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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三国鼎立的地理基础

2018-02-24

许昌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宋 杰

(首都师范大学 历史学院,北京 100089)

东汉末年开始的军阀割据混战,导致中国社会自秦朝统一后首次陷入长期的政治分裂。从兴平元年(190)正月关东诸侯会盟讨伐董卓,到太康元年(280)三月西晋六路大军平吴,重新一统天下,其间整整持续了九十年。汉末三国的漫长历史可以划分为“中原争雄”和“南北对峙”前后两大阶段。赤壁之战以前,影响重要且规模较大的战役基本上是在关东地区进行的。董卓之乱爆发后,各地群雄并起,政治、军事斗争的主流是几股较强的势力逐鹿于中原,其中袁绍、袁术与吕布的表现更为引人瞩目,而曹操起初的实力和声望均有所不及。南宋何去非曾评论道:“方二袁之起,借其世资以撼天下。绍举四州之众,南向而逼官渡。术据南阳,以扰江淮,遂窃大号。吕布骁勇,转斗无前,而争兖州。方是之时,天下之窥曹公,疑不复振。而人之所以争附而乐赴者,袁、吕而已。”[1]105后来曹操从吕布手里夺回兖州,又南下豫州占据颍川、汝南,积极屯田积谷,并挟天子以令诸侯,从而掌握了政治和军事上的主动权。建安三年(198),“太祖既破张绣,东禽吕布,定徐州,遂与袁绍相拒”[2]314。此后中原的战争由群雄兼并演变为袁曹相争,曹操对袁氏集团的作战一直延续到建安十二年(207)九月,他在北征乌桓获胜后班师,次年(208)正月才返回邺城。辽东太守公孙康杀袁尚、袁熙,传其首级表示归顺,至此曹操基本统一北方。

建安十三年(208)冬,曹操在赤壁战败后退还中原,从此形成了他与孙、刘两家各据南北的长期相持局面。此后孙、刘集团的势力逐步扩张,而曹操步步退却,致使孙权进据江北,刘备入蜀后夺取益州,关羽水淹七军后围攻襄樊。苏辙曾说曹操:“既灭二袁、吕布、刘表,欲遂取江东而不克;既破马超、韩遂,欲并举巴蜀而不果;再屈于吴、蜀,而公亦老矣。”[3]1254这一扩张趋势发展的拐点出现在建安二十四年(219),刘备在全据汉中后称王,孙权袭取荆州,擒杀关羽;此后三方陆续称帝,鼎足分立的疆域也基本上稳定下来,谁都没有能力迅速消灭对手。如王夫之所言:“汉、魏、吴之各自帝也,在三年之中,盖天下之称兵者已尽,而三国相争之气已衰也。曹操知其子之不能混一天下,(曹)丕亦自知一篡汉而父子之锋芒尽矣。先主固念曹氏之不可摇,而退息乎岩险。孙权观望曹、刘之胜败,既知其情之各自帝,而息相吞之心。”[4]266曹魏与吴、蜀的攻防作战大体维持在江淮、江汉之间与秦岭山区的广袤地带,虽然在边界冲突中互有得失,但是各自领土范围没有发生大的变动。三国鼎立的局面延续了四十余年,曹魏国力逐渐恢复强大,于是在景元四年(263)灭亡蜀汉;但是魏、晋与孙吴南北对峙的格局仍然存在,直到西晋太康元年(280)灭吴才宣告结束。

综上所述,在汉末至晋初的长期战乱时期,魏、蜀、吴三国鼎立的时间最久。若从建安二十四年(219)开始算起,到蜀汉炎兴元年(263)刘禅降魏,前后共计四十四年。这一政治局面的形成与演变,固然与曹操及孙、刘两家的施政和用兵得失有关,但也离不开他们各自依凭的地理条件。冀朝鼎曾经指出:“导致这次分裂的物质的与根本的因素,是几个对立竞争的经济区的兴起。这些经济区的生产力及其位置,能足以使它们成为统治主要基本经济区的君主的权威,做长期抗衡的基地。蜀(或称四川红色盆地)的日益成长,和长江下游吴的新兴昌盛,就属于这种情形。这样,便产生了力量均衡的三国时代。”[5]79下文即对魏、蜀、吴三家分立的地理因素展开论述。

一、曹魏之“中国”

魏自曹操统一北方,至曹丕称帝时,其疆域东至大海,西到河西走廊的终点敦煌,北抵长城,南逾淮、汉与孙吴边境相邻,又隔秦岭和蜀国对峙。据蒋济所言,曹魏当时有十二州[注]《三国志》卷14《魏书·蒋济传》:“今虽有十二州,至于民数,不过汉时一大郡。”中华书局1959年版,第453页。。杜恕给明帝上书中列举其州名为荆、扬、青、徐、幽、并、雍、凉、兖、豫、司(隶)、冀[注]参见《三国志》卷16《魏书·杜恕传》,第499页。,占据了汉朝旧有领土之大半。司马迁曾在《史记·货殖列传》里把西汉全国分为山西、山东、江南和龙门、碣石北四个经济区域,而曹魏此时就占据了其中的三个,特别是山西(关西)和山东(关东)两个重要的区域,拥有陕甘的黄土高原与关中平原,以及华北大平原、山西高原、山东半岛、豫西丘陵和南阳盆地,它们在历史上作为三代王畿和华夏诸侯的居住活动地域,又是秦汉王朝中央政权主要依靠的先进农耕区。出于以上原因,汉末三国人士习惯把曹操及后来魏国的上述统治区域称为“中国”,即中原王朝的所在地,带有尊重和褒扬的含义。如曹魏陈群上奏曰:“今中国劳力,亦吴、蜀之所愿。”[2]637孙、刘两家之君臣亦然。如孙策对虞翻说:“卿博学洽闻,故前欲令卿一诣许,交见朝士,以折中国妄语儿。”[2]1318诸葛亮劝孙权联刘抗曹:“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2]915

由于曹魏的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中原的经济文化又长期领先,具有悠久的历史积淀,梁启超称其“积千余年之精英”[6]83,因而拥有巨大的军事、人才优势。诸葛恪曾云:“今贼皆得秦、赵、韩、魏、燕、齐九州之地,地悉戎马之乡,士林之薮。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数倍;以吴与蜀比古六国,不能半之。”[2]1436袁淮亦谓曹爽曰:“吴楚之民脆弱寡能,英才大贤不出其土,比技量力,不足与中国相抗。”[2]122吴、蜀之所以能够与曹魏鼎足并立,主要是因为汉末以来的长期战乱给北方带来了严重的破坏,经济衰敝,人口剧减,明显削弱了曹魏据有的各种资源优势,再加上吴、蜀据有长江和秦岭的天然障碍为地利,得以构成相对的均势。如习凿齿所言:“自今三家鼎足四十有余年矣,吴人不能越淮、沔而进取中国,中国不能陵长江以争利者,力均而智侔,道不足以相倾也。”[2]1357-1358

曹魏前期,边境各州频受战事困扰而经济萧条,其粟帛财赋主要依赖内地的黄河下游区域。如杜恕所言:“今荆、扬、青、徐、幽、并、雍、凉缘边诸州皆有兵矣,其所恃内充府库外制四夷者,惟兖、豫、司、冀而已。”[2]499其中冀州是曹操立国之本,邺城为霸府所在,曹操多次向那里移民并大力兴修水利、拓广垦殖。因此在当时,“冀州户口最多,田多垦辟,又有桑枣之饶”[2]499。另一个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是许都所在的豫州颍川郡,曹操曾接受枣祗的建议在那里募民屯田成功。邓艾后来对此追述道:“昔破黄巾,因为屯田,积谷于许都以制四方。”[2]775随着政局逐渐稳定,曹魏的社会经济得以恢复,其效果最为显著和影响重大的是关中和两淮地区。关中平原号称沃野,董卓被诛后,“(李)傕等放兵劫略,攻剽城邑,人民饥困,二年间相啖食略尽”[2]182。曹操平定北方后听从卫觊专卖食盐的建议,“以其直益市犁牛,百姓归者以供给之。勤耕积粟,以丰殖关中”[7]784。后来司马懿镇雍凉,“兴京兆、天水、南安盐池,以益军实。青龙元年,开成国渠,自陈仓至槐里筑临晋陂,引汧洛溉舄卤之地三千余顷,国以充实焉”[7]785。他主持朝政时又采纳邓艾在两淮驻军屯田的主张,同时兴修漕渠和陂塘,“穿渠三百余里,溉田二万顷,淮南、淮北皆相连接。自寿春到京师,农官兵田,鸡犬之声,阡陌相属。每东南有事,大军出征,泛舟而下,达于江淮,资食有储,而无水害”[7]785-786。关中与两淮的繁荣明显增强了北方政权的国力,从而促进了魏、晋对蜀、吴作战的获胜。王夫之称诸葛亮北伐时,司马懿虽处于守势,却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据秦川沃野之粟,坐食而制之”[4]270。他又说:“曹孟德始屯田许昌,而北制袁绍,南折刘表;邓艾再屯田陈、项、寿春,而终以吞吴;此魏、晋平定天下之本图也。”[4]285

二、孙吴之“江东”与“南荆”

孙权袭取荆州之后,占据了江南半壁河山,疆域辽阔,物产丰饶。陆机称其“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民练,其财丰,其器利,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见有弘于兹者矣”[2]1181。吴国据有荆、扬、交、广四州,但交、广地处岭南,偏远荒僻,人烟稀少。孙氏政权依赖的主要是经济发达的荆、扬两州,所谓“割据山川,跨制荆、吴,而与天下争衡矣”[2]1180。汉代广义的“吴地”包括今长江下游两岸的平原,以及皖、赣、浙、闽四省的江南丘陵与山地,其主体是扬州所辖在江南的九江、丹阳、庐江、吴郡、会稽、豫章六郡。长江自江西九江折向东北流淌至南京、镇江,然后改向东流入海,故此河段的南岸地域在汉魏时期又称为“江东”。孙策临终谓孙权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2]1109广义的“江东”即孙吴之扬州,其立国初期亦辖有六郡。建安七年(202)曹操向孙权征取质子,周瑜谏阻道:“今将军承父兄余资,兼六郡之众,兵精粮多,将士用命,铸山为铜,煮海为盐,境内富饶,人不思乱,泛舟举帆,朝发夕到,士风劲勇,所向无敌,有何偪迫,而欲送质?”[2]1261胡三省曰:“六郡,会稽、吴、丹阳、豫章、庐陵、庐江也。”[8]2047如前所述,“江东”只是汉朝扬州的江南部分。这一区域在古代历史上属于一个自然地理单元,由于在春秋时曾为吴越两国的领土,故亦别称为“吴越”。如孙策托嘱群臣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2]1109周瑜说孙权抗曹曰:“且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本非中国所长。”[2]1261秦朝统一天下后,将吴越旧境并置为会稽郡,汉初被封与吴王刘濞,七国之乱后又归属朝廷直辖。汉武帝与严助书曰:“会稽东接于海,南近诸越,北枕大江。”[9]2789随后其南方的东越、闽越两国先后废灭,领土划入会稽郡,致使其南界直抵南海海滨,就其地域广大而言,竟为西汉百三郡国之冠。由于郡境辽远,管理不便。“后汉顺帝时,阳羡令周喜上书,以吴、越二国,周旋一万一千里,以浙江山川险绝,求得分置。遂分浙江以西为吴郡,东为会稽郡”[10]617。江东六郡当中,吴郡与会稽所辖境域和人口数量名列前茅,物产最为富饶,因而地位非常重要,故江东在汉末三国时又称为“吴会”。如刘备与孙权书云:“今(曹)操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将欲饮马于沧海,观兵于吴会,何肯守此坐须老乎?”[2]880魏明帝任命蒋济领兵诏曰:“卿兼资文武,志节慷慨,常有超越江湖吞吴会之志,故复授将率之任。”[2]451胡三省曰:“吴、会,谓吴、会稽二郡之地。”[2]2135

广义的“江东”俗称“沃野万里”[2]1267,而狭义的“江东”之地域范围则要小得多。如乌江亭长谓项羽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11]336这是仅指吴、越的经济发达地区,即今苏南太湖平原和浙北的宁绍平原,前者在吴郡的太湖流域,后者位于会稽郡北部钱塘江、浦阳江、曹娥江及甬江等河的冲积流域,也可以并为一个地理单元。如伍子胥所言:“夫吴之与越也,仇讎敌战之国也。三江环之,民无所移,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韦昭注曰:“三江,吴江、钱唐江、浦阳江。此言二国之民,三江绕之,迁徙非吴则越也。”[12]633太湖古称震泽、具区或笠泽,“其滨湖之县曰吴县、吴江、武进、无锡、宜兴、乌程、长兴,纵横三百八十三里,周回三万六千顷”[13]898-899。附近土地平坦肥沃,又因水网密布而便于灌溉,自春秋以来就是著名的农垦区域,号称有“三江五湖之利”[12]657。按太湖之“三江”,据顾祖禹考证:“三江皆太湖之委流也,一曰松江,一曰娄江,一曰东江。”[13]903而“五湖”则是太湖及周边数座支湖的统称,张勃《吴录》曰:“五湖者,太湖之别名。”[14]313实际上是指太湖泛滥时周边湖湾均被淹没从而连成一体之状态。参见《吴地记》:“五湖,太湖东岸五湾也。古者水流顺道,五湖溪径可分,后世蓄泄不时,浸淫泛滥,五湖并而为一,与具区无以辨矣。”[13]900宁绍平原北起钱塘江南岸,南接四明与会稽山地,西抵萧山,东至海滨,即今浙江杭州萧山与绍兴、宁波地区,亦为鱼米之乡,因此汉末会稽相当富庶,为孙策进兵江东的觊觎之地。汉献帝初平四年(193)十二月,扬州刺史刘繇被孙策所破,“将奔会稽,许子将曰:‘会稽富实,(孙)策之所贪,且穷在海隅,不可往也。’”[2]1184故逃往豫章。江东因太湖流域及宁绍平原之沃饶而誉满天下,如枚乘所云:“夫吴有诸侯之位,而实富于天子。”又言:“夫汉并二十四郡,十七诸侯,方输错出,运行数千里不绝于道,其珍怪不如东山之府。转粟西乡,陆行不绝,水行满河,不如海陵之仓。”[9]2363汉末中原大乱,受长期兵灾饥荒的影响,社会经济遭到严重的摧残,而江东虽有战火但破坏程度较轻,民生相对安定,以故成为北方士民避难之所。如“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张)昭皆南渡江”[2]1219。鲁肃对其部属曰:“中国失纲,寇贼横暴,淮、泗间非遗种之地,吾闻江东沃野万里,民富兵强,可以避害,宁肯相随俱至乐土,以观时变乎?”[2]1267裴松之评论道:“自中原酷乱,至于建安,数十年间,生民殆尽,比至小康,皆百死之余耳。江左虽有兵革,不能如中国之甚也。”[2]1426

吴国的江东六郡,除了太湖平原和宁绍平原,还有“山越”居住活动的广大山岭丘陵区域。山越是古代南方越人的后裔,汉武帝时曾将东越、闽越居民迁徙到江淮之间的内地,但是仍有许多越人避居深山,拒绝接受封建王朝的统治。胡三省曰:“山越本亦越人,依阻山险,不纳王租,故曰山越。”[8]1817他们经常举兵反抗,攻没郡县,自汉末以来延续数百年。王鸣盛曾考证并总结道:“然则山越历六朝至唐,为害未息。”[15]240孙吴的山越主要分布在今皖南、浙江全境、闽北、赣东北与江苏的宁镇(南京至镇江)丘陵一带,其活动的中心区域是在丹阳郡及其与邻近诸郡相互接壤的山区。史载:“丹杨地势险阻,与吴郡、会稽、新都、鄱阳四郡邻接,周旋数千里,山谷万重。其幽邃民人,未尝入城邑,对长吏,皆仗兵野逸,白首于林莽。逋亡宿恶,咸共逃窜。”[2]1431三国时期中原的军阀曾屡次拉拢山越,企图借助其势力阻止孙氏在江南的扩张。如孙策创业时,“袁术深怨策,乃阴遣间使赍印绶与丹杨宗帅陵阳祖郎等,使激动山越,大合众,图共攻策”[2]1212。孙权继位后,“会丹杨贼帅费栈受曹公印绶,扇动山越,为作内应”[2]1344。山越民风勇悍,“俗好武习战,高尚气力,其升山赴险,抵突丛棘,若鱼之走渊,猿狖之腾木也”[2]1431。孙吴统治集团恩威并施,一方面对其实行武力镇压,另一方面也采取了招抚办法,逼迫诱使其出山居住,成为国家的编户农民而提供赋役,收纳其精锐加入军队。据何兹全统计,前后历次被料出收编入伍的山越合计约有十三四万[注]参见何兹全:《孙吴的兵制》,《中国史研究》1984年第3期。。考虑到孙吴占领荆州以后,全部兵力总数也不过二十余万人[注]《三国志》卷48《吴书·三嗣主传》注引《晋阳秋》载孙皓归降时,“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第1177页。,其中的数万山越作用不容小觑。赤壁之战前夕,黄盖曾说孙权“用江东六郡山越之人,以当中国百万之众”[2]1263,即反映了他们是吴国军队中的一支辅助力量。

孙吴与曹魏、西晋政权的南北对峙,反映在地理方面则主要表现为长江中下游区域与黄河中下游区域的抗衡。吴国的另一个统治重心区域就是位于长江中游的荆州,该州以今湖北南漳县西的荆山为名。《后汉书·郡国志四》载东汉荆州领南阳、南郡、江夏、长沙、桂阳、武陵、零陵七郡,汉末又增置章陵为八郡[注]吴增仅《三国郡县表附考证·魏荆州部》:“章陵郡,建安初年以南阳章陵县置郡。”《二十五史补编》编委会编:《二十五史补编·三国志补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年版,第300页。;其地北抵伏牛山脉,南至五岭,西据巫峡,东达下雉(治今湖北省阳新县东)、寻阳(治今湖北省黄梅县西南)。因为荆州原是楚国旧境,故亦以“楚”为代称。刘琮即位后与群臣曰:“今与诸君据全楚之地,守先君之业,以观天下,何为不可乎?”[2]213贾诩谓曹操曰:“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2]330汉魏时荆州又称“荆楚”,例如王粲云:“刘表雍容荆楚,坐观时变,自以为西伯可规。”[2]598刘备弃新野而南下,“荆、楚群士从之如云”[2]980。不过,自汉末战乱爆发以来,荆州北部的南阳郡先后被孙坚、袁术、张绣等军阀占领,后归属曹操,因而刘表割据的荆州中南部又被称作“南荆”。如孙策致袁术书云:“刘表称乱南荆,公孙瓒炰烋北幽。”[2]1105曹丕称帝后将汉宫乐曲另填新词,“改《上陵》为《平南荆》,言曹公平荆州也”[7]701。赤壁之战以后,曹操放弃了南郡编县(今湖北荆门市)以南的地域,命令乐进、曹仁等据守襄阳,文聘镇石阳(今湖北黄陂西),故孙权袭杀关羽后仍占有汉朝荆州的中南部,比刘表的统治区域略有退缩。吴增仅考证:“(曹操)十月败于赤壁,于是零陵、桂阳、武陵、长沙、临江诸郡悉入吴。(次年)十二月周瑜破走曹仁,又得南郡以南地,魏遂不置南郡,其时所统只南阳、南乡、襄阳、章陵及江夏之北境。自是以后,吴、魏遂各置荆州,为两界重镇矣。”[16]306吴国统治的荆州区域并不完整,因此将其称为“南荆”更为符合历史实际。

荆州疆域辽阔,资源丰富,又地处大江中游,属于“四战之地”,因而在军事上具有重要的意义。如诸葛亮对刘备所言:“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2]912该州民众繁盛,地广饶沃,又处于江东上流,对吴会地区构成威胁,故有识之士屡次建议孙权夺取该地。如鲁肃进说曰:“夫荆楚与国邻接,水流顺北,外带江汉,内阻山陵,有金城之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2]1269甘宁建议道:“南荆之地,山陵形便,江川流通,诚是国之西势也。宁已观刘表,虑既不远,儿子又劣,非能承业传基者也。至尊当早规之,不可后(曹)操。”[2]1292-1293吕蒙接替鲁肃军职后,亦力劝孙权袭取荆州,而不要把主力投入徐州作战。“徐土守兵,闻不足言,往自可克。然地势陆通,骁骑所骋,至尊今日得徐州,(曹)操后旬必来争,虽以七八万人守之,犹当怀忧。不如取(关)羽,全据长江,形势益张”[2]1278。这项计划最终被孙权采纳并获得成功。

荆州的经济重心为两湖平原,即今湖北的江汉平原和湖南的洞庭湖平原,其地域原系古云梦泽,受长江及其支流汉、湘诸水泥沙的淤塞,逐渐成为冲积平原。两湖平原地势低平,河湖密布,因而土壤肥沃,物产丰饶。班固曾曰:“楚有江汉川泽山林之饶;江南地广,或火耕水耨。民食鱼稻,以渔猎山伐为业,果蓏蠃蛤,食物常足。”又云:“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亦一都会也。”[9]1666汉末中原群雄混战连年,但是“荆州丰乐,国未有衅”[2]696。诸葛恪曾追述道:“近者刘景升在荆州,有众十万,财谷如山,不及曹操尚微,与之力竞,坐观其强大,吞灭诸袁。”[2]1436可见其物力之雄盛。但是在赤壁之战以后,曹操与孙、刘联军在南郡的江北地区交战多年,破坏严重。孙权袭取江陵、擒杀关羽之后,在黄初二至四年(221~223)又接连遭遇了夷陵之战和曹丕发动的江陵围城之役,沉重摧残了当地的经济与民生,不仅百姓死伤流离,田畴荒莱,还造成瘟疫流行。“疠气疾病,夹江涂地”[2]83。在频繁的战乱打击与威胁之下,南郡江北地区的劫余民众纷纷迁移到南岸。“荆州残荒,外接蛮夷,而与吴阻汉水为境,旧民多居江南”[2]294。孙吴的荆州北境退缩到临江的一些军事要塞,放弃了对江陵、沔口以北地区的行政统治和防御据点。江汉之间广袤区域成为魏、吴双方对峙的中间地带,即所谓“斥候之郊,非畜牧之所;转战之地,非耕桑之邑”[17]1707。南郡江北区域是江汉平原的核心地段,对于荆州的经济、政治影响非常重要。如蒯越所言:“南据江陵,北守襄阳,荆州八郡可传檄而定。”[18]2420而这一地区的失控大大削弱了孙吴立国养兵的经济来源,几乎丧失了两湖平原在江北的一半,只能依靠荆州江南四郡(长沙、武陵、桂阳、零陵)提供的粮饷。洞庭湖平原的农业也很发达,例如刘备据荆州时,“以(诸葛)亮为军师中郎将,使督零陵、桂阳、长沙三郡,调其赋税,以充军实”[2]915-916。全琮之父全柔,“徙桂阳太守。柔尝使琮赍米数千斛到吴,有所市易”[2]1381。关羽水淹七军后,“得于禁等人马数万,粮食乏绝,擅取(孙)权湘关米”[8]2165。但是仅凭其有限的出产,供养孙吴荆州十余万驻军与郡县官吏已经很吃力,恐怕无法再向朝廷提供财赋。吴国经济主要凭借江东而不是南荆,例如孙皓在甘露元年(265)迁都武昌,当地归属荆州,可是帝室与百官、中军需要的物资却依然要由吴会地区供给。“扬土百姓溯流供给,以为患苦”[2]1401。即便如此,还是给贵族官僚们的生活带来不利的影响,以致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对,甚至编出民谣:“宁饮建业水,不食武昌鱼;宁还建业死,不止武昌居。”[2]1401以此给朝廷施加压力,迫使孙皓在次年还都建业,以便靠近三吴的财赋渊薮,而荆州的两湖区域则是作为辅助的经济来源。此后,这一格局自东晋延续到六朝时期的结束。如何尚之所言:“荆、扬二州,户口半天下,江左以来,扬州根本,委荆以阃外。”[17]1738

三、蜀汉之“益州”

建安二十四年(219)七月,刘备在沔阳(今陕西勉县)称汉中王,建立蜀汉政权,其疆域包括今四川盆地、汉中盆地和云贵高原;后来诸葛亮北伐时,又取得陇南山地的一部分。清儒谢钟英对此概述曰:“先主取巴蜀,定汉中。后主得阴平、武都。其时巴分为四,犍为、广汉分为二,南中分置云南、兴古。有州一,郡二十,属国一,县一百四十有六。”[16]407蜀国领土为汉代益州辖区,故其国土亦以州名代称。如诸葛亮云:“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2]919四川盆地周围环山,地势北高南低而坡度平缓,境内诸水汇入长江,经三峡流出。北部高山遮蔽寒风,因而气候温和,雨量充沛,盆地底部成渝地区的平原和山地很早就得到了开垦,成为西南地区的农业发达区域。境内的动植物和矿产资源非常丰富,故亦称“天府之国”。班固曰:“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以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实之饶。南贾滇、僰童,西近邛、莋马旄牛。民食稻鱼,亡凶年忧,俗不愁苦。”[9]1645

益州疆域辽远,《华阳国志》将其分为巴、蜀、汉中和南中四个区域。秦与西汉之巴郡位于四川盆地东部,“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19]25。刘琳考证:“大抵西包嘉陵江、涪江之间以至泸州一带,东至奉节,北抵米仓山、大巴山南坡,南极贵州思南一带。”[19]25巴地山岭较多,平坝略少,地形高下错落,其河谷宜种谷物,山中富产矿藏与林木禽兽,岭坡适于畜牧及梯田耕种,河川利捕鱼类,故农林牧副渔五业均衡。如常璩所言:“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苎、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19]25由于巴郡辖区广大,“远县去郡千二百至千五百里,乡亭去县或三四百,或及千里。土界遐远,令尉不能穷诘奸凶”[19]48。行政管理较为困难,东汉后期始有分郡而治的提议,但是未被朝廷采纳。汉末天下大乱,益州局势亦有震荡。疆域广阔的郡国在动乱年代更加难以掌控,长吏一旦率郡造反则人多势众,平叛殊为不易。而领土较小的郡则便于上级灵活操纵,即使反叛也便于镇压。故益州牧刘璋在兴平元年(194)接受了赵韪的建议,分巴郡为三。“以垫江以上为巴郡,河南庞羲为太守,治安汉;以江州至临江为永宁郡,朐忍至鱼复为固陵郡。巴遂分矣”[19]55。建安六年(201),“(刘)璋乃改永宁为巴郡,以固陵为巴东,徙(庞)羲为巴西太守。是为‘三巴’。”[19]55

蜀郡位处四川西部,包括位于其中心地带的成都平原以及南北两翼的低山平原相间区域。蜀地水土沃衍,自战国时已有李冰主持的都江堰灌溉工程。汉代蜀地的水利建设继续发展,“孝文帝末年,以庐江文翁为蜀守,穿湔江口,溉灌繁田千七百顷。是时世平道治,民物阜康”[19]214。这里成为益州经济最为发达富饶的地区,如李熊所言:“蜀地沃野千里,土壤膏腴,果实所生,无谷而饱。女工之业,覆衣天下。名材竹干,器械之饶,不可胜用。又有鱼盐铜银之利,浮水转漕之便。”[18]535蜀郡是益州经济的主要支柱,财赋粮饷之所依赖。如果该地失控或遭到摧残,那么四川的地方政权就很难再将其统治维持下去。如法正致刘璋书云:“计益州所仰惟蜀,蜀亦破坏;三分亡二,吏民疲困,思为乱者十户而八;若敌远则百姓不能堪役,敌近则一旦易主矣。”[2]959

秦汉之汉中郡位于秦岭与大巴山之间,“其地东接南郡,南接广汉,西接陇西、阴平,北接秦川”[19]103。汉中盆地气候温润,四周环山,森林茂盛,“褒斜材木竹箭之饶,拟于巴蜀”[11]1411。汉江从中穿过,沿途汇集支流众水,盆底多有适于农垦的河川平原和丘陵、平坝,宜种稻麦。史称“厥壤沃美,赋贡所出,略侔三蜀”[19]103。楚汉战争之中,“高帝东伐,萧何常居守汉中,足食足兵。既定三秦,萧何镇关中,资其众,卒平天下”[19]108。丰富的物产与周围的山险使其能够闭关自守,成为一个小独立王国。如阎圃说张鲁曰:“汉川之民,户出十万,财富土沃,四面险固,上匡天子,则为桓、文,次及窦融,不失富贵。”[2]264汉中盆地位于川陕交通的必经之途,割据四川者往往力图占领该地,将其作为北部的防御屏障。例如周显王之世,“蜀王别封弟葭萌于汉中,号苴侯,命其邑曰葭萌焉”。刘琳注:“葭萌之邑在今广元县老昭化,而其封地从广元以达汉中。”[19]191曹操在建安二十年(215)攻占汉中,即对四川构成严重的威胁。黄权对刘备说:“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2]1043并建议出兵夺取该地,以保障四川的安全。刘备听从其策,取得了巨大成功。

汉中与四川盆地关系密切,自然环境也很相似。《风俗通义》曰:“户律:汉中、巴、蜀、广汉,自择伏日。俗说:汉中、巴、蜀、广汉,土地温暑,草木早生晚枯,气异中国,夷、狄畜之,故令自择伏日也。”[20]604以此缘故,上述两个区域在历史上经常被视为同一个地理单元。如《华阳国志》称汉中,“其分野与巴、蜀同占”[19]103。秦汉魏晋习惯统称汉中与四川为“蜀汉”。如汉初天下饥馑,“人相食,死者过半。高祖乃令民得卖子,就食蜀汉”[9]1127。钟会平蜀后图谋反叛,声称:“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汉,不失作刘备也。”[2]792

“南中”为云贵高原与四川盆地的南部山区,因为偏远荒僻而导致经济文化相当落后,又多受峰岭峡谷分割而成为诸夷散居之地。秦朝曾开“五尺道”以沟通该地,并派驻官吏。秦汉之际中原战乱,当地又恢复了分裂与独立的政治状态,直到汉武帝时才重新控制了云贵地区,正式设置郡县,划入益州刺史部。建安十九年(214)刘备占领四川,南中郡县表示服从,刘备“遣安远将军南郡邓方以朱提太守、庲降都督治南昌县。轻财果毅,夷汉敬其威信”[19]350。邓方去世后则由李恢为庲降都督,使持节领交州刺史。夷陵之战失败后刘备退保永安(今重庆市奉节县)病终,南中各郡大姓纷纷叛乱,后被诸葛亮率师渡泸剿灭。

南中各地多山岭而峡谷密布,缺少平地,因而农业不够发达,但是矿产和畜牧资源丰富。汉初曾在其边境设立关徼,“巴蜀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童、旄牛,以此巴蜀殷富”[9]3838。新莽灭亡后,“光武称帝,以南中有义。益州西部,金银宝货之地,居其官者,皆富及十世”[19]347。诸葛亮平南中后,“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给军国之用”[19]357。同时还征调其精锐补充北伐兵力,“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19]357。诸葛亮亦言其汉中麾下有“賨叟、青羌散骑、武骑一千余人”[2]923。由于远离内地又经济落后,云贵高原往往在历史上成为与其接壤的四川之附属地区,可以说是巴蜀的后方。如梁启超所言:“然蜀与滇相辅车者也。故孔明欲图北征,而先入南中。四川、云南实政治上一独立区域也。”[6]84不过,由于当地夷人与汉族风俗文化各异,矛盾很深,因此南中少数民族对于割据四川蜀汉政权来说,只是一股可以利用而不能依赖的势力。炎兴元年(263)魏将邓艾偷渡阴平,攻占绵竹(今四川省德阳市北),成都形势危急。刘禅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有人建议移驾南中,后主对此犹豫不决。谯周上疏坚决反对说:“南方远夷之地,平常无所供为,犹数反叛,自丞相亮南征,兵势逼之,穷乃幸从。是后供出官赋,取以给兵,以为愁怨,此患国之人也。今以穷迫,欲往依恃,恐必复反叛。”[2]1030最后说服了刘禅君臣不再考虑南迁而决定降魏。

需要指出的是,东汉初年以来,益州在全国政治地理格局中的地位发生了很大变化。秦朝与西汉时期建都于咸阳、长安,把国土划分为两大部分:其一是京师所在的“山西”“关西”,或称“关中”;其二是关外的“山东”,或称为“关东”。这里的“关中”是其广义概念,包括了泾渭平原以及陇西六郡、河西四郡和巴蜀、汉中,即现代史学家所谓的“大关中”[注]参见王子今:《秦汉区域地理学的“大关中”概念》,《人文杂志》2003年第1期;朱绍华等:《司马迁的三种“关中”概念》,《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9年第4期。。如司马迁所言:“故关中之地,于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11]3262而狭义的“关中”仅指今陕西中部的泾渭流域,“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11]3261。据张家山汉简《二年律令·津关令》所言,“关西”或广义的“关中”是指“扞关、郧关、武关、函谷、临晋关,及诸其塞之河津”以西、以内的广大地域。扞关在今重庆市奉节县东,郧关在湖北郧阳区东北,武关在陕西商州东南,函谷关在河南省灵宝市,临晋关在陕西省大荔县东朝邑镇,这五座关津地处山西、山东两大地区的分界线上[注]参见辛德勇:《汉武帝“广关”与西汉前期地域控制的变迁》,《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8年第2期;杨健:《西汉初期津关制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两地居民不得私自来往,必须持有文书证明。“关中”由于是京畿和统治重心地区所在,境内吏民享受的经济、政治利益要高于“关外”即“关东”百姓,因此封列侯者以居“关内”为荣,而以封地在“关外”为低人一等[注]参见《汉书》卷6《武帝纪》:“(元鼎)三年冬,徙函谷关于新安。以故关为弘农县。”注引应劭曰:“时楼船将军杨仆数有大功,耻为关外民,上书乞徙东关,以家财给其用度。武帝意亦好广阔,于是徙关于新安,去弘农三百里。”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83页。。另外,统治集团力图造成“关中”对其他地区在经济上的优势,制定了许多特殊政策以保证其富强。例如《二年律令·津关令》规定了关中的黄金、错金器具与铜、马匹禁止外流等措施。秦朝与汉初的巴蜀、汉中地区的人口、财赋还不能支撑一个独立的地方政权长期存在,因此在政治地理上被划入“关中”的地域范围,作为关、陇地带的附属区域。

西汉与新莽灭亡后,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关中”与关外居民身份的差别与政府的各种限制不复存在,而巴蜀、汉中也从“关中”“关西”的地域范围中脱离出来,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完整地理单元,如前所述,被称为“益州”。这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由于当地经济的发展,其综合实力增强,所以该地有能力在战乱时期供养一个与中原王朝对抗的割据政权。再加上四川盆地周围山岭环绕,仅有东边的峡江与北边的蜀道与内地相通,因为易守难攻而开始为后世雄豪所瞩目,企图以此为立足之地,退可以闭关自守,进则能窥取中州。如李熊说公孙述:“北据汉中,杜褒、斜之险;东守巴郡,拒扞关之口;地方数千里,战士不下百万。见利则出兵而略地,无利则坚守而力农。东下汉水以窥秦地,南顺江流以震荆、杨。所谓用天因地,成功之资。”[18]535汉末大乱之时,有识之士屡屡向君主提出入川的建议。诸葛亮《隆中对》曰:“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2]912-913赤壁之战后周瑜对孙权建议:“今曹操新折衄,方忧在腹心,未能与将军连兵相事也。乞与奋威俱进取蜀。”[2]1264庞统亦说刘备:“今益州国富民强,户口百万,四部兵马,所出必具,宝货无求于外,今可权借以定大事。”[2]955最终被刘备捷足先登,攻取益州,奠定了蜀汉立国的基础。

四、曹操与后继者的保境安民策略与国力恢复

曹操平定北方之后,所掌握的领土、人口远远超过孙、刘两家,但是汉末战乱对中原地区的残酷破坏而使其优势大打折扣。朱治曾说曹操虽然平定了中原,“而中国萧条,或百里无烟,城邑空虚,道殣相望。士叹于外,妇怨乎室,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以此料之,岂能越长江与我争利哉”[2]1304?赤壁之战失利后,曹操审时度势,认识到不能急于求成,故以保境安民、恢复经济与户口生育为先,采取了后撤防线、内迁边民的重大战略调整措施。他命令荆州的曹仁放弃江陵,退守襄阳。又下令内移淮南百姓,“民转相惊,自庐江、九江、蕲春、广陵户十余万,皆东渡江。江西遂虚,合肥以南惟有皖城”[2]1118。此后又听从张既建议,“拔汉中民数万户以实长安及三辅”[2]472,并将守军撤回。这样就构成了沿秦岭、汉水到淮南绵延数千里的坚壁清野地带,给吴、蜀的北伐造成了严重的困难,确保了国境的安全,借此休养生息,恢复国力,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孙资对魏明帝云:“武皇帝圣于用兵,察蜀贼栖于山岩,视吴虏窜于江湖,皆挠而避之,不责将士之力,不争一朝之忿,诚所谓见胜而战,知难而退也。”又云:“但以今日见兵,分命大将据诸要险,威足以震摄强寇,镇静强埸,将士虎睡,百姓无事。数年之间,中国日盛,吴、蜀二虏必能自弊。”[2]458曹魏的上述政策延续到司马氏当政之后,国富兵强,已然对吴、蜀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如司马昭所言:“今诸军可五十万,以众击寡,蔑不克矣。”[7]34羊祜称钟会伐蜀,“斩将搴旗,伏尸数万,乘胜席卷,径至成都,汉中诸城,皆鸟栖而不敢出。非皆无战心,诚力不足相抗”[7]1018。王濬率舟师取吴时,由于军力对比悬殊,以致“兵不血刃,攻无坚城,夏口、武昌,无相支抗。于是顺流鼓棹,径造三山”[7]1209。最终迫使孙皓出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