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河东道文人园林别业补考
2018-01-24石润宏
石润宏
(安徽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西北大学李浩教授所著的《唐代园林别业考录》一书对唐代文人或文人记载的时人园林别业情况作了全盘考索,该书所录河东道的情况如下。
河中府:任中丞河亭(任畹)、中条别业(司空图)、中条山草堂(王龟)、条山茅斋(姚氏)、永乐闲居(刘评事);绛州:王绩园林;太原府:太原山亭(张弘靖)、龙泉亭(卢汝弼)、王御史别墅;晋阳别墅(后汉高祖皇后李氏)、西洛别业(李崧)[1],共计十一处。
另外作为河东道与河南道界山的王屋山别业的情况见于河南道一节,有:王屋山第(李峤)、王屋别业(胡象)、王屋山隐居(刘禹锡家兄)、王屋山隐居(刘使君)、王屋天坛别墅(郑氏)、青萝斋(岑参)[1]。以上考录未臻完备,现笔者据唐代诗文,增补如下。
一、太原府交城县:石雄庄园
李商隐在诗《过故府中武威公交城旧庄感事》中云:“信陵亭馆接郊畿,幽象遥通晋水祠。日落高门喧燕雀,风飘大树撼熊罴。新蒲似笔思投日,芳草如茵忆吐时。山下只今黄绢字,泪痕犹堕六州儿。”(《全唐诗》[2]卷五四一[注]本文所引之唐诗如无特殊说明,均出自《全唐诗》,为引述方便,下文引用时只括注卷数。)诗题中的“交城”和诗文中的“晋水祠”都指明了“旧庄”位于河东道太原府,这是没有疑问的,只是诗题中的武威公究竟指谁不甚明了。明末清初朱鹤龄注认为武威公即李商隐岳父王茂元,其注被《全唐诗》编者所采信,对今注影响甚大。后清乾隆间冯浩《玉谿生诗集笺注》认为朱注非是,武威公当为李光颜。民国张采田作《玉溪生年谱会笺》,又先后提出武威公乃卢弘正(止)或石雄两种说法,其中卢弘止一说被聂石樵、刘学锴、余恕诚等学者所认可。叶葱奇《李商隐诗集疏注》中对诸种说法作了考辨,认为“武威公实为石雄,题中‘府’字实‘河’字形近之误”,又解释说“此篇则因石雄忠义,竟为牛党白敏中等排摈致死。诗人深恨牛党当时气焰嚣张,特于题中标明‘感事’,盖不独缅怀其人,实有感于当日之事”[3]。笔者从叶说。李商隐此诗中“风飘大树”“泪痕犹堕”等语词流露出凄苦慨然的悲凉情感,分明是想到党争的残酷往事而悲从中来。据此诗可知,太原府交城县有武威公石雄庄园。
二、泽州濩泽县:宋之问池馆
杜甫有诗《过宋员外之问旧庄》:“宋公旧池馆,零落守阳阿。枉道祗从入,吟诗许更过。淹留问耆老,寂寞向山河。更识将军树,悲风日暮多。”(卷二二四)杜甫经过以前宋之问的池苑馆舍,但看到建筑群已经“零落”破败了。诗歌开篇就交代了宋之问池馆所在的地点,即“阳阿”,那么阳阿在于何处呢?北京大学考古系教授葛英会在《成汤、大濩与濩泽、阳阿》一文有详细考证,文中说“濩泽……见于唐太宗贞观年间成书的《括地志》,唐初泽州所辖,有濩泽而无阳城。据《太平寰宇记》,唐玄宗天宝元年(公元742年)废濩泽置泽州,县地改称阳城县。濩泽之称,历史悠久,改称阳城,倍觉突兀。河东阳城名称缘起,当另有缘由。于此,引起我们关注的是,汉班固《汉书·地理志》上党郡有阳阿县,与河东郡濩泽县相毗邻,《后汉书·郡国志》上党郡阳阿为侯国。此后两晋至南北朝,该县几经废置,到隋代一统之后,阳阿之称已不复见。此距唐天宝元年置阳城县在150年上下”[4]。可知“阳阿”乃唐代泽州濩泽县在汉代的地名,后濩泽县改称阳城县,阳城之名沿用至今。“阳阿县故城,在今山西阳城县西北。”[5]杜甫诗说宋之问的旧庄守着阳阿,说明宋之问池馆在泽州濩泽县。考宋之问的籍贯,《新唐书》(卷二〇二)中《文艺传·李适传附宋之问传》载“宋之问,字延清,一名少连,汾州人”[6],汾州即今山西省吕梁市汾阳市,可知宋之问在泽州拥有一处庄园是可能的。
三、蒲州:薛能山居
薛能有诗《留题汾上旧居》:“乡园一别五年归,回首人间总祸机。尚胜邻翁常寂寞,敢嫌裘马未轻肥。尘颜不见应消落,庭树曾栽已合围。难说累牵还却去,可怜榆柳尚依依。”又《怀汾上旧居》:“素汾千载傍吾家,常忆衡门对浣纱。好事喜逢投宿客,刈田因得自生瓜。山头鼓笛阴沉庙,陌上薪蒸突兀车。投暗作珠何所用,被人专拟害灵蛇。”(卷五五九)宋人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可能据此二诗称薛能为汾州人,后《唐诗纪事》《唐才子传》等皆从之。今人马斗全《薛能籍里辨》一文从薛能自己的诗歌出发,质疑了晁公武的说法,并考证“薛能非汾州人,而为蒲州(即河东,今晋南运城地区)人”[7]。岳五九据薛能《夏日蒲津寺居》诗中“故国有如梦”句称“蒲津为黄河津渡名,在山西永济县西,故国即故乡”,故薛能籍贯“应在河东郡蒲州(今山西永济县一带)更可信”[8]。赵素青则认为“薛能为蒲州‘汾阴人’即今万荣县更为接近现实”[9]。杨丹丹也认为“薛能为蒲州汾阴人,也即河东汾阴人”[10]。综合薛能自己的诗作和研究者们的考证来看,薛能诗中的“乡园”“吾家”位于河东道蒲州是较为可靠的。笔者在此所以称薛能汾上旧居为山居,盖因其诗《怀汾上旧居》有句“山头鼓笛阴沉庙,陌上薪蒸突兀车”,可知薛能宅院中能望见山头。又薛能有诗《早春归山中旧居》:“茫茫驱匹马,归处是荒榛。猿迹破庭雪,鼠踪生甑尘。开门冲网断,扫叶放苔匀。为惜诗情错,应难致此身”(卷五五八)。另一同题诗作别题《寓居有怀呈旧知》:“绿草闭闲院,悄然花正开。新年人未去,戊日燕还来。雨地残枯沫,灯窗积旧煤。归田语不忘,樗散料非才。”(卷五五八)以上四诗中,《怀汾上旧居》中的“刈田”“陌上”与《寓居有怀呈旧知》的“归田”等语词指称含义相近,《留题汾上旧居》中的“庭树”“榆柳”与《早春归山中旧居》的“扫叶”、《寓居有怀呈旧知》的“樗”等词汇均有密切联系。“樗散料非才”的典故来源于《庄子·逍遥游》中惠子对庄子说的话“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大而无用”[11],这与《留题汾上旧居》的“庭树曾栽已合围”诗意暗合。可见这四首诗可以通读通解,说的都是薛能山中居宅的情况。另者薛能写于外地的《秋夜旅舍寓怀》称“庭锁荒芜独夜吟,西风吹动故山心”(卷五五九),可见薛能远在他乡怀念故乡的山。又有《新竹》诗说:“柳营茅土倦粗材,因向山家乞翠栽。清露便教终夜滴,好风疑是故园来。”(卷五五九)薛能向山野人家讨要竹子来栽种,竹林间吹来的风好似故园一般,可知诗人的故园确乎应在山家。查山西省地形图可知,蒲州(即今运城市境内)的山地主要为中条山脉的西沿,唐人呼之为“中条”或“条山”。
四、潞州:张彻宅院
李贺有诗《潞州张大宅病酒,遇江使,寄上十四兄》:“秋至昭关后,当知赵国寒。系书随短羽,写恨破长笺。病客眠清晓,疏桐坠绿鲜。城鸦啼粉堞,军吹压芦烟。岸帻褰沙幌,枯塘卧折莲。木窗银迹画,石磴水痕钱。旅酒侵愁肺,离歌绕懦弦。诗封两条泪,露折一枝兰。莎老沙鸡泣,松干瓦兽残。觉骑燕地马,梦载楚溪船。椒桂倾长席,鲈鲂斫玳筵。岂能忘旧路,江岛滞佳年。”(卷三九二)观此诗所描写的张大宅景色,可知这是一个规模较小的园林。主人张大在营建宅院时有意识地配置了一些人造景观,院子里还栽种了梧桐、兰、莎草、松树等植物,其中莎草是半水生植物,常生长于泥沼湿地上,据此可推知“枯塘卧折莲”极可能是张大宅院中的人造景观。张大即李贺另一首诗《酒罢张大彻索赠诗》(卷三九一)中提到的张彻。张彻如今虽无诗文传世,但也是进士及第,属于文人行列,白居易和韩愈等人的诗中都有提及。韩愈后来还将堂侄女嫁与张彻,并在其亡故后作墓志铭和祭文。李贺写作《酒罢》和《病酒》二诗时,张彻正在河东道潞州任职昭义军节度使掌书记,时在元和九年至十一年(公元814—816年)间[12]。
五、绛州:绛守居园池
樊宗师有文《绛守居园池记》,收录于《全唐文》(卷七三〇),文中所记乃绛州太守所居之园池景况。樊宗师于唐穆宗长庆年间徙绛州刺史[13],长庆三年(公元823年)五月十七日写作此文。这篇文章文辞极为艰涩难懂,正属韩愈所谓佶屈聱牙一类,因其句读难通、字词古奥,反而引得众人竞相作注,“故好奇者多为之注”[14],历代注释者有十余家之多[注]关于历代学者注释此文的情况,可参彭小乐《〈绛守居园池记〉校注》绪论之“研究现状”一节,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2-5页。。《四库总目》对元代赵仁举等《绛守居园池记注》所作提要称:“是文乃长庆三年宗师官绛州刺史,即守居构园池,自为之记。”[14]按《四库提要》此说略有不妥,易使不知其详者误解。绛守居园池其实是绛州历代行政长官在其官署所在地修建的园林,始建自隋代开皇十六年(公元596年)[注]宋薛仲孺《梁令祀记》记载“开皇十六年,内军将军临汾县令梁轨以亢阳频灾,遂迹晋之故道,审势逗绝,疏源分派,乃开渠十二,率灌田五百顷,贯刺史牙城,蓄为池沼,迤逦闾落,浃洽园圃,岁无旱忧”,此即绛守居园池构园之始。薛仲孺所记见岑仲勉《绛守居园池记集释》,国立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编辑委员会编辑《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19册,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541页。,并非长庆三年樊宗师任绛州刺史后才在官衙居地“构园池”。樊宗师在《绛守居园池记》中说:“考其台亭沼池之增,盖豪王才侯袭以奇意相胜,至今过客尚往往有指可创起处,余退常吁,后其能无,果有不,补建者。”[15]此为清初学者孙之騄的句读,笔者以为其结尾当作疑问句“后其能无果有不补建者?”意为“我的后任者当中难道不会再有继续补建这座园林的人了吗?”双重否定意为肯定,说明樊宗师认为他的继任者还会继续修补、建构这座园林,这也说明樊宗师自己亦参与了历代绛守“补建”“其台亭沼池之增”的过程。经过樊宗师的经营,长庆三年绛守居园池的景象已是:水沼纵横(“水引古,自源卅里,凿高,槽绝,窦墉,为池沟沼渠瀑潨潺终出”),亭台耸立(“大小亭饾池渠间,走池堤上亭前后”),植被茂密(“莎靡缦,萝蔷翠蔓红刺相拂缀”“有槐屃护,郁荫后颐”“有栢苍官青士,拥列与槐朋友,巉阴洽色”“棃壑挠挠收穷”“烟溃霭褧桃李兰蕙”),鸟语花香(“樵途坞径幽委,虫鸟声无人”)[15]。因此可以说,河东道绛州的绛守居园池是隋唐时期一座典型的中国北方官修园林,拥有水渠交错、亭台并立、花木芬芳的秀丽景色,唐代历任绛州刺史长官对居园池的不断增修营建,体现了唐代文人士大夫对自然山水和花草虫鸟的喜爱,也反映出文人试图将自然景物微缩化、人工化的匠心与尝试。
六、河中府:吕沆园林
吕温有诗《题从叔园林》:“阮宅闲园暮,窗中见树阴。樵歌依野草,僧语过长林。鸟向花间井,人弹竹里琴。自嫌身未老,已有住山心。”(卷三七一)此诗略有争议,因其重见于《全唐诗》(卷二八五)李端名下,题作《题从叔沆林园》。岑仲勉先生《读全唐诗札记》有过辨证:“前二册卢纶有《题李沆林园》,沆姓李则端称从叔正合,殆非吕温诗也。”[16]清代藏书家顾广圻跋《吕衡州集》称:“此外如《文苑英华》……三百十七卷《题从叔园林》诗,集所未见,今恐失真,皆不取入。”[17]笔者按,《文苑英华》编于宋初,彼时编者所见之典籍必较后人为多为善,不可据“理校”而斥《英华》之非,且考李沆其人,除卢纶诗外未见于唐代文献,历史上之李沆以北宋太宗朝的宰相最为著名。研究李端的学者们如傅璇琮、蒋寅、乔长阜等在考索李端家族成员时,提到李端的从叔,仅称李嘉祐,而无一言涉及李沆[注]如周燕《李端诗歌研究》称“端为诗人李嘉祐从侄,李嘉祐有《送从侄端之东都》”,河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3页,该页作者自注称对李端生平的论述主要参考了傅璇琮《唐代诗人丛考·李端考》及蒋寅《大历诗人研究》的成果。程冰《李端及其诗歌研究》称“从叔李嘉祐,曾写有《送从侄端之东都》”,首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6页,作者在文中亦称参考了傅璇琮文、蒋寅文及张国浩《略论李端的生平及诗歌创作》、乔长阜《李端生平考述》等已有成果。杨雪《李端及其诗歌研究》称《旧唐书》《新唐书》《郡斋读书志》《直斋书录解题》《唐才子传》等古籍对李端生平的记载“多只言片语,只是言及李端之子及从叔李嘉祐之事,对其生平经历并没有过多说明”,南京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0年,第4页。。杨雪论文《李端及其诗歌研究》据两《唐书》考证出李端《送别驾赴晋陵即舍人叔之兄》一诗中的“叔”与“叔之兄”分别为李端的从叔曾任中书舍人的李纾,以及曾任金州刺史的李纵[18],以上李端的叔父辈李嘉祐、李纾、李纵诸人,除唐诗外,均别见于唐代其他文献,而李沆则除一诗题外别无所见,甚可疑也。又,考吕温之家世,其从叔名沆者可以确考。白盛友依据《元和姓纂》《吕衡州文集》《虞邑西乡吕氏宗谱》等文献考证,吕温曾祖名吕崇嗣,崇嗣生吕延之、吕从之,延之生吕渭,从之生吕沆,吕渭生吕温,吕沆无子,“吕沆为吕渭的表兄弟(引者按,当作堂兄弟)、吕温的从叔,吕延之的弟弟从之的儿子”[19]。张秀萍《吕温及其文探微》针对吕沆之名说“《全唐文》作吕沅,沅应为沆字之误”(引者按,见于《全唐文》卷六三一),又说“吕沆‘志于文学’,对吕温的文学创作有比较大的影响”[20]。张秀萍文提到的“志于文学”出于吕温在吕沆病故后所作《唐故福建观察巡官前侯官县尉东平吕府君权殡记》,其文曰:“府君讳沆,字君梦,河东人。祖崇嗣,高尚邱园,不应徵辟。考从之,皇朝左赞善大夫。府君性重厚寡言,志于文学,而不炫耀,尤好神仙景化之事。虽迫亲故,时或从人,而焚香练气,常澹如也。与从子某少同游处,有疏阮之契。洎某出守湘中,府君以山水之乐,远来依憩,不幸遇暴疾,元和五年七月二十二日终于衡州官舍。呜戲!知命之年,未娶无嗣,家童护奠,旅榇单归,追怀平昔,何可胜痛”[17]。这段文字中有几个重要信息:其一,吕沆是河东人,故乡在河东道;其二,吕沆的祖父在乡野园林间隐居,不接受朝廷的征辟;其三,吕沆与父亲均做过唐代的中层官吏,家境应当不差;其四,吕沆性格澹然,喜好山水,追慕神仙;其五,吕温用“疏阮之契”形容自己与吕沆的关系,将二人比作晋代竹林七贤中的阮籍、阮咸叔侄,可见二人关系极为融洽,吕温描述的吕沆性情等信息真实可靠。另吕温《祭侯官十七房叔父》有言“河中大茔,礼合归祔”[17],可知吕沆死后归葬于河东道河中府祖坟。综合以上信息来看,吕沆在河东道河中府确有园林,是其祖父吕崇嗣开始营建的,吕沆本人也以山水为乐,想必很好地继承了祖父的丘园。至于吕温题吕沆园林的诗,虽有版本记录的差异,稍可疑议,但其文辞是可信的,且“阮宅”之称也合于他们“疏阮之契”的情谊。观吕温之行迹,虽常年在外地做官,但有时也回河中故乡,如其有诗《河中城南姚家浴后题赠主人》(卷三七〇),可知他确有游玩并题咏从叔园林的时机。清雍正《平阳府志》(卷三六艺文志第五)也收录了吕温“阮宅闲园暮”一诗[21]。总之,不论吕温《题从叔园林》诗之真伪,晋南有吕沆家族之丘园,是确实的。
七、河中府永乐县:李商隐小园
李商隐曾在河东道河中府永乐县闲居过一段时间,其诗歌中诗题明确出示永乐地名的有五首,即:《永乐县所居一草一木无非自栽,今春悉已芳茂,因书即事一章》《所居永乐县久旱,县宰祈祷得雨,因赋诗》《四年冬,以退居蒲之永乐,渴然有农夫望岁之志,遂作忆雪,又作残雪诗各一百言,以寄情于游旧,忆雪》《四年冬,以退居蒲之永乐,渴然有农夫望岁之志,遂作忆雪,又作残雪诗各一百言,以寄情于游旧,残雪》《大卤平后,移家到永乐县居,书怀十韵寄刘、韦二前辈,二公尝于此县寄居》(卷五四〇、五四一)。由以上诗题的文字可知,李商隐并非只是暂居于此,而是怀着“农夫之志”、退隐之心,在永乐县营建住宅闲居的。据学者考证,李商隐闲居永乐期间的诗作,无争议者有二十六首[注]这是李保定对比张采田、刘学锴、余恕诚等学者考订成果后统计出的数字。参见李保定《李商隐永乐闲居诗研究》,山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第15页。。这二十六首诗中,包括《小桃园》和《小园独酌》两首,其中《小桃园》写道“送客出墙繁”(卷五四〇),这就说明了诗人李商隐就是小园的主人。可见李商隐在永乐期间,营建了小规模的园林居住。李商隐颇为重视对小园的建构与装点,主要表现为在园中种植各种花草树木。李商隐退居永乐,自称“农夫”,所居小园中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自栽种的。《因书即事》写道:“手种悲陈事,心期玩物华。柳飞彭泽雪,桃散武陵霞。枳嫩栖鸾叶,桐香待凤花。绶藤萦弱蔓,袍草展新芽。学植功虽倍,成蹊迹尚赊。芳年谁共玩,终老邵平瓜。”(卷五四〇)《小园独酌》写道:“柳带谁能结,花房未肯开……年年春不定,虚信岁前梅。”(卷五四〇)从这些诗句来看,李商隐园中的植物品类还是比较多的。张采田《玉谿生年谱会笺》称“义山退居永乐,颇以花草自娱”[22],再联系其《大卤平后》所写“依然五柳在,况值百花残”之句,可知李商隐闲居永乐时期是怀着退隐之心的,以陶渊明为偶像,而其行为活动则是淡忘世事,寄情于花草,以自然景物为乐。
由以上考论并综合学界的已有成果可知,唐代文人在河东道的活动,主要集中在太原府以南,特别是河东道最南部的蒲州、绛州、泽州之间。文人们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考虑两点因素。一是政治因素,河东道南部距离唐代两京(长安和洛阳)的路程都较短,文人居于晋南一带,易于与京畿地区联系,能较方便地获取两京的政治讯息,有利于文人对官场局势做出反应。二是自然因素,河东道南部的地面植被以森林植被为主[23],自然生态状况良好,气候也较为宜人,有利于文人暂忘俗世烦恼,尽享山水林栖之乐。