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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与中国文学——《走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文学》摭评

2018-01-28刘跃进

铜仁学院学报 2018年11期
关键词:西域文学

刘跃进



丝绸之路与中国文学——《走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文学》摭评

刘跃进

(中国社会科学院 文学研究所,北京 100732 )

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Silk Road)是古代世界贯通中西方的道路,是商业之路,文化之路,艺术之路,音乐之路,宗教之路,也是文学之路。《走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文学》一书收录了23篇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的学者撰写的论文,文章结合丝绸之路的历史文献对此书加以评点,表达作者对相关问题的看法。

丝绸之路; 陆上丝绸之路; 海上丝绸之路; 中国文学; 李希霍芬

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Silk Road)是古代世界贯通中西方的道路,是商业之路,文化之路,艺术之路,音乐之路,宗教之路,也是文学之路……丝绸之路的话题总是说不完道不尽的。1877年,德国著名地理学家和地质学家李希霍芬(Richthofen,Ferdinand von,1833-1905)教授首次提出了“丝绸之路”这一概念和命题。1873年,李氏离开中国后,先后出任柏林国际地理学会会长和柏林大学校长等职。他用后半生大部分精力撰写了一部五卷本的鸿篇巨著《中国——亲身旅行和据此所作研究的成果》。在该书第一卷《中国》中,他首次提出了丝绸之路的概念,并在地图上进行了标注,后来被中西学界以及朝野民间普遍采纳。李氏为中国地质学和地理学的研究,作了奠基性、开创性的贡献,尤其为当时的中国带来了近代西方地理学乃至整个自然科学的思想和方法,他也因之成为近代中国和西方国家科学交流的重要先驱。但关于丝绸之路,李氏最初的定义是:“从公元前114年到公元127年,中国于河间地区以及中国与印度之间,以丝绸贸易为媒介的这条西域交通路线。”所谓“西域”,泛指古玉门关和古阳关以西至地中海沿岸的广大地区。由此,后来的史学家加以拓展,把沟通中西方的商路统称“丝绸之路”。理查德·福尔茨《丝路上的宗教:全球化的前现代化模式》(Foltz Richard. Religions of the Silk Road: Premodern Patterns of Globalization,Palgrave MacMillan, 2010),朱莉诺.A.主编《丝绸之路研究》第7辑《中国丝路上的游牧民族、商人和圣徒》(Juliano A. ed.,Silk Road Studies #7: Nomads,Traders,and Holy Men along China’s Silk Road. Brepols,7,2003),刘欣如、琳达·诺琳·谢弗《横贯欧亚:丝绸之路的交通、通讯和文化交流》(Liu Xinru & Lynda Norene Shaffer,Connections across Eurasia: Transportation, Communication,and Cultural Exchange on the Silk Roads,McGraw Hill,2007),海伦·王《丝路上的货币:来自公元800年中亚东部的证据》(Wang,Helen. Money on the Silk Road: The Evidence from Eastern Central Asia to c. AD 800,British Museum Press, 2004),苏珊·维特菲尔德、辛姆斯·威廉姆斯·厄休拉主编《丝绸之路:贸易、旅行、战争与信仰》(Whitfield, Susan & Ursula Sims-Williams, eds. The Silk Road: Trade, Travel, War and Faith ,Serindia Publications, 2004)等西方研究丝绸之路的名著,大致上遵从上述丝绸之路的概念。丝绸之路在新疆按其路线分为南、中、北三道。史学界因其上下跨越两千多年的历史,所以按时间划分为先秦、汉唐、宋元、明清四个时期;丝绸之路涉及陆路和海路,所以按线路又有陆上丝绸之路与海上丝绸之路之别。陆上丝绸之路因地理走向不一,又分为北方丝绸之路与南方丝绸之路。2017年7月,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推出论文集《走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文学》,书中所收23篇论文,涉及的范围很宽,覆盖了以上丝绸之路概念的全部内涵。这里谨就各篇论文之关键与相关问题,谈谈个人的看法。

开通丝绸之路,是国家发展和文明进步的需要。战国时期,诸侯列国纷纷修筑长城以抵御外敌。秦始皇统一中国的过程中,曾使蒙恬派二十多万人将这些城墙连接起来,西起临洮,东至辽东,绵延万余里。虽然短暂地延缓了外侵压力,但是并未根除隐患。到秦二世元年(公元前209),匈奴冒顿夺得单于位,控弦之士三十余万,东灭东胡,西击月氏,南并楼兰,统领西域三十六国,并不断地侵扰中原。汉高祖刘邦七年(公元前200),刘邦将兵追击韩王信,至平城,结果被匈奴包围。幸亏陈平设计,刘邦狼狈逃出。面对如此强大的匈奴,刘邦无可奈何地接受了娄敬的建议,确定了汉与匈奴的和亲政策,基本内容是“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高帝八年(公元前199)、惠帝三年(公元前192)、文帝前六年(公元前174)、景帝前五年(公元前152),四次以宗室女为公主嫁与单于,因为刚刚建立起来的刘汉王朝还没有能力与匈奴一决雌雄。不仅如此,修筑长城,并不能根本解决边患问题,反而给人民带来沉重负担。晋人杨泉《物理论》记载的长城之歌流传至今:“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餔。不见长城下,尸骸相支拄。”依靠长城作被动的防御,屈辱和亲作无奈的让步,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任何一个强大的王朝,要想保持中原枢纽的优势,就必须控制四周局势。河西走廊集战略、贸易、文化为一体,直接关系国运的兴衰。汉武帝即位第三年(公元前138),就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并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建立河西四郡,打通西域通道,斩断匈奴臂膀,匈奴从此失去焉支山和祁连山这两个天然屏障,被迫远遁。借用贾谊《过秦论》的话说:“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史记·匈奴列传》三家注引《西河旧事》记载了一首匈奴的悲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本书第一篇《河西四郡的建置与西北文学的繁荣》即以此为背景展开论述。

此后两千多年,潮涨潮落,其间虽有被迫闭关锁国的经历,但从总的发展趋势看,中国一直在积极拓展自己的影响力,甚至曾经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引领着世界发展的潮流。

东汉前期,受命出征西域的戊己校尉耿恭,得到当地土著“车师后部”民众支持,自汉明帝永平十八年(75)至汉章帝建初元年(76),历时九个月,守卫疏勒城,使匈奴切断丝绸古道的企图成为泡影。《走上丝绸之路的中国文学》的作者敏锐地注意到,《昭明文选》中所收潘岳《关中诗》“重违克解,危城载色”句下,有李善注引班固的《耿恭守疏勒城赋》,虽然仅存一句,却是耿恭守护疏勒城的文学记录,与上述两首歌谣一样,成为中国文学与丝绸之路发生不解之缘的历史见证。

“车师国”这个名称始见于《史记·大宛列传》,其立国或在秦汉之前。汉代车师国在今新疆吐鲁番西北,扼西域门户,控丝路要道,土地饶美,形势险要,为汉与匈奴必争之地。汉武帝凿通西域,车师为军事要地。首任西域都护使郑吉多次出兵交河城,力图控制这块战略要地。所以《汉书·郑吉传》说,控制西域,“始自张骞,而成于郑吉”。《汉代车师国史表》始于前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止于后汉献帝初平二年(191),首尾共299年,用具体生动的材料,诠释了这块战略要地的血腥历史。

外来文化的进入,极大地激活了传统文化的生命力,道家思想以及道教也获得新的生机。在丝绸之路要地敦煌,保存了大量道经残卷。20世纪30年代,著名学者姜亮夫先生在法国抄录残卷,并作了初步的整理研究。《敦煌道经残卷拾遗》一文在姜先生研究的基础上,对新发现的十余种敦煌道经写卷逐一考释,昭示出这样一个值得关注的史实:两汉之际、汉魏转折时期以及隋唐时代,以河西走廊为中心的西部地区云集了大批文人学者,保存了多元的文化信息,因而,这里也就成为当时文化版图上最具特色的区域之一,并为魏晋南北朝乃至隋唐时期的文化发展,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文化资源。文章朴实无华,而引发的问题却值得深思。

除传统的西域丝绸之路外,还有一条广阔的草原丝绸之路。《穆天子传》说,周穆王从今天的长安出发,经由河套地区,西行至昆仑山,到西王母国。无论这些记载是否可靠,从蒙古草原地带通往西域的交流活动确实是很早就已开始,途径应当是古代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历史文献记载看,这条线路大体从中原地区向北,越过古阴山(今大青山)、燕山一带的长城沿线,穿越蒙古高原、南俄草原、中西亚北部,直达地中海北陆的欧洲地区。在这广袤的大地上,各种文化交流活动异常活跃,《昭明文选》卷四十所收繁钦《与魏文帝笺》就展现了边地音乐的独特魅力。《呼麦与胡笳:建安文学中的草原音乐书写》一文,追踪蹑迹,章分句析,将历史、音乐、文学融会贯通,为我们带来草原丝绸之路上的无限风情。

汉魏以后,匈奴逐渐衰落,分裂为南北二部,一部分西迁欧洲,另一部分南下归汉。此后,由大兴安岭发迹的鲜卑族南下,一度统一北方大部分地区。此后,突厥人、契丹人、金人、蒙古人等先后控制北方,经过七百多年的演变,北中国相继出现了三个非汉族建立的政权,依时间顺序为辽、金、元。与这三个政权对峙的是汉民族建立的北宋和南宋政权。《辽金元帝王与贵族的汉语言诗词创作及在思想史上的意义》一文的意义在于,作者通过大量的材料强调说明,在中国历史进程中,辽金元三个王朝是北方少数民族与中原汉民族交互影响与文化融合的重要时期。民族、地域、宗教、政治等多种因素与文化交织在一处,对中国诗歌发展产生新的影响。《元代西域诗人对白居易的受容》以白居易为例,《元代西域文人学习中国传统文化途径探析》以廼贤、金哈剌为例,具体而微地论证了元代文学是如何汲取前代诗人的旧营养,走出自己亮丽独特的新轨迹。

《卫拉特蒙古〈青蛙儿子〉故事研究》则为我们展现另外一幅图景。如果说前此所述皆为历史线索,这篇文章则以卫拉特蒙古地区广泛流传的青蛙儿子故事为中心,论述了蒙古史诗和英雄故事中的古老母题,给这一世界性民间故事类型增加很多新的因素,丰富了其中的文化内涵。

2000多年前,广西合浦县是当时海上贸易的重要港口,素有“南珠故郡,海角名区”之称,是百越重要分支骆越人聚居之地。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统一百越,设置南海、桂林、象郡,合浦是象郡辖地。秦末汉初,赵佗占据南海、桂林、象郡三郡称王,号称南越国。汉武帝元鼎五年(公元前112)四月,南越宰相吕嘉造反,杀死汉朝使者。同年秋,汉武帝派遣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人讨伐南越。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十月灭南越,设立九郡。在南海、象郡交接的地方设置合浦郡,管辖徐闻、合浦、高凉、临允、朱卢五县,归交趾刺史部,郡治所在地就在合浦。因此,合浦成为中原腹地与东南亚、南亚诸国交往贸易的远洋航线,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始发港之一,当为我国南疆较早的繁华都会。继合浦港之后,广州港从公元3世纪就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港口,至今长盛不衰。宋元时期,福建泉州刺桐港又异军突起,成为东方第一大港。这里,至今依然保存着大量文化遗存,如佛教的开元寺,伊斯兰教的清净寺、三贤四贤墓,摩尼教的草庵摩尼光佛造像等,泉州也由此有了“世界宗教博物馆”之称。

海上丝绸之路的开通,将东南亚乃至欧洲大陆连接起来,中西文化交流从此开启新的局面。从合浦已经发掘的陈袤墓看,有大量珍贵的琉璃、琥珀、玛瑙、水晶、绿松石等装饰品,还有印度、希腊风格的黄金饰品,完全可与大致同时期的意大利庞贝古城遗址出土的文物相媲美。出土的琥珀,有相当一部分产于欧洲的罗马帝国(中国称其为大秦),可以说是东西通商史上的重要见证。合浦本地不出产玛瑙,但出产有很多玛瑙器皿,种类繁多。这些精美的装饰品很快就流传到内地。魏文帝曹丕有《马瑙勒赋》称其“出自西域”,美轮美奂,他赞不绝口。《并出似分身,相看如照镜——南朝新风、宫体诗与梁武帝广交南海》一文,以南北朝时期的广交南海作为讨论的背景,论述南朝由大画家张僧繇所创立的一种有别于前代的、被画史称为“疏体”的文化新风。如果这种风气仅仅限于绘画,可能不会引起我们的特别关注。问题是,《玉台新咏》也收录大量所谓宫体诗,颇为直观地反映出张僧繇所开一代新风的绘画特色。笔者在从事南朝文学研究时注意到,南齐永明年间,沈约、谢朓、王融等人的诗歌创作偶尔涉及到类似于宫体诗的题材,但还没有形成风气,造成影响。齐梁之际,年已六十开外的沈约开始广泛染指这个题材。依据常情,似不合逻辑。因此,我们不能简单地从沈约个人身上寻找原因。再说萧纲,他在《诫当阳公大心书》中明确说:“立身先须谨重,文章且须放荡”,也是把做人和写诗分别开来。从齐梁换代到萧纲继立为皇太子,前后不过三十年;就在这三十年间,众多文人似乎殊途同归地对此一题材抱有浓郁兴趣,这显然不是哪一个人所能倡导就可以奏效的,一定是有某种外在的影响,推动了这一思潮的形成。这种外在的影响,就是当时中外文化的交流。梁武帝从印度、南海诸国积极引进佛教艺术,随之而来的还有印度及东南亚的世俗文化。梁朝广交南海,不仅促成了南朝艺术新风的出现,也对宫体诗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并出似分身,相看如照镜——南朝新风、宫体诗与梁武帝广交南海》指出,梁武帝通南海的路线,也正是今日所说的海上丝路。对此,笔者深表赞同,还可以补充若干资料。根据传统的看法,僧侣本来不准观看一切娱乐性的活动,这也是僧律规定。如隋代智顗《童蒙止观》说,凡欲坐禅修习,必须诃责五欲,即色、声、香、味、触。声欲排在第二,“所谓箜篌、筝、笛、丝竹、金石音乐之声及男女歌咏赞诵等声”均谓之声欲。在佛教看来,声欲足以使人心醉狂乱。但对这些戒律也不能过分绝对化。佛教传入中国以后的变文、宝卷不用说,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教义,接近教义,往往利用艺术形式吸引大众。英国学者约翰·马歇尔的名著《犍陀罗佛教艺术》有几组彩女睡眠浮雕,雕出的女像体态匀称丰满,薄薄的紧身外衣能很好地透出她们苗条的身段。这种描写女性睡眠的艺术,我们在《玉台新咏》中经常看到。两者之间是否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呢?笔者个人宁愿倾向于积极的推测。

15世纪前后,海上丝绸之路被卷入新的世界贸易体系与国际海洋网络,欧洲的商人、传教士接踵来到东方,中国文化、伊斯兰文化与欧洲文化的碰撞成就了海上丝绸之路的新篇章。明代永乐年间,郑和七下西洋,从太仓出发,率领200多艘海船、2万多人远航西太平洋和印度洋,造访爪哇、苏门答腊、古里、暹罗、阿丹、左法尔等30多个国家,最远甚至到达波斯湾、红海和非洲东部地区,前所未有地拓展了海上丝路。当时,很多文人学者,围绕这一重大事件,创作了很多诗歌。《明代丝路的诗歌观照》围绕这样一个主题,梳理资料,展开论述,再现江山一统、四海咸宾的天朝气象。

清代旅居噶喇吧(即今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亦被称为吧城)多年的福建漳州华侨程日炌和王大海分别著有《噶喇吧纪略》与《海岛逸志》,记述了乾隆年间噶喇吧及其周边地区的自然风貌、日常习俗、社会结构、种族关系以及华侨社会生活和殖民统治状况等。《早期华侨文学中的东南亚地区殖民地状况》一文,通过这两部华侨海外见闻录,得出三点非常重要的论断:第一,东南亚地区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文化方面,都与古代中国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第二,随着明清海禁政策的影响,海上丝绸之路逐渐衰歇,中国的海外贸易急剧萎缩,对东南亚地区的掌控力也日益丧失。第三,闭关锁国的结果,就是国民视野的狭隘,综合国力的衰微。

近代以来,很多有识之士已经注意到海洋战略的重要性。魏源著《海国图志》,极力改变传统的以西北大陆为重心的关注倾向,呼吁人们重视南洋在军事、商业、政治和文化上的重要地位。《南洋之为枢纽:亚洲想象与区域文化网络的重建》即由此入手,针对西方和日本有关南洋的论述,反思历史,梳理近代以来中国关于南洋和东南亚问题的历史思考。

如前所述,长城的修建与丝绸之路的开通,安危相易,攻守异势。这一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国的发展,与其被动防御,不如积极进取。从张骞出使西域、玄奘西行,到鉴真东渡、郑和下西洋,中华文化确有这样一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度。

2013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重大倡议,唤醒了世界各国对古代丝绸之路辉煌历史的丰富记忆,从历史的高度展示了中华民族从汉唐盛世走向伟大复兴的光明前景。《“一带一路”:研究“中华文学”的新契机》指出,这一战略构想,为我们开拓视野,从更广阔的范围,审视中华文化在边疆地区、周边各国互相传播交流的脉络,使我们更全面地了解我们的国家、民族发展的历史和未来的需求,从而以“中华文学”的视角审视中华民族的团结与和谐的关系,非常有意义。我们都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只有亲历新疆,才能真正体会中国之大,真正理解中国文化的丰富性。古往今来,很多探险家、政治家、文人学者,都曾有过新疆经历,在他们的人生轨迹中留下重要的烙印。

嘉庆四年(1799)八月,洪亮吉上书言事,惹怒嘉庆帝,被发配到新疆伊犁。翌年二月抵达贬所。居住不到100天,又收到赦书。五月启程,九月方回到阳湖家中。可见当年由京城到新疆,慢则半年,快也得三四个月。这样长的旅途劳顿,写诗可能是较好的排遣乡愁的方式。《振笔欲增西域记》以洪亮吉《万里荷戈集》为中心,依托GIS技术,在数字地图上进行标注,力求还原历史场景。后来的林则徐有《荷戈纪程》,其实也可用此种方法加以探讨。

1902年(明治三十五年)8月16日,大谷光瑞(1876-1948)率随员离开伦敦,开始了漫长的中亚探险之旅。途经德国柏林进入俄国,在彼得格勒休整之后前往中亚的帕米尔高原,以塔里木盆地北缘的库车为中心进行考古发掘。在为期约一年半的探险考察过程中,他们写了详细的探险日记。《两种〈西域旅行日记〉的知识谱系》即以渡边哲信和堀贤雄两人日记为线索,探讨探险活动中包含的文化碰撞、异民族交流等问题。

1906年(明治三十九年)7月下旬,日野强(1866-1920)接到日军参谋本部下达的到新疆搜集情报的密令,开始了一年零十四天的新疆考察之旅。探险结束一年半之后的1909年5月29日,博文馆出版发行他的《伊犁纪行》,上卷按照行程逐日记录旅途中的见闻、感受,下卷为“地志之部”,是分类记述沿途各地的自然、社会、民族、宗教、教育、行政等状况。《日野强〈伊犁纪行〉中的汉诗》主要讨论该书的文学创作特色。

民国初年,奉中央政府之命前往新疆视察的官员,多有新疆行记之类的著作。署名单骑的《新疆旅行记》不能说是最早,至少是较早的一部。《民国时期的首部新疆行记》特别指出,单骑留心矿产资源,重视交通建设,建议徙民边疆,呼吁各方有所作为,所有这一切都是笼罩在明确的“中国”意识之下,偶尔也会流露出晚清民国之交难得一见的国家自豪感。

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描写丝绸之路的作品异彩纷呈,然而在传统的水墨画里,却难以看到西北风情。著名画家张仃晚年创作的《巨木赞》和《昆仑颂》填补了艺术史的空白。1981年秋,张仃赴新疆采风,千年不死、千年不倒、千年不朽的胡杨给他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记,于是创作了焦墨巨幢《巨木赞》。如果说《巨木赞》是据实写生,《昆仑颂》则是情感的凝聚。作者将天山与昆仑山合而为一,凸显出昆仑山在中华民族文化史上所享有的“万山之祖”的崇高地位,遂成登峰造极之作。《从〈巨木赞〉到〈昆仑颂〉》对此作了有意义的探索。

当代作家张曼菱生长在风景秀丽的云南,当她跨入新疆土地时,竟有一种跨文化的体验,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文学观和写作方向。《激情的样式》指出,张曼菱的新疆行,不仅仅是单纯的个人行为,也是作家介入社会现实的一种有效方式,更是一种释放生命激情的样式。

在当代内地学者中,恐怕没有人能像杨镰那样对新疆如此留恋。他作为知青在伊吾军马场度过青春时代,离开新疆后又近百次赴新疆做实地调查与研究,主持“新疆绿洲文明”的国情调研课题。著有《寻找失落的西域文明》《新疆探险史图说》和《黑戈壁》等著作,主编“西域探险考察大系”等丛书,并出版3部以新疆为背景的长篇小说,其中《千古之谜》被台湾省学者评为“中国第一部考古探险小说”。《最后的罗布人》以及据此拍摄的电视专题片,在国内外多次获奖。无论是在新疆文史研究方面,还是在促进新疆地区的民族团结方面,杨镰先生都做出了独特的贡献。本书最后两篇评述杨镰先生的学术贡献和《全元诗》的学术价值,即着眼于此。毫无疑问,这本论文集与杨镰先生密切相关,甚至可以说是杨镰先生发凡起例的。可惜,他未及见到本书的编成就意外离去,迄今整整一年。行文至此,不觉怃然。然则,其人已逝,其文犹在,学术长存。借杨镰先生论文题目作为书名,既是题中应有之义,也寄寓着文学所全体同仁对他的无限怀念之情。

The Silk Road and Chinese Literature:Comment on

LIU Yuejin

( Literature Research Institute ,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Beijing 100732, China )

The world-famous Silk Road is a road connecting China with West in ancient times, which also is a road to business, culture, art, music, religion as well as to literature. The book ofis a collection of twenty-three articles written by scholars of Literature Research Institute,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 The paper will have a comment on this book on the basis of historical documents of the Silk Road and some opinions of the author’s will be expressed.

the Silk Road, Continental Silk Road, Maritime Silk Road, Chinese Literature, Richthofen

2018-01-05

刘跃进(1958-),吉林白城人。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所长,中国古典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文学遗产》杂志主编。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古文学文献。所著《秦汉文学地理与文人分布》一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荣获第四届思勉原创奖。另有著作多部。

I2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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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9639 (2018) 11-0072-05

(责任编辑 肖 峰)(责任校对 郭玲珍)(英文编辑 何历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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