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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受难之旷世孤寂: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审美内涵

2018-02-08罗杰

枣庄学院学报 2018年4期
关键词:马孔多百年孤独马尔克斯

罗杰

(文山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文山 663000)

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是承载着他魔幻史诗神性与智者受难的旷世孤寂,他不仅成功地书写了拉丁美洲孤独的精神困境,更为重要的是透视了拉美民族的命运本质是从远古神话走向现代魔幻神话,解剖了拉美的现实生存困境,也建构了拉美文学的审美话语。目前学界对马尔克斯《百年孤独》的阐述呈现欣荣之势,然而对其创作身份、文学本位、对话美学的整体性研究留有空白。因此本文主要针对马尔克斯潜藏在小说叙述中的智者受难身份提升了孤独的审美内涵,探讨在对话美学的思维中“孤独”才有审美意义。

一、孤独的自我审视

《百年孤独》造就了马尔克斯的旷世孤寂,他属于审美意义上智者受难式的孤独,智者受难式的孤独具有印第安神话中文明使者形象的美学特性,百年孤独是马尔克斯对于个人与拉美关于文化审视中力图摆脱孤独探索出路的文学书写,即其与拉美是建立在“个体与人类”两极的审美关系中,同时建构了自我审视与他者视域的同一性结构。进而,在此关系的基础上,以他者视域作为比照来反思拉美现状,又将拉美文明的“自我”视角作为文化关照,借助文学文本传达出孤独的审美内涵。形成了马尔克斯通过自我审视与他者文化的差异性,马尔克斯自我审视的创作意识决定了他在作品中要传达出的多层面意义,从马尔克斯的创作意识来看“活着是为了讲述生活,生活并非一个人的经历,而是他的记忆”[1](P36),他在生命历程中积淀的审美经验正是其创作意识中的书写因素,主导了他创作的孤独倾向。我们可以从马尔克斯生命历程的轨迹中找到其创作意识中孤独情结生成的原因,首先从他童年经验中的孤独感生成来看,马尔克斯出生在哥伦比亚的阿拉卡塔卡小镇,童年在外祖父家度过的,很少与父母有相处的时间,这样的成长环境让他从小就养成了独处、孤僻,不喜与人交流的性格。然而马尔克斯可以与之交流的是在童年时期得到的拉美的民间文学和传统文化中的传奇人物,他的外祖父、外祖母会为他讲内战故事和传统神话传说故事,这对他来说他的童年生活是一个远离了现实温情的世界,却在他的童年经验里建构一个充满了人与亡灵共处的奇幻世界,这些为他以后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特别是在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情节的构思上影响较深。其次,在其生命历程中的记者生涯也影响了他的创作意识的形成。1947年,马尔克斯进入国立波哥大大学学习法律,第二年因内战辍学开始从事记者职业,1954年任《观察家报》正式记者,后被派往欧洲。在此期间他旅行于欧美各国,广泛接触到西方现代文学,深入地认知到欧美的现代文明及拉丁美洲的落后现状,拓展了他对本民族文化的他者视域与审美认同。同时也训练了他能够以敏锐的视角来真实地剖析拉美的社会现实,也为他提供了全新的观察社会生活与他族文化的视角,让他能够独立于拉丁美洲之外审视拉丁美洲文化与现实。让其拥有了有别于其他拉美作家的创作意识和认知社会现象的能力,他能够缔造现代神话的孤独书写还因为他能够作为现代智者来剖析拉美落后的原因。再有,马尔克斯被称誉为是继西方现代文学之父西班牙塞万提斯之后最伟大的艺术大师,这主要是归结于在他的审美意识与文艺思想中,持续关注拉美传统民族文化与社会现实后生成孤独情结。马尔克斯在如何表现拉美的传统民族历史文化与社会现实状况时,他有着与同时代作家不同的审美体验与审美视野,他善于从拉美命运轮回观念中书写人类孤独。他发现拉美的文学孤寂特质:浓厚的地域文化背景下揉合了神话传说,原始观念与现代意识,虚幻色彩与夸张手法,神秘与落后,他将这些神奇因素融入进文学作品中,他秉持所有小说没有一行文字不以真事为基础的书写原则,即他的魔幻现实主义作品是他深入地剖析拉美社会现实生活的基础上,借助魔幻现实主义手法来极力在作品中“创造了一个独特的天地。想象力在自由翱翔,荒诞不经的传说,具体的村镇生活,比拟与影射,细腻的景物描写,都以新闻报道的准确性再现出来。”[2](P1)马尔克斯的创作意识决定了他的小说集中地体现了希腊英雄史诗般的恢弘、真实的生活回忆、精准的孤独书写、创作过程中的精神痛苦,构建起文学的真实性。

马尔克斯正是基于对拉美的历时性与共时性的审视中预示着拉美现代文学及文化的复兴,这次复兴不同于欧洲的文艺复兴,它是对拉美社会现状自我审视又通过汲取了拉美古老神话的精髓后,力图通过复兴拉美古老文明来唤醒拉美大陆的觉醒,通过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诗意世界创造出一个现代神话,即回归于一个“现实的神秘性”的客观真实世界。他以此来检视了印第安人的时间概念,命运与时间是环形的,在宿命轮回中不灭。马尔克斯还敏锐地发现拉丁美洲的殖民历史如同一把双刃剑,一方面造成了拉美落后的政治经济,另一方面也造就了其杂揉的多元文化生态。马尔克斯百年孤独融合了拉美本土的古印第安文化、欧洲的拉丁文化、非洲的黑人文化,构建为一种多元、复杂的文化生态体系,他的创作意识中包含着拉美文化生态元素条件,又为他提供了创作的源泉与动力,在复杂的政治经济因素共同激发下形成了他独特孤独书写个性,更促使他在创作中叩问国家民族的命运与前途。

马尔克斯在自我审视的两个层面上作了智者受难的选择:一是他对自我灵魂的反省与沉淀,反思了生命个体在时间概念中的价值,体现了人类文明使者的启蒙身份与重任,这是他进行文学书写与传达思想的创作个性核心,基于此才有可能激发他向外选择他者视域的审美意识。二是他接触西方文学文化后对拉美文化的深层反思,在跨文化的视野中审视了拉美文化与社会现状,借助现代西方文学形式来塑造出拉美现代神话,对拉美文化作出了理性审判后有了回归拉美本土文化的原则。显然,他的自我审视是通过他者视域的比照后,才回归到拉美传统文化而复归到现代神话时代,这也是他创作的深层动机,更造就了他智者受难式孤寂的内在根源。从此可见,“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文学经历似乎也向我们勾勒出了‘向外探寻’和‘向种子回归’的过程”[3](P10)。孤独的自我审视成为一种向外寻求改变的方法和向内寻找传承与启蒙的方式,并体现了马尔克斯跨文化交流的心理诉求。

二、百年孤独:书写着魔幻,隐喻了生命

百年孤独表现为人类的时间是循环的,命运是轮回的,空间是无限的,营造出来孤独的内容是不确定的,孤独表现为生活具象与夸张幻象的融为一体,在魔幻现实空间中建构了多维意象,七代人的故事折射了孤独的审美内涵,而不确定性的命运变数将其演绎为离奇与夸张、荒诞的情节。在文学文本中马尔克斯运用时间的模糊性来建构百年孤独式人物形象,他通过布恩蒂亚家族七代人的生活反映百年孤独的家族命运与人类生命的魔幻。布恩蒂亚家族在时间的起点上就已经喻示着神话时代的造人传说,霍·阿·布恩蒂亚和表妹乌苏娜结为名义上的夫妻,维持着名不符实的婚姻关系,实则是犯了乱伦的禁忌,这样的故事情节经常出现在人类童年时期的神话传说中,却被马尔克斯安排在布恩蒂亚家族的命运中,这是现代人类孤独的内涵实为返祖现象的隐喻。布恩蒂亚与邻居普鲁登希奥在一次斗鸡中获胜,遭到受到普鲁登希奥嘲笑,怒而决斗杀死普鲁登希奥,布恩蒂亚与乌苏娜备受经常现形的普鲁登希奥的灵魂困扰,决定与几家朋友结伴同行另寻安身之所。两年多后他们并没有找到出发前想要找的大海,而是来到一条河边的沼泽地,于是他们就此驻扎下来。布恩蒂亚根据梦中看到的城市,把驻扎的地方叫做马孔多。从此定居下来,其间其后经历了大屠杀以及资本主义的渗透、外来文明的纷扰。到了第七代,一场飓风把马孔多从大地上刮得无影无踪。此时马孔多成了一片原始荒原,在时间结束点上孤独表现为回到时间的原点,生命似乎又回到了蛮荒时代的寂静,复归到人类生命的萌发时期。布恩蒂亚家族以七代人的生命繁衍来承继着时间的循环,每一代人在每个时间的节点上都表现出孤独寓言,这样的书写与希伯来民族上帝创世神话中的七天叙述及希腊民族奥林波斯神谱中众神的诞生相似,均在时间概念上适度地建构了人类的共同命运。

马尔克斯以印第安史诗中文明使者的视角来表现百年孤独,书写着布恩蒂亚家族七代人的命运,却从叙述时间上来隐喻了布恩蒂亚家族生命的封闭,与其他民族在命运的时间上错乱了。布恩蒂亚家族承载着魔幻史诗神性智者的百年孤独,他们是马尔克斯“拉丁美洲的孤独”的具体表现,他依此构建的是一个穿越着多维时空,将家族命运与生命轮回的隐喻置于一个现代神话世界中,时间的错乱、空间的移动、生命轮回的寓言都是百年孤独的多维度表现。“在艺术创造的领域有类似情境:艺术家是揭示与一个更广泛的社会相应、体现一种更广泛的情感表现的内容。”[4](P188)马尔克斯通过孤寂之地马孔多及生活在此地的孤独家族,共同构成魔幻世界,即永恒的主题潜藏在这些幻象背后承载着拉丁美洲的百年孤独,隐匿了孤独伴着人类发展历程的同构。他痛苦地发现孤独的根源正是拉美文明低下愚昧、政治独裁专制、经济贫困、思想闭塞、文化落后、党派纷争、民族意识薄弱的混合体。马尔克斯将“孤独”呈现为在拉美近代历史与社会现实中糅合了古老神话传说,又通过孤寂的马孔多和孤独的布恩蒂亚家族,七代人的生存永远摆脱不了孤独的宿命,增强了孤独的文学表现张力,这个家族呈现了“更好地忍受那种既使他们隔绝又使他们联结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孤独”[5](P193)。

此外,马尔克斯把拉美的传统神话、传说转化为小说情节建构为具有神话和原始史诗色彩的孤寂世界,“马孔多”在一定程度上成为人类孤独的缘起地,并在文学话语中成为人与亡灵共存的魔幻之所,是在人类生存困境上预示着拉美民族的命运悲剧。马孔多是布恩蒂亚夫妇为了逃避罪恶感追寻乐土的边缘生存境地,苦苦追寻的乐土却是荒无人烟的沼泽,毫无人类始祖憧憬的极乐乡可言。马孔多从诞生之日起已经表明其从荒诞走向荒诞,也就预示着它是人类孤独的萌生地,在这里的布恩蒂亚家族及社会文明,都是孤独的产物。后来吉赛人、美国人的到来让马孔多的村民开始接触外界,外来文明也与灾难、痛苦、纷争、暴动、屠杀接踵而至,然而马孔多村民已经在精神上习惯了孤独。马孔多处于边缘性地界中,对于外在世界的变化、文明的进步往往持排斥的态度,混乱过后的马孔多重新陷入到荒原般的孤寂中。马孔多不仅是拉美大陆和哥伦比亚的真实写照,更是整个20世纪人类社会的缩影,它真实地呈现了人类生存的精神困境,现代人的精神世界只是进化到荒原时代。马孔多经历的历史变迁正是马尔克斯整合了拉丁美洲的历史演变、印第安民族文化、拉美自我隔离的社会写照,它真实地展示了拉美就是一个充满魔幻的人性荒原,魔幻世界孤独地存在于现代正是拉美的历史与社会现状。从而驱使马尔克斯探索出路,他认为要从人性的荒原中走出来,尝试借助宗教意义上的仁爱来消除孤独以提升对命运的审美反思。宗教的精神慰藉最终让人性回归到人类童年神话时代,预示着拉美大陆民族人性的觉醒和文明的春天。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书写着人性荒原的孤独外,还着力运用魔幻艺术手法来表现布恩蒂亚家族的孤独,荒谬、夸张、变形、超现实、悖论的人物塑造,使得众多人物都具有神奇性和魔幻、神秘色彩,更突出地表现了百年孤独。马尔克斯还尝试地将孤独的表现提升到宗教层面。他将布恩蒂亚家族宿命归结为“孤独源于缺乏仁爱”,布恩蒂亚家族成员都是孤独的生命个体,从布恩蒂亚夫妇开始其后几代人无一例外都是孤独者的象征,如同他们的命运中已经被宣判所有的奥雷连诺都很孤僻,作者塑造了以男性奥雷连诺为代表与女性乌苏娜为人类孤独者形象,以性别的差异来象征着人类孤独感普遍存在的不同层面,用荒诞、象征、暗示、夸张等艺术手法将他们的孤独转化为一种合理的真实存在。奥雷连诺是布恩蒂亚家族成员中最为重要的男性,他们是男性孤独者的代名词,性格中集结着狂热、智慧、胆识、理性与感性,同时性格中还兼有沉默寡言、孤僻、怪异、不能沟通的特点,作者赋予他们这些性格只为说明他们的孤独代表着男性的生存焦虑,是出于一种在生活信念之下隐藏在思考之后的性别孤独,以一种超前的意识思考着“存在”的困惑。他们承担着解读家族命运的密码,没有选择地背负起整个家族的命运与前途,宿命中他们作为家族的承继者已经注定要承受孤独一世,男性孤独的寓言色彩拓展了人类在宇宙中孤立存在的哲学意味。

马尔克斯塑造乌苏娜及女儿们为代表的是女性孤独时运用了寓言、象征手法来突出女性的孤独特性,每一个女性都一种孤独的精神符号,也都代表着一种孤独隐喻。其中乌苏娜体现的是女性作为孕育万物、生养众多、勤劳持家的化身,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地母盖亚,虽然她是强大生命力、大地、仁爱的象征,却也摆脱不了陷入孤独的境地。乌苏娜与布恩蒂亚的结合就已经暗示着她的一生无法避免孤独,作者赋予她拥有人性美的特征。作为人类女性的最高典范,她兼具了大地母亲、人格健全、心智成熟的土地女神特点,她默默地养育着众生,带给马孔多以生机与繁荣,以生养众多延续生命的方式来淡化家族的孤独,却孤寂地把自己推向无法与后代相处的境遇中,无助地诉说自己的孤独。唯独乌苏娜是大地母神的复生与象征,她是拉美民族、一切人类的最高理想和典范,乌苏娜是人类永远的家园和归宿。乌苏娜的寓言色彩深化了孤独的主题,她的女儿们的寓言色彩延伸了孤独的普遍意义,最终提升了整部作品的孤独境界。

以上是从文学文本与拉美文明之间的内在联系来探求孤独的审美内涵,如果说马尔克斯在无人能理解他“百年孤寂”的生存境遇,必然选择最能反映他审美理想的文学书写,借助文学文本来将一位智者的孤独与拉美文明的之间内在对话的心理诉求表达出来,可以说在文学文本的形象体系和拉美文明的复杂元素之间共同深化了孤独的审美内涵。

三、智者受难与审美式孤独

马尔克斯一生处于智者受难式孤独的精神痛苦困境中,“我的写作是为了感到身边总有同伴,为了让朋友更喜欢我。”[6](P21)而“智者受难式孤寂”的美学、宗教、文化因素在马尔克斯的创作时成为潜藏其中的审美话语,当他以文明使者的智慧破译了人类孤独时,已经违背了人类的存在于世的自然法则,他必然要承受由此带来的反作用力。它将以一种潜在的孤独话语影响了马尔克斯探讨“智者受难”的审美内涵,同时以不明确的话语丰富了孤独的多维度境界。这体现为布恩蒂亚家族的孤独可以透视出马尔克斯旷世的孤独情结,他深知作为能够看透孤独根源所在的智者必然在体悟到时自己已孤独至极。因此他在创作意识上倾向于魔幻现实主义的孤独书写,围绕着布恩蒂亚家族展开了一系列魔幻的情节,他把拉美的历史与现实进行比照审视后,凭借审美反思书写了拉美的历史、现在与未来,表述了一种人类命运共同体式孤独,表达了马尔克斯对人类现实生存困境与未来命运的理性思考。“某个人即使生活在众人之中,但仍感到十分孤独。假如这种孤独感超过了一定的限度,……在价值、符号和模式方面失去联系的现象,我们可以称之为精神上的孤独。”[7](P34)马尔克斯旷世的孤独情结源于他赋予了孤独丰富的内涵,“孤独”是个体生命对自我存在感的一种普遍感受,可是在《百年孤独》中孤独通过布恩蒂亚家族呈现了多层次意义。马尔克斯的孤独是源于缺少宗教情怀的“仁爱”与“自赎”,其内在的根源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宿命式孤独。它首先是个体的孤独,个体生命的自私与性格的孤僻。其次是民族的孤独,愚昧、保守、不思进取,陷入到莫名的恐怖中,内心无比的孤独。再次是精神上的孤独,没有生活的归属感,又找不到身份的认同,更不清楚如何消除这种孤独感,孤独使人异化为古老王国中的亡灵,精神上的孤独让生命走向毁灭。最后是审美式孤独,书写孤独与审美反思导致精神上的痛苦,能够解剖孤独根源所在,却无法根除孤独,审美式孤独建构了文学意义上的孤独价值。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书写不仅仅是借助写实透视出生命个体、拉美民族、精神人格层面,更通过布恩蒂亚家族生命演变过程中提升了孤独的审美内涵。他还在哲学与宗教的维度上提升了孤独的审美内涵,即人类孤独的宿命是否有出路,他通过一个家族宿命传说来演化了孤独悲剧的根源。他真正想要表现的“独特的消极性嵌入拉丁美洲特有的宏伟抱负以及受到羞辱的失败”[8](P306)。正因为如此,马尔克斯的旷世孤独在于他虽然能够面对丑恶的社会现实时表现出他作为作家必不可失的良知,却又沉陷于悲壮的堂·吉诃德式理想主义斗士精神,以及“浮士德难题”中,不得不直面拉美自我封闭与狭隘的现实,他并未能够得到这个社会集体和民族的认可,民众依然贫穷落后、固步自封。如同布恩蒂亚家族的百年孤独正是马尔克斯透视出拉美苦难复归的根本原因,寓意百年的孤独是一次宿命与轮回,一切从孤独开始又复返于始,在时间轨迹上百年轮回预示着停止不前的孤独宿命。正因为看到拉美孤独根源所在的马尔克斯已经从拉美社会现实的孤寂中超脱出来,伫立在整个人类历史长河中来感知人类在宇宙时空中的渺小与孤独,此时他旷世孤独的情结已因书写《百年孤独》而入魔幻至极。

为此,马尔克斯借由《百年孤独》的智者受难式书写,成为寻找能够代表拉美民族文化与命运的审美理想和典范,在《百年孤独》的结尾顺应了作者的旷世孤独的情结,似乎让蕴含着孤寂之义的马孔多消失是一种人类无法逃避的孤独时,只能选择自我逃避自由,或是对自我命运的嘲讽后的无奈,更是智者的苍白自述。因为“马孔多”自诞生之日起就意味着它是繁衍孤独、罪恶、灾难、悲剧的地方,只要马孔多存在,拉美民族的悲剧还将继续着重蹈覆辙百年孤独的轮回。所以,从创作主体的审美体验层面来看,孤独是整合魔幻现实主义众多内涵的最佳表述方式,一是它作为能够象征着书写者体验内心而无法言说的痛苦。布恩蒂亚家族是在先知的预言中诞生,也在先知的预言中悲剧地生存着,只是一个传奇家庭的生存悲剧已经预示着拉美民族的命运与其是命运共同体。而先知的预言如同是命运书卷,谁能像俄狄浦斯一样破译人类的谜语呢,这是马尔克斯留给自己的审美反思,同时暗示着拉美民族的命运书卷已经在神话传说中轮回中,只是谁又能够代表智慧的力量来破译神话中的密码,也许正是布恩蒂亚家族的孤寂演绎着这个生存法则。谁能破译拉美人民宿命的密码,这意味着只有通过反思拉美的历史才能认清现实,才能从蛮荒时代回归到现代世界。马尔克斯认为拉美需要“龙卷风”,“龙卷风”代表源于宇宙且足于摧毁一切的自然力量,它象征着社会的变革,以源自古老而原始的“龙卷风”来彻底地重塑拉美。二是作为审美话语中的“马孔多”,即是属于审美形态的,也是社会文化形态的,释放出了孤独的异质文化之美。“马孔多”在作品不是具体形态的现实城镇,它是作为拉丁美洲社会文化形态意义上的生存空间,实则是马尔克斯以它来隐喻着人类无法摆脱孤独的生存生态,在浩瀚的宇宙中地球这个生命体如此孤独地存在,而拉美的现实是整个现代人类社会的缩影,不管是现代化的欧美还是同处贫脊的非洲,都是生活在一个社会文化形态中的“马孔多”。“马孔多”诞生于人类诞生之日起,永恒地伴随着人类历史的书写与推进,并延伸至每个生命个体命运中,“孤独”已如同地球上无他者能与人类沟通的生命体困惑一样,马尔克斯籍由布恩蒂亚家族的悲剧来表述,孤独是普遍存在的,无所不在,自在永在的,而如何摆脱这生存在于人的内心孤独,唯有在囿有的生存空间中以“仁爱”精神来调适,正如马尔克斯所言“孤独的反义是团结”[9](P109)。拉美民族应在他者文化的对比下自我反思,探讨自身的出路,不可避免地进入到比较视域中,从自我封闭和与世隔绝的狭小空间中走出来,才有幸福可言,才能找到归属感和文化认同。此时,宗教仅只是暂时的精神慰藉,探索民族命运的根源所在籍由书写孤独传达出智者的心声,才是有良知的现代智者的精神出路,这才符合马尔克斯童年经验中的孤独体验与创作动机的生成,才是具有文学审美特质的孤独,也符合拉美文学爆炸的文学现实,更顺应了人类文学重返神话时代的规律。

四、结语

笔者认为,在某种意义上,《百年孤独》的解读应该回归文学本位,才能对其进行较为完整的诠释。马尔克斯审美诠释了智者受难式的孤独,即唯有能思考与有良知的现代智者必然遭受孤独审美的精神痛苦,马尔克斯是谙晓现代人精神孤寂根源的先知,注定在获取人类孤独之谜同时必然受智慧反作用力之难,并因此倍受如何拯救现代人精神孤寂之苦,以受难式的创作个性书写了旷世孤寂的审美内涵,他面临的精神困境是能独立于世却不能改变拉美的社会现状,依然重蹈人类童年时代神话史诗中先知的苦难与文明使者的孤独,隐喻了从古至今的智者在探索精神出路时的深层次审美理想,如西方文学史上的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奥德修斯、浮士德等智者一样,背负着智者的社会使命和知识分子的宿命轮回,并在审美意义上实现了智者受难时所达到的精神超脱境界。《百年孤独》在无限时空中构建起人类想要逃避却无法逃避的痛苦,在马尔克斯的创作意识中智者必须承担起寻求孤独出路的使命,在此前提下孤寂书写见证了人类的命运,命运轮回则是孤独的极致形式,表现了拉美大陆的社会真实面,孤寂已经成为人类生存空间中必不可少的命运意象,而智者受难式的旷世孤寂正是让人类文学从神话时代又回归神话时代,创造了拉美文学的现代神话,孤独的出路在于“幸福得以实现,而命中注定一百年处于孤独的世家最终会获得并将永远享有出现在世上的第二次机会”[10](P155)。在更为宽广的审美空间中,融入现代文明意识形态,成为人类必须直面和思考的审美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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