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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的行板
——王力克之现实主义油画艺术

2018-01-24刘德卿

齐鲁艺苑 2018年4期
关键词:力克物象现实主义

刘德卿

(山东艺术学院学报编辑部,山东 济南 250014)

西方绘画的发展在20世纪饱经各种主义的洗礼和涤荡,时至今日,加之影像技术的高度发达,带来视觉文化的种种奇观,绘画这一古老的视觉艺术,不断退守其疆域,放弃以再现为主要内容的传统观念,实物亦进入其中或实物自身即成艺术作品,以致丹托发出“艺术终结”的慨叹。受西方影响,中国虽然20世纪八九十年代诞生了一些较为成熟的写实风格(或现实主义风格)的油画作品,成为当代中国美术史上的灿烂篇章,成为中国精神的印痕和表征,但是时至今日,原来一统天下的现实主义风格分化并呈现出多元化状态,写实风格的创作被严重削弱。

在这个复杂的背景中,王力克先生的油画探索显得单纯而耀目。早在1989年获全国美展银奖的《雀巢》就已确立了他的艺术个性和创作倾向,在其后至今的创作和教学中旗帜鲜明地坚守现实主义,并将现实主义道路总结为山东艺术学院立校之本。中国人对现实主义的情感是复杂的,理解更是多样的。王力克在多年艺术实践的探索和对西方文化与绘画发展的逻辑解析的基础上,对现实主义有着清醒的、深刻的理性认知。现实主义不仅是一种艺术风格,更为重要的是一种对世界、生活的切近态度和观念。绘画当然不是科学,也不是实用的东西,它要从视觉上表达人类的理想、愿望与情感,又会关注人类的生存状况和精神状态。所以尽管现实主义美术流派只是存在于欧洲19世纪中后期,也只在我国意识形态和文艺创作中占据绝对主导地位几十年,但是艺术中的现实主义成分从古代以来一直是艺术发展的活力和源泉,“中外艺术家与学者都在他们感到艺术滑坡的当口,把师法造化、回归自然视为激活艺术的源泉。”[1]并且王力克还认为:“现实主义道路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随着时代和艺术的发展而发展,新的知识、新的热点不断融入其中。”[2]他开放的现实主义道路的油画探索中融合了西方古典写实造型、现代构成因素、中国写意因素等等,构成一种写实与诗意、物性与精神交互的面貌。

“社会环境和历史的影响沉积于人类视觉思维之中,通过制作者或观看者共同发生作用。视觉方式由外界刺激和我们的知识结构共同决定。”[3]同是表现大海的广阔与浩瀚,却与透纳绘画那种洞彻天地的自然奇观不同,同是人物细腻的写实与具象,却与王沂东的古典唯美、刘德润的柔情与悲怆、冷军的冷静客观不同,诗意地表达现实成为王力克油画创作的个性与特色。

王力克在其《自我观照》中说:“每当面对自然,心中就会有许多的感慨,每当深入到现实生活中,又会有许多的美好需要表达,这个时候心就会变得越来越平静,也就充满了更多地美好,渐渐地感受到,世界充满着诗意,这世界是心中的世界,一切物象已经脱离了它原本属性,都变成了表达美的符号。”[4]诗意好像与写实风格相抵触,但是写实并不是与现实绝对一致,并且绘画是一种美的发现与创造。他的创作取向决定了他对现实的关注点不同于其他画家,一批当代知识女性图像陆陆续续被诗意地创造出来,如《雀巢》《红果》《红樱桃》《清茶》《如歌的行板》《博士》等,呈现出平淡的、典雅的诗意。

不仅如此,在诗意的深处是他对于精神的触探和表达,“绘画一定与精神有关”。他的视域变得深邃而开阔,现实主义不仅是表达如实所见,更要表达这个时代的精神。《雀巢》《红果》等作品诗意中蕴含着明显的时代感和理性思考。对时代精神的敏锐感知使他又关注到中国文化的精粹——京剧,这一极具视觉特点的精神符号。《传奇》等京剧人物系列好像走向另一个极至,饱满的色调、强烈的对比,像浓烈的醇酒,是对于中国文化元素与精神的热情礼赞。随着他生活体验的沉积、人生境界的跃升,他开始描绘家乡威海附近的海域,2014年的《甲午·1894》将中华民族难忘的苦难记忆形象地再现出来,成为“少有的中国海战题材油画力作”[5],近年所作大尺幅海景作品,呈现出深沉博大的史诗情怀。时代精神与底蕴的开掘与呈现使诗意的表现更为深沉与浓厚。

同西方代表性的古典主义画家一样,王力克先生富有学养与理性,他一直倡导绘画创作的秩序,认为秩序是“产生绘画美的必要因素”,是艺术表达的必要手段。绘画的秩序意味着即使是自由创造的绘画创作也要遵从艺术作品产生的逻辑与形式规则,在这个基础上才能达到真正自由意志的表达。而且艺术作品本身由此得以产生、存在。这里面最为重要的则是画面结构。“结构超越了绘画几乎所有的形而下因素,它不同于中国绘画中总结出来的六法中的‘经营位置’,就画面结构来说,它似乎更倾向于某种秩序的建立和维持。”[6]

在王力克先生大量的绘画探索实践中,始终保持着与自然、现实的联系,从现实物象中抽取的形式因素成为他建构绘画秩序的首要因素,一方面保持了古典绘画在具象写实的图像中建构绘画秩序的传统,另一方面吸收西方现代艺术构成和抽象观念,在物象的组合与材料呈现中寻求抽象的美感,完成画面的整体性建构,使人物与背景完美融合。《雀巢》中布满背景的、细细密密的的树枝与前景人物的心境、思绪交相抒发,《如歌的行板》背景中规则条状的玻璃窗和同样规则的投射进室内的阳光,组成了光影的琴键,与下课休息的斜倚少女构成了视觉的缓缓的“如歌的行板”。

光线的精心营构是他画面秩序的重要部分,许多作品中平光的选取使得众多物象的边缘处理类似中国画的没骨,整体有一种朦胧的灰调,光线(色彩)显示出丰富的层次和微妙的效果。这在《雀巢》《红果》《红樱桃》《清茶》等作品中已经很明显,即使在《如歌的行板》中侧光、《逆光》中逆光的有效处理中也呈现出微妙的灰调。在之后风景绘画《月光》《那片海》中多种笔触、调子的色点统一在微妙的灰调中,真切地再现了夜景中大海平静又有微澜的情境,巨大的尺幅与面积使得这些色点,像范宽《溪山行旅图》中大面积雨点皴的使用那样,蕴含了一种千军万马的气势和沉甸甸的分量,成功书写了画者面对这片有着许多故事海域的复杂思绪和浓重情感。而在《甲午·1894》中悲壮的情绪直接化作了残阳如血的红调。这些微妙而丰富的色彩一方面在作者的营构中铺陈出画面的氛围和主导倾向,另一方面画面局部中抽象因素与写意因素纷呈,现出音乐般的、跳动的韵律和美感。

他的绘画中还巧妙地运用了象征与隐喻,如《雀巢》《红果》《红樱桃》《清茶》《如歌的行板》等作品中,单纯的画室背景,简单的道具(如红果、红樱桃、清茶),平静的表情,塑造了一种静谧的氛围,但是这里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这些成为一种象征和隐喻,引导我们在这种平静普通的物象中感受到特定的情绪和永恒之美。《甲午·1894》中正在沉入大海的战士和军舰成为中华民族不屈的精神象征。

他用现实物象形态建构的是一个完整的、充满诗意与思考的秩序世界,是与观者共通、交流的精神世界,又是现世的充满质感的物象世界。这种对于物性的细腻视觉感受与内在想象的结合,正是他建构绘画秩序的目标,是他画面诗意的重要部分与核心。

与现实的切近与联系使得绘画保持了绘画的视觉再现性和它所负载的情感性,这是20世纪以来艺术过于注重艺术形式及其纯粹性探索而有意远离的,但是不断涌现的写实绘画佳作和有关现实主义的研讨,又说明人们要借助写实摆脱虚假的风格化与玄学化状态、重新激活当代艺术的愿望。艺术从来不是象牙塔里的封闭产物,而是与人类的历史、人性和我们的日常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更重要的是这种联系要通过艺术种类自身特殊的媒介与秩序,具体到油画,其超强的视觉再现功能正是这种联系的最佳方式之一。就此而言,王力克的现实主义油画是一个典型的个案和范例。正如曹意强先生在展览开幕式上所说:“王力克的绘画通过真情实感,通过对媒介、材料的诗意把握,超越了自然、媒介、个人情感的限制,达到了中国画论所说的‘图真’。”王力克先生的油画艺术在这个众声喧哗的时代,如同一曲柔和舒缓的行板给我们带来如歌如诗的美感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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