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祠堂的三大功能
——以小说《白鹿原》为例
2018-01-27林彩燕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广州510545
⊙林彩燕[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南国商学院, 广州 510545]
陈忠实的长篇小说《白鹿原》以巨幅笔法紧紧抓住白鹿原上“白鹿”家族,围绕着白鹿原的族长白嘉轩,描绘了一幅由清末民初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五十多年间中国社会变迁的“形象史”。改朝换代、军阀混战、农民运动、国共分裂、饥荒与瘟疫、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白鹿家族所经历的一桩桩重要变迁似乎都隐隐与“祠堂”有着联系。祠堂于每一个白鹿原族人都是不可取代的,事实也证明,不论世事如何变迁,白鹿原上的祠堂始终以强大的生命力立于原上。笔者正是从这一角度入手,来分析以白鹿原上的祠堂为代表的传统中国祠堂的三大功能,希望能引起随着时代发展而渐被我们遗忘的宗族血缘以及起着联系宗亲而作用不止于此的祠堂的重新关注。
一、祭祀祖先,凝聚宗族
“祠堂”本是对祖先的一种祭祀名称,春祭为祠,祠堂则是墓前祭祀所用的场所。祠堂的功能实际上根据祠堂的内部装饰、布置、结构便可判断。由族长白嘉轩组织全族人合力翻修的祠堂有着这样的分布:“五间正厅供奉着白鹿两姓列宗列祖显考显妣的神位,每个死掉的男人和女人都占了指头宽的一格,整个神位占满了五间大厅的正面墙壁。西边三间厦屋,作为学堂,待日后学生人数发展多了装不下了,再移到五间正厅里去。东边三间厦屋居中用土坯隔开来,一边作为先生的寝室,一边作为族人里官人议事的官房。”由祠堂空间占据大小可判断祠堂的最主要作用是祭祀,其次是教化族人与族人议事。祭祀是祖先崇拜的体现,起着凝聚宗族的作用,而那个凝聚宗族的族长必定是德高望重、“腰板挺得直”的人,白嘉轩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他勤劳能干、公正大义、办事周到。即便如此,六娶六丧,没有子嗣的白嘉轩在主祭祀时还是难免“心里发慌尻子发松”,但当他有了儿子之后,“那两头发慌发松的病症不治自愈”了。可见,宗族血缘的延续对族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成为考量族长的标准之一。
祭祀来源于对祖先的崇拜,而“对祖先的崇拜是同人类的生存以及自身崇拜结合在一起的”。古人认为,人应该感激祖先,因为现有的一切包括自身的存在衍自祖先,没有祖先的开辟基业也就没有后代子孙的安享福乐。在祖先崇拜观念的影响下,古人认为灵魂不灭,如果不敬畏祖先,就会失去祖先的保佑,甚至祖先会降下灾难使后代遭殃。所以祭祀是一种提醒族人眼前生活源于祖先荫庇,要时刻敬畏先人,不可“数典忘祖”、忘“本”的对祖先神灵表示敬畏崇拜的形式。因此祭祀对于白鹿原上的族人来说是一件最庄重最严肃的事。比如,清明的祭祀;白嘉轩在兵荒马乱时的“除了大年初一进奉祖宗之外,任啥事都甭寻孝武也甭寻我了”,即便是世道混乱、万事停摆也还要祭祀祖先;新媳妇进祠堂拜列祖列宗都是极庄严极隆重的事情。新媳妇也只有进了祠堂才能被族人所认可,因此每家每户新娶的媳妇必须有良好的品行和操守,像田小娥这样来路不明、行为不正的人自然没有资格入祠堂祭拜祖先。而白家长子白孝文的婚礼则由白嘉轩以族长名义主持进祠堂叩拜祖宗的仪式。此外,关于祭祖的资格,一般来说,族中年满十六岁的成年男子必须参加祭祀,既是权利也是义务。而那些犯了严重错误,被开除出宗族的人不得参加祭祀,比如那些不孝不悌、奸淫赌盗之徒等等。“对祖先的崇拜与祭祀只是宗族成员内部的事情,具有明显的排他性。”祖先只能享受自己后代的祭祀,后代子孙也只能供奉祭祀自己的祖先才能得到祖先的庇护。祭祀的这种严格的血缘排他性限制了异姓外族祭拜祖先,对族人的最大惩罚也就是不让他进入祠堂,因为这意味着无形中他已被剔除宗族门列。于是,每一个被逐出白鹿原的人最终都希望或者回原上的第一件事都是进祠堂祭祖。白孝文在辞官之后设法让父亲同意回乡拜谒祖宗,刮起“风搅雪”“砸碎”祠堂的黑娃“学为好人”之后回乡祭祖,完成认祖归宗的仪式。祠堂以其博大的胸怀,包容每一个回头的浪子,而“浪子”最终都将被祠堂无形中的力量“召唤”回去,正如白嘉轩感叹道:“凡是生在白鹿村炕脚地下的任何人,只要是人,迟早都要跪倒到祠堂里头的。”白鹿原“祠堂和历史一样悠久”,祠堂是白鹿村庄历史的见证者,是白鹿两姓宗族存在延续的见证。
二、开设学堂,教化族人
“宗族建立祠堂首先是为了祭祖,祠堂的其他活动,应当说是由此派生的。”祠堂的宗族伦理教育是祭祀之外的活动之一。白嘉轩最初翻修祠堂的原因是为了在祠堂创办起本村的学堂,好让孩子读书方便,并且让才学渊博的朱先生推荐了一位满腹经纶的先生来此执教,让白鹿村子孙接受传统儒家文化的教育,培养“治国安邦的栋梁之材”,学堂的第一代学生白孝文、白孝武、鹿兆鹏、鹿兆海、鹿兆谦也由此走向了不同的人生道路。白鹿村向来以“仁义”著称,也以“仁义”教育族人,“仁义白鹿村”的碑子立在白鹿村祠堂里是其体现。出于对族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进行教育的需要,由朱先生一丝不苟编纂出的条约——《乡约》,使得这种“仁义”教育来得更加系统、完整,给族人的行为以严格的规范和影响。《乡约》包括德业相劝、过失相规、礼俗相交等。《乡约》被张贴于祠堂门楼外的墙壁上,时刻提醒族人恪守“仁义”。“晚上,白鹿两姓凡十六岁以上的男人齐集学堂,由徐先生一条一款,一句一字讲解《乡约》。规定每晚必到,有病有事须向白嘉轩请假。要求每个男人把在学堂背记的《乡约》条文再教给妻子和儿女;学生在学堂也要学记《乡约》,恰如乡土教材。”不仅如此,白嘉轩还严格监督族人“学为用”,行仁义,而违反《乡约》条文的人,也会按照处罚条例接受处罚,《乡约》如同白鹿村的“法律”。在这种强硬的教育方式下,“白鹿村人一个个都变得和颜可掬文质彬彬,连说话的声音都柔和纤细了”。
祠堂的教化功能不仅体现在以遵守《乡约》的孜孜教诲,还表现在对违背《乡约》的处罚警示。闹“交农”时,人们无暇顾及《乡约》,村里开始出现赌徒、烟鬼这些严重违背《乡约》的族人时,白嘉轩作为《乡约》这一“法律”的“审判长”毫不留情地惩罚这些人。他敲响大锣,召集所有男人来祠堂,先让徐先生念《乡约》条文和戒律,嘴上有毛病的治嘴,手上有毛病的治手,惩罚了违约者的同时,又达到了让族人记起“仁义”《乡约》的效果。第二次在祠堂执行家法的是对淫妇田小娥和狗蛋的惩罚,鹿子霖设计陷害狗蛋,使得狗蛋与田小娥这对“乱淫男女”被抓至祠堂,选诵乡约条文和族法条约之后,庄严宣判各打四十刺刷的惩罚,十六岁以上的女人这次也被破例叫来。第三次的执行家法则是戏剧性地落在了上一次祠堂惩罚执行者白孝文的身上。鹿子霖教唆田小娥引诱白孝文,使其走向一条万劫不复的路。白嘉轩发现儿子丑事之后,毫不犹豫地按照《乡约》族规惩罚孝文,并且惩罚力度更大。甚至将白孝文逐出白家。白鹿村祠堂在“仁义”思想的指导下,全面规范族人生活言行及制定惩治条例,强制族人遵照《乡约》,实行“仁义”,表示祠堂是宗族的权威机构,有治理族人的权力,教育族人的义务。换句话说,族人要接受它的管理,按照《乡约》族规生活。
三、聚众议事,商讨事务
改朝换代、军阀混战、农民运动……白鹿村经历的变迁之所以直接或间接与祠堂产生联系的原因除了上述的祠堂两大作用外,还跟祠堂族人的议事作用有关,因为村中大事都需要族人相聚祠堂商讨回应,如治山管水、修路架桥、办学修谱、宣讲家法等等。外来力量介入祠堂也必须借由“祠堂”作为聚集族人的场所发出他们的声音、方针政策。
白嘉轩为征得族人关于修建祠堂之事,提着大锣,“从白鹿村自东至西由南到北”召集族人前往祠堂商议;军阀杨排长入驻白鹿村时强迫白嘉轩以族长名义敲锣,召集族人前来祠堂,听他发布征粮通知;田小娥死后,瘟疫肆虐,民不聊生,田小娥冤魂附身,借鹿三之口要族人为她修庙塑身方才罢休,族人哀求族长白嘉轩修庙,白嘉轩坚持:“这是本族本村的大事,该搁到祠堂去议,跟本族本村的男女一块议。”白嘉轩的态度既是对为田小娥修庙的推脱,实际也简练地概括了祠堂的议事定义:凡与本村本族相关的事务,由本族本村男女,聚集在祠堂,共同商讨议事。如此一来,村民公平参与族中大事得到保证,事务的商议完全透明化,得出的决策也更加客观科学,也增加了族人的凝聚力。祠堂议事原则的公平性、公开性,称得上一种简单的民主实行,值得今天的国家政府借鉴。
祠堂作为中国传统宗法文化的载体之一,作为宗族历史的见证者,作为族人生生不息的记录者,在中国社会的发展历程中,发挥了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它提醒我们“慎终追远”,敬重祖先,不忘祖先之本,凝聚宗族,团结宗亲。它以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仁义”为中心的儒家文化教化我们讲仁义,行仁义,做一个“腰板挺得直”的人,包容每一个误入歧途的族人。它将族中大事分摊到每一族人身上,将分散的家庭聚合成一个整体。通过对祠堂的了解,我们得以感受一个家族发展历程继而了解整个中华民族所经历的沧桑巨变,感受到来自远古的传统中华文化的“仁、义、礼、智、信”等精华,祠堂不应该被遗忘。
(指导老师:唐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