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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北京方言的形成、特点及保护

2018-01-29

泰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8年2期
关键词:普通话方言语音

曹 然

(中国传媒大学 传播研究院,北京 100024)

许多在北京生活过的外地人都有这样一个认识:北京话和普通话是不同的。普通话说得再好的人,都很可能听不懂北京话,甚至连学习播音的人到了北京都听不懂北京话。这个“不可思议”的发现,让笔者开始注意普通话和北京话之间的差别。《辞海》中对“普通话”的释义为“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的现代汉民族共同语”。那么,普通话是北京话吗?普通话和北京话是什么关系呢?本研究通过比较北京话、普通话的内涵,发现两者之间的联系和区别,进而在“保护文化多样性”的引导下,理解保护北京话的重要意义。

1 北京话的定义及北京话的历时演变

1.1 什么是北京话

按主流学术观点,北京话是一种主要分布在北京城区及郊区的汉语方言,属于七大方言之一——北方方言的次方言,也有人称它是北方方言的一个点。它主要分布于北京市、河北省承德市、廊坊市、涿州市,内蒙古赤峰市等地区,使用人口1500多万,三声四调,古入声派入平、上、去且相对均匀[1,2]。

1.2 北京话的历时演变

北京话的发展有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大概从唐代末年起,由于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936),幽州地区(今北京等地)从此脱离中原汉族的统治,成为辽金两代少数民族政权的南方重镇。后北京成为辽代的五京之一。公元1153年,金代把国都迁到燕京(今北京),在北京的汉族人被迫或自愿和北方少数民族杂居在一起,时间长达300年之久,北京成了各族人民交流的重镇,北京方言体系初步成形。这一时期,由于汉族人文化高,以所掌握的文化和生产技术影响当地少数民族,汉语在东北各族语言中也就逐渐占了优势[3]。

元代灭辽金后,北京仍然掌握在少数民族手中。因而其语音逐渐丧失了中原语音的一些特色。加上元代把都城从元上都迁至北京,时称“大都”,北京话中又掺杂进了蒙古族的一些语音,形成了“大都话”。比如“驿站”(古时传递军政文书的人中途换马、食宿或转递之所)的“站”,就源自蒙古语,如元代称“驿站”为“站赤”。

朱元璋建立明朝后,各地移民大量入京,大都话再次发展,由于河北移入人口较多,故北京民间方言以河北口音为主;这一时期,受移入人口的影响,江淮方言也对北京当地的方言产生了影响。特别是朱棣篡位迁都北京后,颁布了《洪武正韵》代替蒙元所编订的《蒙古字韵》,接续了汉唐以来中原音韵。满族入主中原后,满语对北京话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如“咋呼”(zhà hu)一词源于满语/cahu/,意为“泼妇”,现在意为不沉稳,喜欢大呼小叫。“磨蹭”(mò ceng)源于满语/moco/,原意为“迟钝”,今意为“做事不麻利,动作迟缓”;“掰持”(bai chi),源于满语/baicam⁃bi/,本意为查看、详查,原意为“争论”[4]。

因此,如今的北京话,是近千年以来逐渐形成的以汉语为主、当地少数民族语言(主要是阿尔泰语系的语言)为辅的语音系统。一般认为,真正的北京话仅有400多年的历史[3]。著名学者胡明扬先生也在其著作中梳理了北京话发展历程:明末的吴语—清朝入关后的满语—满式汉语—内城北京话—官话—国语—内城北京话消失[5]。

2 北京话的特点

北京话尖团音不分,儿化音多,还有一些独有词汇。普通话虽然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但是北京语音和北京话不是一回事。

“酒糟鼻子赤红脸儿,光着膀子大裤衩儿。脚下一双趿拉板儿,茉莉花茶来一碗儿。灯下残局还有缓儿,动动脑筋不偷懒儿。黑白对弈真出彩儿,赢了半盒儿小烟卷儿。你问神仙都住哪儿,胡同儿里边儿四合院儿。虽然只剩铺盖卷儿,不愿费心钻钱眼儿。南腔北调几个胆儿,几个老外几个色儿。北京方言北京范儿,不卷舌头不露脸儿。”[3]这是一个北京市民编的顺口溜儿,从中不难看出北京话的特点。

在北京,尤其是南城有着浓浓胡同味儿的京腔、京片儿。因此,有的北京人戏称自己说的是“胡同话儿”话、“痞”话。它的“吞音”、“儿化音”特点让人印象深刻。2016年8月中旬,一张题为《学说北京话》的图片在社交媒体上流传开来,这张图片列举了8个北京话发音的词语,包括“胸是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王五井儿”(王府井)、“西日门”(西直门)、“公乳坟儿”(公主坟)、“石影山儿”(石景山)、“马丫铺”(马家堡)、“灯儿口儿”(灯市口)和“装垫儿台”(中央电视台)。在转发、分享的过程中,很多网友似乎是突然意识到“原来北京话这么有意思”;对于从小在胡同儿里长大的人来说,这些老北京的文化元素更是勾起了他们的“乡愁”和“童年记忆”。

那么“吞音”“儿化音”就是北京话吗?一些人会给出肯定的回答,但也有一些人斥之为“市井文化”,认为它并不值得被效仿、推广,并不能代表北京“宽容、开放的城市精神”。这些意见各有道理,但并不是在同一层面上的探讨,间接造成了人们认知上的混乱。为获得全面的认识,须以历史的眼光加以认识,不妨先参考一下学者们的研究。

我们知道,任何一种语言、方言都不是凭空产生的,它必然是在社会历史因素的综合作用下,从原始语言一步步进化成长而来,并将始终保持变化发展的动态过程,北京话自然也不能例外。

3 “京音”在普通话中地位的奠定及其方言属性的逐渐流失

3.1 民国初年的“京国之争”及“京音”的胜出

民国初年,全国缺乏统一的语言标准,给百姓的沟通带来了巨大麻烦。国会召开,南腔北调,如鸡同鸭讲,闹了不少笑话。1912年12月,由蔡元培任总长的教育部成立读音统一会筹备处,由吴敬恒(稚晖)任主任,并制定读音统一会章程八条。规定读音统一会的职责是为审定每一个字的标准读音,称为“国音”(以“京音”为主,兼顾南北)。此举招致来自北方直隶省的著名语言学家王照(主张以纯“京音”为主)的激烈反对。最后在教育部代部长董鸿炜的推动下,通过了由许寿裳、周树人(鲁迅)提议的“注音符号”方案,语音以纯北京语音为标准[6]。民国确定新国音以后,北京官话正式成为中国官方的标准语。

1956年2月6日,国务院发出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把普通话的定义增补为:“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这就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层次上构建了新中国普通话的标准概念,并一直沿用至今。需要注意的是,在普通话标准的实际制定过程中,主要选取了河北省滦平县作为语音采集地,对北京官话进行修正。滦平话以其直接、清晰、明确,尤其是没有儿化、省字、尾音等发音习惯,更易于学习推广。

3.2 北京话方言属性的逐渐丧失

正如其他汉语方言一样,北京话既受到普通话的推广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也受到其他外来方言的“入侵”,其自身相对稳定的状态被迅速打破,主要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北京话中有着丰富的方言词,但这些方言词并非标准普通话中的惯用词汇。比如“打这儿”(从这里起)、“放话”(公布消息)、“末了儿”(最后);又比如“白斋”(白吃白喝)、“跌份”(丢面子)、“解这儿”(从现在开始)和“棒槌”(门外汉)。随着北京市外来人口的增加,包括东北话在内的外来词(如赵本山的“忽悠”等)以其更加生动的表现力,显示出越发强劲的“侵略性”,大有取而代之的趋势,以至于有网友调侃说,真正的北京方言词就只剩下“牛逼”和“二逼”了。

其次,前文提到北京话中存在的吞音现象,或称语流音变现象(音节聚变),也是和普通话的区别之一,但有时被社会上层贬斥为“市井气”和“侉气”。例如:“不知道” /pu5155 tao51/0-2/在北京话中变为“不儿道”/puɻ55 tao51/,“车公庄站”变为“撑庄站”,“西红柿炒鸡蛋”为“胸是炒鸡蛋”。一些韵母的实际发音(尤其是在快速的语流中)与普通话有差别。鉴于这些词汇大都涉及地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公交车售票员报站时散漫、随意的腔调,并给予比较负面的评价。但也有学者认为,“吞音”的形成从根本上受到语言“经济性”原则的制约,因此不能一概而论。

还有,北京话的语速比普通话更快,说北京话时比说普通话时的音域更高,北京话中还存在一些不被普通话承认的字音异读。这些特点使得不少外地人往往在初来乍到时听不清楚或者是听不明白。

然而正是这些让人“听不清楚”“听不明白”的内容,成为北京话区别于普通话的特殊性所在,成为承载着北京特色文化生活的依凭所在。不妨大胆设想,在普通话成为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的标准用语的同时,北京话在一定程度上也势必摆脱普通话基准音来源的身份,解除附着其上的意识形态的属性。它作为一门方言其既特殊的又貌似寻常的特质,将被日益凸显出来。

4 如何保护北京话

尽管北京话自有其特殊性、重要性,但就目前来看,北京话正面临着生存危机。2016年5月31日,教育部发布了我国第一部地方和城市版语言状况调查报告——《北京市语言生活状况报告》。报告显示,北京市中学生对北京话认知程度日渐式微,而这事实上只是北京话整体受损现状的冰山一角。其实不仅是中学生,如今大部分年轻人对北京话的认知都十分有限,日常生活中也多以普通话、而非北京话交流。教师谷斌不无忧虑地说:如今北京学生说的话,仅仅是普通话中带点北京味儿,一两百个学生中才有几个学生能说地道的北京话。“老北京”贾大妈也说,小辈们说话,“您”字都没有了[7]。2011年,笔者作了一个初步的调查,某中学一个班级中学生认为自己“会说”北京话的达34%,“不太会说”的达44%,“不会说”的为22%;而到了2017年,同一年级的学生中,认为自己“会说”北京话的下降到26%,“不太会说”的上升到38%,“不会说”的上升到36%。这一数据与媒体、学者的观点基本一致。

除了普通话的推广和外来方言的渗透之外,有学者认为,“人口流动”和“环境变化”是北京话面临危机的重要原因:“城镇化进程的加速、人口流动的频繁,对北京话起到了很强的稀释作用。随着北京城墙的倒塌,胡同、大杂院的拆迁,城区中心地带的老北京人被分散到了城内外各个地方。环境的变化对北京话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北京话正在失去长期存在的土壤,很多特征逐渐淹没在大北京、新北京之中。”[7]

为了挽救日渐式微的北京话,相关部门已经采取行动。自2012年起,北京市语委启动了北京话有声资源数据库建设项目。同年,北京市还举办了“寻找最地道老北京发音人”的海选活动,通过纸笔记录、录音、摄像等方式,全面调查采集并整理老北京话原始数据。此外,开设校本课程、开展有方言特色的校园文化活动也列入保护计划之中。这方面国内有不少值得借鉴的成功案例。如江、浙、沪一带的部分小学甚至幼儿园早就开设了方言课程,编写了相关教材,以便于学生学习本地方言。又如:《十三五巴适得板》(四川话)、《喝馄饨》《挤公交》(南京话)等糅合了大量方言特色的说唱歌曲,在经过网络传播之后,受到当地年轻人的欢迎和追捧,不失为在新时期保护和传承方言特色的有效途径。

作为一种方言的北京话,一旦消失就难以再恢复了。所以,保护包括北京话在内的方言,对于传承和弘扬传统文化来说,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每一个有良知的语言文化学者,都应该行动起来,投入到这场方言的抢救性保护中去。即使作为一个普通的会讲北京话的市民,也可以用手机将老一辈在日常生活中的“絮絮叨叨”录下音来。那些八九十岁大鼓艺人的唱词、评书,如果记录下来,将会是明天的“二泉映月”般珍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库中的语料。

[1]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

[2] 王飘笛,李海燕.功能对等理论下北京方言的翻译——以电影《老炮儿》为例[J].林区教学,2016(4):39-41.

[3] 张卉妍.老北京的趣闻传说[M].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4.

[4] 爱新觉罗·瀛生.北京土话中的满语[M].北京:燕山出版社,1993.

[5] 胡明扬.北京话初探[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6] 张远东,熊泽文.廖平先生年谱长编[M].上海:上海书店,2016.

[7] 谢丹.地道北京话日渐式微方言保护势在必行——留住皇城根下的京腔京韵[N].人民日报海外版,2016-6-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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