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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儿童写作态度的培育从『趣味说』

2018-02-08韩中凌

内蒙古教育·综合版 2018年1期
关键词:朱光潜趣味态度

韩中凌

在《朱光潜全集》中,有相当多的篇章论及“趣味”,如《谈趣味》《谈读诗与趣味的培养》《文学的趣味》《文学上的低级趣味——关于作者内容》以及《大量文学》等,计数百处。

朱光潜先生说:“艺术方面的爱憎有时更甚于道德方面的爱憎,行为的失检可以原谅,趣味的低劣无可宽恕。”在《文学上的低级趣味:关于作者态度》中,他明确列出五种表现:无病呻吟,装腔作势;憨皮臭脸,油腔滑调;摇旗呐喊,党同伐异;道学冬烘,说教劝善;涂脂抹粉,卖弄风姿。

“培养对文学的纯正趣味,也就是培养对生活的纯正趣味。”这是朱光潜先生的“趣味说”的核心。他将文学趣味与生活趣味紧密联系,进而上升到影响人生趣味的高度,足见培养学生纯正文学趣味的重要性。

由此可见,“纯正的文学趣味”,在朱光潜先生的美学视域中,至少需要三方面建构,一是基于人性和审美的普遍价值观,二是基于做人和作文的真诚态度,三是写作者要有敏锐的感知生活、观察生活的感受能力,还要有乐于表达、善于表达的写作能力。培育儿童“纯正的文学趣味”,事实上是对儿童习作态度的培育,更是对学生人格态度的培育。

“态度必须是诚恳的,严肃而又亲切的。”

——朱光潜

有一篇流传甚广的小学生习作:

想变成狗的理想,被老师斥为态度不端正,并建议改为:

对于一个儿童来说,小狗比警察要来得亲切,它的忠诚、可爱、尽职尽责,以及与主人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关系,都不是一个高大上的警察所能替代的。这样的“理想”满溢着孩子对妈妈的爱。但老师从规范化的价值取向出发,以成人之成见,将一篇童稚十足、新颖有趣的习作,改得平庸至极。尤其是将孩子的真实心愿改成了师者的一厢情愿,已经背离了最初的表达。

朱光潜先生在《文学与语文:内容、形式与表现》中断言,“文艺的功用原在表现,如果写出来的和心里所想说的不一致,那就无异于说谎,失去了表现的意义”。

“我手写我心”,正是朱光潜先生“趣味说”的主旨。无论是最朴素的愿望、乐趣,还是精深高雅的审美,真诚都是第一要素。以上案例恰是师生不同的写作态度导致不同的写作“趣味”。老师的处理无疑是反“趣味”的,要求学生“写出来的和心里想的不一致”,也就“无异于说谎,失去了表现的意义”。

长期被迫说谎,势必会影响儿童的写作态度,导致写作人格与写作态度的畸变,甚至会应了韩寒的辛辣嘲讽:学生说假话是从写作文开始的,说真话是从写情书开始的。

朱光潜先生说:“练习写作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则须牢记在心的,就是有话必说,无话不说,说须心口如一,不能说谎。”

要培养如此真诚的写作态度,首先要求教师放弃“文以载道”的习作教学观,鼓励儿童写真话,抒真情,表达真实的自我。儿童写作指导中若对主题、思想和意义过度追求,超越儿童道德认知水平,以成人标准要求儿童心灵境界,违背他们按精神成长规律逐渐体认生活的自然进程,其结果必然改变“立诚求真”的写作态度,甚至形成虚假的写作人格。

儿童正在写作人格建构过程中,童真烂漫、童言無忌是其本性,若被成人培植下虚伪求假的基因,将会对其一生写作行为产生负面影响。写作前强调高尚、正确、伟大,及至有意义、有价值的立意标准,迫使儿童做出道德判断,是导致假话、套话、空话流行的根本原因。同时也严重违背了新课标的要求:“写作要有真情实感,力求表达自己对自然、社会、人生的感受、体验和思考”,“能多角度观察生活,发现生活的丰富多彩,能抓住事物的特征,有自己的感受和认识,表达力求有创意”。

当儿童要屈从于成人的权威话语,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所写出的习作就难免表现为“低级趣味”。一旦形成不良文风,就等于形成了不良的写作人格,成人后就有可能写出虚假的工作汇报、浮夸的工作总结,甚至借写作欺世盗名。

在《文学上的低级趣味:关于作者态度》一文中,朱光潜先生强调作者要对自己忠实,对读者忠实,才能对艺术忠实。他认为,在写作教育中进行人格教育,最主要的是培养学生真诚的品质,把不能说谎作为练习作文的“最重要原则”,“逢迎读者,欺骗读者,那也就决说不上文艺”。

“修辞立其诚。”诚实,是写作的基本态度,也是写作的最佳策略。要培育儿童真诚的写作态度,先要培养教师真诚的写作教学态度。教师首先要明白,儿童写作目的绝不是为了感天动地、教育他人,而是要回到真实的生活本身,真诚地表达自我,才能与他人进行交流。

只有从儿童出发,才能让儿童观察自己的生活,关注自我的心灵,写出童心、童言、童趣、童思,促进儿童言语表达和精神成长的协调发展,培养出心地纯正的未来公民。

中国台湾女作家三毛的老师不懂这个。当三毛写自己的理想是拾破烂时,她大发雷霆,罚三毛重写,三毛只好胡乱地写:“我长大要做医生,拯救天下万民……”老师看了十分感动,批了个甲,并且说:“这才是一个有理想,不辜负父母期望的志愿。”

倔强的三毛终归实现的是自己的理想,而不是老师的理想,才活得那样丰富精彩,成为一名以真情散文名世的作家。

“文艺是一种表现而不是一种卖弄。”——朱光潜

当下习作教学中,有两种错误的写作态度非常流行。

其一便是美词佳句。儿童在阅读中,要摘录积累;在习作中,要想法嵌入,如此才算“美文”。

当儿童不关注真实的生活经历,只知寻章摘句,将一些所谓的华美语言塞入习作,他的写作就像纸花一样苍白,没有生机。若还以此为美,过度追求,必然会导致儿童写作态度的不真诚,字里行间因矫饰而矫情,表现为低级趣味。

朱光潜先生指出:“文艺的卖弄有种种方式。最普遍的是卖弄词藻,只顾堆砌漂亮的字眼,显得花枝招展,绚烂夺目,不管它对于思想情感是否有绝对的必要。”

其实,过多地嵌入名人、名言、诗词名句,也算是一种“学识”上的卖弄。朱光潜先生说:“有意要卖弄学识,如暴发户对人夸数家珍,在寻常人中如此已足见趣味低劣,在文艺作品中如此更不免令人作呕了。”endprint

对此,钱钟书先生有段妙论,他说:“什么是俗气?俗气好比戴满了钻戒的手。简单朴实的文笔,你至多觉得枯燥,不会嫌俗。但是填砌美丽词藻的嵌宝文章便有俗的可能。”

这里的“俗”,便是朱光潜先生所云的“低级趣味”。

如何改变这样的“低级趣味”,改变追求华美的写作态度,朱光潜先生在《文学与语文:内容、形式与表现》一文中给出了方法,“我并非要求美丽的词藻,存心装饰的文章甚至使我嫌恶;我所要求的是语文的精确妥帖,心里所要说的与手里所写出来的完全一致,不含糊,也不夸张,最适当的字句安排在最适当的位置”。“这精确妥帖的语文颇不是易事,它需要尖锐的敏感,极端的谨严和极艰苦的挣扎。”

儿童的写作态度,首先应培育真诚,其次就是将“真”精确妥帖地传达出来,能够“我手写我心”。做到不含糊、不夸张、不矫饰,也绝不苟且敷衍、人云亦云,而是通过极为认真的思考与修改,达到精准传情。

另一个错误的写作态度,则是追求技巧与模式。

朱光潜在《从我怎样学国文说起》中有描述:“一位教员讲《孟子》,在每章中都发现一个文章义法,章章不同,这章是‘开门见山,那章是‘一针见血,另一章又是‘抽丝剥茧,一团乌烟瘴气,弄得人啼笑皆非。我从此觉得一个人嫌恶文学上的低级趣味可以比嫌恶仇敌还更深入骨髓。”

我们的教师和学生手中的“作文宝典”,都在给学生传授类似的习作技巧,什么起承转合、首尾呼应、托物言志、借景抒情、伏笔照应、结尾点题……

这些模式,听起来都简单易行,真写起来却无所适从,甚至无话可说。公式般生硬照搬、套用,不但模式化,千人一面,而且是虚假习作。

当儿童无话可说时,我们硬要他学习如何说话,只能使他说无关痛痒的假話,毫无情感的漂亮话,高蹈云端的空话。基本态度不正确,只追求写作技巧,又何谈“精确稳妥”呢?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必然源自真;有真,才能生长出善与美。一篇习作倘若“失真”,写作技巧应用得越纯熟、语言越华丽,也就越是低级趣味,会令人忍无可忍。如米兰·昆德拉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中所写,“令她反感的,远不是世界的丑陋,而是这个丑陋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

要培养儿童正确的写作态度,首先便是阅读的熏陶感染。朱光潜先生说,没有捷径可走,唯一的办法是阅读经典佳作,在玩味体会中比较出优劣。他打了个很通俗的比方:“一生都在喝坏酒,不会觉得酒的坏,喝过一些好酒以后,坏酒一进口就不对味。一切方面的趣味大抵如此。”

俄罗斯电影大师塔科夫斯基在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就给他读《战争与和平》,从此以后,他“再也无法阅读垃圾”。

读真诚之作、真情之作,少读华美之作、虚浮之作,阅读上的高品位,才能带来写作上的真趣味。

其次,要热爱生活,养成观察生活“尖锐的敏感”,学会“慢慢走,欣赏啊”的生活态度。就如台湾学者齐邦媛在回忆录《巨流河》中所述——1945年,武汉大学流亡四川。一天,齐邦媛到朱光潜教授家上课。那时已经深秋了,院子地上积着厚厚的落叶,我帮老师扫枯叶,朱老师立刻阻止说:“我等了许久才存了这么多层落叶,晚上在书房看书,可以听见雨落下来,风卷起的声音……”

一个热爱好书、热爱生活的儿童,会腹有诗书,也有真切的生活体验,会关注自然万物,更会有真情实感,自然就“情动而辞发”,笔下有“纯正的文学趣味”。

这,全在于我们老师如何培育。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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