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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保守主义视角下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特征与中美关系

2018-02-20何达薷

学术探索 2018年10期
关键词:保守主义战略特朗普

何达薷

(南京大学 历史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新保守主义是影响当代美国对外政策的一个重要政治思想,自20世纪60年代新保守主义在美国崛起以来,在其发展过程中出现了两次高潮。即20世纪80年代共和党里根执政时期和21世纪初共和党小布什执政时期,在这两个时期,新保守主义思想对美国的外交政策产生了重大影响。当前,随着共和党的再次执政和具有新保守主义背景的政治人物进入美国政府,新保守主义对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的影响值得关注。

一、新保守主义的外交政策理念

从新保守主义的产生和发展看,新保守主义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思想流派,也不是一种精心构造的意识形态,而是对现实的政治和社会生活所做出的反应。不同时期的新保守主义者甚至同一时期的新保守主义者之间,在对很多问题的看法上存在着一定的差异。[1](P59)因此迄今为止,国内外学界对新保守主义并没有一个统一的、确切的界定,而大多是从两个层面来理解新保守主义的概念:一个是从外延层面进行归类,认为新保守主义是一种相对于自由主义和传统保守主义的政治思潮;而另一个则是从内涵层面进行大致归纳,因为尽管新保守主义内涵复杂,难以统一定论,但在几十年的发展过程中也积淀了一些共同的本质特征和政策理念。如对内主张“小政府”、反对过度政府干预,主张削减社会福利开支,重视市场调节作用,强调传统的道德、伦理、宗教信仰和秩序的作用;对外坚持西方价值理念,主张在海外推广民主,反对共产主义,强调美国在世界的领导地位,推崇实力外交。其中国际事务是新保守主义关注的重要方面,特别是冷战结束以来,新保守主义更将关注的重心从内政转向对外事务。在对外关系上,概括起来,新保守主义主要坚持以下四点政策理念和主张。

(一)主张对外“输出民主”,反对共产主义

在新保守主义看来,美国就是普世性价值体系的具体代表,第一代新保守主义核心人物本·魏登堡就公开主张美国应当向全世界推行其民主模式,并宣称只有美国才有责任和能力完成这项使命。[2](P80)1996 年大选期间,作为第二代新保守主义领军人物的威廉·克里斯托尔和罗伯特·卡根在《外交杂志》上联合发表文章宣称,在后冷战时代美国外交的首要任务是尽可能把目前所具有的战略和意识形态上的优势地位持久地保存下去,美国外交政策的宗旨就是向世界输出美国意识形态。[3](P18)可见,“输出民主”是新保守主义的一项重要外交政策主张。新保守主义对西方民主价值的推崇,使其对外政策主张具有明显的意识形态色彩,这一点又进一步体现在反共立场上。

反对共产主义是新保守主义对外政策的基本主张,新保守主义认为美国的民主价值与共产主义是无法共存的,因此美国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全球遏制共产主义,支持以色列和各国的亲美独裁政权,援助世界各地的反共“抵抗运动”新保守主义的核心人物波多雷兹宣称:“宁要非共产主义的独裁政权,而不要共产主义政权,这从道义上讲是正当的”。[4](P47~48)在冷战时期,新保守主义的反共体现为反苏,冷战结束后其矛头则转向了社会主义中国。新保守主义者以“制度决定论”为依据 ,断言中国经济的现代化必将导致扩张主义倾向的增长;从新兴大国出现的角度出发,认为中国的崛起将改变全球力量平衡 ,威胁美国的亚洲安全利益。[5](P124)例如,第二代新保守主义代表人物查尔斯·克劳塞默在《我们为什么必须遏制中国》一文中抨击主张同中国“接触”政策的人,认为中国更多像19世纪的德国——一个正在上升且对现状不满的大国,提出“我们决不能像纵容 20 世纪德国一样让一个正在形成中的21世纪的巨人去重演历史悲剧”。[6]因此,新保守主义者主张对华政策采取强硬立场,正是在新保守主义的影响下,小布什执政初期将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后来因为9·11事件的爆发,恐怖主义成为美国的首要安全威胁,美国外交战略重心出现转移,对华政策才进行了调整。

(二)强调美国在世界的领导地位,倡导“单极霸权”

新保守主义者在对外政策方面以维护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为主要战略目标,主张建立由美国主导的“单极世界”。因此,新保守主义者倡导建立美国“单极霸权”。例如,1996年,威廉·克里斯托尔和罗伯特·卡根提出的“新里根主义”,认为美国对世界事务的支配地位应远在其他国家之上,不存在与其他大国分享的问题;1999 年,威廉姆·沃尔弗斯提出的“单极稳定论”,认为单极结构最有利于和平和稳定;2000 年,新保守主义思想库“美国新世纪计划”又公布一项战略计划,建议美军的主要任务为维护“美国霸权下的和平”和“美国在 21 世纪的单极地位”。[5](P123)

(三)推崇实力外交,主张加强美国国防投入

在新保守主义者眼中,国际社会是处于一种“霍布斯式”的无政府状态——“丛林状态”:即人类的良知、国际法或者更权威的机构都是无用的,有的只是弱肉强食的法则。[8](P46)这种自然“丛林状态”充满的是“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而军事实力则是在这种战争中获取胜利的有效手段。克劳塞默认为,实力是美国担当世界领袖的先决和最重要的条件。盟国之所以追随美国,是因为美国的实力可以让他们搭便车,为他们提供安全保障;非盟国之所以不敢挑战美国,是出于对美国实力的畏惧,因为他们知道,在力量对比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与美国发生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8](P55)新保守主义认为,要维护并保障美国国家利益的实现,必须在军事实力上取得绝对的优势。强调国家实力作为政策的支柱是新保守主义外交思想和政策主张的重要特征。因此,在受到新保守主义思想影响的里根时期和小布什时期,美国的军费支出都大量增加,而民主党削减军费开支的政策主张也一直遭到以共和党为代表的新保守主义者的强烈批评。

(四)青睐单边主义,轻视国际机制

单边主义是新保守主义理念中另外一个重要概念,第一代新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欧文·克里斯托尔认为美国每届政府都在外交上失去方向,是因为它们继承了一大堆条约,试图建立一个“国际社会”,从而使美国政府无法追求自己的国家利益。克里斯托尔说,国际法是颠倒外交目的的虚构的东西,联合国不仅侵犯了美国利益,而且严重危及美国安全。因此克里斯托尔主张推行“全球单边主义”或者“民族单边主义”,即应该根据美国的利益来确定和单方面推行其外交政策,而不应该过多顾及盟友的意见与利益,也不应该将人权这类道德标准作为外交政策的基础。[9](P59~60)新保守主义主张单边主义,其目的在于摆脱多边束缚,最大限度地追求美国的行动自由,以便及时、有效地维护美国的国家利益。

综上所述,新保守主义外交思想和政策主张的基本特征是突出意识形态在外交中的主导作用以及强调国家实力作为政策的支柱和后盾,其在对外政策目标上强调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主张将有可能挑战美国领导地位的国家列为“最大威胁”或“头号敌人”;在对外政策手段上奉行实力原则,将军事实力优势作为维护美国世界地位和国家安全的主要战略手段;在对外关系互动上推崇单边主义,不强调国际组织和国际制度的作用。正如法国《新观察家》所描述的:“他们热爱民主、军队和秩序。他们厌恶基辛格、共产党和联合国。他们不喜欢实用主义者、孤立主义者和外交官。他们欣赏里根、杜鲁门和托克维尔。他们将美国及其标准和其‘全球’使命置于一切之上。”[4](P51)

二、特朗普政府外交政策的新保守主义特征

新保守主义因为“布什主义”走向政治的巅峰,也因为“布什主义”在伊拉克战争中的失效而走向衰落,但新保守主义并没有瓦解,只不过从过去的显性存在转为隐性影响,并与其他保守主义逐渐合流。新保守主义重要理论家加里·斯密特在接受访谈时曾说,新保守主义同保守主义是很难区分的,在对外政策上甚至也有重叠。[10](P4)对照新保守主义的外交政策理念,可以发现,当前由右翼保守派掌权的特朗普政府,其外交政策与新保守主义的外交政策主张具有相通性,体现出了一定的新保守主义的特点,这突出地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采取单边行动,退出多个多边国际机制,重启与贸易逆差国的贸易谈判

单边主义是新保守主义一项重要外交政策主张。2017年1月特朗普入主白宫以来,其所领导的美国政府就鲜明地表现出单边主义的执政风格,先后退出多个多边国际合作机制。例如,2017 年 1 月22 日,上任不久的特朗普就不顾其他国家的意见,单方面宣布重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简称NAFTA)谈判;隔日,又签署行政令,宣布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简称PPT);2017年6月1日,特朗普再次签署行政令,宣布退出《巴黎协定》;2017年10月12日,美国国务院宣布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2月2日,美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又宣布,美国将退出2016年9月联合国大会通过的《难民和移民问题纽约宣言》,认为这一宣言与美国政策“不一致”;2018年6月19日,美国常驻联合国代表黑利在美国务院宣布美国退出联合国人权理事会。在处理与其他国家的经济关系方面,为了改变美国的贸易逆差,特朗普同样采取单边主义的做法,单边对主要贸易逆差来源国施压,采取经济反制措施。以中美经贸关系为例,2017年,美国商务部对中国的钢材和铝材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的调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就中国知识产权和技术转让问题发起301调查。2018年2月27日,美国商务部更裁定,将对来自中国的铝箔征收最高可能超过180%的反倾销和反补贴税;3月22日,特朗普在白宫签署备忘录,宣布将对价值约6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4月3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公布了建议加征中国产品关税的清单;6月15日,美国发布对中国商品加征关税的清单,将对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25%的关税。

事实上,当前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单边主义不仅体现在对外关系互动上的单边行动,而且也体现在“美国优先”这一执政原则上。特朗普上台以来,从2017年的就职演说到《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发布,再到2018的国情咨文演讲等多个重要政府政策宣示场合,都一再提及“美国优先”“美国第一”的政策口号和执政理念,强调维护美国国家安全和利益的“第一性”,并在这一执政理念下安排国内外政策并诸之实践。观察这些政策安排和外交实践,可以发现,特朗普政府在维护美国国家安全和利益、实现“美国优先”“美国第一”时是从美国单边利益角度出发,并力图保持美国在国际竞争中的单边优势,而不是通过多边合作共赢的模式来实现美国利益的最大化,从而使得当前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对外政策具有较强的进攻性、竞争性和预防性,在现实的外交行动选择上倾向于先发制人,以占据上风,这一特点鲜明地体现在当前的对华贸易战上。进入2018年以来,特朗普政府将对华贸易战提上了日程,美国商务部先是裁定将对来自中国的铝箔征收最高可能超过180%的反倾销和反补贴税;随后不久,特朗普又突然宣布将对价值约6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接着是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公告,罗列了对约1300项中国产品增加关税的清单。美国这种单方面挑起中美贸易战的先发制人行为,其主要目的不在于真正启动中美贸易战而在于获得中美贸易谈判中的主导权和有利位置,正如美国商务部部长罗斯称,最终将就有关问题进行谈判,而非为此而战。[11]因此可以说,“美国优先”是“单边主义”的“先发制人”的另一种表现形式。

(二)奉行实力原则,增加国防开支,扩充美国军力

如果说单边主义是新保守主义外交政策的行为表征,那么推崇实力,强调军事优势则是新保守主义外交政策的标志性理念。新保守主义的代表人物麦克斯·布特曾在题为《对美国新保守主义势力的反思》文章中,以新保守主义局内人的角度指出:新保守派不是把自己的理想和希望寄托于国际条约的纸片上,而是寄托于美国的强大力量上……他们相信美国应该在必要时动用武力来倡导美国的理想和实现自身的利益,这样做不但是为了纯粹的人道主义,更是因为自由和民主的扩展能够提升美国自身的安全。[12](P18~19)无独有偶,特朗普也认为,美国实现外交政策必须以强大的军队为基本支撑,在和美国国家利益密切相关的问题上必须要敢于使用武力或者以武力相威胁。只有向所有国家展示美国军事上的绝对优势,才能震慑其他国家;只有在使用武力的问题上言出必行,其他国家才不敢轻易冒犯美国。[13](P60)因此,特朗普自执政以来,奉行实力原则,增加军费支出,支持军事改革,提升军队的科技含量,以确保美国的军事实力在世界上的绝对优势。2017年12月12日,特朗普签署总额达7000亿美元的《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在此基础上,特朗普在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中,再次提高军事预算,达到7160亿美元;而2018年1月19日,美国国防部部长马蒂斯发布的《美国国防战略报告》更直接宣称要恢复美国的军事竞争优势。

(三)以维护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为目标,调整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的重心

新保守主义的对外政策是以维护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为目标的,而这一主张与当前美国的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政策目标是一致的。特朗普执政初期以内政优先,强调“美国第一”,缺乏对外政策方面的清晰、完整论述,以及一系列退出国际机制的行为,使一部分人据此认为,特朗普政府在对外关系上可能会奉行“孤立主义”,不重视美国在世界的领导地位。但从特朗普2017年12月公开发布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看,特朗普政府对外政策仍旧是以维护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为主要目标。

《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是美国政府的顶层战略设计,代表着执政政府对世界形势的判断和战略思考,表明美国政府的对外战略目标、内容和手段。纵观2017年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可以发现,特朗普政府同往届政府一样,将维护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作为对外战略的终极目标,正如其在报告前言中所指出的:把美国利益放在首位不仅是美国政府的职责,同时也是美国引领世界的基础。[14]因此,这份美国国家安全的顶层战略设计不仅明确将“保护国土安全”“促进美国繁荣”“以实力维持和平”“提升美国影响力”列为国家安全战略的“四大支柱”,更引人注目的是将中国和俄罗斯列为美国的“竞争者”,放置于美国国家安全威胁的首位。2018年1月19日,美国国防部出台的《国防安全战略报告》秉承《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的战略意图,将美国国防和国家安全的战略重心,从反恐转向抗衡中国、俄罗斯,国防部部长马蒂斯说:“大国竞争,而不是恐怖主义,现在是美国国家安全的主要焦点。”在报告中,其明确指出:与中国和俄罗斯的长远战略竞争是国防部的“首要优先”,要求更多持续的投入。[15]2018年1月30日,特朗普在国会联席会议上发表2018年国情咨文演讲时再次表示,中国、俄罗斯是美国的竞争对手。由此可见,坚持“美国优先”,以重振美国自身的经济实力为首要执政任务的特朗普政府并没有放弃其全球领导地位的战略目标,并且因遏制“潜在威胁”和“竞争对手”的需要,进行了外交战略重心的调整和转向。

三、当前特朗普政府对华政策与中美关系发展

维护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一直是历届美国政府界定的最高利益和最高的全球战略目标,而对这一利益和目标产生威胁的对象则成为其对外战略重点防范和遏制的对象。在冷战时期,美国将苏联视为世界领导权的竞争对手,其战略目标是遏制苏联实力的扩展;冷战结束后,美国成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对外战略的目标是建立和维护美国领导下的“世界秩序”,防止潜在对手的出现和敌对霸权的崛起。进入21世纪以来,中国经济崛起引发的东亚政经权力结构的变化和中美实力差距的缩小直接增加了美国维护世界领导地位的战略压力,而伴随着这种战略压力而来的战略焦虑也加强了美国政府对中国实行“战略遏制”的决心,正如美国国防部部长马蒂斯所宣称的,在这种新的战略环境下,美国国防战略的核心理念将是“竞争、威慑、取胜”。[16]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特朗普政府的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回归大国竞争,把中国定位为“战略竞争对手”,并置于美国所面临的外在安全挑战的第一位。对于特朗普政府来说,当前中国更多的是一个战略竞争对手,而不是战略合作伙伴,美国需要改变以往的对华政策和做法,需要加强对华“竞争”与“遏制”。观察一年多以来美国的对华政策可以发现,特朗普政府主要是从以下四个方面采取措施加强对华“战略竞争”与“战略遏制”。

一是加强自身实力优势,对中国进行战略威慑。特朗普政府执政以来,奉行实力原则,一方面以重振美国经济繁荣、增强美国经济实力为目标;另一方面,加大国防投入,加强军事力量建设。当前美国已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军事实力,其武器装备和军事技术与其他大国相比也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为了确保美国军事实力的绝对优势,在面对中国等其他大国崛起时,特朗普政府大量增加军费预算支出,支持军事改革,重塑美国的军事优势,以期对中国这样快速崛起的大国形成有效的战略威慑。

二是巩固和扩大同盟关系,建立美国领导下的地区力量平衡,加强对中国的“战略遏制”。特朗普就任后不久,就与安倍晋三举行会晤,新任的国防部部长马蒂斯将韩国、日本作为首次出访对象,而国务卿蒂勒森就职后也是选择首先同日韩澳等亚太盟友通话,2017年4月美国副总统彭斯又对日韩澳等盟国进行访问,重申美国对同盟的义务。特朗普政府高官就任后密集访问亚太盟国,清楚显示了特朗普政府对亚太地区和东亚盟国关系的重视。2017年11月,特朗普在访问亚洲时,更首次公开提出“印太”概念,以“印太”战略思维来取代奥巴马时代的“亚太”战略思考,主要的战略目标旨在对日益崛起的中国进行防范与牵制,阻止中国对其世界领导地位的挑战。因为“印太战略”的地缘政治意涵在于有助于巩固和扩大美国亚太地区的安全联盟,并把太平洋与印度洋连接起来,从西太平洋东西两面对中国——这一正在迅速崛起的社会主义大国形成战略威慑。这正如美国国务院东亚局的外交官布莱克伍德在一个讨论会上所表示的:“它显示了特朗普政府对该地区的重视,从更广阔和整体的角度来看待这个地区,把所有发挥作用的国家以及新的现实都考虑进来,试图有一个更大和更为宽阔的视野。[17]

三是对华实行贸易保护,阻止中国战略性产业的发展。从竞选开始,特朗普就对中美之间的贸易逆差表示严重不满,而上任以来,通过一年多有计划的准备,美国终于在今年将对华实行贸易保护、加征关税提上日程并付诸实践。2018年4月3号,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发布公告宣布:根据301的调查结果,针对中国强制性技术转移和知识产权侵权行为;根据特朗普总统的指示拟对价值约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关税,以补偿美国在对华贸易中受到的损失,公告中同时还罗列了对约1300项中国产品增加关税的清单。[18]这份公告从表面上看,是为了改变中美的贸易逆差,维护美国的知识技术产权;但实际上是为了遏制中国高科技战略性产业的发展,正如公告中直接指明的,这份加征关税清单所涉及的多个科技含量较高的重要领域在于针对《中国制造2025》计划。而事实上早在3月,美国贸易代表莱特西泽在参议院作证时就已列出对中国征收关税可能覆盖的十大高科技产业。莱特西泽称,这些是《中国制造2025》主要发展的产业,而《中国制造2025》的成功会给美国带来不利。[19]未来决定经济增长的是技术创新,中国的经济增长也正从依靠人口转向依靠科技创新,因此美国遏制中国高科技产业的发展,以保持在技术上的优势,进而保持其在全球中的领先优势。

四是利用台湾问题牵制中国,作为中美关系讨价还价的政治筹码。从过去一年多美国与中国台湾地区之间的互动看,当前特朗普政府在对台政策上主要是“以台制华”,通过强化和提升美国与中国台湾地区军事和政治关系,使中美关系中的“台湾问题”这一敏感议题再次凸显出来,对中国大陆形成战略威慑和压力,以作为中美关系谈判的筹码。

因为,在军事方面,身处第一岛链的地缘军事位置可以给美国予军事配合,具有军事战略价值;在政治上,台湾问题依旧是最能牵动中国决策的一条敏感政治神经。卡内基国际和平基金会高级研究员印度裔专家特利斯就认为,美国与中国台湾地区关系应当嵌入美国正在建设中的制衡中国的印太区域建构之中,建议特朗普政府在余下的三年里,以更加协同的努力,帮助台湾提升防卫能力。[20]新保守主义者、特朗普的重要智囊、新任的白宫国家安全顾问约翰·博尔顿曾公开表示,面对中国在经济、外交等领域对美国的挑战,美方应考虑对中国打“台湾牌”,包括在国务院正式接待台湾“外交”官员、升格美驻台机构、邀请台“总统”正式访问美国,允许美国最高级官员访问台湾、处理政府事务甚至最终恢复与台湾的“外交关系”。[21]现任亚太事务助理国防部长薛瑞福也公开表示,台湾应当在“印太愿景”中扮演关键的角色。[22]正是基于这样的战略考虑和政治计算,《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将中国台湾作为“印太”战略的一环,纳入美国的安全战略范畴。在2017年12月,特朗普发布的国家安全报告中明确写道:在“一个中国”政策下,包括我们在《与台湾关系法》中的承诺,我们将维持与台湾的强劲关系,为台湾提供合法的、防御需求和遏制胁迫。[14]很显然,美国打“台湾牌”已经成为对华战略竞争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当前美国政府打“台湾牌”,不仅出于战略需要同时也受到特朗普本人决策特质的影响。从一年多以来特朗普对台的言论和行为来看,特朗普本人并不关注中国台湾的地缘战略价值,而更多关注的是台湾的工具性价值,即台湾作为一枚“可交易”的筹码在中美关系中能带来多大的利益。正是出于对台湾问题的筹码运用,2017年特朗普访华在共同会见记者时,并没有涉及“一中原则”。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台湾问题在中美关系中边缘化或是中美就“一中原则”已达成共识,没有争议。事实证明,这种认知和判断是不准确的。特朗普在访华时没有对“一中原则”公开表态,实质上是在为其操作台湾问题预留空间和时间。从2017年下半年以来,特朗普政府对一系列“利台”法案的态度看,特朗普明显在打“台湾牌”,试图将台湾作为其在中美关系中博弈的一枚重要筹码。而未来,特朗普也将会根据需要,适时加强对“台湾牌”的运用。

由此可见,当前中国台湾在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战略中具有双重的价值:战略价值和交易价值。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过去一年多来,在美国国会和白宫亲台势力的推动下,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关系得以不断推进,通过了一系列“利台”政策和法案,例如:2017年12月12日,特朗普签订包含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军舰互停的2018年国防授权法案,有意“强化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防务关系”;2018年3月16日,特朗普签署生效《与台湾交往法》,解除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官方高层互访的禁制;2018年4月6日,美国政府批准向美国制造商核发对台出售潜艇制造技术的营销许可证。中国社科院台研所副研究员汪曙申在《特朗普台海政策的六个方面》一文中提出未来关于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关系发展需要关注的六个方面:(1)“对台六项保证”是否政策化;(2)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官方交往互动是否升级;(3)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军事安全关系是否跃升;(4)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双边经济谈判是否突破;(5)支持台对外扩大活动新动向;(6)介入两岸关系策略的变化。[23](P63~65)从当前中美关系和美国和中国台湾地区关系发展的态势看,只要特朗普政府继续将台湾作为“战略棋子”和“交易筹码”,这六个方面未来都有发展的空间,而这必然直接冲击到中美关系的政治基础,使中美关系因为台湾问题陷入冲突。

结 语

当前美国国内的政治精英,不管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不管是建制派还是反建制派,他们在对华问题上已经形成了这样一个基本共识:即中国是美国的战略竞争对手。这反映了美国国内对中国的看法出现了根本变化。而在2018年美国国防部出台的国防战略报告中更是明确将中国定位为长远战略竞争对手。这种战略定位不仅是基于对客观方面中美经济实力的日益接近的反应,也源于主观上中美经济实力的缩小所带来的战略焦虑的逐渐增加。因此,只要美国对中国“战略竞争对手”的定位不调整,美国将中国视为其全球领导地位“首要挑战”的认知不变化,特别是在当下从美国白宫到国务院到国防部都由主张对华强硬的鹰派保守派掌权的背景下,特朗普政府将会继续对华采取强硬立场,将继续加强对华的战略“竞争”与“遏制”,而中美之间“竞争”的战略底色将使中美之间的摩擦和冲突增加,未来中美关系发展呈不稳定性和复杂性的趋势也将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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