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点校本两唐书《儒学》正误四则

2018-01-27徐志林

图书馆学刊 2018年8期
关键词:新唐书旧唐书儒学

徐志林

(南京大学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现通行点校本《旧唐书》“懼盈斋刻本(简称懼盈斋本)为工作本”①,而《新唐书》“以百衲本(影印北宋嘉祐十四行本,残缺部分,以北宋十六行本、南宋十行本补)为工作本,参校了北宋闽刻十六行本(影印膠卷残本),南宋闽刻十行本(缺四十多卷)汲古阁本、殿本和浙江书局本”[1]。黄永年先生认为《旧唐书》点校底本“不用保存旧刻面目的百衲本,而用经沈德潜等改窜过的殿本的岑建功重刻本,已是失策,而且点校也极草率”[2],而《新唐书》“底本用百衲本,比《旧唐书》之用岑本高明,其他毛病则一同点校本《旧唐书》”[3]。可见目前点校版两唐书仍存在着诸多问题。

历代史书关于经学发展的脉络一般见于《儒林传》。笔者拟比读点校本两唐书列传中的《儒学》,然后采用陈垣《校勘学释例》所列诸方法,就其中的疑义提出商榷,以求教于方家学者。

1 “贾太隐”当为“贾大隐”,“裴守贞”当为“裴守真”

《旧唐书》作“中书舍人贾太隐、太常博士裴守贞”,而《新唐书》作“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太”与“大”、“贞”与“真”确实形近易淆。

考察新旧唐书的诸多版本,我们发现,《旧唐书》武英殿本和百衲本均作“中书舍人贾太隐、太常博士裴守贞”,与标点本一致,而《新唐书》汲古阁本、武英殿本和百衲本也都作“中书舍人贾大隐、博士裴守真”,与点校本也一致,可见版本方面没有分歧。

我们先讨论究竟是“贾太隐”,还是“贾大隐”。

考察两唐书,首先可以发现虽然《旧唐书》没有贾太(大)隐的传记,但《新唐书》在《张士衡传》附了贾大隐的简明记载:

子大隐,仪凤中,为太常博士。会太常仲春告瑞太庙,高宗问礼官:“何世而然?”大隐对曰:“古者祭以首时,荐以仲月。近世元日奏瑞,则二月告庙。告者必有荐,本于始,不得其时焉。”迁累中书舍人。[3]

张士衡传贾公彦,而贾大隐为贾公彦之子。《新唐书》认为当为“贾大隐”。

虽然《旧唐书·儒学下》作“贾太隐”,但《旧唐书》也有它卷作“贾大隐”,如《旧唐书》卷二十五:

春官侍郎贾大隐奏曰:“臣窃准秦、汉皇太后临朝称制,并据礼经正文,天子七庙,诸侯五庙。……臣之愚直,并依正礼,周忭之请,实乖古仪。”则天由是且止。[4]

贾大隐上奏的这件事与天子庙数有关,与《新唐书·张士衡传》所载“大隐奏言”的事情相同。《旧唐书·刘祎之传》载有“后祎之尝窃谓凤阁舍人贾大隐曰”[4]

之语,这也是当为“贾大隐”的力证。

在《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里,题名均为“贾大隐”。贾大隐著作有两种:《旧唐书·经籍志》载有“《老子述义》十卷,贾大隐撰”[4],《新唐书·艺文志》则为“贾大隐《老子述义》十卷”[5];《旧唐书·经籍志》“《公孙龙子》三卷,公孙龙撰。又一卷,贾大隐注。又一卷,陈嗣古注”[6],《新唐书·艺文志》“贾大隐注《公孙龙子》一卷”1。在记载书籍的志里,两唐书都是“贾大隐”而非“贾太隐”。由此可见,两唐书只有《旧唐书·儒学下》作“贾太隐”,《旧唐书》其它卷、《新唐书》全书均作“贾大隐”,并且《新唐书》还有贾大隐的传,可以确定“贾太隐”在两唐书中只是孤例。

验之它书,早在唐代杜佑《通典》,已经有“太”和“大”的不同记录了,卷四十七记载“博士周悰请立七庙,其皇家太庙,请减为五室。春官侍郎贾太隐奏曰”,而卷五十五载“太常以仲春告祥瑞于太庙。高宗令礼官征求故实,太常博士贾大隐对曰”[7]。之后采用“太”字的主要有如宋代孙逢吉《职官分纪》卷四载“私语凤阁舎人贾太隐曰”[8],而支持“大”字的远超“太”字,主要有宋代王钦若《册府元龟》卷三百一十五作“袆之谓凤阁舍人贾大隐曰”[9];宋代司马光《资治通鉴》卷第二百四载有“凤阁侍郞、同凤阁鸾台三品刘祎之窃谓凤阁舍人永年贾大隐曰”,同书同卷载有“春官侍郎贾大隐奏”[10];同样,清代劳格《唐尚书省郎官石柱题名考》卷十的传主也作“贾大隐”②。可见,在随后的几种关于唐代史料的对比中,“贾太隐”也占多数,并且《职官分纪》的重要性也远不如《册府元龟》、《资治通鉴》等书。清代罗士琳《旧唐书校勘记》卷六十三“韦叔夏”条已经认识到“太”应作“大”:

少而精通三礼(《册府》八百十九)作,幼而博涉经史,尤精三礼,可以继丞相业矣。(《册府》丞作承)与中书舍人贾太隐(沈本太作大是)。[11]

综上所述,点校本《旧唐书·儒学下》“贾太隐”当为“贾大隐”。

接着讨论是“裴守贞”还是“裴守真”的问题。

首先,《旧唐书》和《新唐书》版本上没有问题,《旧唐书》两个重要版本都作“贞”字,《新唐书》三个重要版本都作“真”字。

其次,研究发现两唐书均有“裴守贞(真)”的传记。《旧唐书》卷一百八十八《孝友》载:

裴守真,绛州稷山人也。后魏冀州刺史叔业六世孙也。[12]

《新唐书》卷一百二十九也载有:

裴守真,绛州稷山人,后魏冀州刺史叔业六世孙。[13]

一般关于本人的传记都较为可信,两唐书的关于本人的传记都作“裴守真”。

我们再来看两唐书关于裴守真(贞)著作的记载,仍见于《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旧唐书》载有两种:

《神岳封禅仪注》十卷,裴守贞撰。[14]

《裴氏家牒》二十卷,裴守贞撰。[14]

《新唐书》也是两种:

裴守真《神岳封禅仪注》十卷。[15]

《裴氏家牒》二十卷,裴守真。[15]

两唐书著录的著作名称一致,但作者名字《旧唐书》都作“裴守贞”,与《旧唐书·裴守真传》作“裴守真”又不同。《新唐书》仍作“裴守真”。可见两唐书仍有较大的分歧。

验之它书,唐代杜佑《通典》开始就有了“贞”和“真”两种记录。《通典》卷五十四载:“初议射牛事,太常博士裴守贞奏曰[16]”,而卷一百四十六载“高宗时,太常博士裴守真奏议曰”[16],已经是一书有两种名字了。宋代王溥《唐会要》也存在着这种两种并存的情况③。但宋代几种重要的记录唐史的史料,如《册府元龟》、《太平御览》等均作“裴守真”,《册府元龟》卷三十六载“太常博士裴守真奏议曰”[17],《太平御览》卷第五百六十七载“高宗时太常博士裴守真奏议曰”[18]。可见采用“真”字比“贞”字更具有普遍性。

除了史部资料外,集部的几种书目也作“裴守真”。唐代柳宗元《故处士裴君墓志》,其中“曾祖讳某”句,注者指出“君讳、字不可得而考,惟曽祖宁州公,即裴守真也”,[19]墓志铭一般记载最为准确,此条可作为“裴守真”,而非“裴守贞”的确证。

综合上述观点,“贞”字当为“真”字讹误,故当为“裴守真”。

故点校本《旧唐书》“中书舍人贾太隐、太常博士裴守贞”中“太”和“贞”皆误,应该改为“中书舍人贾大隐、太常博士裴守真”。

2 “君子见机而作”当为“君子见几而作”

《旧唐书》作“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新唐书》作“君子见几而作,俟终日邪?”,“机”与“几”有所不同。

检《旧唐书》武英殿本、百衲本均作“机”字,《新唐书》汲古阁本、武英殿本和百衲本均作“几”字。因此版本上没有分歧。

验之两唐书,“君子见机而作”在《旧唐书》只出现过一次,“君子见几而作”在《新唐书》也只有一例,并且“君子见机而作”没有出现在《新唐书》中,“君子见几而作”也没有出现在《旧唐书》中。

“君子见几而作”最早见于《易经·系辞下》:

子曰:“知几其神乎!君子上交不谄,下交不渎,其知几乎?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易》曰:‘介于石,不终日,贞吉。’介如石焉,宁用终日?断可识矣。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20]

“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王弼对“几”的解释为“几者去无入有,理而无形,不可以名寻,不可以形覩也”,孔颖达《正义》认为“几,微也。是已动之微,动谓心动、事动”[20]。故“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可以理解为君子发现几微的事理就迅速行事,不等候一天终竟。

而“君子见机而作”中的“机”明显解释为“机会”,最早见于《后汉记》。

晋代袁宏《后汉纪》后汉孝殇皇帝纪卷十五:“《易》称‘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吾可逝矣”[21],可见此处虽引自《易经·系辞下》,但已经把“几”误写成“机”了。大部分文献在都引用“君子见几而作”都作“几”字,只有少部分文献在引用是“君子见几而作”误用机会的“机”,《旧唐书》即是其中之一。

综上所述,《旧唐书》“君子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引自《易经·系辞下》,而《易经》作“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故点校本《旧唐书》当从改,“机”当为“几”。

3 “《姓系录》”当为“《姓族系录》”

唐代对门第的观念很强,撰修姓氏、族谱等比较频繁。柳冲与魏知古、陆象先及徐坚、刘子玄、吴兢等等人合撰的一部这样的书,《旧唐书》作“《姓族系录》二百卷”,而《新唐书》则作“《姓系录》”,《新唐书》比《旧唐书》少一“族”字。

考之两唐书的版本,《旧唐书》武英殿本、百纳本均作“《姓族系录》”,《新唐书》汲古阁本、武英殿本、百衲本均作“《姓系录》”。可见版本方面没有争议的地方。

验之两唐书本身,《旧唐书》有六处提到“《姓族系录》”,尤其是《本纪第八》玄宗上也记载了同样的事情:

丙午,昭文馆学士柳冲、太子左庶子刘子玄刊定《姓族系录》二百卷,上之。[22]

本纪的记载一般相对可靠。《旧唐书·经籍志》著录了这本书:

《大唐姓族系录》二百卷,柳冲撰。[22]

《旧唐书》列传中提到“《姓族系录》”不再赘述。值得注意的是,《旧唐书》没有出现“《姓系录》”。

反观《新唐书》,只有这一处是“《姓系录》”,其它有三处为“《姓族系录》”。《新唐书·艺文志》著录的是:

柳冲《大唐姓族系录》二百卷。[23]

著录书名、卷数与《旧唐书·经籍志》相同。《新唐书》还有两处为“《姓族系录》”,可见《新唐书·柳冲传》“书乃成,号《姓系录》”极有可能遗漏“族”字,当为“书乃成,号《姓族系录》”。

验之它书,《册府元龟》两处作《姓族系录》,如卷第五百五十四载“窦怀贞,为左仆射,与侍中魏知古、中书令萧至忠、崔湜、中书侍郞陆象先、左散骑常侍柳冲、太子詹事徐坚、左庶子刘子玄,先天二年三月奏上所修《姓族系录》二百卷”[24],而没有《姓族录》的记载。

综上所述,点校本《新唐书》“书乃成,号《姓系录》”中“《姓系录》”缺一“族”字,“姓”下当有“族”字。

猜你喜欢

新唐书旧唐书儒学
TINTIN’S CHINESE CHANGE-UP
试论扬雄《法言》对儒学的发展
周礼与儒学的机理
儒学交流在路上
经学还是子学?——对政治儒学复兴之路的一些思考
睿智与稳健:解读两唐书中的狄仁杰
《旧唐书》与《新唐书》“突厥传”之比较
述往思来:《新唐书》的编纂思想和特点
论《新唐书》采摭柳文入传与唐宋思想转型的关系
“独柳之祸”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