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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阁博物馆藏《朱赞卿函牍稿》中的出版史料考释*

2018-01-28

图书馆研究与工作 2018年2期
关键词:刊刻书目

(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 浙江宁波 315010)

1 引言

朱鼎煦(1885—1968年),字赞卿,号别宥,浙江萧山人,寓宁波孝闻街,宁波著名藏书家。遇故家散出之书,不惜重金购置。江南故家旧藏,如毛氏汲古阁、范氏天一阁、鲍氏知不足斋、卢氏抱经堂、卢氏抱经楼、王氏十万卷楼、陈氏湖海楼、沈氏鸣野山房、叶氏一得居等旧藏都如流赴壑。其藏书约一万余部,善本古籍2 000余种,是天一阁博物馆重要的典藏构成,其藏书成果详见《别宥斋藏书目录》。朱鼎煦先生不仅收藏有大量古籍,与当时的很多藏书家一样,他也有刻书的心愿。从他自己辑录的他写给朋友的信函《朱赞卿函牍稿》中可以看出他为文献刊布所作的努力。

2 《朱赞卿函牍稿》中出版史料考释

2.1 初萌刻书之念

致张伯岸札

“伯岸先生侍者,春矦清穆,维道履康胜。《大梅先生藏书目》 煦亟 拟付刊,三百部至多五百部铅印,纸用官堆或毛泰或顺泰,书若为商务书馆出版之《四部丛刊》者,何价?有人嫌太小,为《郘亭知见传本书目》者加费若干。奉求先生代为询问锌版印,奉已制成未发寄之,铜版代价几何,乞示,以便奉赵友。吴公阜治小学,长于篆刻,丁福保出版之《说文诂林》拟购入一部,此书因行最低折扣次银若干版。”(廿一年四月八日)

“伯岸先生侍者奉 手毕 春顷见张约园咏霓先生刊刻各书颇为美观,价亦低廉,每页一元二角,不知此刻工是否在申。吾因字少,值可略减,随刻随寄,随寄随校,敬希先生……。”(廿一年四月十四日)

按:此两封致张伯岸先生的札写于1932年的4月。张伯岸即张之铭,宁波人,字赉顺,号伯岸,又号觉岸,别号古驩室主人,晚自号遯翁,以贾起家,创实学通艺馆于上海,而嗜藏书,初藏于日本,毁于大地震,后来定居上海,藏书数万卷。

第一封信是朱鼎煦先生打算出版姚燮的稿本《大梅先生藏书目》,出版的形式打算用当时流行的铅印,打算印制300~500部,纸张用官堆或毛泰或顺泰3种任选其一,主要是询问价格,若开本为《四部丛刊》价格几何?若如当时的开本稍大的《郘亭知见传本书目》者,价格几何?

第二封信是朱鼎煦先生向张之铭先生询问刻工事宜。此信可以看出先生初萌刻书之念早在1932年春天。刻书的缘起大约是看张寿镛刊刻《四明丛书》诸书美观低廉,自己亦有此心愿,经济上也尚能支付。于是这年的春天他写信给张伯岸询问刻工或者锌板印刷的情况。张寿镛(1875—1945年),字伯颂,号泳霓,别号约园,鄞县人。著名藏书家。刊刻有《四明丛书》,共8集,178种,1 000余卷。

可能张伯岸最终没能找到刻工,此事未能如愿。1933年5月的时候他又致函给马隅卿、钟申甫、张伯岸诸友人,让他们分别代为寻找理想刻工。

2.2 寻找刻书之人

致马隅卿札

“《黑鞑事略》、《回风堂集》、《世说新语》等书,煦急欲一刻,但刻手难得。授经先生处之刻工肯来甬否、工资如何。张约园始终不以刻工姓名、住址见告,此风雅事竟以市道行之。此次乘随从去沪之便,拜求代为物色,幸勿见却。本拟面告,事冗未果,再写样与刊刻是否二人,所为刻仿宋字与《约园丛书》之字,或名手所写之软体子,是否俱能胜任,抑各有专长”。(廿二年五月十七日)

致钟申甫札

“九兄惠览,近别,伏维起居按胜为祝。董授经先生刻《梅村家藏稿》之人,是否尚在人间,刻资如何。又张约园之刻手,究在何处,如得直接与人通讯,当将刻件寄彼,如冯伏跗之校春酒堂未始不可,此数事,务请……。”(廿二年五月十九日)

致张伯岸札

“伯岸先生惠览,《黑鞑事略》已托人抄录告竣脱稿,后奉上此书。弟急欲付刊,能刻软体字之刻手有觅处否。《大梅藏书目》拟请张约园之刻工一刻,弟拟与之通讯,其住址如何,乞见告。九兄札希转付为荷即请。 五月廿三日。”(廿二年五月廿三日)

按:通过以上三通书信,可以知道在1933年间朱鼎煦先生有4种书即《黑鞑事略》《世说新语》《大梅藏书目》《回风堂集》想刊布行世。

第一封信札是写给马隅卿的,马隅卿即马廉(1893—1935年),字隅卿,浙江鄞县人,和朱鼎煦交好。1932年马廉回故乡养病至1933年秋天返回北京之前和朱鼎煦交往甚密。此信写于1933年5月,马廉有事去上海,朱鼎煦由于事务繁冗,未能面谈,于是写信给他,托他去上海之便代为物色刻工。信中所言授经先生即董康。董康字授经,号诵芬室主人,刊刻有《诵芬室丛刊》和《梅村家藏稿》等,曾在北京烂漫胡同法源寺的居所内养着一批刻书能手。1927年后曾任北京大学法科教授,马廉1926年8月后亦在北京大学文学部任教,故朱鼎煦向他询问董康家的刻工情况。顺便提及张约园即张寿镛不告诉他刻工的姓名地址,故转而求教于他,请他帮忙。

第二封信是写给钟申甫的。主要是向钟申甫打听为董康刻《梅村家藏稿》之刻工和为张寿镛刊刻《四明丛书》的刻工事宜。《梅村家藏稿》是董康于宣统二年(1910年)偶然间发现的,是吴伟业晚年所编纂的诗文集,里面有一些康熙时刊本《梅村集》中所未收的在清代犯禁的诗文,一直未敢刊行,秘藏于家。董康于宣统三年厘定为58卷刊刻行世,世称足本。从他的信中可以看出他更倾向于找到张寿镛所曾经聘用的刻工,并表达了把刻件放在对方处的意愿,就如冯贞群校对《春酒堂文集》一样。

第三封信是写给张之铭的。写信的主要意思有两个,一是急欲刊刻《黑鞑事略》一书,希望张先生能为其寻觅能刻软体字的刻工。二是打算刊刻《大梅藏书目》,拟请为张寿镛刊刻《四明丛书》的刻工来刻,想通过先生得知其通讯地址。《大梅藏书目》即宁波文人姚燮的藏书目《大梅山馆藏书目》。姚燮(1805—1864年),字梅伯,一字复庄,号野桥,祖籍诸暨,后迁北仑,再徙宁波。道光十四年(1834年)举人。工诗词,善绘画,家富藏书。《大梅山馆藏书目》是了解姚氏藏书的重要文献。朱鼎煦先生非常看重此书,除了抄录一过,亦想刊刻行世。

2.3 询问老师诗文集

冯都良札

复冯都良书,代前接手毕,会有杭州之行,顺道旋舍小作勾留,逡循未复职。此之故尊府君手稿,奇辞大句,追踪江都。弟早有承刊之愿,区区刊资,殊不足道。刻工已寻到二人,一杭州人,一上海人,并称能手,惟望将副本见寄,如未写定,则请及时鰓理,忆孟澥曾有诗钞写本,为尊府君所手定,想尚存也。洪君佛矢殉财月余所作《悲华精舍诗》,已在析津排印,闻不日可出版。尊君立卒,匆匆三年拟刻之集,尚未就绪,使宝光不洩于人间。”(廿二年六月十九日)

按:此札为朱鼎煦致冯君木之子冯都良之札,写于1933年6月。1931年,冯君木先生病逝于上海。他的弟子为纪念老人,成立了回风社并整理其遗著诗文14卷。

此札写于先生逝世两年后,一是说明自己有出资刊刻冯君木先生手稿之愿;二是说自己已经找到承刊之人,一为杭州人,一为上海人。目的是向冯都良询问老师君木先生的文集,打算为其刊布行世。这封信中所提到的上海人刻工,便是韩佑之,他曾为张寿镛刻书。信中所提孟澥即沙孟海,原名沙文若,字孟海、孟澥,中年后以字行,号石荒、决明、沙村,斋号决明馆、兰沙馆等,浙江鄞县人,和朱鼎煦同为冯君木先生的学生。所以他曾写有冯先生诗抄,为冯君木先生所手定。信中尚提到洪君佛矢所作《悲华精舍诗》,已在析津排印。洪佛矢(1874—1933年),名兆麟,字允祥,号佛矢。慈溪慈北洪魏村人,与陈布雷的从兄屺怀先生有道义、诗文之交。后与陈布雷曾同事于上海《天铎报》社,共同宣传辛亥革命。《悲华精舍诗》有民国二十二年十一月慈溪洪氏慎思轩刊本,当即信中所言析津排印之本。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朱鼎煦又和同门好友陈寥士商议刊刻老师冯君木的诗稿,当时陈寥士还作了《赞父过谈为刻君木师回风堂集事杂记所言》记其事,其中有“原稿有前录,列卷为一二。正集计六卷,粲然得完备。每卷冠以目,篇章续编次。……题目低四格,朗朗清标识”等句[2],由此可知1934年间朱鼎煦先生已经把《回风堂集》整理完毕,准备付梓。

2.4 详细询问刻书事宜

致孙海曙札

兹又有托者,有住上海武定路紫阳里四十三号刻书人名韩佑之,为张泳霓先生刻书,手段既好,刻工又贱。弟有二三部拟托伊一刻,惟照来样可刻否,此书张数不多,他书有四五百张一部者,如刻得讨手,一定继续刻落去,此人不知有功夫否,宁波谅不能来,尚有下开各事请逐条问明。

刻书用何种纸抄写,是否与老式一样。此种纸何处有售,带下一张。

板用何板,梨树有购处否,刻资加否。

印书何处人最好,墨何处最好。

软体字与宋字即张氏所刻,是工资有否多少。一百板须刻几日可成,其工资为何付法。

写工如用宋字即张氏所刻,是否在刻工之内。

刻宋字与刻读书人所写之字为来样是及照古书钩出之字,工资是否一式,如不一式,其价各为何。

照古书钩字可钩否。(廿二年七月十七日)

按:此札为1933年7月朱鼎煦写信给上海朋友孙海曙,主要是向他打听上海刻手韩佑之。信中张泳霓即为宁波张寿镛,曾编纂刊刻宁波地方文献《四明丛书》,韩佑之为其所聘刻手。此外让孙海曙先生代为询问刻书各种事宜,包括纸张、木板、印刷、字体,工钱、写工等。

2.5 《回风堂诗》刊刻之细节

致韩佑之致韩受之

奉去《回风堂诗前录》上下二卷先行付刊,当有六卷待缮正,再寄。一要写得细,刻得细,二要印得黑,三要纸张宽大,四要先用本国绿色或蓝色印二三十部,五拟用宣纸印一部,分,用大九赛印一部分,大九赛上海有买否,杭州当有纸质甚佳然不多矣。托书友设法去购 此其大略也。日前孙寅携去之字样及格子板框样各一张。(廿三年十二月廿四日)

致韩佑之

佑之先生大览,《回风堂诗》前录二卷底稿早呈左右,现在卷首一二张已否刻成,如刻成即刷印蓝字寄下一看,以便此后照此定式刻,去甚盼此一事也。又每卷末须留空隙以为刻牌记之用或另纸,切勿遗忘,此又一事也,即颂道履康胜。(廿四年二月廿二日)

致韩佑之

佑之先生惠览,《回风堂诗》前录写样已竣否,极盼先寄若干页,为写成五页请寄五叶写成十页请寄十页,以便随寄随校,事半功倍,况刻书处处宜留意,稍一更易即不雅观,未知现在写官之缮至如何程度,希示复,余具即颂道安。(廿四年三月十一日)

致韩佑之

佑之先生惠览,《回风堂诗》前录已写至如何程度,写样必须先校一遍,否则将来版上百孔千疮,修改多至不佳也……(廿四年三月廿八日)

按:以上四札为朱鼎煦致韩佑之札,时间从1934年底到1935年春,内容主要是商讨、敦促冯君木先生诗文集的刊刻事宜。第一札致韩受之,实为韩佑之之讹误。可能首次写信不太确定复方姓名,故音近误写。韩佑之,中国近现代写书刻书名家,和陶子麟、丁辅之、高云塍等齐名。1932年百宋厂曾请韩佑之仿写宋刻本《龙龛手鉴》字体,由邹根培刻字,做成二号、五号活字各一副。后和商务印书馆合作,以馆藏宋元各种精品古籍为范,并对俗书讹字咸加审察,一一厘正,制成整齐、雅观的“仿古活字”,用以排印古书善本,古色古香,很有特点。他曾经为张寿镛刻《约园丛书》[3]。1934年底至1935年春天,朱鼎煦多次写信给韩佑之,谈论此书的写样刊刻情况和进展,特别是叮嘱刊刻的诸多细节,诸如刻工、刷印、纸张乃至牌记的空间、字样、版式等皆有留心,可知他对刊刻老师的集子的用心程度。1937年抗日战争正式爆发。虽然朱鼎煦如此写信嘱托,可是老师的集子最终没有刊刻完全①。特别是上海韩佑之处的《回风堂诗》终究没有完成。由于战争的关系,他对此项事情的最终完成仿佛也失去了信心,他在1937的秋天给冯都良的信中表达了这样遗憾的心情。“《回风诗》板早已由京运沪,寄存宁波路源康号孙海曙兄许,卷惟五六,因梓人一再拖延,未完工。煦穷乡几与世隔绝。林村风景幽绝,时一往游,惜足力不胜耳。”(致冯都良 廿六年十月卅一)他在1960年重刊《回风堂诗》的题跋中也写了其中情由:“慈溪冯先生弃宾客之明年,鼎煦谋刻其《回风堂诗》。嗣君都良出写定本八卷相示,遂据以授梓即成六卷。卢沟变起,中辍,后两卷近顷用刻蜡謄印续之。”从题跋中看出冯先生的诗原为八卷,即六卷前录二卷,最后由韩佑之刊刻完成了前录二卷和卷一至卷四的刊刻,而卷五、卷六未能最终完工,二十三年后即1960年,朱鼎煦先生终以衰颓之年以刻蜡謄印续之,聊算完复心愿。

3 结语

朱鼎煦先生作为宁波著名藏书家和其他民国著名藏书家一样,也曾有刊刻稀见文献流布社会的想法和心愿,并多方联系筹措。由于时事造化,最终没有像张寿镛刊刻《四明丛书》那样得遂心愿,留下了乡邦丛书。但通过其所编函牍稿中诸多有关出版的信札,特别是他多方咨询刻工之事,足见当时国事动荡之下从事传统雕版印刷的刻工亦凋零殆尽,不易寻觅。这数封信札对研究当时的出版业和人物特别是朱鼎煦先生的交谊和活动皆有所助益。

注释:

① 朱鼎煦先生刊刻冯先生诗集由于抗日战争爆发而最终中辍一事详见冯君木弟子王贤《回风堂诗》七卷《前录》二卷《文》七卷跋文:“先师回风先生既歾,长君都良裒次遗稿,携就陈天婴先生审去取,都得文八十首,诗五百四十六首,裁及全稿十之四五。岁月逡巡,未蘧付椠。先是同门诸子创回风社以时致祭,有议集资以利剞劂者,而萧山朱君赞卿先生方以刊诗自任,期分别镌印,而汇蒇其事。写刻甫竣,兵乱俄作,斯役遂以中辍。”

[1] 宁波市天一阁博物馆.别宥斋藏书目录[M].宁波:宁波出版社,2008:1-4.

[2] 李军.变风变雅 朱印蓝印:四明藏书家陈寥士事迹稽略[M]//天一阁博物馆.天一阁文丛:第8辑.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0:154.

[3] 罗树宝.近代印刷术传入及初期铅活字字体[J].上海:印刷杂志,2004(5):75-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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