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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时期陇人对内地文人咏陇诗的“纠正”

2018-01-29霍志军

天水师范学院学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纠正

霍志军

(天水师范学院 陇右文化研究中心,甘肃 天水 741001)

陇右地区历史文化悠久、类型多样、底蕴厚重。考察历史不难发现,如果没有陇右地区农业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流撞击,中华文化远没有今天如此璀璨夺目、波澜壮阔。明清时期,虽然陇右地区成为荒陋边远地区,但整个社会普遍的文化水平仍然有长足发展,生活在其间的陇人倒也自给自足、淡泊从容。随着明清政府对西北边疆地区的重视,宦游陇右、考察塞外、西域的中原人士不在少数,他们也留下了大量咏陇诗,成为陇右地方文献的重要组成部分。地理时空的差异、生活方式的不同、审美选择的各异,使得陇人与内地文人笔下的咏陇诗内容、风格都呈现出明显不同,这为我们充分认识不同地域文化对审美形态的制约作用,为认识中国文学地图的丰富性提供了极佳视角。

一、明清政府对西北边疆地区的经略

陇右地区地广人稀,深入欧亚大陆腹地,自然环境恶劣,民族成分复杂,文化发展多样,战略位置十分重要。自汉代迄明清,陇右地区一直是中原王朝经略西域的战略支撑点。“欲守关中,必保秦陇;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1]2973秦陇、河西、西域,层层递进、环环相扣,共同构建起中国古代西部疆域的攻守防线,也奠定了古代陇右地区的基本格局。陇右虽然地域偏僻,人烟稀少,但该地区的治乱安危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中原王朝的稳定,古代封建统治者经营西北的战略目的正在于此。明王朝建立后,西北地区的防务始终是头等大事,“西戎强悍,汉唐不能制。我朝建哈密、沙州、赤斤、罕东诸卫,授官赐敕,犬牙相制。不惟断匈奴右臂,亦以壮西土藩篱。”[2]8566同时,北部边疆的鞑靼、瓦剌政权一直拥有较强的军事力量,对明朝的国防安全造成了持久的威胁。明朝初年,“封建统治者诉诸武力,欲一举歼灭北元政权,先后北征数次,虽削弱了蒙古军事实力,但始终没能使蒙古臣服。在通过战争征服不了蒙古的情况下,明朝改变了策略,从洪武年间就开始进行全面的防御布置,到永乐年间,修筑了东起鸭绿江,西到嘉峪关,绵延万里的防线。”[3]与此同时,明王朝还在西北地区开设茶马互市,兴办屯田、移民垦荒。茶马互市是西部游牧民族与中原内地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方式,移民垦荒则缓解粮食供需矛盾,促进了当地农业的发展。当然,大量的军屯、民屯等屯田也有负面影响,“明代九边地区推行的屯田垦荒,对黄河流域自然环境产生了非常深远的恶劣影响,直至现代难以消除其后患。”[4]

清代初期,西北广大地域包括今内外蒙古、新疆、青海各地为蒙古游牧范围,这些游牧部落主要有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和硕特部落等四部,其中以噶尔丹为首的民族分裂势力尤为猖獗。清代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至三十五年(1696年),康熙皇帝经过艰苦的八年征战,终于攻灭噶尔丹为首的民族分裂势力,平定了天山南北的大好河山。雍正二年(1724年),雍正皇帝派抚远大将军年羹尧征战青海,剿灭了和硕特部落的割据分裂势力,保障了祖国的领土完整。至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朝完全统一了天山北路。新疆收复后,清政府便开始了大规模开发,将内地平民迁徙到新疆,编为民户,开垦荒地。初期由政府供给籽种及耕牛、农具等生产工具从事农业耕作。清王朝还在西北各地派兵驻防、设置行政单位,与各民族进行互市交易,有效地巩固了统一的多民族国家。

早在嘉庆、道光时期,嘉道间学者如徐松、张穆、何秋涛等即关注西北史地,徐松著有《西域水道记》、《汉书西域传补注》、《新疆识略》等;张穆著有《蒙古游牧记》等;何秋涛著有《朔方备乘》等。道咸以降,清政府内忧外患,丧权辱国,西北边疆地区成为中华民族兴亡安危的焦点之一。从1864到1870年,沙俄先后逼迫清政府签了《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等多个不平等条约,共侵占了我国44万余平方公里的领土。严重的西北边疆危机,不少士人在“经世致用”思想指导下,纷纷将眼光投向了遥远的西北边陲,祁韵士、徐松、张穆、何秋涛、龚自珍、魏源、林则徐等,或亲自远赴西北、或留心西北地方典籍,以研究边陲史地、寻求解决西北边疆危机的西北边疆史地学兴起。

二、内地文人咏陇诗的荒凉、苦寒

如前所述,明王朝至清代嘉庆、道光时期,明清政府对西北的经营,西北边防重地戍守军事连续不断,官员来往于内地与西北,其中即有不少能文之士,他们的西北之行促发了一些咏陇诗。道咸以降,由于西北边疆危机,史地学的兴起,不少文人学者或亲自远赴西北实地察看,或将研究兴趣投向西北,亦产生了不少咏陇诗。

楚风秦韵,各有所异,陇右地区浩瀚广袤的沙漠戈壁和中原大地的勃勃生机、江南山水的明媚深幽形成鲜明的对比。地理环境改变着人的精神感受和审美方式,曾任康熙朝翰林侍讲学士的秦人巩建丰,习惯了陇上秦地生活,看到江南松竹夹道、山环水绕的美景及捕鱼种稻的生产情景,不禁吟道“翠竹青松夹道遮,水湾山角绕行车。楚风却与秦风异,鱼做生涯稻似沙。”[5]远观成熟的水稻宛若漫漫黄沙,这种“陌生化”的比喻恐怕只有秦人才能道出。同样,当内地文人行走在陇右漫漫黄沙中的时候,他们的诗章自然沾染上了黄土地的浩荡、辽阔和苍茫。

地理空间的变化往往使创作主体的心绪受到影响,进而又影响其文学创作。因为地理空间的变化会使创作主体的眼前展开两个或多个迥然不同的自然景观、文化景观,这样不同地理环境的对比、撞击之中,诗人的创作心绪就受到激发。频繁出现在内地文人笔下的咏陇诗意象,大多为大漠、黄沙、北风、孤雁、寒地、雪山、秋霜、胡笳、番女等荒凉、苦寒、贫瘠的意象。如郭登,字元登,明代濠州(今安徽省凤阳县)人,明英宗时期曾谪戍甘州。其《甘州即事》云:“黑河如带向西来,河上边城自汉开。山近四时常见雪,地寒终岁不闻雷。”[6]238黑河之水孕育了河西走廊的绿洲,著名的甘州(今张掖市)物产丰富、水草丰美就是受其沾溉。见惯了江南山清水秀、风景明媚、富庶繁华景象的郭登,走进河西地区突出的感受是“四时常见雪,终岁不闻雷”,郭登眼中张掖地区的寒冷、干旱特点异常突出。岳正,字季方,明代漷州(今北京市通州区)人,岳正是明前期以刚正敢谏见称于朝的清廉文官吏,曾遭贬谪至陇右肃州,流寓河西。其《黑河古渡》云:“城南古渡最清幽,通透居延自古流。采药鲜闻逢织女,乘槎曾听会牵牛。滩头矶父攀罾网,崖畔渔翁罢钓钩。过客停鞭吟未已,不知世上几世秋。”[7]218在辽阔苍茫的空间中,人本身就成了荒凉世界的一种装饰。岳正此诗突出了河西地区的边远及偏僻。明人杨继盛《送狄道训导李南峰掌教清水》:“七载青毡多士服,九重紫诏五云开。熙城桃李含春雨,渭水鱼龙惊夜雷。怅望德星辞壁野,相思明月照秦台。絃歌漫奏别离调,衰柳西风无限哀。”[8]654明嘉靖年间,身为朝廷重臣的杨继盛秉着“文死谏”的精神两次上疏皇帝,被贬陇右。在贬谪诗人的眼里,陇头明月、衰柳西风是多么荒凉而又苦寒的景象。无独有偶,明人李开先眼中的陇右亦是“未交八月先飞雪,已近三春不见花”的荒凉之境,两首诗均突出了作者身处陇右地区的悲凉、悲哀之情。

祁连雪水灌溉的河西走廊,河流众多,本是泽草茂盛之地。黑河是我国第二大内陆河,黑河浸润下的张掖绿洲丰水草,宜畜牧,物产丰饶。清代著名文学家李渔于康熙六年(1667)西行远游,最终驻足于河西走廊中段的甘州(今张掖市)。李渔初到河西地区,对祁连山区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感到既陌生又新奇别致,刺激了诗人的创作欲望,他以诗歌的形式记录了河西独特自然风景、民风民俗的同时,也传达出内地文人眼中的河西景象。其《凉州》诗云:

似此才称汗漫游,今人忽到古凉州。笛中几句关山曲,四季吹来总是秋。[9]329

其《甘泉道中即事》云:

番女辫发垂地,富者饰以珠宝,贫而无力者以海螺、珠壳代之;居处无屋,随地设帐房,牛皮、马革是其料也。

一渡黄河满面沙,只闻人语是中华。四时不改三冬服,五月常飞六出花。

海错满头番女饰,兽皮作屋野人家。胡笳听惯无凄惋,瞥见笙歌泪满赊。[9]183

不可否认,河西地区严寒,变化无常,夏季飘雪现象司空见惯。当年隋炀帝伐吐谷浑,六月份“大斗拔谷,山路隘险,鱼贯而出,风雪晦冥,文武饥馁沾湿,夜久不逮前营,卒冻死者太半,驴什八九。”[10]5646“四时不改三冬服,五月常飞六出花”,诗人在准确描写河西走廊南部祁连山区的气候特征的同时,其眼中的河西是边远贫瘠的,流露出的情绪也是凄凉而苦寒的。那个本来春风杨柳、水草丰美、物产富饶、民风淳朴的河西走廊在内地文士笔下难以窥见。在内地文士的作品中,陇右是荒凉、苦寒的边远之地,从而形成陇右地区自然风光本身与内地文士咏陇诗描写之间的巨大反差。明清时期内地文士的咏陇诗之所以出现对陇右风光的“误读”,其中原因是复杂的,既有传统边塞诗的影响,又有内地文士先入为主的思维定势,更是不同地理空间对诗人审美情趣的影响。

三、陇人咏陇诗的亲切、温馨

依靠祁连山丰富的水资源,陇右河西走廊地区早在汉代即成为水草丰饶、农牧并举的绿洲。《汉书·地理志》记载:“自武威以西,本匈奴昆邪王、休屠王地。……习俗颇殊,地广民稀,水草宜畜牧,故凉州之畜为天下饶。”[11]1644-1645明清时期,统治者向该地区移民实边,鼓励屯田,河西地区又一次得到大规模开发。同时,又大兴水利,使不少荒漠之地变成肥沃的土壤,河西走廊沃野千里、阡陌交错、闾阎相望、桑林翳野,这里确实是一块风水宝地,可耕、可牧、可猎、可贾。陇右山川哺育了一代又一代陇原儿女,也塑造了其独特的审美情趣。置身于此种环境之中,陇原儿女早已习惯了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空旷辽阔之境。内地文士眼中边远荒凉的陇右,在陇人看来却是亲切而熟悉的生活场景;外地人看来凄苦的边塞景象,在陇人眼里却充满着田园诗的情调。陇人笔下的陇右风光,不再是皑皑雪山、寒冷苦寒,而是田野平展、森林茂密、草原丰茂、河谷纵横、河流交错、沃野千里的独特自然景观:沙漠与绿洲相间,城市与乡村相望;草原上苜蓿丰美、牛羊成群;油菜花盛开的田野一望无际,一派丰收之景象。既充满塞上风情,又有南国神韵。他们以一种亲切祥和、谈笑从容的风度歌颂陇上风物,不但“纠正”了内地文士咏陇诗的“误读”,也开拓出中国文学崭新的思想境界和精神深度。

明人胡缵宗笔下的麦积山石窟风光就别具特色:“南有香积寺,北有麦积山。山人拾瑶草,白云相与还。”[12]169将麦积山与关中香积寺相提并论,传达出高卧空林的闲情逸趣,了无荒凉之感,而充盈着浓浓的隐逸山林之乐,可见陇人对陇上风物的热爱了。又如清代陇右名士胡釴,雍正十二年(1734年)曾任河西高台县训导,其《早发永昌县》诗云:“水曲青山脚,村深碧树梢。行游正荒塞,景物忽芳郊。欲驻飞鸿迹,堪营乳燕巢。一枝如可借,三径自诛茅。”[12]217永昌县位于河西走廊中部,气候恶劣,干旱少雨,主要依靠祁连山雪水灌溉,这样一个河西走廊中的偏僻村落,在诗人笔下却散发出田园诗的情调。“一枝如可借,三径自诛茅”,使它牵连上《楚辞·卜居》“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的诗学传统。胡釴《古浪峡》亦别开生面,充满诗情画意:“峡日微侵晚,溪风迥似秋。古浪城外路,归客旅中愁。回互山南拥,湾环水北流。时饶图画意,绿树映青畴。”[12]218古浪峡,位于河西走廊东端甘肃省古浪县境内。南接乌鞘岭,势如蜂腰,素有“秦关”、“雁塞”之称,为河西险关隘道。内地文士看来峭壁千仞的古浪峡,胡釴眼里却是溪风凉爽、绿树掩映、环水北流的美妙风景。这种主客身份的不同造就了陇人咏陇诗独特的艺术魅力,也使陇右文学以新的面貌、新的审美特质丰富了中国文学的内涵。

吴镇(1721~1797年)清代陇右临洮(今甘肃省临洮县)人,字士安,号松崖,别号松花道人。乾隆三十四年(1750年)中举人,历任山东陵县知县、湖南沅州知府。后主讲兰山书院,期间常与袁枚、王鸣盛、姚颐、杨芳灿等人相互酬唱。“地理环境以独特的地形、水文、植被、禽兽种类,影响了人们的宇宙认知、审美想象和风俗信仰,赋予不同山川水土上人们不同的禀性。早期人类的生活方式,受地理环境制约较多,又以为万物皆灵,崇拜自然物象,特殊地域的万有物象就在冥冥中嵌入其心灵深处,形成原始信仰,并携带原始信仰这份文化行李,习惯成自然地走向文明。水乡居民擅长龙舟竞渡,草原民族喜好驰马射雕,莫不如此。”[13]作为陇人,宦游他乡多年的吴镇对故乡山水梦魂萦绕,竟吟出了这样美妙的诗句,描绘出了如此绚丽多姿、瑰丽雄奇的陇右山川,从而在历代诗人咏陇诗中开辟出新的精神境界:

我忆临洮好,春光满十分。牡丹开径尺,鹦鹉过成群。

涣涣西川水,悠悠北岭云。剧怜三月后,赛社日纷纷。(其一)

我忆临洮好,真于盛夏宜。南山惊积雪,北户怯凉飔。

箫鼓官神集,莺花仕女知。柳荫闲把酒,挥扇是威仪。(其二)

我忆临洮好,秋天爽气新。牛羊皆可酪,蝇蚋不劳嗔。

毛褐裁衣厚,明醽酿酒醇。东篱残菊在,西望更愁人。(其三)

我忆临洮好,三冬足自夸。冰鳞穿鰋鲤,野味买麇麚。

霭霭人如日,飘飘雪似花。年来青稞贱,到处酒能赊。(其四)

我忆临洮好,山川似画图。高岗真产玉,寒水旧流珠。

云影迷双鹤,涛声落万凫。日归归未得,三径日榛芜。(其五)

我忆临洮好,流连古迹赊。莲开山五瓣,珠溅水三叉。

蹀躞胭脂马,阑干苜蓿花。永宁桥下过,鞭影蘸明霞。(其八)

我忆临洮好,灵踪足胜游。石船藏水面,玉井泻峰头。

多雨山皆润,长丰岁不愁。花儿饶比兴,番女亦风流。(其九)[14]400-401

《我忆临洮好》极写陇上风情,对临洮县春天的“涣涣西川水,悠悠北岭云”以及乡民的“赛社”民俗;夏天“柳荫闲把酒”的悠闲;秋天“牛羊皆可酪”的美味佳肴;冬天“野味买麇麚”的生活颇为陶醉。对“蹀躞胭脂马,阑干苜蓿花”的异域风情;对“花儿饶比兴,番女亦风流”的民风民俗赞不绝口。吴镇论诗主张清雅:“予尝谓诗者,乾坤之清气,肺腑之灵机也。得其趣者,虽学有浅深工拙,半然即可以免俗矣。”[15]295作为陇人,吴镇从小在这异乡人颇为惊异而自己颇感亲切的乡土社会中成长,得陇右山川之灵气逸趣。也许内地文人对遥远边陲的临洮小县会产生气候、物产、风俗、社会生活上的荒凉感和不适应感,吴镇却带着对故乡的依恋感、自豪感赞赏陇上的青稞酒、苜蓿花及从刺破云天的歌喉中唱出来的“花儿”,这些陇上风情更能激发游子的审美冲动,更能安顿陇人的灵魂,这就是陇人有别于内地文士咏陇诗的特殊情感。陇人咏陇诗有着草原上特有的羶腥香味,有着浓郁的乳酪香甜,有着奔放从容的风度,在异域情调中散发着田园诗风味,从而为中国文学吹来了新鲜的“西北风”。

四、地域文化对审美形态的意义

人类的社会活动总是在一定的空间和时间中展开的,地理空间构成人类活动的基本舞台,因而人类的物质创造、诗性智慧就与地理空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联系。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就指出:“不同的公社在各自的自然环境中,找到不同的生产资料和不同的社会生活资料。因此,他们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和产品,也就各不相同。”[16]390中国古人所谓“得江山之助”,其实质就是认识到某一地域的地理空间对生活在其间的人们的性格、行为习惯、思维方式有一定影响。王鸣盛《松花庵诗集序》评陇人吴镇诗时就深刻认识到地域文化对审美形态的意义:

松崖由乙科起家,官兴国州牧,进沅州守。盖不但钟秦陇之灵毓,西倾诸山,河、汧诸水之秀,得其高厚峻拔之气,以振厉豪褚。抑且综览三湘七泽,挹澧、兰、沅、芷之芳馨,取楚骚之壮烈以为助,故诗益摆脱羁束,酣嬉淋漓,如有芒角光怪,喷射纸上而不可逼视焉。吁,亦奇矣![14]380

吴镇一生宦游各地,他既得秦陇文化“高厚峻拔之气”,又浸润着楚文化的影响,得“楚骚之壮烈”。正是不同文化区的交流融合,使吴镇可以借鉴、利用的文化资源丰富,故而形成了其“芒角光怪,喷射纸上而不可逼视”的诗歌特色。

杨义先生认为:“文学地理学的四大领域之二,就是文化层面剖析。……文化以特定的思想价值观念,渗透到人间的各种现象和生活方式之中,赋予人间现象和生活方式以意义,以特色,以思维方式。……文化层面就像‘洋葱头’或‘千层饼’,各个方面存在着不同的文化功能,文化层面剖析就是剥‘洋葱头’,或揭‘千层饼’,揭示其中的结构功能差异。”[13]多年来的中国文学研究中,我们大多重视文化发达地区的地理特征与文学之关系,而严重忽视经济文化欠发达地区的地域文化特征对中国文学的影响。具体到陇右文学研究中,学界相对重视秦汉魏晋隋唐时期河西开发、民族交融、边塞战争等社会背景下陇右文学的特质,而严重忽视明清时期陇右文学的研究。的确,明清时期陇右地区已成为“苦甲天下”的不毛之地,地瘠民贫,十年九旱,然如此贫瘠土地上的文学仍然有着自己独特的价值。陇人咏陇诗在受陇右风土山川涤荡中以一种亲切从容的态度、以对陇右生活格外赞美的感情呈现出与中原文人咏陇诗不同的审美形式。相对于内地文士咏陇诗的荒凉、偏僻、苦寒的情感基调,陇人咏陇诗中那种美丽的陇右风光、悠闲淡薄的人生态度、亲切自然的风格,无疑为中国文学百花园增添了一朵新的奇葩。由此也更加深化了我们关于地域文化与文学审美形态之间关系的认识,陇右文学研究中的“剥洋葱头效应”也就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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