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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我爱桃花》叙事学分析

2018-01-24蔡师如

新世纪剧坛 2018年3期
关键词:英子话剧时空

蔡师如

《我爱桃花》的编剧邹静之说,《我爱桃花》的结构灵感来源自这句话:“诗人的职责不在于描述已发生的事,而在于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即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可能发生的事。历史家与诗人的差别不在于一用散文、一用‘韵文’。希罗多德的著作可以改写为‘韵文’,但仍是一种历史,有没有韵律都是一样。两者的差别在于一叙述已发生的事,一描述可能发生的事。因此,写诗这种活动比写历史更富于哲学意味,更被严肃地对待。因为诗所描绘的事带有普遍性,历史则叙述个别的事。”[1]2003年由任鸣导演的“人艺”版的《我爱桃花》正式上演,徐昂、吴珊珊、于震担任主演。话剧取材于《醒世恒言》第五回“淫妇背夫遭诛,侠士蒙恩得宥”里的唐朝时期渔阳燕市少年冯燕,与牙将张婴妻子通奸一事。根据此事引发了戏里戏外的一系列事情,本文从叙事学角度对该剧进行分析,探究它在叙事背后隐含的深层意义。

一、戏剧时间和空间的灵活性

《我爱桃花》的表现形式吸收了中国戏曲的程式性和写意性的艺术特征,以及戏曲的时空观念。纵观全剧,时而是张婴和妻子的卧房,时而是现实中演员排练的舞台,整部剧对时间和空间的处理非常灵活。《我爱桃花》的戏剧表演空间在一定程度上还表现了人物的心理空间,融入了导演独特的叙事风格。

(一)双重时空的自由转换

整部话剧在时间上跨越唐朝和21世纪,在空间上穿梭于唐代和现代,在这两个时空内,演员的服装和舞台上的道具不变,演员始终身着唐代服饰,当回归现实的时候演员会把外套或帽子脱下来完成向现实时空的转换,舞台道具始终是一张床、一张凉椅和一个米柜,这也有助于时空的自由转换。在表演形式上也有所不同,在唐代,为了突出“戏中戏”的结构,演员用朗诵的形式对白,在表演、肢体上都比较夸张;在现代,演员采取了生活化的写实表演,演员之间的交流明显带有现代人说话的特点,他们还会在演出中接打电话等。这种舞台上的双重时空的叙事模式,完成了戏剧时间和空间的自由转换,为观众营造出逼真的视觉效果,为“戏中戏”的戏剧情境夯实了基础。

(二)以舞台叙事手段表现人物心理空间

该剧的舞台表演空间分为直接的环境空间和间接的心理空间——通过表演、灯光、音响、舞美(服、化、道、布景)来表现人物的心理时空。导演使用灯光、音响、布景等舞台叙事手段来进行场面调度,使两个空间能够自由转换,便于观众辨认和区分。

《我爱桃花》的舞台布景是一张床、一张凉椅和一个米柜,简洁的布景不仅方便演员进行写意性的表演,还为双重时空的自由转换提供了便利。虽然舞台上只有简单的布景,但是通过舞台的四次旋转,展现了几种不同的视角,第一次旋转是英子回忆冯燕与她一起读桃花树下的寻人启事;第二次旋转是张婴引导冯燕如何演自杀的戏;第三次旋转是冯燕在张婴和如花中选择杀谁,但最后谁也不想杀了;第四次旋转是话剧最后如花独舞。四次旋转表现了兜兜转转后一切如初,但已物是人非的主题。布景简单,主要依靠灯光、音响来进行场面调度。现实时空,采取生活化的灯光,进入古代,采用昏暗的、暧昧的灯光效果,再加上潇潇的雨声、悠扬的笛声,营造出一种诗情画意的氛围。

全剧主要以黑、白、红为色彩基调,利用音响和灯光合理的相互配合,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人物的心理空间。每当冯燕拿起刀要杀人时,灯光就变成鲜艳的红色,舞台上传来童声版吟唱的《三字经》,当冯燕落刀之际,又响起一阵巨大的钟声和悲凉的唢呐声。这种具有强烈对比的灯光效果,营造出了一种压抑的氛围,表达出了冯燕对欲望的追求但又怯懦的内心世界。灯光和音响结合,暗示了双重时空的转换,烘托了人物挣扎而矛盾的复杂情绪,增强了戏剧张力和效果。

二、“戏中戏”的戏剧结构

戏剧结构是戏剧冲突、情节、人物诸元素的组合方式,分为纵向上的外在叙事结构类型和横向上的内在情节结构的构建。戏中戏的戏剧结构属于外在叙事结构类型中的套层结构,套层结构有四种形式:借用、拼贴、置换和后设[2]。《我爱桃花》属于后设式的戏中戏叙事结构,这种结构推动了戏剧情节的发展,完成了在表现形式上的创新,突显了人物的性格特征,深化了戏剧的主题。

(一)叙事内容:双偷情

《我爱桃花》具有两个叙事层次:第一层是话剧演员们演绎古代张婴妻如花与冯燕偷情的故事;第二层是三位主演在舞台上排练话剧。导演采用了全知型视点的零聚焦的叙述视角,在第一层中,演员们去讲述这段古代故事,在第二层中,演员们充当被讲述者的角色,通过生活化的写实表演交代了三位主演的关系和背景。现实时空中的冯燕和英子是有婚外情的,这与古代故事中冯燕与如花偷情相吻合,第二叙事层的主演们明显带有着强烈的主观色彩和性格特征,他们对于“偷情”这个事件有着不同的看法,他们的各种情绪都在左右着排演的内容,进而有了几种不同的故事结局和“戏中戏”的叙事结构。冯燕要的是巾帻,但如花会错了意,递来的是刀,一场阴差阳错造成了后续不同版本的演绎。巾帻与刀的问题,这把刀该“杀”谁的问题,串联起两个时空,使两个时空紧密相连,通过演员们反复探讨和演绎,表达出导演对于从古至今都未能解决的人生情感纠葛问题的思考和独特的见解。

《我爱桃花》在叙事内容上设置了双偷情将戏里戏外联系在一起。戏中人物冯燕与张婴之妻的关系是偷情,戏外人物“哥”与英子的关系是婚外情。话剧以朦胧竹帘下冯燕与如花在枕边吟诗作为开端,俩人缠绵过后张婴醉酒归来,冯燕慌忙躲在米缸,这时观众得知俩人是偷情关系,待张婴熟睡后冯燕欲逃走,不料巾帻被压在了张婴身下,冯燕指示如花递来巾帻,但如花会错了意,以为冯燕想要用刀杀害自己的丈夫,遂把刀递给了冯燕,冯燕看此女子这样恶毒,一刀把如花砍了。就在观众想知道后事如何,英子的一句:“等等”打破了悲凉的气氛,舞台从唐朝转向了现实的话剧排练厅,在接下来的两人对话中,观众得知俩人均有家室,属于婚外情的关系,且俩人已经有了情感危机。“戏中戏”的戏剧结构带来了戏与现实的对照,才有了英子对于戏中人物结局的不满,戏外人物在排戏过程中,内心的冲突矛盾导致他们对戏中人物不同的处理方式,才能发展出更多的假定性结局。戏中的人物和戏外的人物发生了相互映照的关系,到了话剧后半段,观众已经分不清演员到底在处理现实的关系,还是在讲戏中人物的关系,无论戏里戏外,都包含了对古往今来人类面临婚外情问题的反思,“哥”和英子通过对古代冯燕与如花一事,重新审视两人现实生活中的感情纠葛。双偷情的叙事内容推动了戏剧情节的发展,在人物性格情绪的不断碰撞摩擦中,完成对人物的塑造。

(二)后设式的结局处理

后设式就是将后台展示的东西搬到台面上来,《西方戏剧文学的话语策略:从现代派戏剧到后现代派戏剧》中提出了“后设戏剧”[3]的概念。《我爱桃花》中将演员在排练厅排戏的样子放在台面上,于是,《我爱桃花》让观众看到在三位主演各不相同的意见下,加入了五种假定的叙事情节,以偷情为核心事件,凭借“会错了意(我要的是巾帻,你却给了我刀)”解决“杀谁”这个问题。

结局一:冯燕杀如花。原故事的结局是冯燕因如花的恶毒一刀将如花砍了,杀了如花后冯燕便离开了,后来张婴被当作是杀人凶手将被处死,冯燕知道后投案自首,为张婴洗清罪名,最后还成为了英雄。可英子却不满这样的结局,“就在一刻之前,你我还在这张花床上欲死欲仙,情哥哥蜜姐姐地爱不够地爱着,这会儿就因为你想带着巾帻飞快地逃跑,而我会错了意,拿了一把刀给你,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杀我,刚才是爱死,现在要杀死,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怎么下得了手啊。”于是,第一种结局被英子否定,英子不想让“哥”以杀戮的方式将自己从他心里抹去,虽然俩人出现了感情危机,但彼此还对对方有执念和爱恋。

结局二:冯燕杀张婴。英子和“哥”俩人回忆起前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在西山的一棵桃树下读到的一则寻人启事:一名女子向突然离开的丈夫道歉。英子因为“哥”问她的一句话“假如你老公消失了,你怎么办”想到了“哥”能为她杀害自己的丈夫从而能与她厮守感到惊讶和感动。但是“哥”却为这个女孩子对恋人的道歉而感动。“哥”说他问的是如果他消失了英子怎么办,可英子说这是谎言,这样的会错了意,导致英子认为冯燕不能杀如花,应该杀张婴。

结局三:冯燕自杀。冯燕杀了张婴后,如花与冯燕被杀人的恐惧包围着,互相埋怨是对方的错,这时张婴又“活”过来为自己鸣不平,认为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杀自己,那台上三位主演,只能冯燕自杀了。张婴在如花的痛哭中惊醒,才知道妻子已经出轨三年,一气之下将妻子杀死,到头来自己却落得罪人的下场。冯燕自杀对如花有情,对张婴有义,这使冯燕成英雄,张婴反而成小人了,所以这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结局四:谁也不杀,刀回原鞘,情人继续情人,夫妻继续夫妻。杀谁也不行,最后三人陷入僵局,又从冯燕拿刀开始排演,冯燕在张婴和如花之间谁都没选择杀,就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生,自然而然地结束吧。

结局五:谁也不杀,刀回原鞘,但情人心冷。这最后一种结局就是杀“情”,冯燕来张婴家中向如花索取借他的话本,张婴和冯燕俩人寒暄了几句,冯燕就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冯燕走后,张婴与如花像往常一样喝酒,闲聊张婴差上的事。一切如旧,但情人心灰意冷。

三、舞台叙事中的修辞手法

舞台叙事常用的修辞手法有象征、借代、隐喻和双关,《我爱桃花》运用了象征和隐喻的修辞手法。修辞手法的运用,营造出了唯美梦幻的舞台空间,突出了人物的心理世界,阐释了导演的个人理念。

(一)象征

桃花,这个意象从古至今象征着两性之间的爱恋、艳遇,这与话剧中古今偷情相结合,英子与“哥”在桃花下读着同一篇寻人启事却各怀心思,话剧中的桃花是个带有象征意味的抽象概念,导演留给了观众思考的空间,我爱桃花仿佛就是一场风花雪月,就像人生如梦。桃花是美的,也是残酷的,正如话剧结尾,情人心灰意冷,如花依旧本分地和张婴过日子。

(二)隐喻

剧中在一些细节的地方用到了隐喻的修辞手法。每当冯燕要举刀杀人时,就响起童声版《三字经》的声音,隐喻出冯燕内心的欲望和软弱;当如花误认为冯燕想要用刀杀害自己的丈夫时候,一句“宝刀啊宝刀,秋水一样的宝刀,借你一用,杀出个幸福来”,隐喻出如花对爱情的渴望和对张婴的狠毒。在冯燕举刀杀人和张婴杀了如花时,灯光变为鲜艳的红色,营造出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这里表现出人物复杂的内心世界。

(三)对照

英子和“哥”在回忆桃花下俩人读寻人启事的这场戏中,英子认为“哥”想杀害自己的丈夫,“哥,承认吧,你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想到过让我丈夫刘新死,你有杀人的念头。”“谎话,桃花下的谎话英子。”“事实是我什么也没希望,我什么也没说。”“你想想,谁会在满树的桃花下想到杀人”,“哥”却不承认他有杀害英子丈夫的念头,他只是因为报中女子向失踪的恋人道歉而感动,“在桃花下,我想到的是爱,你想到的是恨,我要的是巾帻,你给我的是刀”,英子和“哥”在桃花下会错了意,正如戏中如花会错了意,给了冯燕刀。对照手法的运用,起到了表情达意的效果,古今会错了意的对照,体现了人物复杂的心理和不同的人物性格。

《我爱桃花》作为一部探讨感情问题的后现代剧,通过其独特的戏剧表现方式,在过去与现实的交替中,演绎了从古至今人类面临的情感纠葛问题,彰显出现代人对于情感问题的理解和思考,表达出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深刻意味。

注释:

[1]邹静之.关于《我爱桃花》的话剧笔记[J].上海戏剧,2012(9):16

[2]严程莹、李启斌.《西方戏剧文学的话语策略:从现代派戏剧到后现代派戏剧》[M]. 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 , 2009:13

[3]同上,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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