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述《温病条辨》对《伤寒论》的继承与发展
2018-02-13胡琨建
胡琨建,温 玉
(天津中医药大学,300000)
《伤寒论》作为我国第一部理法方药具备、理论联系实际的临床著作,系统地揭示了外感热病与某些杂病的诊治规律,发展并完善了六经辨证的理论体系,为外感病的辨治奠定了基础。清代医家吴瑭在前人对外感温病理论与经验研究的基础上,结合自己的临床实践,著成《温病条辨》一书,其独特的辨证体系、治疗方法与用药经验,指导着后世在外感病方面的临床实践。笔者发现,《伤寒论》与《温病条辨》两本书存有继承与发展的关系,故从辨证方法、传变规律、治则治法、用药规律等方面探讨如下。
1 三焦六经,相须为用
六经辨证与三焦辨证作为外感病的2种重要辨证方法,为外感病的辨治提供了理论依据,但2种辨证方法之间并不是孤立存在的,两者是继承与发展的关系,甚至有人认为,《伤寒论》实为三焦辨证的滥觞[1]。
首先,在六经病中,三阳病证是以六腑病变为基础,而三阴病证以五脏病变为基础。同样在三焦病中,也是以脏腑的病变为基础,其中上焦病涉及肺、心、心包的病变,中焦涉及脾、胃、肠的病变,下焦涉及肝、肾的病变。因此,两种辨证虽然内容不同,但辨证的结果,都要落实到脏腑经络的病变上[2],其辨证体制与理论依据是一脉相承的。
另外,在《伤寒论》六经病中可以看到三焦辨证的基本框架,若将六经病按照三焦辨证进行划分,阳明病、少阳病、太阴病可归入中焦篇;少阴病、厥阴病篇可归入下焦篇;霍乱篇根据其主证与病机归为中焦篇,太阳病中涉及面广,但可粗略的将太阳经表证归入上焦病,其他病证如太阳蓄水、蓄血、结胸、痞证及变证也可以依次归入到三焦辨证体系中。由此可见,《伤寒论》的六经辨证已蕴有三焦辨证的雏形,为三焦辨证的形成奠定了基础[3]。
此外,在编写安排上,《温病条辨》仿照《伤寒论》的体制,将上、中、下三焦病证写成条文式,并于篇首分列各病证的提纲证,以三焦为纲,病名为目,一条一辨、一方一证、方证结合,在继承《伤寒论》以阴阳为纲、六经为目辨证体系的精髓上,发展出了具有温病特色的辨证方法。
在理论依据、辨证方法的确立及编写体制上,三焦辨证均以六经辨证为基础。因此,三焦辨证是对六经辨证的延续与发展,即吴瑭所说的“是书虽为温病而设,实可羽翼伤寒”。基于这点,自古有医家提出将寒温统一起来,以伤寒病六经辨证统一温病的辨证方法[4],此观点虽值得商榷,却从侧面印证了六经辨证与三焦辨证之间密切、不可分割的关系。
2 立足伤寒,发展传变
《伤寒论》中六经病传变的理论基础来源于《黄帝内经》,“伤寒一日,巨阳受之……二日,阳明受之……三日,少阳受之……四日,太阴受之……五日,少阴受之……六日,厥阴受之。”是对其传变规律的概括。一般来说,伤寒病中三阳病证不解,病邪可由表入里,进入三阴病证,因而六经病的传变是由阳转阴,由轻到重的病理过程;对于三焦病的传变,吴氏提出:“上焦病不治,则传中焦,胃与脾也;中焦病不治,即传下焦,肝与肾也。始上焦,终下焦。”其传变也是一个由上及下,由浅入深的过程。因此,《温病条辨》对疾病传变的认识与六经传变在本质上是相同的,或者说三焦传变实为六经传变在温病方面的延续[5],亦如吴氏所说“《伤寒论》六经由表入里,由浅入深,须横看。《本论》论三焦,由上及下,亦由浅入深,须纵看,与《伤寒论》为对待文字,有一纵一横之妙。”[6]
在外感病的预后上,一般认为伤寒病多耗伤人体阳气,故在伤寒病的后期,多用四逆汤之类以回阳救逆,或投以理中辈达到温中散寒的目的,所谓“留得一分阳气便留得一分生机”;而温病多耗伤人体津液,故温病后期多重视保津养液,选用增液汤、青蒿鳖甲汤等方剂以养阴生津,强调“留得一分津液便留得一分生机”。然在《伤寒论》中已重视养阴保津法的运用,如在阳明篇中,阳明经证热邪炽盛伤津,仲景针对其病机,在方中投以知母、粳米,意在清热中固护津液。另外,用黄连阿胶汤治疗阴虚火旺、心肾不交的少阴热化证,以竹叶石膏汤治疗伤寒热病解后气阴两伤的证候等,也都体现了仲景的养阴思想[7]。吴瑭根据温邪的致病特点,在预后治疗上继承并发展了养阴法[8],如直接沿用了《伤寒论》中白虎汤等方剂,并创制了养肺阴的沙参麦冬汤、养胃阴的益胃汤等。此外,吴瑭在治疗下焦少阴虚寒而致的泄泻时,沿用了《伤寒论》的桃花汤、桃花粥以涩肠止泻,在重视养阴的同时,也继承了仲景固护阳气的思想[9]。
3 传承治则,沿用治法
《伤寒论》根据病情不同的发展阶段,创制了治病求本、扶正祛邪、因势利导等治则,体现了“汗、吐、下、和、温、清、消、补”八法,汇集了中医治则、治法之大成,指导着后世医家对外感病的治疗,同时也为《温病条辨》中治则治法的确立奠定了基础[10]。
对于三焦病证的治疗,吴鞠通在《温病条辨·治病法论》中讲到“治上焦如羽,非轻不举;治中焦如衡,非平不安;治下焦如权,非重不沉。”该治则治法是对仲景思想的概括,也是对外感病治疗法则的补充,具体表现如下:
在外感病的初期,吴氏继承了《伤寒论》以汗法透邪外出的思想,以银翘散、桑菊饮等方剂辛凉解表,导邪外出,使营卫气血调和,诸证得解,即“治上焦如羽”;另外,在太阴气分热盛时,由于出现与《伤寒论》相似的病机与症状,吴氏沿用了仲景辛寒清气的治法,在治疗上多投以白虎汤之辈。在阳明温病热盛,燥屎内结时,吴氏选用大小承气汤等方剂治疗,体现了对《伤寒论》苦寒泻下法的继承;在湿热阻于脾胃,气机失调、寒热错杂时,吴氏沿用了仲景辛开苦降、寒热平调的思想,投以杏仁滑石汤、半苓汤等方剂,即所谓“治中焦如衡”。在少阴精血耗损时,《温病条辨》继承了《伤寒论》以咸寒重坠之品滋补真阴的治法,沿用经方黄连阿胶汤,并创制了加减复脉汤等方剂,体现了“治下焦如权”。
另外,《温病条辨》在沿用仲景治法的基础上,创制了治疗湿热病的清热祛湿法,治疗燥热病证的润燥疏表法,治疗热入心包的开窍息风法等,补充《伤寒论》之未及,丰富了外感病的证治[11]。
4 巧用经方,创制新方
《伤寒论》被誉为”方书之祖”,书中所载113方,用药精当、配伍严谨、药量恰当、疗效可靠,如白虎汤、半夏泻心汤、茵陈蒿汤等,至今仍为临床处方用药的模板,为中医方剂学奠定了基础,也是《温病条辨》组方用药的模仿典范。
在温病中,只要出现与伤寒病机相同的病证,吴氏都无一例外地采用经方[12],其中在全书208首方剂中,直接选用仲景原方的有37首,如白虎汤、栀子豉汤、茵陈蒿汤等。另外,吴氏在运用经方的基础上,扩大了经方的临床应用范围,增加了对仲景方的理解[13]。以白虎汤为例,《伤寒论》以白虎汤治疗阳明经证,而在《温病条辨》中,无论是太阴温病还是暑温,凡是出现大热、大汗、大渴、脉洪大等症状,皆可用白虎汤治疗,并具体补充了白虎汤的禁忌症[14]。另外,吴氏擅长化裁经方,《温病条辨》全书中,由仲景方加减而来的方剂有54首,例如在承气汤的运用上,吴氏按照仲景的组方规律,结合温邪的致病特点,创制了适于温病的七加减承气汤,极大的扩大了下法的应用范围,大量继承与发展了仲景方[15]。
除此之外,《温病条辨》在沿用与化裁仲景方的基础上,又独创了大量具有温病特色的方剂,如治疗邪入心包的“温病三宝”—紫雪丹、至宝丹、安宫牛黄丸,以及治疗湿热病的三仁汤,治疗凉燥的杏苏散、霹雳散,温病后期邪伏阴分的青蒿鳖甲汤等[16]。
综上所述,《温病条辨》在辨证方法、预后传变、治则治法、组方用药等方面继承了《伤寒论》相关理论,并立足于仲景的学术思想之上,创立了具有温病特色的学术体系。可以说,温病理论虽脱却伤寒,但不离乎伤寒[17],两者是一脉相承的关系。因此,无论在理论探讨还是临床治疗,都应该将伤寒学术体系与温病学术体系统一起来,从而更好的认识外感病。
[1]司鹏飞,李成卫. 试论《伤寒论》对温病学三焦辨证思想的影响[C]//中华中医药学会仲景学说分会、全国第二十次仲景学说学术年会论文集.中华中医药学会仲景学说分会, 2012:3.
[2]韩俊钦,周世印. 辨证论治——六经辨证和三焦辨证[J].河南赤脚医生, 1980(1):24-26.
[3]刘寨华,杜松,李钰蛟,等.三焦辨证源流考[J].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 2004(7):872-873.
[4]裘沛然. 伤寒温病一体论[J]. 上海中医药杂志, 1982(1):2-7.
[5]何天贵. 从伤寒及温病的传变看它们之间的关系[J]. 四川中医, 1983(2):46-47.
[6]吴鞠通.温病条辨[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 1972:9-10.
[7]张升,朱生全.《伤寒论》养阴法浅探[J].陕西中医,2008(6):759-760.
[8]蒋礼明,黄家诏,刘芹. 吴鞠通对《伤寒论》阳明病篇继承和发展研究概况[J]. 亚太传统医药, 2015, 11(10):5-7.
[9]程磐基,柯雪帆. 吴鞠通与《伤寒论》[J]. 中国医药学报,1994(1):9-12.
[10]孙立. 略论《伤寒论》治法在温病学中的应用[J]. 时珍国医国药, 2006(4):655-656.
[11]刁人政.《温病条辨》治法特色探讨[J].四川中医,2003(7):5-6.
[12]周志枢. 吴鞠通对仲景学说的继承和发展[J]. 成都中医学院学报,1984(4):7-8.
[13]王树槐. 吴鞠通对方剂学发展的贡献——《温病条辨》方剂浅析[J]. 吉林中医药, 1989(4):46-47.
[14]陈烨文,许琳.论《温病条辨》对仲景白虎汤的发挥[J].浙江中医杂志, 2015(1):7-9.
[15]张晗睿,谢婷,崔健,等.《温病条辨》对《伤寒论》承气汤的继承与发展[J].中医药学报, 2007(6):3-5.
[16]刘宏艳,肖照岑,年莉. 《温病条辨》中吴氏独创方研究[J].长春中医药大学学报, 2008(5):473-474.
[17]李赛美. 从《温病条辨》对《伤寒论》的继承与发展论中医发展的创新性[J]. 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 2004(2):88-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