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的坠落 异化的世界*
——从新马克思主义解读《坠落的人》
2018-02-11靳相茹张瑞红
靳相茹, 张瑞红
(河北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 河北 保定 071007)
“异化”一词源自拉丁文,有“转让、疏远、脱离”等意思。异化理论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20 世纪的消费社会,异化使得人的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以及产品变成异己的力量,成为一种反过来统治人的社会现象。在异化活动中,人的能动性丧失了,遭到了异己的物质力量或是精神力量的奴役,使得人或社会畸形发展。[1]美国当代小说家德里罗,也是当代社会的解剖者和批评者,他的作品准确反映了当代美国社会的精神状态,复印了美国的当代生活[2],探讨了美国的后现代意识,因此成为探索美国社会生活的指南。他的小说《坠落的人》,真实再现了美国人甚至全人类的存在状态。本文借助西方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为读者分析了在科技高度发展的现代社会中,人们完全失去了自主性和独立性,在精神上成为 “坠落的人”。
一、人与现实的疏离
双子塔象征着强大的美国资本主义经济垄断地位和美国式的自由[3],移民者们心中的美国梦: 自由、机会、安全。然而当恐怖袭击的阴影挥之不去时,美国的社会安全被打上了问号,美国民众的自由也因反恐而罩上阴影,为反恐而舍弃自由,因此导致一度崇尚并追求个人主义的美国人的价值取向发生了变化。坠落而下的是美国梦和美国人对未来的信心和精神。美国人在精神上的“不振和堕落”“9·11 事件”给美国人带来了无法承受的心灵冲击,造成了难以抚平的心理创伤,使美国人的精神上处于迷茫不振的状态。《坠落的人》通过对多人的多处的细节描写,展示了这种迷茫。
首先是恐怖袭击的幸存者,他们生活在不可名状的伤痛中,绝望,麻木。恐怖袭击那天,大难不死,小说主人公基思带着身上的尘土和血迹,提着拎错的别人的公文包,重新走向分居多时的妻子丽昂的住所。基思大难不死,但是自此基本上生活在瓦砾和废墟之间, 在梦魇之中无法醒来,在精神游离状态看见遇难的好友 “在浓烟之中, 周围的一切正在坠落”。随后数周中,基思连自己也无法确定每天自己所思考的内容是什么,无法走出幻灭的打击,与妻儿渐行渐远。或许是同病相怜,需要相互慰藉,基思与公文包的主人、恐怖袭击的另一名受害者弗洛伦斯发生了一段婚外情。这段婚外情和普通的偷情不同,他们不是为了性的满足,而是对这场灾难感受的叙述和分享让他们短暂地走到了一起。“他们所共知的,就是在长长的螺旋式阶梯上无尽的漂移。”
但是小说中“他会把弗洛伦斯的事情都告诉她”(德里罗)这句话一共重复了 11 遍,[4],说明他一直在内心挣扎要不要跨出他心里这一道坎,去构建一个崭新姿态的自我。在犹豫不决中,基思最终选择了那个摆脱不了梦魇的自我。当他跟贾斯汀在一起时,他的心思在弗洛伦斯那里。“他自己的替身,来来去去,往返穿梭公园,内心深处两人共有的自我,穿过烟雾往下走,这时重新回到安全支出,回到家人身边,回到行为的隐含意义中。”后来,基思逃离家庭生活,成为一名职业扑克牌玩家,困在过去游戏里无法自拔。经历了灾难之后的基思却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转而沉溺于扑克游戏,逃避现实。基思渐渐地将真实的自我沉溺在虚无的赌局里,离他原本打算建构的一个全新的自我越来越远。但是他仍然扮演着双重的身份,将真实的自我藏匿于赌局中,以一种躯壳、机械的姿态去呈现他的家庭角色。他“隐藏着自我,但是现在表现出一种空间感,一种由空中历程和城市构成的空间感,一种他与别人之间的实际距离感。”基思再一次让自己对周围的人产生疏离感,他“走得越来越远”(德里罗 )。最终,他变成了“一种自我操控的机械,就像一个外形像人的机器人”。
基思代表着成千上万的那些仍然被梦魇困扰的人们,虽然努力挣扎着构建自己的身份,[4],寻求生活的意义,但终究不能敞开心扉言说自己的创伤,摆脱不了梦魇的困扰,无法安于社会身份给他们的归属感,最终以自我身份构建的失败告终,沦陷为“活死人”。弗洛伦斯地给一个个已经遇难的朋友和同事打电话,听筒里一次次传来“已失踪”的提示音。基思的出现让她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感觉和意义。经历了死亡、悲伤和孤独,很多美国人和她一样迫切需要找到重新开始生活的支点。
在恐怖主义教义的疯狂洗脑后,哈马德等这些本身无辜的人们才被训练成冷血的杀手。 从这一角度来讲,恐怖主义不光伤害了普通大众的利益,同时对这些所谓的“恐怖分子”自己来说也是一种非人的心灵侵害,磨灭了他们的良知,同时也利用了他们的善良与轻信。在这里,重复的妙用又一次的深化了主题,像铁锤一样的重重的将作者所要表达的主旨反复的敲打在读者的心理,使人印象深刻,无法忽略。
因此,女主人公丽昂在分居的丈夫死里逃生回家后,变得沉默寡言,不愿交流。夜里丽昂经常失眠[3]12,闭着眼睛,浮想联翩,她担心基思随时都可能离开,想起父亲因不愿屈服于老年痴呆的痛苦而开枪自杀。她觉得时间正在挤进来,周围充满威胁,脑袋里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楼上邻居埃莱娜反复播放的音乐使她变得愤怒,她去敲门,扬手就给埃莱娜一个耳光。
总之,小说真实再现了“9·11 事件”后普通民众的精神和心理体验,描写了美国人心中弥漫的令人难以忍受的恐慌和不安,表现出了美国人的精神上处于不安甚至迷茫不振的状态。
二、人与人之间的疏离
这个历史转折的大事件加剧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公平,也使人们之间的人与人之间常充斥着疏远冷漠,互不理解关系变得更加紧张和疏离,德里罗通过《坠楼的人》对美国的后现代社会和文化进行了冷峻的审视和剖析。
首先,恋人之间关系出现裂缝。对于基思的回归,丽昂心中充满希望,然而,基思陷入痛苦无法自拔,与弗洛伦斯发生婚外情,甚至投身赌博业,这最终摧毁了二人一度有所转变的关系。基思自己也在质问,这样的丈夫,父亲,回归家庭有何意义?这彻底摧毁了二人之间的爱情以及亲情。然而基思对弗洛伦斯的态度使得二人的关系又绝对不是爱情,而是互相寻求心理安慰。小说女主人公丽昂的母亲尼娜是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她与情人马丁保持了20年的恋人关系,然而对于“9·11”事件的根本原因终于暴露了二者之间的不和谐。马丁认为事件的原因在于美国社会,是美国政府所推行的干涉主义强权政治和经济政策所致。而尼娜的看法可以说代表了大多数美国人对待他国的态度:“他们发展滞后并非源于西方的干预历史。那是他们自己的历史,他们的心理。他们生活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他们落后纯粹因为他们不想进步或者没有努力去做。”这种矛盾是不可调和的,最终摧毁了二人之间的恋情。
其次,邻里关系恶化。最典型的当数女主人公丽昂与邻居的冲突。她的邻居叫埃莱娜,时常在家里反复听某种音乐,那音乐“属于另外一个传统,中东的,北非的,贝都因人的歌曲,也许是苏非舞曲,伊斯兰教传统中的音乐”[5]72。 因此丽昂在情感上对音乐、对邻居采取敌对的态度[6]13-19。虽然她一直提醒自己,“说噪音的事情,态度要和蔼、镇定,公开地装腔做势,不要暗指某种音乐的潜在主题……”但她最终还是与邻居发生了暴力冲突。
最重要的是,亲情出现危机。丽昂的儿子贾斯汀在双子倒塌后,一度陷入自己臆造的童话世界里。他不仅疏离了社会,更疏远了父母的亲情。当对未来缺乏安全感时,他未曾投入父母怀抱寻求保护,而是转向同是儿童的玩伴。
因此,小说淋漓尽致的再现了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麻木的态度,不仅爱情变得难能可贵,邻里之情更是淡薄,特别是最重要的亲情关系都荡然无存,这向读者昭示了后现代社会人类生存的困境。
三、人与自己的疏离
在恐怖袭击后,人发现生存变得更加艰难,不仅因为对社会,亲情,爱情失去了依赖,更重要的是发现自己本事就是孤独的矛盾的,人无法与自己达成和解,最后的避难所也随这次事件而灰飞烟灭。
最典型的是基思,从生死一线归来他曾近义无反顾的回到丽昂身边,希望回归家庭,得到家人的庇护,也希望能庇护家人,所以他尽可能陪伴贾斯汀,并且和贾斯汀接下班归来的丽昂,然而,他的内心是分裂的,他无法排解内心的无际的恐怖,因此与弗洛伦斯发生婚外情,通过二者共同的灾难经历而互相安慰,即使在陪伴贾斯汀时,他的思绪也是时时想起与弗洛伦斯的相处。他信任爱情,但是又义无反顾的以与弗洛伦斯的婚外情背叛了丽昂。他渴望亲情,却又以不负责任的态度痴迷于赌博业而放弃了家庭。因此最后被丽昂最终放弃,这在他自己也是无奈之举,不断的质问自己这样的丈夫、父亲对于家庭有和意义。因此基思最终走向毁灭,成为一个“坠落的人”。
丽昂也经历了精神上的疏离。她曾经一度是充满爱心的人,帮助年老的孤寡老人学习创作,丰富他们的生活,帮助他们走出创伤;同时还是具有宽容心的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怖袭击之后,她变得暴躁易怒,因为楼上邻居播放自己无法理解的音乐而找上门,甚至大打出手。不仅如此,恐怖袭击再次掀开了她记忆的伤疤,对于多年前父亲的离世,她其实一直埋在心底,耿耿于怀,当悲剧再次发生,特别是母亲的离世加剧了她的悲伤,使得她陷入孤独、痛苦无法自拔。
哈马德也曾经是有抱负的青年,希望娶妻生子,看着公园玩耍的幼儿,对未来充满幸福的幻想,而且他也是有正义感的人,对于无辜罹难的青年寄予深深同情。然而事实是残酷的,他不得不放弃理想未来而变为刽子手,不得不把自己封闭起来。因此尽管他们尽管是灾难的之间制造者,事实上他们作为一个异化孤独的歌者,事实上,也是受害者。不仅成人经历了异化,孤独,儿童也疏离了自己,一度陷入恐慌,自闭。最典型的是贾斯汀。他不愿意接受现实,一味沉浸在自己臆想的世界。他每日放学陷入臆想,回到过去,预测灾难的来临,最严重的表现在于他对语言的放弃,痴迷单音节词,甚至对于父母强制的训练进行一度有抵触情绪。贾斯汀因为孤独,缺乏安全感,因此宁愿封闭到自己臆造的畸形世界也不愿意与父母分享自己的感受,这对于儿童来讲是最可悲,令人痛心疾首。
因此,恐怖袭击使个体陷入孤独、痛苦、麻木,其负面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四、异化的原因
9.11案事件后,人与社会、他人以及自己的疏离表面上看是由恐怖袭击影响的,然而只要稍加分析就会发现这种异化疏离的根本原因远不止于此,而是美国社会发展的必然。众多分析都指明恐怖袭击的发生直接原因美国的对内对外政治策略。二战后及至上世纪末,美国进入全球化资本主义时期,几乎彻底控制了世界的石油、能源、海洋、天空以及太空。不仅如此,为了保持长久的统治态势,美国将自己看作天使和救星, 而可能威胁到它的国家和地区被塑造成落后邪恶危险的敌对国家,旨在维护美国独一无二的世界霸主地位[7]。其次,美国借助其高度发达的媒介技术,传播与控制信息,控制着多数国家所依赖的新闻的制作、传播”。这不仅可以用来胁迫美国自己的人民,而且臣服较弱较小的文化。小说中妮娜的言行对恐怖分子的仇恨极其有力的证明了这一点。正是这种内政外交政策给美国人民带来这场浩劫,双子塔倒塌不仅象征了美国经济的衰退,更是美国人信心和价值观的坠落,美国梦破灭。
人性异化对当今社会具有极大警示意义。小说中的主人公们对现实感到无助和绝望,对生活所有的希望都幻化成永无止境的“坠落”。然而这种异化并没有让读者对现实产生陌生感,从而让读者远离现实,反而产生共鸣,更加凸显了高度发达的西方现代社会中人们的精神虚无。在社会文明发展的进程中,人的异化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上都会有所体现,只是程度不同或在不同的社会时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罢了。对被异化了的人来说,真实自我已被社会文明大潮所淹没。需要拯救自我,保护自我。同时,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付出创造性的劳动,以便找到相应的办法去应对新的人类生存状态,保护好真实的人性。否则,人性的异化悲剧在所难免。马克思强调人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的统一,认为社会发展的最高目标是人的全面发展[8]4。因为社会是由人所组成的,离开了人的发展就谈不上社会的发展,社会的发展最终是为了人的发展。在我们目前的中国,商品经济的发展固然能带来更多的财富,但是在物欲横流,金钱万能的观念支配下,在贫富不均、两极分化的现实中,在无情竞争、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在丧失信念,丧失高尚人生目标的情况下,人性的扭曲、变异甚至堕落难以完全避免,我们对由此而引发的社会秩序混乱问题也不能不予以高度重视。我们必须认真研究发达国家的发展历程,认真吸取其经验教训,提升自我道德价值,以免出现新的人性异化悲剧。构建和谐社会,建立一个和谐的共同体,只有在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都形成和谐的关系,才能最终实现人类社会的全面和谐。
五、结语
西方马克思主义众多思想家一致认为认为,西方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已经陷入了全面的总体的异化,异化成了当代资本主义的“普遍的社会存在范畴”。原本在科学技术的催动下而生机勃勃迅速发展的现代社会被异化为寂寥的荒原,这也是西方现代人精神枯竭的象征。这正是德里罗《坠落的人》带给我们的启示。然而德里罗的创作目的不止于此,小说后半部对宗教和信仰的阐述开始体现德里罗作为人文关怀者的深刻情怀,他认为拯救世界的终极手段在于放弃物质追求,回归信仰。德里罗的作品我们启示,尽管不一定要信仰宗教,但是只要有理解、包容,具有普世的宽容,世界未来就会有希望走向和平,人类就能得到救赎。
[1]刘常轩. 《等待戈多》中的异化[J]. 成都师范学院学报, 2013(8):92.
[2]吴爱华. 《白噪音》——体现消费社会的一面镜子[J].长春理工大学学报(高教版), 2008(1):30-32.
[3]章淮平.论唐·德里罗小说《坠落的人》中“坠落”的象征意义[J].江苏理工学院学报,2014(1).
[4]管桑爽. 论德里罗《坠落的人》中身份建构[J]. 经济研究导刊, 2014(14):315-316.
[5]严忠志.《坠落的人》[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7.
[6]蒋道超. 恐怖与救赎—政治解读9.11定义之作《坠落的人》[J]. 深圳大学学报, 2014(3).
[7]张瑞红. 唐·德里罗小说中的媒介文化研究[D].北京:中央民族大学,2015.
[8]张红.论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发展的统一[J].新西部,200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