对虚构人物的思维建构是理解作品的核心,其中的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构建人物变化发展表征的过程。读者从人物行为和话语中为人物变化找到了证据,这些证据只是简单地汇集形成一个整体印象,而对于文本中的叙述评价是对这个整体印象进一步的丰富。对人物明确地描述评价可以是叙述者也可以是其他人物。当叙述者或人物提供人物评价时,读者也可以通过人物行为言语等特征推断这个评价。

叙述者的评价尤其重要,因为其中可能会包含叙述者的暗示。通常情况下,读者会认为叙述者评价是相当可靠的。尤其是第三人称叙述者(全知叙述者)将比一个知识有限的叙述者更可靠(Bortolussi et al.,2003:157)。《教堂尖塔》中第三人称叙述清楚地展现了乔斯林变化的内心深处充满了“天使”和“魔鬼”的交锋。尖塔的建造本身违背了物理定律,但是依靠自己构造的“天使”,用精神上的意志挑战重力和自然规律,其实是他内心的 “圣欲”和“私欲”之间的角逐。在建塔之初,乔斯林想着憧憬多年的心愿即将达成,“纯粹的喜悦使他放声大笑”(4)。“他又意识到他还不准备去祈祷,即使在这大喜的日子里也一样……他清楚自己为什么没有去。”(4)其实乔斯林并不清楚,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他虽然记得建造尖塔的目的是为了“上帝荣耀”,但是忽略了弘扬上帝荣耀的最基本的礼拜仪式。对于“虔诚”的基督徒而言,荒废基本的敬拜仪式是对上帝最大不敬。而且,他在展示上帝荣耀的同时,还别出心裁地设计了放有自己头像的小建筑物来“衬托”上帝荣耀,所以他所谓的“上帝荣耀”夹杂着他的“个人荣耀”。这就注定了他最终被“天使”抛弃,被 “魔鬼”折磨。

虽然周围的人都反对乔斯林建塔,他却“意识到自己并不孤独,这并不是因为他看到或是听到了什么。他感觉到了,就像背后温暖的火炉,又旺又温和;那东西挤得那么近,好像就在他的脊梁里似的……他让那东西随心所欲”(15)。乔斯林认为他对建筑奇迹的期盼是发自心底的为了上帝荣耀,他的守护天使在给予他力量,所以他并不孤单,他的动机是高尚的,信仰是可敬的,使命是神圣的,上帝的计划是需要他这位“圣人”来实现,上帝荣耀也需要他来弘扬。当尖塔开始晃动,地基不稳时,他祈祷上帝赐予他力量“他的意志力在猛烈燃烧,他将这熊熊燃烧的意志力插进四根石柱里,以脖子、头和背的疼痛,将他夯实……整个教堂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背上”(68),“当意志与一种无限的、无尽的意志相关联的时候,感觉就是这样的”(71)。他感到自己的意志和上帝的意志是连接在一起,即使在松软的地基上,把希望寄托在对上帝的祈祷和上帝的恩赐之上,塔也是可以建成的。其实,他的宗教驱动的探索已经被越来越强的感觉所破坏,这种感觉就是受尖塔矗立的“奇迹”和超自然天使的影响(Crawford, 2002:124)。讽刺的是由于造塔打破了周围人的生活,教徒们停止了代表着与上帝契合的宗教集会以及朝拜活动,“虔诚”的乔斯林也只有在展现个人荣耀时才想起向上帝祈求恩赐。上帝不会眷顾这种夹杂着“私欲”的祈祷,塔身依旧摇摇欲坠,“他的意志,他那燃烧着的意志,压缩成了一束不灭的光,集中地照耀着、支撑着那新建筑”(83)。乔斯林的意志也由熊熊燃烧的火焰变成一束光。他和上帝的“联结”越来越弱。他任由异教徒的建筑工人把教堂搞得乌烟瘴气,把他的头像扔进坑里作为加固地基的填充料,不计较对工人的亵渎行为;他也闻到地基的坑里泛着臭味,“坑的臭味代表了他自己的腐烂和扭曲的性欲,他意识到自己深陷其中,所有这些都是他自己亲手埋藏的”(Gindin, 1988:50)。“他的天使经常站在他的身后;这使他筋疲力尽,因为天使是荣耀的负担,压弯了他的脊梁。”(121)此时,无论是上帝荣耀还是个人荣耀都使他难以负重。尤其在得知自己教长职位不是公平竞争所得,而是曾经做过国王情妇的姨妈的施舍,他的被上帝选中的信念彻底被击碎,被迫承认他所建造的尖塔是对他自己意志的回应。他不再认为这是上帝的意愿——或者至少不是对上帝——而是对他自己。最终,带着一个不安的、不可言说的、末世的甚至令人困惑的幻象——一只蓝宝石翠鸟和一棵开花的苹果树走向自己生命的尽头(Crawford, 2002:117)。作为圣母玛利亚大教堂的教长,乔斯林一生都在为上帝荣耀这个目标而奋斗,虽然塔倒了,但毕生追求的目标并没有改变,他在弥留之际的“主啊! 主啊! 主啊! ”(203)呼喊,虽然有气无力,但是并未动摇乔斯林的信仰。确切地说,人类的越轨行为加剧了人性的罪恶、现世的本质,也暗示宗教尤其是天主教不能凌驾于此,人类伪善地利用了它的优势(Crawford, 2002:124)。

作品中其他角色提供的评估也可能是重要的信息来源,他们所提供的评价取决于角色的可靠度,这就需要根据信息的来源做出不同的解释。小说中,除了几个主要人物话语的评说外,还有一些次要人物以及一些集体人物对乔斯林的做出评价。这些有身份的次要人物尤其是集体人物的评价正是体现了心际思维的社会性和群体性。乔斯林建塔的行为首先遭到教堂里教士的反对,两个助祭私下议论他“‘不管怎么说,他就是很傲慢。’‘也很无知。’‘你知道吗?他把自己看成圣人!像他那样的人!’”(7)安塞尔姆神父作为乔斯林的告解神父,在乔斯林将要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依然是恶语相加,“你骑在我们的头上,骑在我的头上,整整30年……你像瘟神一般压在我们头上。你掌权的时候,有时候看到你我这心就锁紧了,呼吸急促起来”(182-183)。在尖塔的建造过程中,乔斯林不仅煞费苦心地筹款,还要千方百计地平息其他教士的怨怒以及安塞尔姆的诬告。相比之下,教士或神父对建塔不但不支持,反而诋毁乔斯林;尤其是安塞尔姆,因为乔斯林影响他卖蜡烛的生意而指控乔斯林贪污。

从他人转述中也可以得知人们对乔斯林的评价。从亚当神父口中得知“‘他们说,要不是因为她(乔斯林的姨妈)有钱,你是绝不会建这尖塔的。’……‘他们说,即使你罪大恶极,钱还是可以让你在圣坛旁边买一块墓地的’”(20)。罗杰告诉乔斯林“他们把这尖塔叫作乔斯林的怪物尖塔”(105)而且乔斯林姨妈说:“你的事全国都知道了。我也许可以说,全世界都知道了。”(163) “他们”“全国”“全世界”这些集体的心理运作具有很强的意图性:“他们”对乔斯林的教长身份不认同,从而导致对他的一切行为都认为是滑稽可笑的,即使是为了上帝荣耀。尖塔的建造不仅让圣母玛利亚大教堂及其周边环境恶化,也把人心的黑暗进一步凸现出来。在小说结尾,乔斯林遭到教堂附近居民的拳打脚踢,诅咒、嚎叫、谩骂,等一切结束后,寂静中他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圣母玛利亚。看看他那背!”(196)在这样“众叛亲离”的情况下,乔斯林的个人心智与群体心智在这个更大的社会和认知语境中运行,并将他的内心世界凸显出来:对于人心黑暗,包括他自身阴暗面的认识。

4 结语

尖塔的倒塌让弥留之际的乔斯林有了两大顿悟: 一是对宗教和现世之间关系的认识或是说上帝与建筑法则之间关系的认识,二是对于人心黑暗包括他自身阴暗面的认识。他开始建塔时的盲目自信,甚至没有看到对上帝信奉的教士都在抵制他的行为,即使这些人出于不同的私心反对他;虽然他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用精神意志挑战自然规律,但是也牺牲了身边的人,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私欲。随着尖塔的建造,他明白了自欺欺人的心理终将会害人害己,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真心忏悔,但是并未质疑自己的信仰。

戈尔丁曾“在索尔兹伯里尖塔下教学近20年”(Biles,1970:99)。这座建造于中世纪时期的高达400米的建筑,是建筑法则无法解释的奇迹。人们或许只能慨叹是上帝支撑着索尔兹伯里尖塔,这就是上帝荣耀的展现。这部小说或许和索尔兹伯里尖塔有着难以割舍的渊源。在小说中,自然和超自然贯穿于整个文本,一些哥特式的意象,尤其是乔斯林想象的怪诞和疯狂。然而,从某种程度上讲,戈尔丁笔下的乔斯林的信仰是可以创造建筑奇迹的,尖塔倒塌的真正原因是人类的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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