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学乡学的工作（节录）①

梁漱溟

一、组织必待实来充实

从上边所说许多话来看，我们知道：村学乡学即一乡村组织，即一齐心学好向上求进步的团体；可是，我们要知道：一个组织不是摆空架子的，必须靠事实来充实。换句话说，一个组织必须能真的做事，真的干些什么。真能干些事情，才能促进大家的生活关系；大家的生活关系密切一点，组织也就充实一点；组织充实一点，则更能做事；更能做事，则组织更充实；如是辗转相成，组织即日臻完固。那么，我们这个村学乡学的组织，他能做些什么？换句话说，他的工作都是些什么呢？

二、村学乡学的工作分甲乙两项

关于村学乡学的工作，大家可看《设立乡学村学办法》第九条所规定的甲乙两项工作：（甲）酌设成人部、妇女部、儿童部等，施以其生活必须之教育，期于本村社会中之各份子皆有参加现社会，并从而改进现社会之生活能力。”所谓“施以其生活必需之教育”，如成年农民要种田，就教他些改良农业的法子；妇女们要做衣、做饭、育儿、理家，就教他些家事。让他有参加现社会的生活能力，并从而改进现社会。“（乙）相机倡导本村所需要之各项社会改良运动（如反缠足、早婚等），兴办本村所需要之各项社会建设事业（如合作社等），期于一村之生活逐渐改善，文化逐渐增高，并以协进大社会之进步。”村学除对本村的人加以教育工夫之外，还得看本村有应办的事（或为社会改良运动，或为社会建设事业）即提引倡导让大家商量着去办，这就是对本村整个社会的教育。要想让‘一村之生活逐渐改善，文化逐渐增高，并以协进大社会之进步。’就不能单教个人，不能单教个人进，必须大家一齐协助着往前进才行；单教一人或一家进，是进不动的。……”必须大家振作，合力整顿；无论是社会改良运动，或者是社会建设事业，都要大家协力共谋，商量着一齐去办才行——村学乡学的工作就是包括以上这两项。

村学乡学的工作若与现在的教育作比较，我们甲项工作中的儿童部，便象普通的学校式教育；妇女部与成人部及乙项各工作，便算是社会式教育（普通是把这种教育归之于民众教育或补习教育，但都算是社会式教育）。所以我们的村学乡学，他就是包括这两种教育：学校式、社会式。我们的村学乡学，他就是一个乡村改良求进步的机关，就是一个乡村改良求进步的团体。

在这里大家也就可以见出我们的村学与普通的村立小学不同。普通的村立小学只是呆板地教小孩念书；而我们的村学除了教小孩念书之外，还要讲求乡村建设，讲求社会的改良进步。

讲到这里，我记得很有些人间我：“所谓社会改良运动与社会建设事业，究竟指些什么事？又先作些什么事情呢？”这个话实在不好回答，如果勉强的说，所谓“社会改良运动与社会建设事业”，范围包括得很广，什么事情都包括在内，什么事情都可以作。若问先作些什么？那你要看什么事情要紧，什么事情可能，你就去作什么；切不要有成见，非如何不可。换句话说，村学乡学的工作要因时地之宜。

三、村学乡学的工作因地制宜

关于谈这个意思的，在《村学乡学须知》中有这么两段话：“村学乡学的工作尽可能的作，不勉强着非如何不可……成人部妇女部儿童部可以全设，亦可以设两部，还可以多设出几部（如耆年部幼稚部或其他）。……”“……例如传染病流行时则卫生运动即宜乘机进行，有匪患地方则地方自卫组织正好着手。农工生产事业尤从自然地理自然节候的关系而各异其提倡改良之所宜。……”《乡农学校的办法及其意义》上也曾这样说：“山地可以造林……又如产棉的区域，我们要帮助他选用好的种子，指导种植的方法，然后再指导他们组织运销合作社。……因此乡农学校可以随时成立种种短期的职业补习班，或讲习班，在实地作时就与他讲解：如种棉、造林、织布、养蚕、烘茧等等。又因此可以随宜成立种种组织，如林业公会、机织合作社、棉花运销合作社、储蓄会、禁赌会等等数不尽。”不过，应当注意的是要拣可能的要紧的去作，切不要拘执。但是，所谓“要紧与可能”，又如何认定呢？这就又有时间与空间的问题了，究竟什么要紧，什么可能，又因时因地而不同。这个全靠村学乡学教员的相机酌量；如果教员能够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相机倡导，酌量办理，村学乡学的工作就活了。

四、村学乡学的工作须以教育工夫行之

这里大家还有要注意的：我们的乡学村学，像是代替了从前的区公所乡镇公所等机关；但自一面来说，他是把行政机关教育机关化了。试看《村学乡学须知》中所说：“本县整个行政系统，悉已教育机关化，应知以教育力量代替行政力量——邹平实验计划上说：本实验计划既集中力量于推进社会，则自县政府以次悉为社会改进机关。社会改进即教育。不过此教育机关化的县行政系统，愈到下级（如村学）愈成为教育机关，愈到上级（如县政府）愈不能不带行政机关性质而已。愈到下级即愈近社会而直接民众，愈应当多用教育工夫而不用行政手段。……村学虽象是代替从前的乡公所，乡学虽象是代替从前的区公所，但村学乡学本身实是教育机关，并非以地方自治组织兼下级行政机关者。……”从这一段话里，我们就可以看出村学乡学这个团体，他是把行政的事情用教育工夫来办。换句话说，他是把团体的公务当作学务，把村学乡学的工作（甲项乙项都在内）一切学务化。可是如果要问：“为什么要把公务当作学务？把行政的事情用教育工夫来办呢？”底下我有几句很要紧的话回答大家：如果把公务就当作公务来办，则是以用一种强制性的命令来作，要你怎样办，就得怎样办，没有多少话说，没有商量的余地；那么，这样就成了一种死板的办法，失掉了教育的意味，村学乡学就变为县政府的一个下级佐治机关了。村学乡学变为下级佐治机关，村学乡学的工作都以行政手段来办，则一定不容易办好；并且与我们设立村学乡学的初意不合。我们最初的意思，原来是想借村学乡学来组织乡村，用教育工夫引生乡村自力，靠乡村农民自己的力量来改进社会，让社会进步。如其不然，完全用行政手段，用硬性的法令来办事，则村学乡学变为一个下级行政机关，没有了生气，没有了活力，就不能再尽其改进社会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