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地理视域下地域文学的民族化和世界化研究
2020-09-10匡德月
匡德月
【摘要】 湘西、高密、马孔多是极具民族地域特色的经典文学地域,它们作为成功的文学范例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重要的一笔。本文的意图在于通过梳理地理要素与文学要素之间各层面的互动关系系统,找出自然环境、人文环境与文学家、文学作品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更好地了解湘西、高密、马孔多的民族化和世界化特点。
【关键词】 文学地理学;湘西;高密;马孔多;民族化;世界化
【中图分类号】I1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0)35-0011-02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0年山东省大学生创新创业项目“文学地理视域下地域文学的民族化和世界化研究——以湘西、高密和马孔多为中心”的研究成果(项目编号:S202010452065)。
文学地理学是研究文学和地理环境关系的学科,它为传统文学研究提供了新的切入点。文学地理学立足于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研究作家的写作方式,从而揭示作家对文学作品的影响。湘西、高密、马孔多是沈从文、莫言和马尔克斯地域小说中虚构的文学地域。自然和人文环境影响下的三位作者有着不同的生活经验,因此湘西、高密、马孔多具有多样而独特的外在形式。
一、小说世界的营造
沈从文生于湖南凤凰,祖母和母亲是少数民族,以《边城》为代表的湘西小说带有浓厚的苗族特色。凤凰县历史悠久、民风淳朴、与世隔绝的特点影响了作品中湘西世界的塑造。《边城》中的茶峒是位于湘西边境、靠近官路的小山城,地理位置偏僻但自然风味浓厚。湘西少女是湘西世界的代表。《萧萧》中的童养媳萧萧虽然反抗过不幸的命运,但最后也只是做了童养媳制度的守卫者。《柏子》中的痴情船妓因贫困而不得已出卖肉体,即使和柏子产生了感情,也只能过着没有未来的生活。《丈夫》中的老七、《边城》中的翠翠、《媚金、豹子与那羊》中的媚金等女性都是美丽勤劳、愚昧保守的形象,她们的人生形式和生存环境是过去时的。湘西拒绝外部世界的同化。《边城》中二佬面临着碾坊和渡船的抉择,二佬选择了渡船。这个情节带着象征意味,碾坊是汉族文化,二佬实际上拒绝的汉族同化苗族。《三三》中城里的年轻人是都市文明的象征。年轻人的死亡象征都市文明的萎缩。只有小学文凭的沈从文在城市里屡屡碰壁,写作时的他有意识地美化湘西,那些落后风俗也变得诗意,披上了神化色彩。一方面,人物直接带有神的特征;另一方面,通过重复叙事让湘西的时间状态达到永恒。
莫言出生于山东高密。笔下的男性豪爽大气,是野性和血性的混合体。《秋水》中“爷爷”杀人放火,开拓高密。高密蛮荒,杂草丛生,隐蔽又独立。莫言写作是为摆脱“文革”时的饥饿,而不是“警世救人”。莫言的创作带着深刻时代烙印,他不止一次写到被“文革”迫害的人。《丰乳肥臀》中为了食物被玷污,死于胃胀气的上官求弟是典型代表。在高密上演的乡村故事重复着饥饿和战争。肉体遭难,欲望扭曲,物质和权利压迫下的百姓挣扎于食与性。莫言给予了高密勇于反抗、不为理法约束的英雄人物。《秋水》中的“爷爷”、《红高粱》中的余占鳌等边缘人杀人如麻,惊世骇俗的行为体现了死亡本能。高密落后凶残,是非善恶模糊,人们的生存状态极端原始。高密也有神性元素。《秋水》中的“爷爷奶奶”发现高密是创世神话,《马驹横穿沼泽》中红马化身女子和男孩结合是人兽繁衍神话。
马尔克斯出生于哥伦比亚。马孔多具有封闭性,新开辟的马孔多只有二十户人家,许多东西叫不出名字。马孔多中的家族人员患有“孤僻症”,阿玛兰塔呼唤爱情又逃避爱情。《百年孤独》中一代、二代、三代、五代、六代都有乱伦情节,映射出家族的封闭性和孤独情节。乌苏娜想要扩大房子,但加入家族的外来成员死亡,家族中的人终究回到房子里。马孔多和其他地区的人也存在着社会壁垒。吉卜赛人带来外界科技,外来学者丰富居民知识,但最终这些外来者带去的是政府、党政、奴役和死亡。拉美受西方侵略,人民最关心的是拉美能否独立,马孔多的发展和破灭是拉美国家的发展与衰败,拉美百年来被压迫的历史对马尔克斯以及对马孔多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总而言之,生活在湘西、高密、马孔多的人具有原始的特点,作为封闭性的乌托邦社会,这些地域反抗外来势力侵袭,这说明湘西、高密、马孔多是在两种文化激烈冲击下创造的文本世界。
二、风格特点的形成
“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凤凰历史悠久、人杰地灵,生长其中的沈从文也曲折玲珑。沈从文用诗意清新、凄婉伤感的笔调,书写着景美、人美的湘西。沈从文将完整健全的人生放入原始的环境,创作出田园牧歌。但“清新质朴的文字后蕴藏着热情和隐伏的痛苦”,沉郁隐痛是进入理想湘西的前提。《边城》是由一串死亡音符构成的:翠翠父母、天保、爷爷等人不断去世,《丈夫》中的船妓、《萧蕭》中的萧萧等人物也具有宿命的悲哀。沈从文明丽文字下是跗骨的悲哀,但是他淡化叙事,保持整体风格的清丽,用微笑掩盖悲伤和绝望,观察卑微的人生,赞美顽强的生命。
山东幅员辽阔,土地广袤丰沃,哺育出的山东人也都热情爽朗、好客大度。作为孔孟之乡的山东民间文化丰富,百无禁忌的民间文化支撑着莫言的写作。莫言站在民间立场,替农民高歌怒吼。他毫不客气地用粗糙的语言、不乏错误的语法在高密土地上泼墨挥洒。莫言拒绝官方标准,挖掘民间叙事的特点。莫言落笔于吃喝、性爱、血腥等刺激性极强的生活场景,同时兼具死亡本能和生存本能。
拉美国家众多,受殖民文化影响,始终信奉圣经文化。圣经文化影响着马尔克斯的性格塑造,马尔克斯的个人风格又在马孔多中无处不在。《百年孤独》的结局是饥饿和战争,布恩迪亚诅咒核心是乱伦,这些暗合了《圣经》里的种种元素。《百年孤独》以“犯罪——受罚——被救”为线索,《圣经》也以此形成一个个循环。由于拉美文化自带的奇幻性,马尔克斯叙述魔幻事件时带有言之凿凿的真实感。
凤凰城优美秀气的景色、纯真朴实的风俗人情、神秘玄幻的巫术深深影响着沈从文的创作,但他又先见性地看到了古城将受到外来文化的侵袭,因此湘西内核里的悲剧与叙述语言的温情相得益彰地表现出矛盾。深刻的苦难和极致的悲痛在高密汹涌,绚丽多彩的民间文化、通感下的风景、广场式的狂欢叙述缓解了小说情节带来刺激感,诙谐和幽默冲淡了莫言叙述里的黑色。马尔克斯的马孔多直观展示了一个充满异域风情的热带国度,拉美的圣经文化、历史地位等深刻地影响了马尔克斯文学创作的方法和主旨。
三、人物形象的塑造
凤凰古城是淳朴自然,苗民与世无争,风俗奇诡神秘。在沈从文大量以湘西为背景题材的小说中,由内而外闪烁着美的光辉的女性形象不容忽视。翠翠、三三、夭夭等女性形象天真纯朴、美丽自然。尽管萧萧、船妓等女性人物身上不乏苦痛,但沈从文淡化了这些女性的伤痕,清新明丽地画出这些女性诗意的一生。湘西男性有很强的职业性格,比如农人和顺、船夫豪爽。湘西人同时具有淳朴和凶狠。
莫言在“文革”中长大,饥饿和高压在影响着他的心灵。《透明的红萝卜》中的“小黑孩”是莫言被压抑内心的真实写照,也是他以后所有作品的总结。《丰乳肥臀》中患有“恋乳症”、精神错乱的上官金童是“小黑孩”式残缺男性的延续之一。莫言的成长离不开母亲的悉心教导,高密中以莫言母亲为原型的女性很多。《红高粱》中的“我奶奶”爱恨分明,性格强烈。《丰乳肥臀》中的上官鲁氏是家庭核心,顽强慈爱。这类形象不仅是莫言母亲的演化,也代表繁衍生息的大地。莫言前期创作中,直接对平安庄乡亲们的人生奇遇进行加工创作,最典型的例子是以姑姑为原型的《蛙》。高密的自然景观也影响着莫言的创作,高密市红高粱种植业发达,因此在《红高粱》中,艳红一片、接连天地的红高粱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带给读者视觉冲击和审美享受。
加西亚 · 马尔克斯生于哥伦比亚。哥伦比亚人民争取到了民族独立,但殖民阴影仍笼罩哥伦比亚,《活着为了讲述》中曾写马尔克斯“前途一抹黑,生活一团糟”。国家民族的生存危机和个人的迷惘被马尔克斯带进马孔多的创作。《百年孤独》中的乌苏娜为保卫家庭而做出坚持不懈的抗争,但是乌苏娜的尝试最终失败。乌苏娜是马尔克斯在努力为自己和国家、民族寻求出路的尝试。印第安文化对马尔克斯的影响是隐秘且无处不在的,例如在印第安文化中代表凶兆的黄色在马孔多中同样和不详联系在一起:黄色火车象征灭亡;黄花、小金鱼等代表和灾难。《百年孤独》的孤独映射了20世纪哥伦比亚乃至拉美的孤独。马尔克斯强调家族的孤独命运,从而挖掘出拉丁美洲人民“孤独”的原因,寻求拉丁美洲真正融入世界的方式。
湘西、高密和马孔多表达的主题不同,但是沈从文、莫言、马孔多的写作中都有现实生活里人物或景物的原型。由此看出这些作家的生活环境成为他们创作的基因密码,为作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书写材料。
四、结语
由于沈从文、莫言、马尔克斯生存环境不同,他们文学作品中的内容、技巧、思想也显示出不同的特点。这些书写方式和书写技巧的不同,是地理环境和人文环境在潜移默化中对作者产生影响的结果。这种无意识的影响显现出文学和地理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从而为人们研究地域和作家、地域和文本提供了新的方法和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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