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两个“差生”想到的教育

汪洋

上午，妻子到车行修车，修车的男孩儿和妻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当男孩儿知道妻子也在楼子店中学当过老师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老师，我也是楼子店的，中学时候，有几个老师因为我学习不好，作业也不大给我批，经常骂我，一生气初一下学期就不念了，也实在念不下去了，我架不住老师天天没好眼儿看我，后来好几个同学也都不念了。你说这老师咋这样呢？学习不好点儿也不是杀人放火了，我修车也行啊，至于天天骂我们吗？”男孩儿情绪有点儿激动。

“也不是都这样，也有很多好老师的。”作为教师的妻子有点儿难堪。

“你说得也对。中学时候有个汪老师，教学严，只要不好好听课，不好好做作业，就要被他传到办公室，不听话犯到第三次他就要拿笤帚打屁股了，打完屁股就和你谈，告诉你为什么挨揍，有时候还去家里找家长。你知道吗？寒暑假还去，我们挨完笤帚怕老师去家里，就把老师的自行车前后车胎都放了气儿！”说到这儿，蹲在地上的男孩儿抬头看着天空笑了，笑着笑着不笑了，低头叹口气：“哎，不懂事啊！现在回头再想想，才知道老师是为咱自己好。都怨自己太贪玩，又没人好好管，要不，也不至于这样，孩子的作业都辅导不了。”

“他打你，你还念他好？”妻子也笑了。

“别看也训，别看也打，最关键的是，他认真啊，他严啊！”男孩儿一下从地上站起来。

“我们是一家的！”妻子又笑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说看您眼熟呢。老师，不，师母，这样，你这也没换什么大件儿，不要钱了，可车上剐蹭掉的漆我这儿补不了，让我哥弄。”健谈的男孩儿一下拘谨起来，又像上学时候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搓着手，红着脸和妻子解释，修车的黑油手也没洗，拿起电话就给他哥打电话。

到了那个修车行，一个很瘦弱的男孩儿接待了她。妻子到时，工具都准备好了。“师母，我姓柳，也是汪老师的学生。师母，中午了，你把车放到这儿，先去吃饭，我好好给你看看。”妻子说“不用”。男孩儿就拿个凳子让妻子坐在旁边等，没想到，一等就是两小时。

男孩儿不太说话，一边修车一边擦汗。一直到修完车，他才红着脸和妻子说：“师母，汪老师初中也教过我，和我弟一样，我学习也不好，老师也不太管我，上课提问到我就跃过去，作业就给我批个日子，加上老师也骂，家长也骂，初二就不念了。因为这事儿汪老师还去了我家几趟。后来到社会上打过两年工，又到职业学校念过两年，后来家里出事，也就不念了，汪老师又到我们家去过两趟，让我上学，最后还帮我办了毕业证。”男孩儿很腼腆。

“这不现在挺好的嘛！”妻子劝慰。

男孩子直了直腰，笑了，“仗着在职业学校学这两年，有点儿技术，还有个毕业证，我现在也能养家了。师母，以后你修车就到我们哥俩这儿来吧，我们虽然没啥出息，是打工的，但在修车这方面还是能帮上点儿小忙的，大件你就掏个进价，我们给你找最好的配件，好好修，维修费不用掏。小来小去的你就不用管，也不用掏钱，和老板说是我师母，他也不会说啥”。男孩儿很自豪。

虽然十多年没见这两个男孩了，好好想想，还是能记起来，腼腆的是柳志宏，活泼的是他的堂弟柳志浩。妻子说得激动，我却听得沉重。

人生路上，每个成长中的孩子本无好坏之分，优差之别。可应试教育用一把分数的尺子，把孩子截然分成两类：一类是分数高的“好孩子”“优等生”，我们对其往往不吝表扬，惯于锦上添花；一类是分数低的“坏孩子”“差生”，我们对其往往却是冷嘲热讽，多是雪上加霜。两个“差生”的修车偶遇，使我对教育又有了彻骨的生命体悟。

一、教师要讲良知

天底下有两个职业最要讲良知，一是医生，二是教师。前者关乎生命，后者关乎灵魂。

教师，教书育人乃天职，孩子们已经用他们的人生发展证明了教师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对一个孩子一生的影响。张晓风曾发问：“今天早晨我交给你们一个欢欣又颖悟的小男孩，多年以后，你们将还给我一个怎样的青年？”我们能回答吗？

身为教师，把每个学生当孩子，用心对待，用心教育，也就够了。教师的这种用心的态度，会直接影响甚至决定他们的人生观、价值观。学生可能听不懂，学不会书本知识，但孩子能感受到你是不是在用心，即使当时不明白，岁月和生活也会告诉他答案；从这个角度说，毕业生对待教师的态度和温度，其实就是教师教书育人真诚度和敬业度的标尺。

二、千万不要辱骂孩子

回想起来，当年刚刚工作的自己，也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孩子，年轻气盛，急于求成，一心想让每个孩子都进步，采取过极端的体罚方式——打屁股。虽然都是在人后，虽然用扫地笤帚，万般理由也不能弥盖错误。我要真诚地向两个孩子道歉，向被自己伤害过的孩子们道歉，请原谅这个成长中学着当老师的老师。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后来自己从没骂过学生。无论是在课堂上，还是在私下场合里。这也得益于我的父亲。刚参加工作时，身为教师的父亲给我定了两条底线：好好教学，一是不要骂孩子，二是要多读书。

现在想想，这真应该成为所有教师职业的底线，也应该是为人父母的底线。在孩子面前，长者是权威，是强者，嘲笑、侮辱、谩骂、贬损的语言暴力，危害比体罚更甚。孩子丧失的不仅仅是兴趣和信心，还有人格和尊严。钉子砸进木头，即使拔出来，裂缝还在。

三、善待“差生”

我从教十七年，七年在普通中学教畢业班，十年在职业学校工作。做过管理，当过老师，中间也教过两届所谓的重点班、实验班，那些“好孩子”早已渐行渐远，不知他们在哪儿继续“优秀”着。而那些曾被我们冷眼相向的“差生”们却一直都在我们的周围。当年的一次鼓励，哪怕只是拍拍肩膀，他们仍记忆犹新，心怀感恩。教师一份关怀的微笑，可能就照亮和温暖了一个孩子的一生。

2014年2月，国务院常务会议从国家政策层面系统做出了“加快发展现代职业教育”的相关部署，这对于蓄势待发、期待振兴的职业教育而言，可谓是“春天来了”。 近年来，随着政府的大力倡导和投入的增加，我国的职业教育开始加速发展，此则一喜；可还有一忧，职业教育就是“差生”教育的传统观念还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扭转，“崇尚一技之长、不唯学历凭能力”的机制建设和社会氛围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蓦然回首，那些曾经所谓的“差生”，现在竟是这样的“好”！

从这个角度上讲，全社会支持、重视职业教育，让“差生”的人生出彩，这不仅仅是解决贫困家庭及孩子的生存发展问题，也不仅仅是服务地方经济发展的问题，还是教育精准扶贫的发展方略，更是培养未来公民的战略举措。培养好每一个离我们最近的“差生”，提高他们的技术能力与文化素养，提升他们的职业尊严与幸福，就是在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现代化国家。

张丽钧老师说：“不同的教育，把孩子推向了不同的道路。源头之石，改变了河流的走向。”话虽朴实，但很深刻，也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考和启示。由此也可以说，我们对待“差生”的不同态度与方式，在把“差生”推向不同道路的同时，也把我们的民族和社会推向了不同的方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